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是最好的朋友、最亲的家人,而今是最爱的人。
他们之间的回忆只剩下虚无的标题。
李秋词是懊悔的。
为什么他一点也想不起来?
分明是那么珍贵的东西,竟是连丢了都不知情。
他莫名想起了许嘉羿腺体上的针孔、伤疤。
到底是怎样的过去?
本是简单梳洗一番,他想得多了,多洗了一会儿,出去时,许嘉羿已经趴在软垫上睡着了。
李秋词拂开他的长发,露出白皙的后颈,腺体上的印记消散了不少,之前那么可怖,应当是许嘉羿还在接受保守治疗。
为什么许嘉羿从来没有提起过?
李秋词这才想起来,每周三,许嘉羿上午都会去找赵蕈。
而后就会青紫一段时间。
应当是腺体的问题。
他无意识地抚摸许嘉羿的脖子,把人给吓醒了。
“你洗好了啊?”
许嘉羿揉揉眼睛,冲李秋词伸手。
他熟练地捏住许嘉羿柔软的掌心,把人从软垫上拉到怀里。
“回家吧。”
许嘉羿困得七荤八素,靠在李秋词的肩上。
“嗯,走吧。”
“不走。”
李秋词感受到脖子处的疼,许嘉羿习惯性咬住他的腺体,往里面注入信息素。
“刚刚忘记了,补给你。”
“……CH那我还得谢谢你?”
“那当然。”
许嘉羿一向倨傲,给李秋词气笑了。
他带着一身西瓜味儿,背起耍赖的人,步履稳健地往外走。
许嘉羿在他背后晃晃腿,“你今天说好的,以后不能来了。”
“嗯。”
“说话算话哦。”
“嗯。”
“哼。”
李秋词不过晃神,就又被人咬住了腺体,信息素往身体里灌,横冲直撞地在他的血管里爆裂。
飘飘然的感觉,馨香无比。
李秋词无比庆幸自己体力好,不然此时很有可能腿软。
他强硬地保持稳健,成功将公主大人运到了车上。
许嘉羿有点蔫蔫的,没什么精神地靠在车窗边。
罕见地安静了。
李秋词捏着他的发尾,绕在指尖玩儿。
换作平时,许嘉羿肯定会来跟他抢,今天却是默许了。
“怎么了?也不像是生气了呀?”
许嘉羿摇摇头,闭目养神。
以为他是累了,李秋词也就不烦他,拿了毯子给他盖上。
手机里有下属的问候,他们玩得上头,一转眼上司就不见了。
李秋词简单解释了两句,关上手机,也到家了。
这回许嘉羿没让他背,闷闷地往前走。
“怎么了啊?”
李秋词直觉不对劲,握住许嘉羿的手腕,和他并肩前行。
“我是在想,得好好查一下魏燃,我们的记忆会被抹去,但是不可能抹去所有人的,这五年,魏燃在国内外往返,每年回到国内,都会去一个地方。”
可那里是一片荒山。
许嘉羿没有明说,贸然派人前去,只会打草惊蛇。
他暂时没有想好对策。
李秋词点点头,叹息一声,捏着许嘉羿的手,“我们现在已经重新在一起了,一定要追究那些过去吗?”
他只想着,有许嘉羿不就好了吗?
“……CH”
许嘉羿沉默了,李秋词说得有道理。
但他心里总是有一根刺,记忆里的李秋词为什么会那么绝情呢?
那样清晰地刺进他的心脏。
开门的当儿,他回过头,深深地看着李秋词:“你……CH”
话没说完,许嘉羿脚拌脚,没站稳,在门口跌了一跤。
所幸李秋词抱得及时,触到许嘉羿冰冷的手,李秋词偏头去贴他的额头,已经是一片滚烫。
“怎么突然发烧了?”
娇贵的上司今晚在酒吧热舞,而后和他在包厢厮混,现在深夜发病。
不是,深夜病倒。
许嘉羿这一天可真忙啊。
李秋词抱着他进房,嘟嘟给他们把门撞上,屁颠屁颠地跟在李秋词脚边。
“别闹啊,哥哥忙。”
李秋词实在没空抱它,先把许嘉羿搁在床上,偶尔边叫医生,边给嘟嘟开罐头。
许嘉羿趴在床上,见李秋词先去喂狗,抬手推倒了床头柜上的灯。
一阵杂乱。
李秋词忙前忙后,又谨慎地扫干净地上的碎渣。
许嘉羿经常光脚跑来跑去,这要是扎到,又得闹一阵。
“你怎么能先去关心嘟嘟呢……CH”
执行官委屈了,趴在床上掉眼泪。
李秋词头都大了,好不容易哄好了,现在又糟糕了。
“不是,我担心他吵到你,开罐头支开他。”
“哦……CH”
原来是生错气了。
李秋词摸着他的额头,许嘉羿却把脸埋进枕头里,不给他摸。
这是觉得丢脸了?
李秋词摇摇头,揉揉他的腺体,“你每周三去找赵蕈干什么?”
许嘉羿一愣,反手去摸腺体,他记得每次都让赵蕈祛痕的。
“腺体不稳定,容易信息素紊乱。”
声音闷闷的,偶尔偷看李秋词一眼。
心虚的时候跟嘟嘟一个模样。
“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信息素紊乱,最好的治疗方法就是找到一个极度契合的omega。
“你会嫌弃我。”
令人啼笑皆非的答案。
李秋词再次被他气笑了,“你……CH总不能因为我,就不治病了?”
他温热的手捂在许嘉羿的后颈上,很好地安抚了他。
“没有,不是大事。”
许嘉羿不记得自己是不是一直有这个毛病,但他担心李秋词会离开他。
担心李秋词说服他去找omega。
担心坏了……CH
可现在,他顶着自己的恐惧和担心,将事情和盘托出。
他一直在等李秋词问他。
像是等待宣判。
他明白,曾经李秋词不问,是觉得自己没立场。
他也明白,现在李秋词问了,是在乎他的意思。
发烧的人眼热,生理性眼泪滑落在枕巾上,李秋词无奈地给他擦去泪痕,“一整天,净在哭了。”
有个娇气的老婆,真是一件甜蜜又苦恼的事情。
许嘉羿还想开口,医生来了,他只能闭嘴。
医生熟练地往他腺体里扎了一针,又叮嘱李秋词隔两个之后给他补一针。
此情此景,和几个月前太像。
那时李秋词满心烦躁,现在却只有心疼。
不过几个月而已,他就被许嘉羿这个家伙改造了。
看似总是许嘉羿追着他,粘着他,烦他,闹他。
在这样的过程里,李秋词已经习惯了,沉溺了,不愿意醒了。
分明是换个人就会发疯的行为,许嘉羿做来总是让人觉得可爱。
如今看来,竟是多心了。
李秋词撕了退烧贴,两人并肩躺在床上,许嘉羿捏着他的手,嘀咕:“你会有一天,觉得我很烦吗?”
“不知道。”
李秋词总是习惯性实话实说,故而忽略执行官可能只是想要被欺骗。
“哼。”
这个回答,许嘉羿不喜欢。
在他看来,回忆里的一切,还是有迹可循的。
哼……CH李秋词这个家伙,难道真的会烦他?
许嘉羿靠在他胸前,又开始冒坏水,一口咬住他的胸。
“啧,干什么呢?”
李秋词搓搓他的脑袋,“生着病还不老实。”
许嘉羿没理他,狠狠咬了他几口。
要是李秋词敢嫌他烦……CH
他就……CH
他就不会放过李秋词的!
李秋词困倦地闭上眼睛,根本没想到许嘉羿的小脑瓜里面在琢磨什么鬼点子。
他只想着,许嘉羿的体温38.5摄氏度,两个小时之后,他得准时醒来,给他打针。
如果许嘉羿没有做那个关于过去的梦,他们会继续平稳地生活下去。
此时的李秋词并不知道,他那短短的一句话,会引起怎样的蝴蝶效应。
许嘉羿也不会明白,他的执念,会给未来,续上怎样的酒。
次日,许嘉羿瞒着李秋词,去找了赵蕈。
赵蕈和他关系极好,也绝对不会泄密的。
“赵蕈,你必须帮我。”
赵蕈正忙得很,根本没时间理大小姐,“我的好兄弟,你去那边歇歇,我写完这个,腾出精力,慢慢听你讲,好不好?”
所幸赵蕈耐心惊人,忙得脚不沾地,还有心情劝说许嘉羿。
许嘉羿见他实在分身乏术,勉强同意,坐在一边,耐心等待。
赵蕈一连忙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有空,陪着许嘉羿去了心理咨询室,“这儿没别人,你说吧。”
许嘉羿深吸一口气,在脑子里捋了捋,将自己能回想起来的事情,全告诉了赵蕈。
“你想起来了?!”
赵蕈不可思议地摸摸许嘉羿的脑袋,“医学奇迹啊!”
他早就看过许嘉羿的报告,能够恢复记忆的可能性极低,许唯臣再三叮嘱,如果许嘉羿自己没有想起来,不要尝试唤醒。
赵蕈是医生,知道许嘉羿的情况特殊,强制唤醒会非常危险,也就配合着不告诉他。
如今,居然想起来了……CH
赵蕈拍拍胸脯,“臣哥知道了吗?你可千万得说清楚,是你自己想起来的,不是我教唆的。”
“他知道,你放心吧。”
许嘉羿苦恼地看着地面,心里很纠结,想起已经逝世的穆嬿婷,看向赵蕈,问道:“婷婷姐她……CH到底是怎么……CH”
赵蕈本以为他会先问和李秋词的事……CH
陡然听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赵蕈也是心中怅然。
竟是过去那么多年了。
赵蕈叹息一声,“这个事情,最清楚的人,应该是李秋词。”
许嘉羿一愣,“什么……CH?”
赵蕈摇摇头,“当年婷婷姐从穆氏集团顶楼一跃而下,李秋词是她见过的最后一人。”
话音落,心理咨询室里顿时静默。
许嘉羿第一次感受到手脚瞬间冰凉的滋味。
连心脏都被冰封,随着跳动,碎裂出细纹,迸溅出血沫。
那样一个在舞台上熠熠生辉的人。
那个关照着所有人的大姐姐。
竟是这样一个结局。
许嘉羿瞬间红了眼睛,鼻酸得要命。
那样优秀又漂亮的一个人……CH
竟这样惨烈,又不留任何痕迹地离开了。
所有的消息都被封锁,所有的痕迹都被抹除,连同许嘉羿和李秋词记忆,一起在这个世界上烟消云散。
“你当时让我,帮你去家里拿一封信,在送信的途中,我的车被撞翻,醒过来的时候,就在国外的疗养院里了,家里关了我整整一年。”
那段时间,赵蕈从家里的哥哥口里得知了穆嬿婷的死讯。
也是寂寂良久。
无人知晓那时许唯臣是何种情况。
许嘉羿和李秋词,更是自此就从联邦消失,整整五年没有任何消息。
直到许嘉羿从国外回来,赵蕈才再次见到他们二人。
这两人,都是一身手术后遗症,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你和李秋词,都经历过不知多少次,大型精密手术。”
“我们两个?”
许嘉羿因为腺体缘故,做过很多次手术,这是他记得的,可是腺体手术并不是大型手术。
李秋词又是怎么回事?
“李秋词的面瘫,是手术后遗症,且已经是非常幸运,危害最小的后遗症。”
从某种程度上说,李秋词的手术非常成功。
所以,李秋词能够恢复记忆的可能,比许嘉羿更低。
“是、是遭了很大的罪吗?”
许嘉羿不敢想,到底是怎样的过去,让他们变成如今的模样。
“嗯,危险程度没有你高,但是根据李秋词的体检报告来看,是非常凶险的手术。”
许嘉羿双手掩面,“为什么变成这样了……CH?”
他们是多年好友,如今走的走,散的散,联系都没有以前多了。
赵蕈揽着他的肩,拍拍他,“总得过下去。”
看到许嘉羿如此痛心疾首的模样,赵蕈就明白许唯臣的心思了。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如果许嘉羿真的再也想不起来,反倒是一种解脱。
许嘉羿压下酸涩,紧紧拥抱着赵蕈,“你说,我哥该有多难过……CH”
“我当时被关着,若不是家里哥哥还能看我几眼,我连婷婷姐的死讯都不会有机会得知。”
所有人都脱离,许嘉羿和李秋词命悬一线,心爱的人去世,许唯臣只有父母还在身边了。
难怪,许嘉羿总觉得哥哥变了很多,不爱笑了,也不爱说话,越发成熟稳重。
“我哥也不知道具体情况……CH难道真的只剩李秋词了?”
“嗯,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
可李秋词因为手术缘故,忘得一干二净。
“嘉羿,要是想不起来,就……CH算了吧。”
想起来也不见得是好事。
许嘉羿点点头,揉搓泛红的眼睛,接过赵蕈递来的湿纸巾,对着镜子擦脸。
他不打算告诉李秋词今天的事情,“你别说漏嘴哦,就当我只是来看看腺体。”
“知道了。”
赵蕈送许嘉羿去了停车场,许嘉羿扁着嘴,“等你过段时间换个清闲的岗位,我再请你喝酒。”
“傻话,哪个岗位都忙的要死,要请我记得提前一个星期,我好调班。”
赵蕈给他开了门,看他开走,直到看不见车尾灯,他叹息一声,摇摇头,回到岗位。
许嘉羿一边开车,还是觉得难过,幸好今天没带司机,边开边哭。
为了驾驶安全,眼睛不能模糊,一直捏着纸巾擦。
然后就被交警拦下来了。
“叩叩。”
“先生,请您出示您的驾驶证。”
许嘉羿嫌丢人,用纸巾挡着脸,掏了半天,才找到。
“先生……CH您把脸露出来,我得核实。”
“我……CH我现在不好看。”
许嘉羿眼睛哭得红肿,又一个劲儿地乱擦,现在怕是肿得跟发面馒头一样。
交警无奈地扯扯他的纸巾,“只是核对人脸,好不好看不重要。”
许嘉羿扭扭捏捏,半天才把纸巾拿下来。
“好的,先生,您靠边停一下,情绪缓解后再上路。”
许嘉羿只好停下,打算等交警离开就开走。
然而这位交警大哥实在尽职尽责,立在车边,真要等着他情绪平复。
许嘉羿没有办法,瞧着已经离公司挺近,这副丢人的样子又不能让别人看见,只能给李秋词打电话了。
接到电话的时候,李秋词正在和下属开短会,只能先挂断,给许嘉羿发了个短信解释清楚。
然而,电话被挂断的一瞬间,许嘉羿的情绪崩溃到了顶峰。
“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CH!”
交警本来瞧着人已经情绪稳定,刚要离开,就听见车内的人号啕大哭。
怎么……CH突然……CH比刚才更伤心了?
交警被他吓了一跳,赶紧凑过去,“先生?您怎么了?需要帮助吗?”
“都怪你!他不接我电话……CH都怪你……CH!”
许嘉羿闹起脾气来,才不管是非对错,不管对方是谁,直接开闹。
交警手足无措,看着这位漂亮且崩溃的先生,挠挠头,“我找我徒弟送您回去?”
“我不要!”
交警稳重的表情下是一颗慌张的心,只能期盼那个不接电话的人,赶紧来救场。
五分钟之后,李秋词回拨了。
却被许嘉羿挂断了。
李秋词一脸懵,看看是不是打错了。
没打错呀,怎么西瓜不接电话呢?
李秋词没由来地和自己的助理对视了。
脑子里闪过一句话:捡了芝麻,丢了西瓜……CH
有股不祥的预感。
西瓜大小姐不会又闹脾气了吧
不会是……CH被绑架了吧!?
之前那个电话是许嘉羿的求救电话,结果被他挂了!然后劫匪发现他求救,就把手机夺走,丢到窗外,然后……CH
就再也打不通了。
李秋词浑身发凉,怎么办!
西瓜丢了!
要不要赶紧报警?
李秋词正慌了,助理又跑进来,“部长,我听外面回来的同事说,执行官好像被交警拦着了。”
“啊?哪儿呢?”
助理站在窗边,指向对面那条街,“他们说就在那边。”
隔得很远,但车确实是许嘉羿的。
执行官怎么自己跑出去了?
李秋词不放心,赶紧在楼下扫了自行车骑过去。
近了才看见交警先生略显慌张的表情。
“这是怎么了?”
许嘉羿早就哭好了,只是眼睛还肿着,正脸色铁青地坐着,而交警担心他是受了重大打击,要想不开,还在劝他。
“这位先生情绪不好,开车很危险。”
听到这句,李秋词才放心了,不是违章就行。
“好的,辛苦了,我是来代驾的。”
交警也查了李秋词的驾照,才松了一口气,赶紧离开。
“哎,怎么啦?眼睛都肿了。”
李秋词站在门边,伸手去摸许嘉羿的脸,却被人避开了,顺势捏着他的耳垂。
“怎么了嘛?是因为我挂电话,你生气了?”
闻言,许嘉羿抬眼看着他,哽咽,一言不发。
看他这个委屈劲儿,李秋词忍俊不禁,掏出手机,把短信拿给他看,“我刚刚是实在接不了,给你发短信了的。”
许嘉羿撇了一眼,他确实没看见短信……CH
又不想承认,别别扭扭地撇过头。
李秋词一看就知道这小子已经气消了,给他拉开车门,“去副驾,带你吃好吃的。”
有了台阶,许嘉羿很给面子,主动下了车。
李秋词瞧瞧身边眼睛红红的人,实在忍不住想笑。
他是有些得意的。
只是没接电话,这人就委屈成这样。
有人能如此在乎他,他还是很欢喜的。
自从爷爷病倒,医疗费用如同天文数字,爷爷的存款一天比一天少,压力一天大似一天,他再没有欢欣的机会。
“你笑什么,看我这样,你很高兴嘛。”
许嘉羿故意找茬,把帕子摔在腿上,脸上堆满不高兴。
“我是笑你可爱。”
李秋词一本正经,一点也不像开玩笑,这样突如其来的直球夸奖,一下子就把许嘉羿给干懵了。
连闹别扭都忘了。
哭过的脸有点僵硬,暂时笑不出来,但语气明显软和了,“你带我吃什么?”
“别太期待,不是什么贵重地方。”
“哼,我又没说要吃贵的。”
许嘉羿撇撇嘴,靠在门边,心里压着事儿,堵得慌,想起穆嬿婷,想起许唯臣,他就难受。
许是哭累了,他竟靠着就睡着了。
李秋词把外套脱了给他披上,继续开车。
许嘉羿只是眯眼瞧了一下,根本没清醒。
久违地梦到了过去的事情。
那时,李秋词刚刚住进许家不久。
生涩得跟只兔子一样,不敢说话,不敢玩玩具,哪怕阮清抱着他,他也紧绷到手指冰冷。
阮清为此苦恼至极,和许震想办法哄他,增进感情,都是一筹莫展。
许嘉羿比李秋词还要小半岁,根本察觉不到李秋词的生涩,也多亏有他,李秋词才能松懈一点。
他记得那天晚上,想到家里新来的伙伴,他兴奋到睡不着觉,想去找李秋词玩儿。
但时间已经很晚了,许嘉羿敲了隔壁许唯臣的房门。
许唯臣已经上小学了,看着门口的弟弟,亲昵地把他抱到房间里,“睡不着?”
“我想去找他玩,但是他可能已经睡着了。”
许唯臣略微有些吃醋,“有了新的哥哥,就不要旧的哥哥了?”
许嘉羿抱住哥哥的肩膀,“可是,你有两个弟弟了,你是赢家。”
许唯臣被他逗笑,但不听他糊弄:“你还有两个哥哥呢。”
“你是要上学的哥哥。”
确实,这个时间,许唯臣该睡觉了。
他没有主动带着许嘉羿去找李秋词,而是先去找了阮清。
阮清想到李秋词的生涩,让许嘉羿去陪陪他也好。
敲响房门时,李秋词果然没睡,看到许嘉羿时,满眼惊诧。
许嘉羿拉着他玩玩具,两个小仔子在床上蹦蹦跳跳,玩到最后都累的睡着了。
最后还是许震给他们盖得被子。
许嘉羿只是迷迷糊糊地看了爸爸一眼,就继续抱着新的玩伴,陷入熟睡。
次日,他们去了滑冰场,李秋词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宽敞的地方。
孤儿院的小操场一眼望得到边,而这里,仅仅是一个更衣室,他都害怕走丢。
所幸许嘉羿一直抓着他的手。
许震给他们换好衣服,领着他们去儿童区。
许嘉羿早就玩惯了,和许震一起教李秋词,总算是拉进了距离。
李秋词学东西很快,教了一会儿就会了,和许嘉羿玩得不亦乐乎。
“嘉羿,醒醒。”
李秋词捏捏他的脸,许嘉羿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神情恍惚。
耳边还残留着孩童的笑声。
“到了?”
“嗯,下车走过去,店面比较老,但做得菜很好吃。”
这家私房菜,是李秋词有次应酬的时候发掘的。
是一对老妇人经营的店。
听说开了很多年了,是老字号。
李秋词拉着许嘉羿进去,和老板打了声招呼,点了许嘉羿爱吃的菜。
手心有点痒,李秋词垂头一瞧,某人正在悄悄挠他的掌心呢。
明显是心情好了。
因为李秋词记得他爱吃的菜,许嘉羿高兴地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周围朴素的陈设,心里终于安宁了。
过去的事情……CH
他看向李秋词,对方一无所知,正在给他洗碗洗杯子,拆开筷子,在他面前摆好。
一直都是如此细心。
也就偶尔嘴上挤兑许嘉羿几句。
这样平静的生活,对比赵蕈嘴里的混乱,实在令人沉溺。
他开始明白,为何所有人都不希望他恢复记忆。
能彻底遗忘,也算是一种幸运。
可已经逝去的人呢?
他不相信穆嬿婷会自杀。
更不相信这个事情会和李秋词有关。
他想起许唯臣之前对李秋词的不信任,但最近又有所改观。
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嘉羿握着杯子,李秋词给他倒了茶水。
茶水逐渐升到半满,咕噜咕噜的声音让人平静。
从现在的情况分析,许唯臣肯定没有放弃追查。
他一定知道了什么,却不肯告诉许嘉羿。
哥哥一向对他有着浓厚的保护欲,是决计不愿让他涉险。
许嘉羿看向李秋词,欲言又止。
总之李秋词已经忘了……CH
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要想起来得好。
“怎么今天老是吞吞吐吐的?”
李秋词看出他不对劲,从在车里哭,到现在总是发呆,实在不像平时的样子。
“没什么,就是在想我们小时候的事情。”
也不算说谎,毕竟刚刚梦到呢。
李秋词对许嘉羿小时候的样子很好奇,听着他娓娓道来,脑子里浮现出一张可爱的脸。
许嘉羿小时候也一定好看极了。
为了避免李秋词多问,许嘉羿没有谈及其他人,只讲了他们二人的小事。
李秋词小时候偷吃了他一块巧克力,许嘉羿想想还是很生气,“你是故意吃的。”
李秋词无奈一笑,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任由许嘉羿甩锅,“随你怎么说,都对。”
听到这个话,许嘉羿再怎么娇纵,也难受得很,低落地吃了一口肘子肉。
他宁愿这个时候,李秋词能大声地反驳他。
“好啦,别难过了,也许以后会想起来。”
李秋词捏捏他的脸,勉强让他高兴了。
临到要走的时候,李秋词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他最近手里带着一个徒弟,那人有些马虎,订单出了问题。
“我送你过去吧。”
“可别,你一过去人家该担心被辞退了。”
许嘉羿看着他上了车。
突然想家了。
他回到许家,阮清热情地迎了上来,抱着许嘉羿就亲了两口。
“臣臣没回来吗?”
“我即兴想着回来看看,没有提前联系他。”
许嘉羿看着妈妈依旧年轻温婉的脸,却总觉得不太自在,更是想起了许唯臣之前略微有所抗拒的眼神。
以前他没注意,现在陡然心里一空。
妈妈以前是这样的吗?
妈妈是怎样的?
许嘉羿想不起来。
许震走了出来,看到许嘉羿的时候明显惊讶了一瞬,“闯什么祸了?”
老大一向稳重,没让他操多少心,老幺从小就是个惹事精。
“没有,哪儿有那么多事让我惹。”
许嘉羿撇撇嘴,走进家门,看到父母时,心里总会舒坦一些。
他真的很想问许震,但许唯臣不让。
只能按捺住自己的心思。
“说吧,到底怎么了?”
许震给他倒了热牛奶,坐在他对面,不相信许嘉羿会好端端跑回家来。
奈何许嘉羿真的闹没有什么事情……CH
只能悄悄拿李秋词当挡箭牌。
“如果……CH我喜欢的人是beta,你们会介意吗?”
许震亳不惊讶,摇摇头,“你和你哥哥,随便喜欢谁,我都不管,别到老了还打光棍就行。”
“哦……CH”
许嘉羿偷瞧许震一眼,总觉得父亲没有想象中不近人情,只是说话太直,又没个笑脸而已。
应该不是坏人啊。
为什么许唯臣总是防备着呢?
许嘉羿低下头,没问出口,吃了几盘阮清做的点心,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