南之邈呵呵笑了两声,道:“那么岑儿,依你说此事如何办理方妥?”
南岑遥闻言忙道:“拜师收徒也要求个你情我愿,绝没有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道理。孩儿以为,此事须问过木氏本人。”
见他父亲无话,南岑遥便道:“孩儿这便将木氏叫来,觌面问个清楚。”说着下阶走到南壑殊身侧悄问:“你都同他说明了罢?”
南壑殊皱眉不答,南岑遥一怔,“怎么,你没同他事先说明?”南之邈忽然道:“慢着,不用你去。”遂向身侧一使眼色,苏幕闻风而动,就要往外赶。
南壑殊、南岑遥两个将他拦住,三人正不可开交,忽有门吏进来回道:“禀尊主,弟子名木惜迟者在外求见。”
在座皆是一惊,南之邈遂命带进来。那门吏回身出去,少顷领着木惜迟走来。
木惜迟先看见了阶下三人,有些愣怔。又见南之邈正看着他,忙跪下见礼。
南之邈:“你来的正巧,本尊有话问你。”
木惜迟:“奴才也有一事,请尊主示下。”
南之邈见他薄面含春,韶颜可人,不禁大得意趣,笑问道:“你有何事?”
“禀尊主,” 木惜迟正要说,一抬首瞧见南壑殊,又忙咽住,半晌道,“请二公子回避。”
南岑遥唬得将眼睛瞪起,忙道:“你这孩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为什么要他回避?”
木惜迟抿抿唇,咬牙道:“奴才不敢当着公子的面说。”
南岑遥愕然,嗐声顿足道:“你这孩子,不要听了什么人的混账话,起了糊涂心思!”
南之邈哈哈笑道:“岑儿,你不要强他,让他慢慢说。壑儿就便回避,又有何妨。”
僵持片刻,南壑殊自胸中泄出半口气,向南之邈颔首道:“孩儿告退。”说毕,深深看了木惜迟一眼,转身退出。
这里南岑遥牢牢盯着木惜迟道:“你下面说的话可要想好,须知话一出口,便没有回头路了。”
木惜迟道:“少主放心,奴才已打定主意了。”
南之邈拈着颏下微髯笑道:“孩子,别跪在地上,起身说话。”
木惜迟却不起身,反而重重磕下头去,只听说道:“奴才想要拜师。”
南之邈闻言心颜大悦,南岑遥却一个趔趄,忙问他道:“小木头,谁同你说过什么了么?冷不丁的你拜什么师啊?”
木惜迟还未答话,南之邈已笑问道:“你想拜谁为师?”
木惜迟正要说,南岑遥又忙出声阻拦道:“未免嫌疑,还请父亲回避,否则这孩子心里害怕,讲不出实话来。就让孩儿来问他,方显公道。”
木惜迟着急道:“我正是来求尊主的,大公子怎么要尊主回避呢……”
南岑遥怒道:“你住口!”
南之邈沉声道:“岑儿——”
南岑遥将木惜迟钉了两眼,方不则声,缓缓走回自己席上坐好。
南之邈遂向木惜迟笑道:“你说出来,本尊一定应下。”
木惜迟低头笑了一笑,说道:“奴才想拜二公子为师。”
南岑遥满面错愕,赶着问他道:“你想拜你家公子为师?”
木惜迟点点头。
南岑遥哭笑不得,“你这臭小子,方才怎么不说?”
木惜迟眉头一皱,“方才是少主拦着不让我说。”
南岑遥回头一想,好似是这么回事。又问道:“那你干什么要壑殊回避呢?”
木惜迟便低了头,半晌道:“怪难为情的。也不知公子肯与不肯,所以想请尊主替我主张。”
南岑遥:“想一出是一出,好好的又要拜师,唬了我一顿好的。”
木惜迟:“不是少主前日说要送我个师父么?莫不是公子嫌我了,故借这个事将我支使走。”
南岑遥这才想起他父亲来,南之邈自方才木惜迟说了要拜南壑殊为师后就没有再说话。南岑遥于是道:“是啊,前些日子是……一个人有意要收你为徒。我本要替他说合。”
木惜迟忙道:“是二公子么?”
南岑遥瞅一眼他父亲,“呃……总之,只要你心诚,没有哪个师父会拒绝你。”
木惜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么我想与公子结永书之契。”
南之邈勃然大怒:“够了!”
殿上所有人闻得这一声,都一齐跪下。木惜迟更是唬得不敢动。
南之邈面色沉如翰墨,恚怒道:“你好大的胆子!”
作者有话说:
今日上必读,所以早更几小时~
发现宝贝们都忘了永书是啥了,其实第一章 就说了呀~这个怪我,都是我战线拉长了,看了后面会忘记前面。往后我一定争取勤更!!
木惜迟定了定神,勉强奓着胆子道:“想必尊主嫌奴才高攀,不配如此。”
南岑遥此时既高兴又焦心,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半晌,南之邈道:“好哇,你很有主意。只不知你可了解何为‘永书’?”
木惜迟伏在地上,“奴才知道。永书就是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南之邈厉声道:“是师令徒死,徒不得不死!是一生系于一人,父母音容一概抛离。永生无悔,契解之日便是丧生之时。如有所违,天地诛戮!”
听南之邈如此说,南岑遥亦有些心惊,只瞅着木惜迟干着急。见他不说话,便试探问道:“小木头,方才的话你可听见了?你还愿意么?”
木惜迟在地上碰头有声,“禀尊主、少主,奴才甘愿,万死不悔!”
南岑遥遂不住点头,隐有赞叹之意,因说道:“你既有此决心,本座愿意成全你。”说着走至木惜迟身前,面向南之邈跪下,“孩儿祈旨,求父亲允可木氏之请。”说毕,屏息而待。
半日,南之邈走上前,俯身将木惜迟从地下拉起,一手捏住其下巴。木惜迟吃痛,拼命咬牙忍着。忽然感到南之邈手指收紧,随后整个人被猛地掼倒在地。
木惜迟受到惊吓,手脚都软了,蜷缩着躲避。南之邈还要上前,南岑遥一把抱住腿,央告道:“父亲……”
“躲开!”南之邈踢出一脚,正中胸怀。南岑遥咽下喉间的腥甜,什么也不顾,仍旧死死抱住腿,颤声道:“求父亲自重。孩儿拼得一死,也不能让父亲铸下大错!”
南之邈本两只眼睛如秃鹰一般钉在木惜迟身上,闻言回头看一眼南岑遥,停了一停,竟如梦惊醒一般。回首四顾,仆从已散出去,殿内只剩得他们三人。
木惜迟不知缘由,只当是自己言语冒撞,令南之邈发怒,忙向他磕头。
南岑遥不敢松懈,死死抱住他父亲双腿,对木惜迟道:“你快出去。”
木惜迟虽害怕,但心里仍记挂前事,战战兢兢道:“奴才的请求,不知尊主可允不允……”
不等他说完,南岑遥忙道:“允了允了,你放心罢,别在这里惹尊主生气,快退下!”
木惜迟看一眼南之邈的脸,吓得浑身一抖,又磕了几个头,口里谢恩毕,手脚并用地跑了出去,却并不走远,且躲在花荫之下等待。
过了半日,南岑遥方趔趄着出来,木惜迟忙悄悄迎上去搀扶。南岑遥一见是他,立起一根手指贴着唇,又回头望望无人,携起木惜迟行得飞快。直等走远了,才卸下劲儿,整个人有些玉山将倾的意思。
木惜迟忙替他稳着,“大公子,你觉着如何?”
南岑遥苦笑,“我没事。你宽心,你求的那事已妥了。”
木惜迟方放下心来。两人遂缓缓走着。南岑遥见他面有余悸,笑问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不先和我说,还把你公子瞒的一字不透。”
木惜迟道:“并非故意瞒着,只是想着这是一件大事,要成行,也须得到尊主的首肯。况且,和公子直言,公子未必就依,本想着求一求尊主,以他老人家的尊面,再没有不成的事,谁知竟惹的尊主动怒。是我欠考虑了。”
南岑遥听毕这一席话,半晌道:“倒并非你欠考虑,你哪里知道缘故。实话告诉你罢……”
正说到这里,身后地上传来脚踏脆枝的“嘎吱”一声微响,二人唬了一跳,回头看时,竟是南壑殊站在不远处。
原来南壑殊自出了启明殿,也并未走远,亦且隐在暗处自有一番打算。维时正等的心中煎熬,见殿内仆从忙忙地散出,料知有了变故,忙欲闯入时,却又见木惜迟也跟着出来,遂心中稍定,便刹住脚。又见他不知为何,也躲着身子向大殿张望,于是且不露行迹,静观其变。
直待南岑遥也踉跄着出来,两个人獐头鼠目一顿计较,一面又蹒跚着同行。南壑殊这时才现身。
木惜迟一见了他,恰似一个鼓槌击在心上,禁不住手指一蜷。
南岑遥一条胳膊被他搀扶着,经他手一抓,不由得“哎哟”一声,回头瞅瞅木惜迟脸上的光景,到了嘴边的话也就溜了号。
他原本要对木惜迟说,你所求之事,南壑殊已先一步做了。
低头想一想,却改了主意,于是向南壑殊笑道:“为兄今日替你找了个麻烦,少不得向你赔罪了。”说着一手搭在木惜迟肩头,“这孩子方才……”
木惜迟:“少主!”
南岑遥好笑道:“知道你自己难为情,我替你说,怎么还不领情呢?”
木惜迟听了方道:“等我走后再说罢。”说着撇下他兄弟二人,一径去了。
这里南岑遥瞧着木惜迟丢盔卸甲、仓皇失逃的背影,将眉毛一扬,笑道:“了不得,这孩子真令我刮目相看了。”随后,悉将方才启明殿内一幕说了。
南壑殊听毕眼睫微微一颤,默默无言。
南岑遥叹一口气,道:“壑殊啊,这孩子对你的情,瞎子也看得出来了。你对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呢?我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了。”
半晌,南壑殊方太息般地说道:“连我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唯有尽我所能以命相护,永不染指。”
是日,既无吹笙击罄,亦无皮鼓铜钟。永书之礼在启明殿后宗祠中进行。在场唯有南岑遥、花影、苔痕、飞电等一干人。
木惜迟端端正正跪在南壑殊身前地上,身板就有一种稚拙的感觉,许是虔诚太过,那两眼中透着股憨直。只听口中颂道:“弟子木惜迟敬告天地——承师覆业,得尽造化,日后必当谨遵师尊训示,苦练神通,修习功法。立身以勇,塑心以德。披肝沥胆,报答师恩。谓予不信,有如皦日。”说毕行三拜大礼。
南壑殊上前挽住双臂,“为师赐汝一字,作绾鳍者。绾,浅绛也。那日初遇,汝身着浅绛衣衫。鳍者,遇水则安,为师字水济,誓愿护尔一世周全。如有所违,天地诛戮。”
“绾鳍……”木惜迟小声念了一遍,喜道:“谢师父赐字,徒儿好喜欢这个名字。”
南壑殊托着双臂,将他从地上扶起。执手殷殷对望,似便起底了岁月久长。
第107章
遵照南之邈的令旨,木惜迟拜师后,须得挪出东华宫,仍旧回去兆思居住着。花影同着苔痕帮他张罗清楚东西,当晚就搬了回去。
木惜迟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心里说道,拜师礼上自己只顾着谨肃,怕失错,现在静下来细想想,我自小没了亲娘,也不与爹亲厚,两个异母弟兄,处的如同仇家一般。如今上至天穹下临地府,唯有这个新拜的师父。如若真如誓词说的那样,那他便是自己最亲的人了。
父母之爱、兄弟之爱、师徒之爱,包罗万象的爱,都在他一人身上。
木惜迟一夜通不曾睡,次日一早,天还未明,他便奉一盏茶,跪在南壑殊房门外等待。
花影先看见了,正要走来奚落。维时南壑殊已穿戴齐整从房里走出。一打开房门,便看见木惜迟跪在那里。
“师父晨安,徒儿给师父奉茶。”
南壑殊一怔,接了茶盏递给花影。又亲手将木惜迟从地上扶起。“何须如此。”
木惜迟道:“是该当的,徒儿好容易拜了师父,却因尊主一道命令,不能侍奉左右。徒儿心有不安,往后每日晨起,徒儿就来师父这里。”
南壑殊微笑,“那么,随我到剑室来。”
木惜迟尚未如何,花影听了却喜道:“小木头,你有福了。这是主上要与你挑一件法器。须知剑室中的宝剑不逊泰阿,尤胜龙渊。有一件趁手的法器,可是许多修为高深的神才具备的!”
木惜迟听闻,惊讶地看着南壑殊,对方目光融融,也正微笑看着他。
自从上回在这里遇险后,木惜迟许久也没再来过。如今随着南壑殊步入,只见壁上、桌上、架上、柜上仍满满地列着兵刃,浃以清漳,光似流星。
木惜迟心痒已久,若是平日,他早就忍不住上手去摸,但今日却不敢动一动。一则因上次乱看乱动,误触了古剑,自己险些丧命。二则,既拜了南壑殊作师父,木惜迟便自觉应时时规束自身,不肯有半分逾矩,恐令师父失望。
南壑殊拣了一柄剑,递给木惜迟,说道:“试试趁不趁手。”
木惜迟双手接过来,颠了一颠,十分厚重有力。便一手握住鞘,另一手微微用劲拔剑,却拔不出来。又多使了几分力,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够。
南壑殊见状,遂将宝剑取回,单手运气,只听“铮”一声,宝剑出鞘,华光四溢。木惜迟登时大窘,脸红起来。
花影在一旁圆场道:“这剑不好,刚戾太过,不合你的脾气,等主上再为你拣选一把来。”
南壑殊果然又换过一把剑,木惜迟却依旧拔不出。一连试了好几把,均是如此。
木惜迟冷汗如瀑,大为气馁,忙说道:“师父,我不要兵器了……”
南壑殊还在为其择选,闻言回头道:“怎的?”
木惜迟嗫嚅道:“不喜欢这些……”
南壑殊皱眉思忖一回,自腰间解下离火剑,道:“就把为师的剑给你。”
木惜迟大惊,并不敢接。
花影也怔了一怔,忙上来笑劝道:“主上的剑古朴浑厚,小木头怕是拿不稳。属下记得在哪里见到过一柄软剑,主人当时说是年少时用来修习的。那柄剑小巧精细,怕是最适合小木头如今拿着练习了。”
南壑殊听了点点头,转身入内室,少顷左手携着一柄剑出来。木惜迟看时,见那剑身长约五尺,青光闪闪,并无剑鞘所缚。
木惜迟接来握在手内,但觉柔若无骨。
待请示过南壑殊,木惜迟忍不住出至院中耍弄一番,剑身经他一舞,竟似神龙夭矫,飞虹经天。更觉游走如电,圜转如意。
木惜迟喜不自胜,走来给南壑殊磕头谢恩。花影先一步将他扶起,笑道:“不必不必,主上眼睛眨也不眨一下,连离火剑都可以给你,遑论这么个小玩意儿了。”
木惜迟遂抿着嘴儿向南壑殊一笑。
南壑殊柔声道:“都道刀剑一寸长,一寸强。实则不然。这柄软剑行动间矫似灵蛇,更胜冷硬兵器。”
木惜迟虔诚无比地点点头,“嗯,徒儿记住了。”
过后木惜迟果然日日一早便往东华宫来晨省。南壑殊便带着他来剑室。
这天,木惜迟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南壑殊施展敛芒之术。以往他从未见识过南壑殊做这些事,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只管瞧。果然既文雅又挥洒飘逸。
遥想当年离火剑正如这般淬炼而出,便更觉歆羡无比。
待南壑殊完毕了事,木惜迟方怯怯地道:“师父将这项本事也教给我罢……”
南壑殊笑笑,“怎么想起来学这个,不是嫌弃是打铁么?”
木惜迟大窘,原来早年间在背后讥嘲他的话他都知道……
南壑殊遂柔声道:“你没有水火精元,做不来的。”
木惜迟垂了头,“喔……可是徒儿好想也试一试……”
半晌,南壑殊起身,向木惜迟伸出一只手,“来。”
木惜迟抬头望着他,不明就里。双手合握住南壑殊的手掌,跟着站起身来。
南壑殊微微用力,将木惜迟拉至怀中,前胸贴上木惜迟的后背,将他牢牢圈在怀内。
“为师这便将南明离火与玄元北水经由你的身体灌注在兵刃上,中途你若受不住,就喊停。”
话音未落,木惜迟但觉后背火热,南壑殊滚烫的鼻息紧贴在耳畔,不禁心腔大跳,却不敢说话。不多时,竟有一股沸热之感,自百会、风府、天突等穴行遍周身,五内登时沸然炙起。体内似有无数的岩浆,想要恣意喷薄而出。整个人仿佛在一夕间沸为烈火。
木惜迟吃不住,“啊……”的一声叫出来。一时又觉得有一股涓涓细流在血脉中脉脉涌动,登时身轻如燕,人像是悬在半空中那般。
木惜迟在一夕之间化为炙火,又一夕之间流淌成秋霖。身子终于承受不住,嘤咛一声,晕倒在南壑殊怀中。
南壑殊搂着将他放在膝头,小声道:“绾儿,绾儿。”
叫了两声,只是不应。只见木惜迟一身的汗,头发黏在脖子里,双目紧闭,眉头紧蹙,面色惨白。
南壑殊将木惜迟打横抱起,就往外走,一名弟子正往里来,见了这一幕,唬了一跳,忙退至道旁让路,只管咋舌。南壑殊看也不看他,径直抱着木惜迟回了东华宫。
木惜迟迷迷糊糊醒来时,身子甚觉疲惫不堪,张嘴喊了一声“师父”,连嗓音也是哑着的。茫然四顾,见是南壑殊的卧房,且除自己以外,无一人在。便扎挣着起来,想去桌上倒一盏茶喝。
谁知刚撑着床沿起来,手臂一软,整个人栽倒下去。忽然听得房门一阵开阖,一袭白影卷入,霎时来至眼前。下一刻,木惜迟没有跌在地上,却落入一方怀抱之中。
木惜迟看清来人,哑着嗓子道:“师父……”
南壑殊将他揽在怀内,轻轻摩挲其头颈。木惜迟颤声道:“师父,我好难过,我是不是要死了……”
南壑殊道:“有师父在,绾儿不会有事。方才玄元北水与南明离火交替而行,因而才承受不住。”
“晚儿……”木惜迟喃喃,“是明哥么?”
南壑殊:“我不是南明。”
木惜迟渐觉神志失迷,辨不清眼前人是哪个。
木惜迟渐觉神志失迷,辨不清眼前人是哪个。“我……我想……想喝水……”
南壑殊将桌上茶壶隔空抓来握在手里,送到唇边。木惜迟忙双手抱着喝。一时灌得急了,呛得咳嗽不止。
南壑殊见状,忙将茶壶夺过来。木惜迟犹在嚷渴。
南壑殊一手执壶,一手托着木惜迟,玉雕似的一动不动地发怔。半晌,自己对着茶壶啜了一口茶含在口中,迟疑着凑到木惜迟唇边,接着就又不动了。良久,只听“咕咚”一声,他自己咽了下去。
“水……水……口好渴……”木惜迟仍是哼唧。
南壑殊额角渐渐渗出细汗,只得又含了一口茶在嘴里,这一次,只迟疑了片刻,便一手捏住木惜迟下颌,缓缓凑上去,贴住木惜迟双唇,将茶水徐徐送入口中。
木惜迟如得了甘霖一般,迷迷糊糊地主动凑上来。几番数次,南壑殊方将茶水送毕,遂小心翼翼将木惜迟放倒在榻上,自己定了定神,却觉更加杂念陡起,气息难平。忙不敢继续留在木惜迟身畔,转身奔至屋外。
苔痕正在那里,迎头撞见,唬了一跳。度其光景,又猜不出是什么缘故。只得试探问道:“主上,你没事罢?”
南壑殊咬着牙关道:“你同花影照顾好绾儿。”一面说一面已飘然出了门。
时至仲春,湖水上依旧氤氲着浓浓一层寒霜。刘美玉躺在一个小沙洲的岸边,拔开酒壶上的塞子,美滋滋儿一口一口地啜饮着,船就泊在湖畔不远处。
忽听得“噗通”一声响,恍似湖心坠下个什么东西,本以为酒醉听岔了,可看过去时,湖面分明漾出一圈一圈的波纹。
“不好!别是什么人栽进去了罢!这个湖水终年冰寒,非同寻常,这人若掉进去怕是活不了了。”
如此想着,刘美玉救人心切,忙上了小船,撑桨往湖心划去。
及到了那里,左右都不见人,忽见湖水深处有一团白影,忙蹲下来细看。又见一片水墨在湖中散开,定睛一瞧,那竟是人的头发,遂大叫一声:“不好!”忙把桨往下伸去,大声道:“你若还活着,就抓住船桨,我拉你上来!”
那人并不答,仍悬在湖水之中。刘美玉啧啧嘴道:“可惜了,一定是死了。”半晌,又喃喃自语道:“真是奇怪,怎么好好的,竟会有一个人直直地投身到湖心里去呢?难不成是天上的神仙脚下一滑,掉了下来?若果真如此,我老东西还没见过天神呢,活的见不到,死了的一定要见一见。”
这么想着,便又将船桨伸下去,前后左右地拨弄那个人。那人只是不动。刘美玉计上心头,遂用船桨去缠住那人的头发,好将他扯上来。
忽然那人睁开眼睛,抬起头来。刘美玉不防,跟他看了个对眼,唬得一个跟头险些掉下船去。
只听“啪”的一声,船桨断为两截,远远地飞了出去。那人展开双臂,迅疾地往湖面升上来。少顷,湖面划开一团水花。一人从中破水而出,又自半空缓缓落在船尾。
刘美玉被唬得捂住眼“啊啊”乱叫,只听得一个沉稳的声音道:“刘伯。”
刘美玉听见这一声,忙将手张开一条缝,迟疑着看去,竟是一名男子,披霜戴雪地立在那里,宛如冰雕雪铸一般。刘伯瞅了半晌,方惊诧道:“二公子!”
刘美玉一面卖力划桨,一面慌着道:“二公子啊,你感觉怎么样啊?有没有事呢?”
“二公子,这也就是你了。要换个人,指定就活不成了。”
“话说二公子,你怎么好端端的,掉进了湖里了呢?”
“二公子……”
南壑殊盘膝坐在船尾,闻言也不答,只定定地望着湖面。刘美玉见这个架势,猜想他莫不是想不开自己跳进去的?因而怕他又要跳湖,忙将船靠了岸。
刘美玉先下了船,哈着腰向南壑殊道:“二公子,奴才扶你下船。”
南壑殊举目望了望,“这里是……”
刘美玉忙笑道:“二公子落了水,奴才只得就近靠岸,这里是方近的临洲,名叫与归渚。二公子稍待,奴才去笼一盆火来给二公子取暖烤衣裳。”
说毕果然去笼了火,又自腰间取下一个酒葫芦奉与南壑殊,道:“二公子,这酒里有香叶天竺葵,是从前在这里住过几日的一个小弟子赠奴才的。他临走埋了许多种子在地里,后来结了这些嫩叶儿和怪俊的花儿。奴才将它们研碎了兑在酒里,十分能祛湿寒的。二公子若不嫌,喝一口避避湖水的寒气罢。”
南壑殊闻言接了过来,果然喝了一口,半晌说道:“那名弟子,可是名叫木惜迟?”
刘美玉想一想,“没错,是叫这么个名字。”
这里苔痕每过一盏茶时的工夫进屋瞅一眼木惜迟。正又要进去看看,竟见榻上没了人。登时唬慌了,四处寻找。前厅后院都寻遍了,正要到东华宫外头去找。不料见木惜迟正在那个犄角处徘徘徊徊。
苔痕方松了口气,忙过去。到了跟前,发现木惜迟如游魂一般,连眼神都散了,在那里游游荡荡。苔痕以为他中了什么魔气,赶着叫他名字。
木惜迟这才返醒过来,半晌说道:“我找水……浆洗衣裳……”
苔痕道:“你衣裳给我,我找人替你洗。”
木惜迟忙摇头,“不,我……我要自己洗……”
苔痕赔笑道:“木公子,你现下好生回屋里歇着,等主上回来,要做什么都没人拦着你。”一面说,一面上来搀扶。
木惜迟忙忙地躲开,“我自己走……”说着,自己跌跌撞撞,摇摇地进了屋。
苔痕简直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哪里知道,此前木惜迟虽人睡在榻上,可神魂早已脱出躯壳之外,熟门熟路地飘到地府。附上木晚舟的身体,一路寻踪问迹,恍恍惚惚,从奈何桥走到孟婆亭,在火海边上荡荡悠悠,就是到不了光就居。
沿途经过的鬼魂奇形怪状,木惜迟在他们之中东歪西碰,脚步虚浮,不防跌在一只鬼的身上,自己被撞的一个趔趄,往后仰倒,恰被个什么人接住,揽在怀内。
地府昏暗无光,木惜迟看不清此人面目,挣挫了数次,都无法脱身。那人捧着木惜迟稳步行着,一径来至一所敞亮的屋内。
木惜迟倦眼微启,见屋中陈设,方认出正是光就居。再抬头看这人脸庞。不是南明却是哪个。
一时又是欣喜又是委屈,一把搂住南明的脖子。
南明一只手在木惜迟身上不断游走。木惜迟本自情思缠绵,此刻被南明挨身,禁不住喟叹一声。
南明却异常沉默,大手一路游上去,引得木惜迟颤抖不已,怯怯地凑到唇边索吻。南明似有片刻迟疑,也便回应起来。
木惜迟只觉浑身滚烫难耐,只盼南明能替他消解,便颤着手去解自己的衣裳。
忽然南明一把握住木惜迟解衣的手,抱着他走到桌边,让他倚着桌沿坐了。又一路吻着木惜迟的脸颊、脖颈、心口,一路往下。木惜迟只觉怀抱空虚,想要跳下去抱南明,却被牢牢按在桌上,动弹不得。
木惜迟只觉怀抱空虚,想要跳下去抱南明,却被牢牢按在桌上,动弹不得。
木惜迟心里迷迷惑惑,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粗麻布衣裳的腰带已被解下,仍在一旁地上。更不知什么时候,南明已经跪在他腿、间。
忽然温热湿润的包裹令木惜迟猛地清醒,有些害怕起来,手脚并用地百般推拒。“不要……不要……不要……明哥……不要……”
可不知为何,南明今日的力气奇大,实在奈何不得。木惜迟急得眼泪汪汪。很快的,身体里一阵阵滔天巨浪不断涌上来,堆积在那一处所在。身子便更加软了下来。
“明哥……快躲开……快躲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