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组家庭的两只混球—— by徽允
徽允  发于:2023年12月27日

关灯
护眼

也就是两个人。
除了自己,还有谁跟现在睡觉的陆云蘅有关系吗?
盛梧清清了清嗓,看着陆云蘅熟睡恬静的脸想:可别怪我弄醒你了,要生气去找老刘吵。
下一秒飞速地把自己的手和笔从陆云蘅手里抽出。
陆云蘅不出意外地醒了。
盛梧清急急地直接cue了正题:“是老刘找。”
起床气扼杀在了摇篮,陆云蘅爬起来,脑壳发昏地愣了一会儿,往后查验般看了看,和后门外抱臂沉思的老刘对了个眼。
陆云蘅木着脸心叫完蛋。
老刘的脸色异常难看,比发现他私自出校都难看,看样子估计是要大发雷霆一次了?
陆云蘅早已经进化出一套自保机制,站起身时瞬间换上一副我已经知道错了的表情,低眉顺眼地走出了教室,走到了老刘面前。
老刘一声不吭地带着他们往楼道那边去,陆云蘅不明所以,见盛梧清也跟了上来,更不明所以:“你来干什么?”
盛梧清解释:“老刘说的是‘你们’出来。你终于愿意跟我说话了?”
陆云蘅:“……”
陆云蘅沉下脸色,嫌恶一般刮了他一眼,仿佛在看什么变态,扭头就走。
盛梧清欲言又止。
好吧,不想理就不理吧。
来到楼道里,老刘清嗓点亮声控灯,做了做心理准备,让他们站好不要东倒西歪,然后沉重地开启了他的话题:“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
陆云蘅顶着一头睡成鸡窝的头发:“???”
原以为会指责他不务正业的盛梧清:“???”
老刘看他们不想承认,便拿出一副我能理解的表情说:“我知道,现在的社会对同性恋群体还是很包容的,我虽然一把年纪了,但我还是能理解。可是你们还是学生,无论是什么性取向,只要是作为一个高中生,谈恋爱都得往后放一放。特殊取向不代表特殊处理,能懂老师说的吗?”
陆云蘅茫然到CPU都要炸了:“……我…呃……好像不是很理解。”
怎么睡一觉醒来就变成男同了?
他是个直男!钢铁直男!
还是说之前逗殷采萱说的话传到了老刘耳朵里?
谁传的?
“我,我跟同学开玩笑的,您别当真。”陆云蘅解释。
老刘听了不但不放过他,反而更加教育道:“开玩笑?这是能开玩笑的吗?无论对方是男是女,在感情上都需要认真去对待,而不是打着玩玩而已的旗帜去猎奇!”他说完,看了眼盛梧清,问:“他是玩玩而已,难道你也是玩玩而已?”
盛梧清大概懂是怎么一回事了。
陆云蘅还在继续发懵。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什么玩玩而已,什么、怎么就他和盛梧清谈恋爱了?
陆云蘅荒谬地看着盛梧清,看他到底能憋出个什么屁。
“没有,我不是玩玩而已。”盛梧清义正词严道。
陆云蘅炸裂:“什么……什么玩玩而已、不是玩玩而已?你们在说什么啊?”
盛梧清充耳不闻继续说:“因为我们确实没有在谈恋爱。老师,我的性取向不出意外应该是大众向的异性恋,我和他也没有在以‘玩玩而已’谈恋爱。”
“嘿?你当我俩眼睛只会转不会看?刚才你俩那脸都要杵一块儿了,两个人的手还黏吧黏吧的弄着呢,我叫你们出来的时候,陆云蘅是不是还牵着你呢?”
老刘的话如同重磅炸弹把陆云蘅的脑子给炸得稀烂。
盛梧清:“……”
老刘厉声问:“你承不承认!”
陆云蘅也记得自己醒的前一刻是感觉手里有东西突然被抽出去了,他还以为是笔,当然,确实醒来的时候笔已经不在手里了。
见盛梧清不说话,陆云蘅急都急死了,也厉声对他道:“你说话啊。什么情况啊?”
你还我清白五个大字大写在他的脸上。
盛梧清叹气,说:“我承认,确实他抓了我一只手指。”
陆云蘅听后如五雷轰顶。
老刘道:“那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盛梧清转了话锋说:“但是,是因为我和陆云蘅闹了矛盾,陆云蘅生我气、拿了我圆珠笔。我摸他手,是因为我要拿回我的笔,不是您想的那样。”
陆云蘅欣慰,原来还有反转,立马战队盛梧清,望着老刘。
老刘自然不信:“你要拿笔直接拿了不就是了?我站在窗户那里看了十分钟,你弄他手弄了十分钟!你这是拿笔?!”
陆云蘅大惊,这简直是反转再反转,于是又立马战队老刘,审视着盛梧清。
盛梧清喉咙滑了一下,心态复杂:“……那是因为我怕弄醒他,他有起床气,我们本来就有矛盾,我这是避免矛盾加深,不想弄醒他,才慢慢撬他手的。”
陆云蘅觉得有理,转头战队盛梧清,再次望向老刘。
老刘也神情复杂起来,问陆云蘅:“真的?”
陆云蘅:“啊?啊。……啊,哦,是啊。起床气。”
老刘死寂一般沉默着,审视了他们一分钟,最后用警告的语气再问了一遍:“真没有谈恋爱?”
陆云蘅点点头,急于澄清:“真没有,他不是男同,我也不是。”
见两个孩子都那么肯定,老刘也不好非安插一个不清白的罪名给他们,放他们回了班级。

这是陆云蘅第一次被误会和谁谈恋爱,也目测应该是人生中让他印象最深刻的一次误会事件。
晚上洗澡,陆云蘅照着镜子扒拉自己的脸足看了十几分钟,越看越想不通:“我长得不直吗?我长得多标志啊……”
浓眉大眼,帅气逼人,皮肤好,气血好,身体好,最重要的是身高一米八八还没抑制侧芽,在一中,这样的身高,这样的样貌,无论是成绩还是身体素质,放眼望去除了盛梧清能稍微攀上点,谁能比及?
结果老刘把他和男的凑一块儿?
把他和盛梧清凑一块儿!
简直是暴殄天物!
陆云蘅裸着上身抱臂沉思:难道是因为我平时表现比较好,没有早恋倾向,所以老刘以为我另辟蹊径?
想到这,他还是觉得有点道理的。
他确实到现在都没有谈恋爱的心思,那些同学们玩转了的情情爱爱,他都没感觉,除了小时候喜欢过一个唱歌很厉害的女歌星之外,长大后他没有遇见过任何一个让他喜欢的女孩儿。
也没有理想型。
长头发?短头发?黑发?染发?长得乖?长得飒?高个子?矮个子?爱穿裙子还是裤子?是淑女还是辣妹?白皮肤还是黑皮肤?内向的还是外向的?
……没有定型。
陆云蘅感觉什么都行,感觉只要有感觉就行。
但至今为止他没有遇到有感觉的女孩儿。
陆云蘅把自己分析进了坑里:所以这是什么情况?
他警惕了起来,想起曾经不值得是哪个老师还是科普视频说的,青春期的孩子正直发育期,会有性幻想伴侣,通常是喜欢的人或者虚幻构造出来的人物。
那他的性……
陆云蘅惊愕,没有!
他是个正常的人,正常的男性,而正常生理需求问题他自己也解决过,但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没有过性幻想对象。
他每次都只是在单纯的解决问题。
没有幻想任何一个,哪怕是虚拟的人物。
陆云蘅石化在原地:所以这是什么情况?我是无性恋?
正在沉思之时,外面的卧室门好像响了一声,陆云蘅以为是有人敲门,推开浴室门就跨了出去:“谁——”
盛梧清站在卧室门口,和陆云蘅撞了个正着
盛梧清:“……”
对比起盛梧清衣冠楚楚,陆云蘅在这里裸着个上身,下体只裹了个松松垮垮的浴巾,头发还湿着,任谁看了都觉得不大正经,虽然知道他刚洗完澡出来。
人对新鲜事物都是有一定好奇心的,这种反应在潜意识里无法控制,盛梧清下意识地把他从上到下扫视了遍,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
这本来无伤大雅,但谁知刚要说话,喉结却突然很不适宜地上下一滑。
陆云蘅把他这反应尽收眼底,愣了愣,错愕抬眉,质问道:“……你吞什么口水啊?!”
盛梧清也哑了:“……”
陆云蘅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后怕地用手盖住自己的胸膛,问:“你没有吗?你是没有胸肌,还是没有腹肌?”
盛梧清自知理亏,别开脸道:“我妈找你,你赶紧穿衣服,下去一趟。”
陆云蘅依依不饶地臭脸道:“你下回来,再不敲门,我把你手打断。”
“你自己不锁门还不关门,这个点你除了写作业看书洗澡还能干什么。我看你的门掩着我就进来了。”
陆云蘅一噎,“……这是干什么的问题吗?我房间我想干什么干什么,就算我敞着门脱光衣服蹦迪也跟你没关系。你不敲门就是你的错!”
盛梧清头一次被怼得那么……无以言对,无奈只有退步,出门还给他带上门:“……好,对不起,你赶紧穿衣服吧。”
洗过澡的陆云蘅就像是剥了壳的荔枝,浑身散发着沐浴露的荔枝香不说,皮肤还又白又亮,一看就知道是个自小没累着没苦着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盛诗音坐在他身边,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只看着那个揍自己特别痛的肌肉小臂拴着一根编织红绳,白花花的在他眼前晃悠。
晃得他眼睛疼。
“很好看,谢谢阿姨!”陆云蘅很开心地反过来翻过去地观赏自己手里的这根编织绳。
手腕上的红绳很是结实,打的结也漂亮,系了玉石又系了金珠,不过都没有那块宝石耀眼,盛楠说,那块宝石里封的东西是她从陆缇那里找到的陆云蘅小时候的胎毛。
是奶奶在他出生时就保存留下来的东西。
陆云蘅从来不知道自己还留有这些,欣喜地一直把玩着那根红绳,摸来又摸去,“我很喜欢,可是……我们学校不让戴金的银的……”
他看了眼盛梧清的手腕,盛梧清愣了愣,下意识把手上的珠子往衣袖里藏。
学校不认识那些珠子,自然不会联想到攀比,但陆云蘅手里的这个,就炫富得很明显了。
盛楠微笑着说:“没事呀,这不马上就要上大学了么,到时候再戴嘛。而且这个送给你了,就是你的东西,要是不喜欢或者觉得处理麻烦的话,也可以把胎毛宝石取下来留作纪念,其他的卖掉换钱。”
陆云蘅哪有那个心思:“怎么可能,阿姨送给我的我肯定要好好宝贝着啊,”他摸着那块打磨过的宝石,思考了一会儿,突然灵光微闪,陆云蘅把腿抬了起来,提议:“我绑脚上吧?”
盛梧清瞥了一眼他那和手腕差距不小的脚踝,问:“戴得上吗?”
陆云蘅瞅他,嘀咕了句你懂个屁,随后埋头琢磨着把红绳活结松到最大,把红绳套到自己脚踝上,拉紧。
果不然,刚刚好。
果不然,盛梧清懂个屁。
陆云蘅得意地望向盛梧清,傲娇到脚趾尖都张开翘起来。
盛梧清点点头:“好,我确实是不了解你的身体。我不懂。”
陆云蘅哼哼着,为了显摆一下盛楠送给他的礼物,他故意伸脚轻踹了下盛梧清的小肚子,实则是装模作样地为了聊次他的腹肌:“好看吧?”
盛梧清被他蹬了一下,可没想着让他,抬手就给了他脚背一巴掌,啪一声落下三块很明显的红指印,评价也是顺口的事:“好看,脚踝连手绳都能戴下的细狗。”
陆云蘅:“???”
他怔了几秒,突然囫囵收脚、撸起袖子、一把揪住盛梧清领子,暴躁问:“你再说一遍?谁细狗?!”
盛梧清抻着脖子,波澜不惊地反问:“——你竟然当我亲妈面要打我?妈,他要打我?”
陆云蘅见他恶人先告状,转头也道:“阿姨,他先侮辱我!”
盛楠:“……”
忽然就知道为什么这两个孩子天天有那么多吵不完的架了。
看两个孩子你揪着我我推着你,盛楠被逗笑了,问:“那你们可以看在阿姨和妈的面子上……不打吗?”
盛梧清摊开手,说:“听到没,不可以打我。松开。”
“那你给我道歉。”陆云蘅给盛楠面子,但不能忍这个气。
“你不是做哥哥的么,弟弟说错话了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一下不行啊。”盛梧清搬老辈子最老套的那种偏心话来恶心陆云蘅。
陆云蘅诧异不已:“你可真t……厚脸皮啊?我让着你?你,你哪里、有哪点把我当哥哥了?!”
盛梧清说:“现在啊。而且就算我不想你当我哥哥,你不也还是我哥哥?哥哥不该让着我吗?”
陆云蘅气到噎住:“……合着平时一句哥不喊,犯错了搁这跟我扯兄弟?”陆云蘅把另外一只袖子也撸了起来,想来是这事绝对没完了:“你跟我上来!”
盛楠怕他们真打架,连忙给盛梧清使眼色。
陆云蘅冲到前面去了才发现盛梧清没动身,气得半死,叉腰骂道:“腰没劲儿是吧,站不起来?!要不要我来请你啊?!”
“哥哥。”盛梧清真诚地叫出了这个称呼。
陆云蘅:“……”
盛梧清眨眨眼,欲再叫一次。
陆云蘅打断道:“现在叫已经晚了!哥哥?你叫爷爷也没有用!”
盛梧清还想要狡辩,还没开腔呢陆云蘅就直冲冲的朝他两步跨了过来。
盛梧清以为他要过来动手,率先做出防御姿势,谁知道中了陆云蘅的计,他挡在身前的双手被陆云蘅一把拉住,受力往前倾倒,后又被陆云蘅行云流水弯腰抄起了膝弯——以公主抱的姿势,抱起了他。
盛梧清懵了:“诶……?!”
盛楠想要拦架的手突然就蔫在了怀里。
陆云蘅抱稳他,颠了一把,转身上楼,威胁道:“你敢动一下,我就把你从楼梯上摔下去。”
盛梧清“小鸟依人”地窝在陆云蘅身上,被逼沉默:“……”
陆云蘅身上挺香的,跟坐在一起的时候闻到的沐浴露香气一模一样,不过靠近了之后能明显感觉到香气里带有一丝温度。
二人在盛楠大喊的“你们别打架”里上了二楼回了卧室。
盛梧清保持沉默和不动作,被陆云蘅抱着一路放上了床——不,准确来说应该是被摔上了床。
盛梧清被砸了个七荤八素,刚要爬起来,陆云蘅就把他给推了回去,漠视着问:“细不细狗?”
盛梧清躺在陆云蘅的床上只有一个想法:我被陆云蘅扔到床上后,洁癖的陆云蘅要算我账的话……那这到底是不是我的错?
陆云蘅见他愣着不说话,没由来一阵气:“你做出这幅被人欺辱了的样子干什么啊?我对你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盛梧清回了神,望向他,摇头说:“……没有。”
陆云蘅在他腿上呼了一巴掌:“还细不细狗!”
盛梧清急促地吃痛一声,收了腿,挨打的地方的痛觉不亚于谁给了他一拳:“……不细不细。哥最粗了、最猛了。”
陆云蘅一愣,又恶狠狠地给他一巴掌,明明隔着裤子都拍得脆生生响:“开什么黄腔!”
盛梧清双腿受创,这次的打就挨得很是憋屈了,量在被抱上来之前盛楠喊着不要打架的面子上,他没有还手,只还了嘴:“——我哪有开黄腔!”
见陆云蘅要挑他刺儿,盛梧清先行解释:“细狗,细的反义词是不是粗?那细狗的反义词是不是就是粗狗?流行词细狗的含义是不是讽刺一个人瘦弱无力?那我说你猛有没有问题?我明明就在夸你,你自己要往那档子事儿上靠,自己胡思乱想还打我?”
陆云蘅被他噼里啪啦一阵炮轰到断了思绪:“……”
盛梧清抱着自己,顾涌着缩到床边的角落,气势不小地问:“你还有异议吗?”
油嘴滑舌!强词夺理!明明就是在开黄腔!
陆云蘅忍了,“有。”
“还有?”盛梧清的表情像是委屈,语气却让人听起来感觉是:你还敢有?
陆云蘅点点头,肃然道:“从我床上滚下去。别让它沾上你身上的薄荷味。”

陆云蘅其实当过一阵子别人嘴里的细狗,那是在读小学的时候。
因为在读小学之前,他一直在乡下和奶奶住一起,乡下也没有幼儿园。那里的小孩儿不多,大多数都被父母接出去读书了,留下的也没几个和他差不多大的,所以他基本上没有朋友也没有同龄社交,准确来讲,同龄人的社交开始时,是在他和奶奶一起被接回京明读小学那会儿。
他当时的性格和现在不太一样,小时候的陆云蘅身材提醒比较瘦弱,皮肤白嫩,大眼圆脸,和同龄的小孩儿比起来感觉小一圈,样貌是挺可爱的,老师一开始也挺喜欢他。
但慢慢的就有了差距。
陆云蘅由于没有上过幼儿园也没有上过学前班,学习一直跟不上,老师联系过家长试图想办法解决他和同学的差距,但陆缇总以工作很忙而推脱。
久而久之,陆云蘅的成绩变成了持续吊车尾,老师们也不再喜欢他,认为他愚笨又不懂变通,在班上还没有朋友,是个不聪明又不会社交的傻小孩。
老师都这样,自然学生们也会有样学样,在二年级的时候,他们就很快掀起了一阵风潮,那就是捉弄陆云蘅。
谁要是把陆云蘅弄哭了,谁就是班上的老大,一开始只有男孩子会这样做,一下课就围着陆云蘅转,拉着他的袖子叫他出去玩儿,然后故意坑他让他输,再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惩罚他跪下让大家当马儿骑,小陆云蘅对社交很恐惧,被软磨硬泡得没办法了也只能照做。
后来女孩子也加入了这个风潮,围着他,给他戴小花、戴发夹,叫他小妹妹,叫他小公主,不知道是真心夸赞还是故意扭曲。恶劣一点的几个女孩儿和他“混熟”后,还会把他往女厕所推。
陆云蘅受了三年多的折磨,老师一开始还要管,会在班级上警告大家不可以欺负人,也会打电话告知家长孩子在学校貌似在受欺负,可陆缇从来没有来过学校,仿佛他没有这个儿子。
后来老师就不管了。
陆云蘅成了没人要没人管的傻小孩,三年里见过爸爸的次数屈指可数,更是再也没见过重病的奶奶。
直到三年级上册,炎炎夏日的一天里,一直接送他的保镖和照顾他的保姆出现在了学校里,把他接走了,陆云蘅问他们这是要去哪,保姆无声地拥着他默不作答。
最后他们来到了灵堂。
陆云蘅发誓,那是陆缇第一次对他大发善心,哪怕是现在想起来,他都感激不尽,并且可以跪下给陆缇磕个头。
感谢陆缇没忘掉他,让他见了奶奶的最后一面。
自那以后,陆云蘅变成了没人爱、没人管也没人要的傻小孩。
他被欺负得更变本加厉,男孩儿见了他,嘴里总是不干净,上课会朝他扔纸团,下课会往他的水杯里吐口水,上厕所更是会哄笑着把他推出去说:女孩儿进来干什么?这里是男厕所!流氓!
女孩儿见了他,开始避而远之,聚在一起一提起陆云蘅就会说他没有男子气概,内向内敛像个姑娘,说他笨得像个猪,说他家里没有人管他,是个野小孩。
甚至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有人说他是有钱人家的私生子。
陆云蘅都忍了,甚至不会觉得那些侮辱的词语放在自己身上会心痛,从奶奶离开他的那一刻,他对这个世界就已经变得非常麻木。
在这个需要信任感、安全感和爱的年纪里,他没有爱的人,也没有爱他的人,更没有安全感,他变成了一个行尸走肉。
他知道自己就是一个很挫败很挫败的人,无法融入大家庭。
原以为这一辈子就会这样麻木着过完,但在小学五年级的一个冬天,这份麻木被打破了。
京明下着雪,陆云蘅背着书包照常上下学,有人团了雪球朝他狠狠砸过去,正好砸中陆云蘅的后脑勺,冰冷刺骨的雪花散开从围脖里落进他的衣领。
砸他的人和大家围在一起大笑不止,污言秽语形容词恶劣地抛到陆云蘅的脑袋上,他习以为常,正要扭头走开,就听那群嬉笑打闹的人叫嚷:“快看啊,他戴的那个围巾,大红色还炸毛,丑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又丑又土,不是说五三班的小公主家里很有钱吗,怎么戴个这样的围巾笑死我了!”
“哈哈哈哈哈杂种!”
“本来就是杂种,肯定不受待见啊,围巾都只能捡别人不用的哈哈哈哈哈……像个傻鸡!”
“嗳,我说就算是乡里来的土鳖也不会喜欢这种围巾吧?本来就不聪明,戴一个这样的围巾,真的更蠢了,蠢死了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土鳖哈哈哈哈哈哈……”
这是陆云蘅第一次在被嘲笑侮辱的时候停下从容逃跑的脚步。
那一天,他和那一群人打了架。
也是那一天,他见到了回家的爸爸。
陆云蘅的脸被抓花了,身上到处都是伤,像是很小的时候在奶奶家哭着说想见妈妈,半夜跑出去从山上滚到山底那般,满身没有一处是好皮。
他被打得吐苦水,吐到嗓子眼冒出血腥味。
可陆缇回来见到他后,依旧不心疼他,还要把他的红围巾给没收,说是作为他在学校寻衅斗殴的惩罚,陆云蘅拼死抵抗,为了那围巾被保镖拖行在石子路上,陆缇只是冷眼旁观。
陆云蘅不肯放手,崩溃地大吼大叫,一边直呼着陆缇的名字,呵斥他是个人渣,一边撕心裂肺、目眦欲裂地发疯大喊,仿佛要从嘴里吐出血水来:“——我会杀了你!——我要杀了你!都死!!——我们一起死!我们一起下地狱!!!”
他浑身发抖地尖叫。
第二天被拉去看了心理医生,诊断为抑郁症。
陆缇放弃了他,可陆云蘅却没有,他变了个人,在学校的脾气暴戾无常,找上门的所有人他都会撕破脸皮先掀了桌子再将人打一顿,女孩儿也不放过。
当然,还没有轮到女孩儿,他第三次跟人互殴以后,就没有人再敢惹他了,世界清静了。
世界清静后,陆云蘅常常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发呆,没有人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有病。
上了初中以后他就在混混堆里练了一身本领,暴戾的脾气也跟着药物控制的病情般有所改善,他更静得下心了,在初中又遇到了好的老师,不嫌弃他的基础差,只要陆云蘅肯学肯留堂,老师就会不厌其烦地教他。
从那个时候开始,陆云蘅的成绩一点一点的变好,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陆云蘅听到了来自老师对他的夸赞,说他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他逐渐变得更平静,好像再没有什么事能波动他。
他开始观察世界,观察路边的花花草草猫猫狗狗,开始试着去爱花、爱草、爱动物,他彰显个性,染头发打耳洞,气得陆缇差点跟他动手。他捡回去一只没有妈妈的白色小猫,说我没有妈妈你也没有妈妈,说要爱它,但猫生病死掉了,因为陆缇不带它去看病——不,是因为他自己没有钱。
陆缇说,养它的不是我,是你,为什么要我来为你的行为买单。
陆云蘅没有钱。
所以陆云蘅只能看着小白猫死去,那天晚上他一晚没睡,就在公园的草坪上躺着看了一整晚的星星,很安静,安静得就像是把自己和小猫一起埋葬在了土里。
后来他又不再平静了,因为他遇到了盛梧清。
说实话,盛梧清长得挺好看的,开学那会儿绝对是很靓丽的存在,也很优秀,但陆云蘅不喜欢他,因为他阴沉、因为他看起来像曾经自己被欺负的时候会站在一旁观战却不伸以援手的旁观者,像翻版的、不爱他的陆缇。
这样的皮囊下,他竟然还拥有施暴者那样的强悍力量。
所以陆云蘅抵触他,不愿意和他交流以及交往,讨厌他的虚情假意。
打了几次架之后就讨厌得更明显了。
这或许就是缘分,孽缘的缘分。
“你原谅我吧,”盛诗音被小李拉着,见他要下跪,忙不迭要拉他起来,可小李还是硬生生扑通跪下:“我真的没有办法,我没有钱,我后爸也不会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如果背了处分,回去之后我后爸会打死我的。”
殷采萱站在盛诗音一旁,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替盛诗音答了:“你别拉着她了,她也很难做。”
“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小李泪流满面,哽咽道:“我求求你了我真的求求你了,能不能和解?我这个星期的生活费都可以给你!我可以赔给你医药费!我一点一点存起来还给你!”
盛诗音皱眉道:“……你别这样,我不会要你这样给的钱的。”
小李磕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殷采萱急了:“你有什么事你去跟老师说!拉着她到这里来不是逼人呢么!”
小李哭得眼睛红肿:“我真的没办法了……学姐,学姐我求求你了,老师的解决办法绝对是让我背处分。”
盛诗音于心不忍,没有说话。
“我求求你了学姐,我求求你了!”小李磕头磕得噔噔响。
殷采萱把他拉起来:“够了!好了!她会考虑的,哪有你这样逼人的!”
小李抹掉眼泪:“对不起,学姐,我真的对不起你……”
盛诗音无言了半晌,说:“我想想吧……这事儿也不急,老师不也还没有急着下定论呢么……”
殷采萱把盛诗音拉走:“好了不聊了,要上课了,别跟他说了。”
盛诗音趔趄了一下,殷采萱连忙把她扶稳,心里郁结,一边上楼一边忍不住数落:“昨天他找你是不是也说这个呢?你回来脸色就不是很好。”
盛诗音耷拉着肩膀,点了点头。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