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诗音嘟哝说:“他不会因为这种事生我气的,而且,而且……你不说我不说,哥也不说,不会有人知道的。”
盛楠想,这倒也是,便答应了:“行吧,那姑姑就帮你这一回。”
盛梧清去厕所找陆云蘅,原以为他掉厕所里了,谁知一进男厕就看见了站在洗手台旁不洗手只发呆的陆云蘅。
“你干什么呢。”盛梧清停下脚步,看着镜子里的陆云蘅。
陆云蘅抬头,沉默不语,漫不经心地抽抬起水龙头洗手,似是不想跟他说话。
厕所里只有洗手台哗哗的流水声。
盛梧清也不打算再问,“快点,车应该开过来了。”
陆云蘅关掉了水龙头,问:“你说实话,你是不是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盛梧清冷漠地凝视着他,没说话。
“怎么,你认识?”陆云蘅扶着白瓷盆转身,直视他问:“是你的人?”
“不是。”
“那你在犹豫什么,”陆云蘅走向盛梧清,搞不明白:“你在瞒什么?对你有好处?”
盛梧清和他的之间近到只剩下半个人的距离。
“等你冷静了我们再谈。”
“谈什么?”
“你现在带着情绪,陆云蘅。”
陆云蘅眉头微蹙,问:“什么情绪?我的情绪来自哪里?是因为有人横穿跑道吗?难道不是你明明知道是谁而不告诉我、不告诉盛诗音吗?”
“她摔倒那会儿,你没有看清人的时候,就已经有情绪了,推卸和找借口有什么意义?”盛梧清反问
“什么推卸?什么借口?你又觉得你很懂我了是吗?没有人比你更会洞察人心是不是?”陆云蘅盯着盛梧清,浑身插刺儿:“我在问你那个人是谁之前有什么情绪?撑死了就是想把那个人抓住,就算没抓住也没关系,来日方长,而你才是让我最有情绪的那个人,我问你人是谁,你对我撒谎说不知道,被拆穿了,反倒反咬一口说我现在不配知道,因为我现在有情绪了。”
“你把这个火点起来,然后说我着火了让我离你远点,你是不是有病?”陆云蘅一把推搡在盛梧清的胳膊上,“你要是不想说,就直接回答‘我不想告诉你’会死吗?”
盛梧清被推的那只手下意识地要抬起,但不知为何抬到了半空又松懈了力,最后只随着惯性退了一步。
两个人剑拔弩张——准确来讲是陆云蘅拔剑,盛梧清不过是在以沉默抵御。
“我问你是谁!”
盛梧清垂着眼帘看着陆云蘅的鞋面,冷不丁说:“高一那个小不点儿。”
陆云蘅顿了顿,不确信一般问:“谁?”
“高一的,在校门口嘲讽你、跟你约架、姓李的那个小不点儿。”
陆云蘅眯眼:“你确定?原因呢,他跟盛诗音无冤无仇。”
“你如果不信为什么要问我?我怎么知道是因为什么。”
陆云蘅滞了会儿,点点头,沉下脸道:“好。”
他从盛梧清身边擦肩而过,冷飕飕地落下一句话就走了:“我自己打车回,你回去找你妈吧。”
两个人去了医院以后没有回学校,晚饭在家里吃,这也是很难得的一家四口坐在一起吃饭,陆缇看起来很高兴,总给盛梧清夹菜,盛楠也不闲着,陆缇夹了多少给盛梧清,她就给陆云蘅夹多少。
但今天陆云蘅没有心情吃饭,扒拉了一半就没有胃口了,盛楠看出来了他心情不高,犹豫了下,到底没给他胡乱塞,关心起了心理问题,问:“云蘅,你不开心?”
陆云蘅扒了口饭,摇摇头:“您吃饭吧,不用管我。”
陆缇冷嘲热讽:“他天天不高兴,一肚子都是气,下辈子做个气球得了。”
陆云蘅眼睛都没抬一下,没心思看他也没心思管他,甚至都没有听进去。
盛楠瞥了陆缇一眼,故意晾着陆缇的话,继续问陆云蘅:“是因为今天诗音摔跤吗?”
陆云蘅又摇摇头。
盛楠心道那就奇怪了,今天有发生什么吗?陆云蘅从独自回来以后就兴致蔫蔫的,忍不住看向自己的儿子。
盛梧清虽说自小心情就难以从表情猜出,但要是不高兴了,做妈的还是看得出来端倪,可现在盛梧清神情自若,不像是有脾气的样子。
估计不是吵架。
那是什么呢。
陆云蘅把碗里的饭菜都塞嘴里,吞不下就包着,一颗米也不落下,两腮挤得鼓囊囊的,放了筷子,哼哼了两声就表示自己吃完了,转头回了楼上卧室。
盛楠心里一阵猜忌,连带着自己晚饭也没吃多少。
吃过饭,陆缇去洗碗,盛梧清也回了卧室,盛楠放不下两个孩子,独自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还是打算上去了解了解试图和解。
谁知她走上楼,刚到盛梧清门口,就听陆云蘅的声音从未关实的门缝里面传来:“那谈不了不谈了行不行啊?不要把你的那份观点强加在我身上行不行啊?我多余跟你说这些,好吧?我认,我倒霉,但是盛梧清,我很讨厌有人来教育我,你知道你现在就是这种人吗,你到底算什么啊?”
“如果你非要把好心当成驴肝肺,”盛梧清冷冰冰道:“那我也没有办法,而且我从始至终都不是为了纠正你,你不爱听不想听那就随便你了,你爱怎样怎样。你这样的脾气,我跟你说再多也是无用之功,但你要是因为这件事把盛诗音扯进去,我跟你没完。”
“我又哪样?我说了我要干什么吗!?你又来妄自揣度,把你所想的虚无的东西往我头上套!能不能收一收你那个敏感多疑的心?你以为、你以为?你以为的东西就必须是真的是吗?能不能实事求是一点?!”
“既然你没那个打算,那你急什么,我全当提醒和警告,你要是真没有那个打算,正常人会跟我吵架?”
“好好,行,那从现在开始我不是正常人行吧?我现在就以一个不是正常人的身份跟你说话,是我敏感,是我讨厌别人乱揣度我,是我讨厌别人揣度我后又来警告我,行吧?我不是正常人,你说得都是对的,你猜的从来就没有错可以了吧,为了证实你就是对的,那我就去完成一下你的推理,好吧?就当我做哥的维护你面子。”
盛楠听着两个孩子争论不休,好像是因为盛诗音摔跤的那件事。
等盛楠忍不住要推门而入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突然一道重重的力气撞在门板上,本来虚掩着的卧室门瞬间发出震响——严丝合缝关严实了。
盛楠吓了一跳,忙敲门叫道:“小清!小清!你开门!小清!云蘅!”
她怕两个孩子一言不合打起来,谁知拍了没几下,门就被拉开了,陆云蘅直冲冲地回了卧室,把房门摔得震天响。
盛梧清叹了口气,拉着门把手,“妈。”
盛楠惊魂未定,问:“怎么回事?你刚刚和云蘅打架了?”
“没。”
“那刚刚是你推云蘅撞到门了?”盛楠追问。
盛梧清绷直了唇线没说话。
盛楠心里大概有了个底,她看着自己儿子,忽然感到很心累,“……小清,”她也握着门把手,“不论有什么矛盾,妈……妈妈不想看见你这样对待云蘅……”
“你知道的,他爸爸不喜欢他,若是你和他在一起生活着,还要和他争吵斗殴……他会很伤心的小清。”
盛梧清漠视盛楠说的话,固执地盯着某一个点,说:“无论我怎么做都没有用的,妈,讨厌你的人始终讨厌你,一个人讨厌你,不管你做什么、做得有多好,他都会看不惯你的。我就算让着他,他也会觉得我在可怜他怜悯他。陆云蘅没你想的那么脆弱,到头来都只会是我的错。”
盛楠不信。
她知道,昨晚花园里和陆云蘅拥抱时,陆云蘅掉在她肩膀上的那颗泪水是真切的。
“小清……”
“妈,你别管了,这些是我们自己的事。我不会欺负他,他也不是好惹的人,就算真的打架也只有两败俱伤,谈不上谁欺负了谁。两个人的矛盾只有一个人妥协那也照样不能解决,况且他爸爸不喜欢他也不是我的错,他和这个家貌合神离,不代表我也不是这样。重组家庭的终归是你和陆叔叔罢了,等我和他走到无法共处一室之时,自会各奔东西,也谈不上谁赢了谁。”
盛楠哑然,很多话在嘴里迂回,到最后只说出一句:“……他是个可怜的孩子。”
盛梧清无情地回答:“世界上可怜的孩子多了去了,你身边不止一个可怜的孩子。若都要那么在乎,自己的生活该怎么过。我和陆云蘅吵架,和陆云蘅打架,只能代表我和他在很多地方观点不同,有语言冲突,并不代表我不在乎他、不关爱他,这是两码事。”
盛楠点点头,叹气道:“……行。你心里有数,妈妈也放心。你是从小就不让妈妈操心的孩子……说不定这次你也能很好的处理好你和云蘅的关系呢,妈信你。”
盛楠说着,摸摸他的脑袋,盛梧清则乖乖低下头给她摸,“好了妈,您忙您的吧,我还有作业没有写完。”
“好好,”盛楠忙应下,“你好好复习,妈就不打扰你了。”
从盛梧清房间回到客厅,盛楠还是给陆云蘅发了一条信息。
那是一个微信自带的emoji表情:拥抱。
昨晚吵的那一架让陆云蘅没睡好,今天早上被闹铃吵醒以后又睡不着了,干脆爬起来下楼应付了早饭,然后盖了个小薄被卧在沙发上听英语听力。
盛梧清下来的时候,陆云蘅已经靠着英语听力睡了个烂熟。
被子掉了一半在地上,耳机缠着脖子,白色斑点睡衣爬到了胸膛,皱巴得全是褶子,他侧卧着,缩得像个失去了意识又被蹂躏了一番的蜗牛。
大周末的,不在卧室里睡懒觉,跑来在客厅补觉,盛梧清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他走过去捡起被子,随意扔在陆云蘅身上,盖住了他露出来的肚子,然后敷衍地拆了个面包企图应付一下胃,一边吃一边看手机。
十月份的天,已经冷了,更别说昨晚下了雨,今天吹的风都沁人,陆云蘅被风吹得冰凉的被子冻得从睡梦中剥离,意识一点点和梦境分离感让他有些烦躁。
莫名的起床气使他没由来的想发火,惺忪地睁开眼愣了会儿,突然爬起来一拳锤在薄被上。
晚上没睡好,早上也睡不好,陆云蘅现在的心情糟糕到想闯翻全世界,怨气十分重,脱口而出鸟语花香:“操!”
盛梧清在他身后的独沙发上坐着一声不吭地看着他发火。
其实陆云蘅很少有起床气,也或许是因为少有,偶尔犯一次才如同脾气压缩到临界点后爆发一般难消,那一拳锤了以后陆云蘅依旧不解气,转头抓着沙发上的抱枕就往远处摔,可怜的方形抱枕狠狠砸在了雕花墙上,又Q弹的落到了地上。
他怒气冲冲地走过去捡起来,卯足了劲儿又要往别的地儿扔,活像个不讲理的熊小孩。
正是此刻,陆云蘅在一个举起的大动作里瞟到了正襟危坐的人影,举起来的枕头也停顿在了空中,待他看清那是盛梧清、看清他坐在沙发上悠然自得,一瞬间一股情绪涌了上来。
没有尴尬,也没有消气,反而噌的一下,火更大了。
“看什么看!?”陆云蘅一记枕头给他飞过去,盛梧清手疾眼快地接住了才没让脸受到攻击。
陆云蘅火冒三丈,冲过去要摁着盛梧清扭打,盛梧清没想他这火气那么莫名其妙,拿着枕头跟他对抗:“你干什么?讲不讲理?!”
“讲什么理?!谁跟你讲理!”他看着这个让他气了一晚上没睡着的罪魁祸首,极差的精神状态让他恨不得把盛梧清碎尸万段,“我们打一架!躲什么躲!”
盛梧清觉得他疯了,抱着他的腰不让他挥舞拳头,可陆云蘅的力气不小,只要能怼到盛梧清,两下就足够疼的了。
“打什么打!你有病啊?”
“松开我!操!你才有病!有病啊!?”
两个人小学鸡斗嘴,武力相当,扭着扭着就摔在了地上,盛梧清迅雷不及掩耳地锁住陆云蘅的双腕,恐再受到攻击。
盛梧清手上青筋暴起,陆云蘅没卸力,小臂上的血管也都鼓起可见。
他被压制着难以翻盘,不得不转战膝盖,朝着盛梧清侧腰和肋骨怼,盛梧清只有两只手,便顾不上陆云蘅两边的腿,照理说陆云蘅现在是在耍阴招,那盛梧清自然也可以。
人的敏感点有很多,陆云蘅现在被他卡在身下,要治他蹬来蹬去的腿,掐大腿根自然很管用。
盛梧清被他怼得生疼,很难不来气,使的劲儿也便没收着,陆云蘅惨叫一声,腹股沟的肉嫩,痛得陆云蘅两眼一黑,瞬间气炸了,另一只腿踹盛梧清踹得更狠:“滚开!滚!!!”
此番战役胶着,难舍难分,无法给足敌方信任,无法先行一步退让,只有愈打愈烈的趋势。盛梧清反手去掐他另一边的腿根子,陆云蘅早疯了,恨不得现在把盛梧清扒皮抽筋,浑身熊劲儿,哪能让他得逞。
可偏偏是他挣扎得厉害骂得厉害,反倒不慎把比腿根子更脆弱的地方送到了盛梧清手里,阴差阳错的,让盛梧清摸了一把。
“啊!”陆云蘅过电般抖了下,然后怔住——再然后彻底疯魔,崩溃一般,声嘶力竭地大喊:“盛!梧!清!你他妈就是个玩儿下三路的狗逼!!!”
盛梧清:“……”
天地良心,他没那想法,而且他也没玩过这种下三路的手段,更甚,他这辈子只摸过自己的。
“松开!我杀了你!”陆云蘅炸了,甚至已经气红了眼。
“对不起!”盛梧清松开他的同时,往后急速逃亡,并且猝不及防地道歉。
陆云蘅抓起桌上的玻璃杯,整个人燎着火焰,朝着躲他的盛梧清逼近,“我今儿非揍你一顿,没得跑!!!”
盛梧清绕着沙发躲他,也警惕着陆云蘅会拿玻璃杯砸过来,专注度需要很高,难度极大,他一边左右逃着一边说:“我只是摸了一下,我没有弄痛你吧?我只是摸了一下!”
“去你妈!谁跟你说摸一下就是被允许的!?”陆云蘅踩上沙发,急速拉住了盛梧清的手,差一点让他逃了,陆云蘅双手发狠地攥着他,除非自行断臂,不然难逃一死。
遗弃在沙发上的玻璃杯滚啊滚,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啪嗒碎了。
盛梧清的心跟着一颤,怕陆云蘅疯起来拿那玻璃片儿跟自己比划,只能想方设法安抚住他道:“……好好,我,我让你摸回来?”
陆云蘅听后怒目而视。
“我刚真不是故意的,是你在动,我不小心才摸到了,我可以让你摸回来,摸两下也行。”盛梧清大概是一早被追杀,脑子发了烫才说出这句话。
陆云蘅愣愣的看着他,双目失神,仿若被什么东西给玷污,他痛苦地捂住脸,沉默许久,陡然卸了力,说:“……你真的有病。”
说完,像遇到了神经病无语透顶一般,灰溜溜地拎着自己的薄被和耳机往楼上去了。
盛梧清原地怔忡,意识到刚才自己到底打了个什么傻逼商量,一巴掌拍在额头上,扶着沙发靠背陷入了沉思:“……”
回忆起刚才的意外,他类似浑身恶寒,陌生奇怪的心理催发着他,让盛梧清感觉似是又千万只蚂蚁在他身上爬动,他不敢再去想刚才奇异的手感和猝不及防的场景,也不敢再去想陆云蘅那一声急促惊慌的呻吟。
陆云蘅噔噔跑回了自己卧室,把薄被往床上一摔,整个人飞扑进大床,以背卧姿势趴在柔软的被褥里,变成了一滩扁扁的人。
这辈子、这十七年,不,将近十八年,或许除了婴幼儿时期需要穿尿布的时候没有过隐私,往后除了他自己,便再没有人可以对他这样做!
陆云蘅越想越气,要气炸了,气得耳朵爆红。
他是一个很封闭的人,是一个很自私的人,只要是他的东西哪怕只是一支笔,别人不经允许碰了,他都要斤斤计较,就如同陆缇所说的,他是一条护食的狗。
然而今天,他被侵犯了隐私,陆云蘅自然是无法遏制住自己想要把盛梧清千刀万剐的心。
如同电视剧里的反派发现某人知道了自己的秘密而想杀人灭口。
——尽管盛梧清也是男的,也有那物什。
陆云蘅因为这件事生了两天的闷气,盛梧清跟他说话他都爱答不理,活像个被玷污了身子的黄花闺女。
周一,盛楠和两个孩子一起去学校,为盛诗音的事情去见老师,盛诗音吊着个骨折的胳膊跟着。
班上的人哄挤在一起,因为听说周末学校调查了监控,找到了那个横穿跑道的人,所以都堵在前门想看热闹。
“去去去,进去,”任课老师夹着书本拿着教棍,赶鸭子一样把同学哄散,“回位置坐着去!”
大家没了兴致,只能蔫吧回位听课,上午两节课上完了都没见盛诗音回来,大课间出去跑操完回来又不见了陆云蘅和盛梧清,别江拉着余洼问:“咋回事啊,陆哥和清哥也去教务处了?”
余洼喝了一口水,歪头小声透露:“说是对方家长不想来,以工作忙为理由拖时间,打电话也不接,和解不了,陆哥就说去看看。”
“不来?不来就把那个横穿跑道的人处分了不就好了,不解决,孩子就背处分记档案,谁稀罕呢,自己家的孩子都不管,指望冷处理学校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啦,可笑。”
“谁知道咋想的,等陆哥回来再说吧。”
最终小李的家长还是没来,盛楠还有事,等到了十一点便要走了,老刘万分抱歉地把盛楠送了,保证会给一个交代,至于是家长见面和解还是让犯错的人背处分未定。
盛诗音还有话跟盛楠说,便去送行。剩余三个人同时回班,小李被夹在中间,他们都不紧不慢地和小李走在一条平行线上,无形的压迫感让小李怂着脖子。
他瞥了眼盛梧清,有意巴结:“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你刚刚也听见了,我家里就只有我后爸,我亲妈死了,我后爸现在在外面找了个女朋友,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他不来……他不来我也没有办法……我保证我发誓当时我不是故意横穿跑道的,我真不是故意横穿跑道的!”
盛梧清没搭理他。
小李又忐忑地看了眼陆云蘅,说:“哥,我知道你很在乎诗音学姐,但是,但是我真的是不小心才导致了那个事故,钱我赔不起,把我卖了我也赔不起,但是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陆云蘅也不搭理他。
一路缄默无言,到了分岔路口,小李撒丫子就跑,像生怕给这俩老大哥抓住一顿胖揍。
“啊?他爸最后还是没来?”余洼听到这个消息后面露难色:“啥爸啊这。”
陆云蘅搁愣搁愣着自己新杯子里的梨膏水,道:“说是家里只有个后爸。总之就是不来。”
“什么?只有后爸?那他妈呢?”
“他说去世了。其他亲人不知道。”
“那还怪可怜的……真惨。”余洼唏嘘,又担心:“那现在这样怎么办,他咬定自己不是故意的,学校给个处分也站不住脚,他后爸又那逼样。”
“不知道。”
余洼出主意:“陆哥,你要是不爽,我们揍他一顿出气也行!”
陆云蘅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问:“你都说他可怜了还要打他?阎王爷一觉醒来排第二了?”
余洼:“……那,那窝着这个窝囊气也不行啊,况且盛诗音今天也闷闷不乐的,我听殷采萱说她心情不好呢。人又不是圣母,摔成那样,同时第一就算了,伤筋动骨一百天,拢拢总总要养三个多月。明年就要高考了,而且摔断左手都算幸运了,要是那天不小心摔了右手,今天盛诗音直接哭死吧。”
说到盛诗音,陆云蘅端着自己的杯子望向不远处埋头写试卷的鄂子墨,对余洼道:“我问你个事。”
“你问。”
陆云蘅试探状,问:“鄂子墨有喜欢的人吗?”
“鄂子墨?有吗,我不知道,”余洼面露茫然之色,貌似察觉到什么,反问陆云蘅:“难道有啥瓜我不知道?”
陆云蘅打量着他不像是撒谎,点点头揭过了:“没事,我就是好奇。毕竟感觉你俩长得也不差,但却没见你们谈恋爱,连喜欢的人都没有,觉得很稀奇。”
余洼表示不理解,“这有啥好稀奇的啊……没遇见喜欢的人就没有喜欢的人不是很正常呢么。而且大哥都单身呢,我们做小弟的慌什么。难不成是你有喜欢的人了?”
陆云蘅还在思考鄂子墨的事,听余洼把矛头转向了自己,一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没有。”
余洼眯眼:“……真没有?”
陆云蘅坦然:“真没有,我要是有喜欢的人,或者谈恋爱了,绝对第一个告诉你们。”
“那还是不谈比较好,”余洼摸摸耳朵,“高三了,万一被老刘抓住,那可不是写写检讨那么简单的事。”
陆云蘅其实觉得谈恋爱跟高不高三、成绩什么的没啥关系,好的恋爱总会向上行走。
眼见着要打晚自习的铃了,余洼回了自己的位置,陆云蘅收拾了一下桌面,打算趁老刘来巡楼之前睡会儿。
就是因为盛梧清周六搞的那一把下三路手段,他心里不得劲了两三天,到现在看见盛梧清还依旧不想跟他说话,周六那晚还做了个非常变态的梦,吓醒后半天睡不着。
陆云蘅趴在桌子上,看着身边空着的凳子,不知道盛梧清去干什么了,桌子上只摆着下午上课的书和试卷夹以及一支他常用的圆珠笔。
盯着那支圆珠笔,陆云蘅心里一阵不爽,干脆利落地伸手抓住它,然后挪挪凳子趴到盛梧清的区域,决定让盛梧清也尝尝领地被占领的滋味。
并且自己脑补了一番,等盛梧清回来,他就装睡着了叫不醒,气死他。
陆云蘅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始酝酿睡意。
盛梧清拿着试卷从老师办公室回来,正好踩着晚自习上课的铃声,一进门就见陆云蘅趴在桌上睡觉,半只手臂占了他们整张长桌的一半。
盛梧清见怪不怪地把试卷夹回了试卷夹里,并没有打算管陆云蘅的睡姿,兀自抽出今天老师安排的作业准备收个尾,这才发现桌上的笔不翼而飞了。
盛梧清把视线落到陆云蘅身上,果不然在他右手瞧见了自己的圆珠笔。
陆云蘅把它抓得紧紧的,脑袋枕在右手上,左手占领盛梧清的区域,那支圆珠笔被层层包围,瞧起来很难攻打。
盛梧清盯着自己的笔不知如何营救,前后左右的同学他都不爱打招呼,也不想借别人的笔,干脆也趴下,等他什么时候醒。
陆云蘅跟他闹别扭闹了两三天了,矛盾的源头正是周五晚上吵架和周六早上的起床气,如果现在把陆云蘅弄醒,保不齐这少爷脾气的人又要喷火。
盛梧清也累了,想着趴会儿就趴会儿吧。
这样的场景其实很少见,因为平时陆云蘅在学校补觉都是埋着头睡,醒的时候又太爱叽叽喳喳了,脾气也咋咋呼呼的,只有闭嘴且露脸的时候才让人深刻的体会到这张脸的乖巧之处。
大概是睡觉习惯,类似于有些人睡觉会张嘴,有些人睡觉会流口水,而陆云蘅睡觉会撅嘴。
像是很不高兴那样,嘴角耷拉着,下唇微微往上努,不知道是做了个不好的梦还是睡觉的习惯。
盛梧清好奇,他这样会不会流口水,忍不住凑近,想观察一番,却发现自己靠近了他以后他竟然毫无反应。
既然光被挡了都毫无察觉,那么他便合理怀疑,陆云蘅是睡沉了。
如此说来,他不就可以趁机把自己的笔撬出来?
盛梧清屏息凝神地看看他的手,又看看他的脸,衡量之下,决定试试。
于是老刘巡楼到高三一班的时候,便见到了这么一副场景:陆云蘅趴着不知道是不是在睡觉,盛梧清和他脸靠着脸,两个人的手不知道在中间干什么。
老刘眉头微微一蹙,觉得这事儿有猫腻,于是停留在了高三一班后门前方的窗户边上,同学们都感应到了危险的气息,不敢抬头,全都装作自己很忙的样子,而后座的两个傻大个不仅没发现他来了,还亲昵得紧,就像是不知羞臊。
老刘负手,一副我倒要看看你们要搞什么的样子。
盛梧清生怕把陆云蘅弄醒了,撬他的手劲儿都特别谨慎,一会儿又怕碰到他的脸了,一会儿又怕用劲儿大了,但凡是听见他的呼吸有一丝变化,就会停下一阵再撬。
这是个比较难办的事,盛梧清为了那支笔付出了二十多分钟,陆云蘅的手终于松得差不多了,盛梧清这才开始一点一点把自己的笔从他手里往外抽。
大概是圆珠笔表面和手掌皮肤的摩擦力有些大,盛梧清抽得不是很顺利,每每稍微抽出来一点点,陆云蘅就会皱皱眉头,手指收紧一些,盛梧清看得头疼,恐抽到一半陆云蘅就会重新把笔给握紧。
权衡之下,无奈之际,盛梧清只能再试试把陆云蘅的手指掰开一点然后再试试抽出来,他说干就干,屏住呼吸,重新用指腹去撬他的手指,可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手劲儿大了点,又或者是陆云蘅睡得没那么熟了,他一碰,陆云蘅就貌似要醒了。
盛梧清心中警铃大作,正要撤开手,却没陆云蘅速度快,那作案的手指眨眼间就被陆云蘅薅进了手心——和那支笔一起。
突然的。
紧紧热热的。
盛梧清心脏瞬间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站在外面看了十分钟的老刘心也要跳到嗓子眼了,直接两眼一黑。
他忍不住了,直冲后门,走进班级当中。
盛梧清听到声音,往后一看,和老刘王八对绿豆,对上了眼。
盛梧清以为是他来抓陆云蘅睡觉的,觉得陆云蘅估计要完蛋了,但老刘却扬扬下巴,低声说:“……把他叫醒,你们跟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