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用这样的方式,来报复赢舟的拒绝。
这种行为既不理智,也不正确,可荀玉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想靠近赢舟,而不是被客气地推开。
不一定要是恋人。朋友也好,同事也行。他会履行好自己最初的职责。
赢舟看着荀玉湿漉漉的眼睛,骤然转过了头。
他的呼吸急促,声音微微有些哽咽:“你先出去……我等会跟你说。”
这一次,荀玉没有拒绝。
他走的时候还顺带关上了门。
赢舟拉开椅子,坐下,微微低头,用手挡住了自己的脸。
许久后,滚烫的眼泪顺着他的指缝溢出。
但这一次,他流泪并非全是因为悲伤。
赢舟等自己情绪平复后,才操控着影子,捡起了地上的手机。
屏幕碎掉了,有些触碰不灵,但好在还能用。
赢舟拿着手机,推开门,走到客厅,荀玉正坐在沙发上坐着等他。
他的脸微微肿起,没有明显的指痕,但在脸颊边缘,能看见一些皮下出血点。
赢舟看见了,但话在脑海里盘旋了好几次,还是咽了回去。
他不理解,也不明白。
赢舟把手机解锁,然后放在茶几上,推了过去。
“聊天记录,你自己看吧。”
荀玉拿起手机,聊天记录一路往下滑到了最底。
他的眉头逐渐蹙起,又缓缓松开。
荷官,他有印象。一个最高等级B级的祸害,连续几年蝉联了德州扑克大赛的总冠军。
这是明面上可以赌的。
背地里,荷官除了赌王,更是“千王”。能摸到任何想要的牌,能摇出任何点数的骰子。他的一手“天外飞仙”出神入化,连监控都看不出任何毛病。
但遗憾的是,出老千,只能失败一次。
出千被发现后,荷官被人丢进海里喂了鱼。再次上岸时,它成为了一只最低等级的祸害。
荷官当人时只输过一次;当祸害时,也只输过一次。
但这两次都要了他的命。
第二次赢走荷官性命的人,是太岁。
或者说,是29岁时的赢舟。
而赢舟现在才19岁。
“我了解了。”荀玉把手机递了回去,脸上出现了些许冷意,但很快被笑容所缓和,“不用担心,这件事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恐怖,不要害怕。交给我就好。”
赢舟对此将信将疑。
但他承认,说出去后,心里的压力顿时减轻了不少。
赢舟本来以为自己会很难睡着,但他当天晚上睡得很好。
早上七点,赢舟准时醒来。荀玉已经做好了早餐。
虾仁蔬菜沙拉,配上煎蛋和牛奶。
荀玉开车,把赢舟送到了考场门口。
他坐在驾驶位上,朝赢舟挥了挥手:“等你考完,一会我来接你。中午想吃什么?”
赢舟的身体先大脑一步,给出了反应:“糖醋鱼。”
许文玲做糖醋鱼很好吃,而且A市临河,鱼也不贵。
赢舟很喜欢。
荀玉笑了笑:“好。还有吗?”
“……没了。”赢舟挪开了目光,“谢谢。”
他并不太擅长表达自己的诉求。
荀玉目送着赢舟汇入人流,最后进入考场,消失不见。
他温柔上扬的嘴角终于缓缓落下。
荀玉的手抬起,敲了敲耳朵上挂着的蓝牙耳机,回拨刚才拒接的电话:“找到了吗?”
元问心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刚找到。不在那什么棋牌室底下,荷官开的是流动地下赌场,很是浪费了我一些时间。”
幸好元问心家里的关系够硬。
只要一句话,就会有无数人为他跑断腿。
“地址呢?”荀玉握紧方向盘,踩下油门,缓缓给车掉头。
元问心微微眯起眼:“这里不需要你,你还是留在家给高考生做饭吧。”
说完,也不等荀玉回答,直接挂掉了电话。
他把手机丢回了书包里。
元问心面前是A市最有名的度假山庄,建在半山腰上。
外观看,像是一座缩小版的白金汉宫。
会所内部有停机坪,温泉、滑雪场。厨房的冷藏室里,还有从国外空运来的水果、海鲜以及据说不会对外出口的神户牛肉。
山庄是会员制,不对外开放。
不过元问心来之前就做好了准备,他拿的是自己堂哥的贵宾卡,也提前通知了前台。
他堂哥目前国外读书,每年回国都会来这里玩玩。因为玩的不算大,很有分寸,顶多输六位数,所以还没被叔叔婶婶打断腿。
劳斯莱斯车门打开,一旁,穿着黑色西装的迎宾小哥上前,在车门下方垫好软凳。
不过,在看清楚访客时,他还是难免愣神片刻。
元问心看起来太年轻了。
他穿着朴素的POLO衫,配了一条卡其色的刺绣棉质短裤。甚至还背着一个牛皮的小书包。
看起来不像是来会所消费的,更像是准备参加高考的。
不过,迎宾小哥的反应很快,他压下异样,单膝跪地,用标准的普通话说着:“元先生,您好。小心台阶。”
凳子的作用聊胜于无,主要是为了照顾访客们的优越感。
毕竟越是物化自己的同类,就越能彰显出可笑的阶级。
元问心把书包提在手上,手叉裤袋,朝前走去:“直接去棋牌室吧,听说大清早人不多?”
迎宾赔笑:“是不算多。不过您知道的,我们这门槛很高,本来人也不多。”
元问心道:“那正好,通知你们经理清一下场。嗯,大概两小时就行。”
戴着白手套的小哥表情一愣:“您是指……?”
“我今天想玩把大的,押金多少来着?”
元问心打开书包,从装着准考证的文具袋里摸出了自己的银行卡。
他把黑色的银行卡夹在指间,上下晃了晃:“我记得是一千万?坐了几个小时飞机,还一晚上没睡。我现在心情很差。不想说第二次,去找能做主的人来。”
半个小时后,元问心如愿以偿地来到了只为他一人开放的赌场。
这个赌场要穿过棋牌室的小门,坐电梯上楼,才能看到。
赌场的地板是大理石镶嵌纯天然的白玉铺成,层高很高,头顶的水晶灯金碧辉煌。大厅被分为了三部分,一部分是自助餐吧区,可以吃饭,喝酒。另一部分是休息室,累了可以小憩,还有免费的桑拿、水疗。
但占地面积最大的,还是所谓的“娱乐区”。
市面上流行的赌博机应有尽有,除此外还有许多牌桌。
在这里,最小的筹码是红色的。上面写的是10,单位是100。换成钱是1000。
最大的筹码是金色,单价十万。
经理好心地安排了工作人员当导游,但元问心拒绝了。
元问心每个颜色的筹码都换了十个。
他拎着五十个筹码,轻轻哼着歌,不紧不慢地往贵宾室走去。
这里灯光明亮,再往上一层就是天台,每年都有人输光一切,从天台上一跃而下。
但随着元问心逼近,光线逐渐晦暗。就像是有乌云遮住了太阳。
元问心站在了贵宾室门口,手搭在门把手上。
但很快,他觉得这样太客气了。
所以他一脚踹开了门。
保险门里夹着钢板,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凹陷。
门被踹开,一股轻微的尸臭溢散到空气中。
面前是一条长长的圆角赌桌,荷官就坐在庄家席,他翘着二郎腿,一双手臂搭在腿上;另一双手,左手拿着骰盅,右手不轻不重地颠着掌心里的两枚骰子。一枚白色,一枚红色。
还有一双手臂,则是随意地垂下。偶尔手指一滑,能铺开半扇扑克。只是很快就会收回。
荷官微笑道:“元问心。我听说过你,异能局第一任首席执行官。”
元问心走到了赌桌边缘。
他低头,看着绿色赌桌上刻下的24点,脸上同样露出了笑容:“既然听说过,还能这么冷静。不愧是玩菠菜的,大心脏。”
“来者是客,”荷官饶有兴趣地询问,“您想玩什么?24点?猜大小?扑克?”
元问心没有回答。
荷官试图寻找话题:“我刚才算了一下你的年龄,您应该是今年高考吧?不去考试吗?”
元问心道:“不好意思,我保送。”
感谢过去努力的他自己。要不然他可能真考不起大学。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有些丢人。
荷官听不出元问心的情绪。
它知道来者不善,但这里是它的诡域。
因此,荷官还算镇定地开口:“那玩扑克怎么样?您不坐下吗?”
元问心把筹码丢在地上,手掌搭在了赌桌的边缘:“趁我不在,欺负小孩是吧?怎么骗到的,连生死赌约都签了?”
他的话,让荷官脸上的笑容缓缓停滞。只是把玩骰子的速度更快了。
元问心观察着他的表情,不由得嗤笑:“你既然认出了我是谁,那就该知道,像你这样的垃圾,我上辈子没杀到一百,也有五十。”
漫天的血红色蝴蝶从他背后扑腾扑腾地飞起,很快铺满了整个房间。
美丽而危险。
元问心在贵宾席上坐下。
面前的赌桌发出了“喀嚓”一声脆响,下一秒,竟然从中间断开,倒向两侧。
元问心微微扬起下巴,眼底尽是傲气:“你算什么货色,也配和我一桌?”
陌生的学校,熟悉的教室。
全天下的学校都是大差不差的。赢舟把准考证放在透明的文具袋里,又把文具袋放在了左上角角落,方便老师检查。
他考试前不喜欢左顾右盼,干脆低头看向了自己的2B铅笔。
影子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无聊,有些蠢蠢欲动。桌面上,赢舟的阴影分出了一条蚕丝一样的小细线。
赢舟把它摁了回去,心想要是有人看监控发现不对劲,判定他用什么高科技迷彩光作弊,高考成绩记为零分且三年不能高考,他一定会被气死。
于是,影子乖乖不动了。
但这份安静,只维持到门外那位监考老师进入考场一刻。
赢舟的鼻尖闻到了很淡的臭味,像是腐败的水果发酸。
影子有些不安地躁动,但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
赢舟抬头,看向门口。
不是之前那位老师,但同样是赢舟认识的人。
他面色惨白,颅顶大开,里面本该装着的脑组织已经流干。
分明是一个月前死在教室的班主任。
赢舟的瞳孔在瞬间变成了粉红色。
而班主任明显也看见了赢舟,他呆滞的目光落在赢舟脸上,两人对视了几秒,班主任僵硬地扭开脖子。
周围似乎没有人感觉到不对劲,平静的一如往常。
教室里开着空调。窗户关着,空气不流动,那种闷熟的酸臭就更加明显。
考试即将开始,讲台上的监考老师分发起答题卡。另一位监考老师则是贴起条形码。
赢舟低头看着课桌,一只略微泛着青黑色的手凑了过来,对过准考证后,把条形码贴在了答题卡上,指甲缝里还能看见干涸的血迹。
赢舟没有抬头,但忍不住转了一下手里的笔。
监考老师一前一后站着。
主考在讲台。
而班主任……在他身后。
“考试结束,请考生立即停笔……”
赢舟呆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等监考老师收完试卷,才随着人流,有序离开考场。
走出教室时,赢舟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监考老师已经恢复了正常,哪里还有班主任的影子。
但赢舟确信,那不是幻觉。
学校门外站着不少翘首以盼的家长。
荀玉个子高,又是衣服架子,像模特,在人群里格外显眼。
人潮汹涌而来,荀玉的手十分顺其自然地搭在他的肩上:“走吧,鱼我宰好了,回家就能做好。特地去菜市场挑的黄皮鲤鱼。吃完再睡会午觉。”
赢舟的肩膀抬了抬,终究没有拒绝这种程度的接触。
他坐上车,刚系好安全带,荀玉回头,把副驾驶位上的袋子递给了他:“买菜的时候顺便买的。你拿去用吧。”
赢舟读书的时候,是不怎么玩手机的。
他上高中才买了台二手智能机,用了三年。如果不是昨天晚上发脾气把屏幕摔了,大概还能再用三年。
赢舟思考片刻,终归没有再客气,而是说了声:“谢谢。”
他花了点时间,给手机开机,然后把旧手机的数据转了过去。
赢舟登陆社交账号,不出意料地多了许多条消息,班级群里更是炸成一片。
-我在考场看见老班了……你们看见了吗?
-我也是。他是我监控老师。我都快晕过去了。
-救命,我当时吓的直接叫出了声,但是周围所有人都没反应。
-是不是参加了高考的都会看见……要不然剩下我不考了,我复读一年吧。
-[大哭.JPG]
赢舟所在的班级,只有三分之二的人报名了高考。剩下都是要留学的。
又因为之前的变故,很多人至今在接受心理辅导。实际参加高考的,可能不到二分之一。
赢舟蹙眉,继续往下翻。
-我也考试了啊,但是我没看到啊?
片刻后,林歆蕊发来的消息,让班级群的氛围降至冰点。
林歆蕊:我没参加高考,但我也看见,班主任了。
林歆蕊:我爸妈都在国外,家里只有我和保姆阿姨。保姆阿姨说家里来客人了,是我的老师……
林歆蕊:现在我在卧室,他在楼下客厅,一直没走,保姆阿姨还叫我下楼吃饭。
林歆蕊:怎么办?
班主任老师姓赵,个子不高,是学校花钱从重点高中挖来的。
他奉行的衡水制度,在赫英中学有些水土不服。毕竟这里的大多数学生,是不需要靠高考改变命运的。自然也吃不下那种信念感的苦。
赵老师在赫英教书五年,被联名举报了三次。慢慢地也就变得咸鱼了起来。
当时挖他过来时,就给了十五万的安家费。每年还有各种补助,年终奖也挺丰厚。平均下来,一个月能有两万多。
在A市,这已经是不可多得的高薪。
赵老师的妻子也是教师,五年前,出了车祸,人救下来了,却走不了路,更上不了班。
虽然赫英中学没编制,不体面,但挣钱不寒碜。班主任很需要现在这份工作。
等教到赢舟这届时,班主任已经是个没什么脾气的弥勒佛。和学生不算亲近,还有些疏离的客气。
但赢舟依然觉得,他是一个好人。因为他愿意为了赢舟,去干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比如找教务处协商,改一下领奖学金的账号。比如找当地教育局,要贫困生补助名额。
这样的人,在死后成为伥鬼或者祸害,会让赢舟觉得有些唏嘘。
车已经驶入小区停车场。就在赢舟准备收起手机的时候,班级群里又弹出了一条消息。
但那是一条绝对不该出现在群里的消息。
因为账号的主人,已经死了。
班主任:不是你们说……想见我的吗?
赢舟一愣,把聊天记录往上翻。
昨天,高考动员,班级群里有个匿名的人,发了两条消息,一条是“如果老班还在就好了”,另一条是“好想他”。
下面一堆人点了那个“+1”。
班主任:[大哭.JPG]
【系统提示:群主解散该群。】
赢舟摸了摸下巴。
自己并没有点那个+1,但他还是看见了班主任。
他思考片刻,点开和林歆蕊的私聊。
赢舟:班主任还在你家吗?
片刻后,林歆蕊给出了回复。
林歆蕊:……走,走了。就在刚刚。
从车上换新手机到回家,赢舟的眼神就没移开过屏幕。
荀玉不会觉得赢舟是网瘾少年,他只会觉得自己手机挑得真好。
中午的糖醋鱼,表面裹了面糊糊,放在热油里,炸出来的味道特别香。赢舟一口气干了两碗饭。
他放下筷子,询问:“什么情况下,人死后会成为祸害?”
荀玉的警惕性很强:“怎么突然想问这个?”
“好奇。”
因为赢舟的神色过分正常,荀玉倒也没有过分追究:“本来想等你考完再告诉你的。”
“诡异生物的来历,哪怕是上一世的研究院也没有确切答案。比较玄学但能够接受的说法,是‘高维论’和‘空间缝隙论’。前者意思是,它们都是高维宇宙外来文明的投影,因为人类向宇宙投放电磁超声波而被吸引。”
赢舟:“……这听上去真是科学又不科学。”
“后者的意思是,神话传说里那些冥界、鬼神,或许不是什么浪漫的幻想,而是真实存在。两个世界的缝隙打开了,因此有了诡异复苏。”
“诡异复苏的核心是进化源。你可以理解为一种超自然能力的来源。比如元问心体内的虫子,你的的影子,还有我这种被狗咬的,其实狗牙当时断在了我的身体里。”荀玉侧过头,朝着赢舟展示起了自己的小尖牙,“它从这里长了出来。”
“进化源没有意识,也不能转移。人类只是被挑选的容器。
“能在死后成为祸害的人类,生前一定能成为进化者,只是不一定遇到命中注定的进化源。而异能者死后,也一定会诡异复苏,成为不同等级的祸害。”
“另外就是,杀死进化者,有概率得到最初的进化源。这个叫做‘诡异物品’,但通常来说只会拥有生前的部分能力和功效。远不如活着时有用……”
荀玉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视线飘忽了一瞬。
“还没来得及成为进化者的容器,在死亡后,会主动进化。它们会成为诡异生物,但不一定会成为祸害。”
“简单来说,诡异生物危害性较小,虽然存在,但未必造成伤亡。祸害是需要处理的诡异生物。”
“除了人类外,其实自然界也有许多动植物变异。如果来到城市,造成的伤亡会更加恐怖。”
元问心提前组织成立了异能局,把自己有印象的一些诡异生物全部写在了本子上。准备组织人手,趁着它们还没发育完整前挨个解决掉。
异能局其实不缺人,缺的是像荀玉这样同样做过“预知梦”的人。
重来一次,他们的起点都很高,也能避免以前的弯路。
譬如元问心体内的幼虫,至少提前了一年,孵化出了蝴蝶。
虽然它们还是最低等级的血蝶。但在诡异复苏早期,元问心面对的,也是最低等级的祸害。
一只红色的蝴蝶吸满了血,轻轻落在了元问心的肩上。
蝴蝶的生命本来就不长,它纤长的鳞翅扇了扇,无力地垂落。
赌场的贵宾室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蝴蝶的尸体。
墙上全是血痕,看起来像是什么凶案现场。
元问心上前一步,他的脚踩到了黏腻的血迹,于是,又有些不太爽地把血浆在地毯上蹭了蹭。
荷官倒在地上,碧蓝的眼眸里看不到恐惧,充满挑衅。
他的六条手臂被砍断了五只,只剩下最后一只右手。
但荷官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个笑来:“生死赌约还没完成,我死了,太岁也会死。你敢杀我吗?你敢杀我吗?!”
元问心转头,剧烈咳嗽起来。
嗓子疼的难受,像起火。但也咳不出什么东西,他的血为了养这些蝴蝶,已经流光了。
仅剩的几只蝴蝶飞回了元问心的身体里。带回来的新鲜血液,让他惨白的脸上有了些许的红润。
元问心的鞋重重踩上了荷官的脸,死死往地上碾着:“第一,他叫赢舟。”
“第二。谁说我要杀了你?”
元问心的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轻蔑,配合他天生自带优越感的语气,让荷官想跳起来打他一拳:“一个只会出老千的赌狗,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废物就是废物,上一世死在太岁手里,以为重活一次就能复仇?正好拿你给赢舟练练手。剁了五条,剩下一只手,打牌什么的也够了吧?”
元问心转身离去。
他坐电梯,一路来到停车场。
司机是陆仁,他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眼眸里泄露出了浓浓的担忧。
“先去……医院。”元问心闭着眼,缓缓开口。
他妈的,免得被荀玉那条狗嘲笑只会硬撑着装逼。
荷官并不弱。尤其是他的诡异能力生死赌约。尽管没有明显的攻击性,但却有S级祸害都无法违抗的因果律。
后期的荷官不仅有人具,还有众多签下“人具约”的打手。
除了“生死赌约”这种方式,基本没办法杀死它。
上辈子,太岁为什么会和荷官立下赌局,元问心并不清楚。他和太岁又不熟。
只能说祸害与祸害也不是铁板一块,互相之间有过节很正常。
但就在刚才,元问心突然意识到,也许那时候的赢舟只是想寻死而已。因为“太岁”这个能力,他其实很难死去,但生死赌约的因果律可以让他得偿所愿。
除此外,没有别的任何原因。
接下来的一天半考试中,赢舟没有再次看见班主任老师出现,群里的其他人也没有。
最后一轮考的是英语。
赢舟涂完答题卡,心情突然变得格外平静而安定。
高考对他的意义不仅仅是录取通知书,还有一些别的,比如逃离和成长。
但在诡异复苏后,这些糟糕的事情,反而先一步被解决了。
他的心情其实不是开心,而是疲惫。就像是长途跋涉后,精疲力尽的旅人终于跪倒在绿洲。
湿润的土壤浸透了他的脸侧,而他却只想痛哭。
赢舟看向窗外,外面阳光照射进来。
今天会是个好天气,以后也会是。
尽管对自己的成绩很有把握,但赢舟是没有提前交卷的习惯的。
更何况提前出考场,是会被堵在外面的记者采访的。
监考员收走了答题卡与试卷。
赢舟走出教室,一边往校门口走,一边掏出了手机。
有人找他对□□,赢舟没理。
倒是班长说,明天他想去老师家里祭拜一下,看望一下师母,问赢舟要不要一起。
赢舟敲了个“1”。
他走出校门,在老地方看见了荀玉。但今天,学校门口还多了一个人。
元问心的表情臭臭的,坐在轮椅上,一脸不爽地瞪着他。
赢舟表情充满意外:“你怎么回事?出车祸了?”
元问心阴阳怪气地开口:“那可不没把我撞死。”
赢舟思考片刻,有些迟疑地询问:“荷官?”
元问心会出现在这,本来就说明了一些问题。
元问心道:“我没有杀他,因为你和他还有赌约,杀了他你有很大概率也会死。不过我把他出千的手都砍掉了。还有三天,我找了一些玩金融的,还有赌场的一些人……”
说完,元问心剧烈咳嗽起来。
他今天气色格外不好。
荀玉手里捧着一束纯白的百合花束。包装纸是深沉的墨绿色,花朵雪白,映衬的格外好看。
他把花递给赢舟:“送给你。”
元问心忍不住多瞥了几眼。百合花和后来赢舟开的花挺像,唤起了他一些不太美好的记忆。
毕竟太岁每次开花,都是和死亡联系在一起的。
赢舟接过这捧花,脸上露出笑容:“谢谢。”
他眼睛的颜色偏浅。
在阳光下,简直像是镀了一层金。
赢舟这次的微笑真心实意。
荀玉感觉自己的心脏被金箭射中了,周围泛起了快乐的粉红色泡泡。
如果他有尾巴,现在大概已经摇起来了。
当然,他本来也是有的。只是现在还没异化到那种程度罢了。
元问心看着赢舟和旁边的傻狗,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胸口更疼了。
第二天。赢舟买了白色的雏菊花,用黑纸包裹,来到了教室集合。
报名参加祭奠班主任的人很多。除了不在A市的、死了的,几乎都来了。
除此外,还有家长们给的随礼。
班长把这些都记了下来,列了一个名单。他第一次处理这种事,没什么经验,怕有人说他监守自盗,还列出了每位家长打款金额和单据。
结果就是他收到的数额越来越大,数字也越来越离谱。还有人发现自己随礼金额被反超,怒而再次打钱的。
到最后,三十个人的班级群,竟然凑到了三十六万的礼金。周明哲的父亲一个人就捐了20万。
这钱拿着着实烫手。班长买了个大书包装好。36万的现金净重约3.9kg,加上包4.2kg。
“老班头七的时候,我就和师母联系过。”班长的手臂上系着白色的丝带,神情带着哀伤,“周老师说,不要耽误我们高考。她自己处理就好了。如果开追悼会,会跟我们说的。”
班主任家住得比较远,在郊区。本来是在市里的,据说是为了给妻子周雯养病,卖掉了原本的老破小,换了郊区的套三。
家长们出钱包了个大巴车。大家挨个上车,像是在郊游的路上,只是没有任何欢声笑语。
班长又说:“听说班主任的女儿在外地上大学,现在家里只有师娘一个人。如果有家住在附近的,可以多来看看师娘。”
终于,十几个学生来到了班主任所在的小区。
看得出来,的确是为了养老修的。里面环境很好,都是□□层楼高的小洋房。附近有商圈,但因为人流还没汇集,不算热闹。
在短暂的敲门声过后,周雯打开了门。
她一条腿截肢,杵着拐杖。才四十多岁的人,头发已经全白。看起来带着形容枯槁的憔悴,很是让人心疼。
在看见班长后,周雯脸上挤出一个艰难的笑:“进来吧。”
屋子里有股中药味,压住了另一种淡淡的海腥味。
这股腥味若有似无。一会能闻到,一会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