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元问心的语气骤然变得紧张,“你等等,我马上过来。不要接船票!”
小丑如有所感,朝着赢舟的方向望了一眼。
然后,他脸上黑色的泪痕开始往下滴落,像是在哭一样。
下一秒,小丑一个健步,飞快转身,一头栽进了玩具店里。
这是赢舟完全没想到过的操作。
他在原地反应了半拍,才连忙跟了进去。玩具店的货架一排连着一排,赢舟只在拐角处看见了一个黑白的衣角。
等他跑过去时,小丑早就不见踪影。
赢舟拉住路过的工作人员,询问:“您好,请问您过来的时候,有看见一个小丑吗?”
“什么小丑?”工作人员表情茫然,“我们游乐园里有小丑吗?没听说过啊。”
赢舟都没能抓住小丑,等元问心和荀玉赶来时,显然已经太晚了。
元问心的表情不太好看:“‘愚人船’,是我们给B级祸害‘愚人’的诡域取的名字。愚人会派出小丑,在各个城市随机发放船票,宣传乘船一起前往安宁之地。被蛊惑的游客会在某一时刻,登上那艘介乎现实和虚幻的船。
“但实际上,上船的只是他们的意识。这群人的身体还留在现实里。没人照顾的话,会直接饿死。
“后来,登船的人越来越多,那艘船也越来越大。异能局尝试过解决它,但愚人船是随机出现在世界的各个角落的。偶尔有幸运登船的员工,却再也没能回来……
“我们只好放弃。异能局跟幸存者宣传过很多次,不要接受船票;并且加大力度打击上岸的小丑。”
但这个宣传收效甚微。
一艘能抵达安宁之地的船,在充满诡异生物的末日,无疑是种极大的诱惑。
愚人船的船票,在外界甚至到了一票难求的地步。
荀玉安慰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你没领船票,不会有事的。”
出了这个意外,小团体的氛围顿时变得低落起来。
吃饭时,荀玉刨饭的动作都显得有气无力。
赢舟是不太会说漂亮话的。
他吃完饭,放下筷子。拿出了礼物袋里的两个玩偶。
橙色的狐狸给了元问心。
黑色的小狗给了荀玉。
赢舟道:“别想太多。为还没发生的事担心没有意义。而且,我也没领船票。”
“你不要觉得拉着我来游乐园是你的问题,”他对元问心道,“其实我玩的很开心。”
票钱,车费,饭钱,旅游攻略。
这些都不用赢舟操心。他还拥有了一段可以称得上是快乐的体验。
赢舟又转头,看向荀玉:“你也不要觉得自责。比如什么‘要是我跟在赢舟身边就好了’。你保护不了我,小丑该出现的时候还是会出现。更何况,保护我也不是你的责任。”
尽管元问心和荀玉都没有袒露过这方面的情绪,但赢舟无疑是个细致的观察者。
他并非不懂,而是不喜欢说。
荀玉拿尖尖的犬牙咬住自己舌尖。
他控制好了情绪,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确实。下午还有游行表演,走吧走吧,贵宾票可以坐花车。”
下午有花车游行,晚上有烟火晚会。
今天不是赢舟的生日,但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又是他第一次过生日。
逛了一天,回去的路上赢舟有些困,靠着后车位睡着了。迷迷糊糊睡到一半,感觉到有人把手垫在了他的脑袋下。
他猜是荀玉,但懒得睁开眼。隔了会,又有人给他披上了一张毛毯。
赢舟在温暖的梦境里一路睡回了家。
到的时候,已经快到午夜12点。
他打着哈欠走下车,疲惫又倦怠地挥了挥手,作为敷衍的告别。
元问心看着他从光里走到了暗里,突然开口:“我们三个人里。只有赢舟是真的才18岁吧。”
“19了。”荀玉纠正道。
元问心:“这时候的赢舟,会比太岁更好追吧。你不试试?”
他的语气很奇怪,有一种既想又不想的感觉。
荀玉闭着眼,看上去并不想回答。
许久后,元问心听见后面的人突然开口:“不了。我会控制好自己的。”
元问心挑起了眉:“为什么?”
“这不公平。而且,”荀玉的脸上没有笑意,“我不配。”
赢舟回到家时,感觉家里有些冷清。
灯是关着的,没有一点声响。门口的蛋糕和礼物袋原封不动,就连餐桌上的尺子也放在原位。
赢舟操控影子,去主卧看了眼。果然,没人回来过。
他拿出手机,点开有小红点的短信。
里面有几条短信。
赢舟没有保存李洋的手机号作为联系人,但却记得对方的电话号码。
不过,因为他把对方拉黑了,李洋大概是打不通他电话的。
这几条短信都是李洋发来的。
“你在家吗?你告诉我,你妈去哪了?怎么打不通她电话?”
“你还有钱吗?能不能先借我一点。”
“赢舟,求你了。我以后真的再也不赌了,和你妈好好过日子。借我一点吧,我只要三千,三千就够了!”
“帮我报警。救救我!报警!!”
这几条消息,基本都是赢舟在车上睡着的时候发来的。
赢舟忍不住眉头紧锁:“还要报警?难道是还不起高利贷被人砍手了?希望别死家门口。”
他本来想清空短信,但又担心清空后,警察真的找上门时不好说。只好忍着恶心把它们留在了自己的短信箱里。
赢舟洗漱完,回到了卧室。
他走的时候没关窗户,外面的风灌进来,窗帘微微飘荡,就连书桌上的教辅资料也被风吹得掀开。
赢舟上前关上窗,顺手整理起自己的书桌。
他随手关上教辅书,表情在瞬间变得凝重。
书底,压着一张红色的镭射票。
上面印着一行字:愚人号(VIP席)。
登船人:赢舟
登船地点依然空缺。
只是在船票的登船时间那里,有人用圆珠笔重重地写下日期——“4.1”。
四月一日,没有写年份。
赢舟举起这张船票,然后微微抿住了唇。
今年的愚人节已经过了,最快也要明年四月。起码还有十个月。
既然船票会离奇地出现在他的书桌,赢舟不觉得丢掉船票就能解决问题。
但他还是把这张船票扔进了卧室的垃圾桶,并且把影子一起丢了进去。
“帮我看着。”他对影子说。
说完,赢舟上床,掀开被子,关灯,躺下,然后闭上了眼睛。
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他睡得比平时晚,但还是按照生物钟起了个大早。
醒来后,赢舟先是在脑海里思考了一下今天的任务安排,然后才起身,来到垃圾桶前,低头看了一眼。
影子的身体正紧紧压在船票上。因为分不清正反面,看上去像是一个睡的四仰八叉的小王八。
赢舟把影子捞起,放在了一边的书桌上。影子在桌子上翻了个身,从一个姜饼人融化成了一滩墨汁,从书桌边缘倾泻着滴落,回到赢舟的脚下。
赢舟打开抽屉,拿出剪刀,把船票剪了个稀碎。
他把这把碎片扫进了塑料袋里,又去厨房捎上了昨天的厨余垃圾,下楼,把它们都丢进了小区门口的垃圾车里。
早上七点半,穿着橙红色马甲的环卫工人准时开着三轮车,来到楼下。
赢舟看见他清理了垃圾桶,然后载着满车的垃圾离开。这才转身,回到了家。
他切了一块昨天元问心带来的蛋糕当早餐。
柔软的戚风蛋糕胚,表面叠涂了一层层淡黄的奶油,纹路显得格外有层次和质感。
蛋糕表面洒上了绿色的抹茶粉,还摆了一串茉莉干花作为点缀。
赢舟用叉子戳下来一小块,塞进嘴里。奶油是甜甜的茉莉抹茶味,咬一口还能嚼到曲奇碎。
糖能让人心情变好。赢舟吃的很开心。
吃完早饭,赢舟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准备继续昨天没写完的作业。
只是当他翻开课本时,笔尖却忍不住微微顿住。
——书里夹着一张鲜红的船票。
赢舟沉默片刻,拉开抽屉,把船票塞了进去。
赢舟一个人在家呆了五天。
转眼就到了六月六日,高考前一天。
自从上次发了一堆奇怪的短信后,李洋再也没有发来,也没回过家。
不过,警察也没找上门。
一切都风平浪静,又暗潮汹涌。
这期间的家务活全都被影子承包了。
班级群里,学科老师在给考生打气。
发的话无非是什么“高考只是决定你在哪个城市打游戏”这种场面话,仿佛一百天前说“只要不学死,就往死里学”的人不是他们一样。
班主任依然是群主,但同学们都清楚,他再也不会上线。
不知道是谁打开了匿名,第一个说了句“如果老班还在就好了”。
群里顿时哭声一片。
赢舟是心态极其强大的那一批人,但不妨碍他清楚,班上会有很多人活在那一天的梦魇里。
但他不是心理医生,对此无能为力,也不想关心。
屏幕顶部弹出了新的消息框。
荀玉:出来看考场吗?我在小区门口等你。
赢舟点开聊天框,回答:好。
他换好衣服,下楼。
小区门口的老街,停着元问心家里那辆黑色商务车。
但赢舟上车,只在驾驶位上看见了荀玉。
荀玉道:“元问心高考报名在另外一个城市。他今天早上飞回去了,要考完才回来。”
荀玉还拿出一把带房卡的钥匙,递给了他:“元问心说,他家里离你考场挺近的。地址给你发过,你可以去他家里睡。”
他思考了一下,补充:“元问心家里很安全。”
元问心给家里做了一些简单的布置。
比如在门口花坛下埋了一堆虫卵。
这些虫卵处于未孵化状态,没有元问心的血,也不会被激活。但能散发出一些气味,让路过的诡异生物绕道走。原理有点类似狗撒尿圈地。当然,这话元问心是不爱听的。
毕竟是未来大佬回新手村。在诡异复苏的早期,元问心的实力已经足够让很多的祸害畏惧。
赢舟思考片刻,接过了荀玉手里的钥匙,说了声“谢谢”。
荀玉当年刚高考完,就考了驾照。这么多年过去,倒没忘记怎么开车。
出于安全考虑,商务车的时速并不快。又加上堵车,一个小时后,赢舟才抵达考场。
学校早就放了高考假。操场上人来人往,全都是来看考场的人。
教学楼是进不去的。
赢舟特地向保安打听了一下,他考试所在的学校也没什么“音乐教室的哭声”“午夜第13级台阶”“女寝跳楼惨案”等都市传闻,这才感觉略微放心了一点。
荀玉在一边听的啼笑皆非:“诡异复苏才刚刚开始,全世界不知道有没有100个祸害,会出现在A市的就更少了。没那么容易撞上。诡异生物倒是可能多一些。”
赢舟瞥了他一眼:“学校,影子;家,农场主;游乐园,小丑。”
顺带一提,这些加起来,时间跨度也才过去一个月。
荀玉:“……”
当天晚上,赢舟带着准考证和文具,留宿在元问心的家里。
元问心来A市只是暂住,家里不仅配了车,还全款买了房。
大平层,一共四个卧室,每个卧室都铺好了床。
赢舟挑了间带厕所的客房。他没有认床的习惯,更何况这里的床上用品都比他自己用的好不少。
他躺在床上,身体陷进了蓬松柔软的白鹅绒被里,很舒服。被子也不会有股潮味。
赢舟忍不住多蹭了两下,然后暗中唾弃了一下自己。
敌人的糖衣炮弹太恐怖了,元问心这是想在精神上腐化他。
对美好、舒适的向往,是刻在DNA里的生存本能。只是赢舟需要提醒自己,这些都不是他的,别人给的随时都可以收回。
依赖和需要都是可怕的习惯。
门外,荀玉在做晚饭。
高考这几天,荀玉自动揽下了照顾赢舟的这个重责。当然,他也住在元问心的家里。
饭还没做好,食物的香气已经从厨房里飘了出来。
赢舟把影子叫了出来:“你去厨房学一下。”
言下之意无非是觉得影子做饭不太好吃。
影子心情略微沮丧,但依然乖乖来到了厨房。它像是一条鱼一样,游上天花板。认真观摩起了荀玉做饭。
晚上吃是拌黄瓜、黄油虾和清蒸武昌鱼。
很好吃,赢舟一个人干掉了两碗饭。
高考前的最后一天,赢舟没有刷题。
只是他平日里的娱乐活动过于匮乏,除了看书,也没有别的兴趣爱好。
于是,赢舟纠结了片刻,叫上元问心,连麦玩起了线上斗地主。
他数学好,算牌非常准。
除非系统制裁,发一手烂牌,基本没输过。
“王炸。”赢舟滑出最后两张牌,看了眼时间,晚上九点,“不打了,明天高考。”
元问心输了一晚上欢乐豆,闷闷不乐:“你这技术,不去赌场玩两把也太浪费了。
“还有,凭什么我当地主你就王炸;荀玉当地主,你大小王拆开打?”
“大小王拆开打是因为他手里有顺子,大牌是2,不能过,我要顶一下。炸你是因为我就剩两张牌了。”赢舟平平淡淡地解释道,“我就算再缺钱,死外面,从这里跳下去,也不可能去赌场。”
戾气在他的眉宇间一闪而过,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带上了冷意。
赢舟家里就有一个赌鬼,这个赌鬼还是他母亲依靠的栋梁,这片阴云,几乎毁了他人生最重要的十年。
好在那个赌狗继父已经几天没出现了。
说不定真的因为还不上钱,被送到国外噶腰子了。
赢舟是不可能去赌博的,他甚至淘宝购物送的刮刮乐也不刮。
赌博最恐怖的不是输钱,是赢钱。
因为赢钱,所以奢望自己还能逆风翻盘;所以体会过暴富的滋味,再也回不到过去的价值观。
更何况,在赌场;庄家有一万种方法操控赌局,让赌徒把吃进去筹码的吐出来。傻子才去那里玩。
元问心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唇微微抿紧。
赢舟率先岔开了话题:“我先挂了,你们也早点睡。”
他躺在床上,打开邮箱。
自从许文玲到研究所后,每天,工作人员都会发一封邮件,转告他治疗进度和许文玲的状态。
今天也一样。
赵博士说,方案A对许文玲没用,准备用方案B。方案B再失败的话,就只能先把许文玲关进收容舱,等研究院找到新方案,再进行尝试。
除此外,研究院还发来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许文玲的眼神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如果说原本像温顺的羊,现在就像阴沉的蛇。
按照研究所的说法,她精神污染的程度加深了。
在听到工作人员说,打算录一段视频给赢舟的时候,许文玲脸上才有了些许笑容。
她在椅子上坐直,轻声道:“小舟快考试了吧,很可惜,妈妈不能陪着你。高考加油。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对了,妈妈最近想明白了很多事。这是我脑子里的另一个声音教我的,它应该就是你们说的农场主吧。以前是我太懦弱了,懦弱,又推卸责任。对不起……小舟。”
“我在这里挺好的,不用担心我。”
赢舟把这段视频反复看了好多次。
没有异常,也不像被胁迫。
赢舟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关掉了邮件。
他在理智上劝说自己相信元问心,但内心深处总忍不住处处警惕。
就在赢舟打算睡觉时,许久没动静的家庭群突然弹出了一条消息。
李洋:@赢舟
李洋:[图片]
图片上,李洋跪在地上,手被反捆在身后,眼神充满惊恐,眼球边缘布满血丝。更恐怖的是,他的脸上居然刻着一个鲜血淋漓的“正”字。
这个“正”是拿刀刻下的,李洋的一张脸血肉外翻,疤痕竖着横贯了整个鼻梁。看起来恐怖而狰狞。
赢舟忍住了视觉上的强烈不适,仔细打量着这张照片的背景。
没有窗户,灯光不算特别明亮,是室内灯。依稀还能看见其他人的背影。
李洋身后的物件像是赌桌,角落有两枚掉在地上的骰子。
李洋:你父亲在我们赌场输了一百万,接受了赌场的生死赌约。
李洋:但他输光了最后五次机会,所以,他沦为了我们赌场的“人具”。
李洋:你知道什么是人具吗?
手机那边的人,又发来了几张图片。
第一张图是一张朴素的沙发。沙发的光泽格外特别,像烧掉毛的猪皮。只是更薄一些,依稀能看见被压平的五官。
这大概是什么真·真皮沙发。
第二张图是几十个白色的骰子。骰子微微泛黄,六个平面微微内凹,上面还能看见一些骨裂纹。而本该是代表“1”的那一面上的圆圈,被一只眼珠所替代。
有黑眼睛,也有蓝眼睛,褐眼睛。
第三张图,是赌场墙上的蜡烛。
每个赌场都会有招待大拿的贵宾室,这个地下赌场也不例外。墙壁上挂着一排蜡烛。要知道,油脂,是可以做成蜡烛和肥皂的。
每张照片都很朴素。甚至看不出任何血腥的色彩。
但一股强烈的寒意依然冲上了赢舟的脑门,让他觉得自己后脑勺发凉。
这是一种毫不掩饰的恶意。
赢舟活动了一下手指,回复:那不是正好,谢谢。
李洋:的确如此。但是,他在输光所有钱后、进行生死赌约之前,还和我赌了一把。
李洋:[图片]你看,他把自己的妻子,抵押给了我。
账号那边的人发来了一张合同。没有盖章,但有李洋的签名和手印。
赢舟一目十行的扫过,大概意思是李洋拿自己的妻子换取3000块钱的筹码。
语音消息:“真遗憾。他本来是想问自己的儿子借那三千块的。可他户口本下唯一的儿子,却如此绝情。”
说话的人,听上去是一个年轻的男性,语气充满愉悦。
赢舟并不觉得自己借了钱,李洋就能幸免于难。他拿到这三千块,也许会在短时间内翻到三万,但总归会在离开赌场前,变成负十三万。
说白了,对面的畜生只是想激怒他罢了。
“你爸爸把她抵押给了我,这份合同居然得到了规则的认可。当然,现在是法治社会,我们赌场只会文明催收……把她做成花瓶怎么样?我的办公室还缺一个大花瓶。”
赢舟死死握着手机,双眼逐渐泛起了一层浅红色。
电话里的声音仍在继续:“呵呵,你真该庆幸,你的母亲居然在那个该死的研究所里。那里很特殊,他们把一只祸害钉在了地底,形成了无害的诡域,所以我还不能进去。
“不过你是想让她一辈子都呆在研究所里吗?那里是地下,没有天空,也没有光。很可怜的。
“如果我是你,我会想办法解决现在的我。现在我只是E级,但人心可太贪婪了,之后我会成为什么怪物……那就不好说了哦。”
“喔,对了。不好意思,忘记自我介绍了。”说话的人顿了顿,“你可以叫我‘荷官’。我曾经有一个很大的赌场,那是我的骄傲,我的帝国。可惜,我在最后一场赌局中,失去了一切。财富,尊严,甚至是生命。”
荷官的脸上露出了残酷的笑容:“好在,幸运之神总归是眷顾我的,我得到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现在,我只有一个小的可怜的地下赌场;你也只有十九岁。我郑重地邀请您,再度光临我的乐园。”
因为元问心和荀玉的存在,让赢舟对所谓的“重生”有一些基础的认知。很显然,荷官也是一个重生者。并且在上一世输给了他。
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是重生;但对赢舟来说,他正在享用着仅此一次的生命,每天醒来都能感觉自己余额-1。
赢舟看了眼时间,缓缓开口:“今天不行。明天后天也不行。”
要考试。
他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冷静。
荷官从嗓子里挤出几声低低的笑:“我明白的。6月10号,晚上十点。地点是你继父打牌的那个棋牌室的楼下。一个人来,然后我们共度美丽的夜晚,可以吗?”
“我敬爱的……太岁大人。”
荷官发完这条语音消息,把李洋的手机扔进了鱼缸里。
这是一个小办公室。
办公桌上有一张白纸,荷官用手指温柔地抚摸着它,白纸上缓缓出现了几行字。
【生死赌约】
地点:开心棋牌室负一楼
时间:6月10日晚10点
规则:五局三胜。
附加条件:无。
甲方:荷官
乙方:赢舟
契约上,“赢舟”两个字写的龙飞凤舞,就算是赢舟本人来看,也会觉得是自己亲手写的。
荷官的诡域叫“赌场”。
诡异能力:生死赌约。
只要一方以任何形式同意他的邀请,这个契约就会生效。这个形式包括头口答应,和默认。
违反契约的人会被反噬。输掉赌局的那方,会丧失所有人权,沦为获胜者的财产。也就是所谓的“人具”。
李洋会把许文玲输给他,就是因为他签这个合同时,还亲自填写了附加条件。他那时候已经没有筹码了,只能拿自己的妻子换钱。
这种事在赌场屡见不鲜。因此契约成立了。当然,并没有荷官说的那么夸张,毕竟合同也要遵循权责对等。
荷官顶多是在获胜后,能感知到许文玲的位置,至于怎么催收,那也要看赌场的本事了。
但这点讯息,用来骗小孩,已经够了。
“生死赌约”也有使用限制。
不管是E级还是A级,同一时空内,荷官都只能发起一份生死赌约,直到分出胜负,才能开始下一轮。
这个赌约是可以拒绝的。
但赢舟显然不知道,他在心里默认了这个结果。
荷官舔了舔自己的唇角,眼里闪过一道兴奋的光。
他兴奋的浑身颤栗,下半身更是激动地发疼。
荷官穿着浅灰色的西装,容貌英俊,眼睛是漂亮的蓝色,看上去像是混血儿。
唯一和常人不同的地方,是他的背后一共有六只手。
这让荷官能一边打牌,一边摇骰子,一边砸老虎机。出老千也很方便。
荷官生前被人叫作赌王。
但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荷官从椅子上起身,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又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鸟架上的乌鸦。
“替我向你的主人道谢。等我得到太岁后,一年可以借他玩两个月。”他说。
荷官没有再发来新的消息。
赢舟看着手机屏幕逐渐暗下去,沉默许久,突然重重把手机砸到了墙上。
一股郁气哽在了他的喉咙,强烈的愤怒感让他浑身颤抖。而愤怒的本质是恐惧。
空气里充斥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黑黢黢的影子从地上站了起来,抱住了赢舟的后脚跟,试图传达一点安慰。
可它发不出声音,更没有重量。
赢舟看不见他。
赢舟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弯下腰,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的世界一片眩晕,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内心撕扯,把他看不见的伤口撕得血肉模糊。
卧室敲门声响起,门外,荀玉的声音略带焦急:“赢舟,赢舟?你怎么了?”
荀玉就住在隔壁,他在电光石火的刹那,闻到了熟悉的花香。
尽管这个气味只出现了一瞬,很淡。但荀玉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他重重地拍着门,铺天盖地的焦虑感像洪水,把他淹没。
“我没事。”
赢舟极其平静、冷淡的声音从门里传来。
荀玉呲牙,过于长而尖的犬牙互相啮合。
“砰——”
一声重响。
上锁的房门被荀玉撞开了。
赢舟的表情在短暂的震惊后,变成愠怒:“你干什么?滚出去!”
小猫在受到惊吓后会炸开软软的毛,让自己显得更加强壮和高大。
但再怎么蓬松,也掩盖不了那股子外强中干,徒有其表。
荀玉在卧室门口站着,红着眼看着赢舟,却没有更进一步。
他的目光变得格外悲伤。
氛围一下子安静起来,连呼吸声都显得过于沉重。
荀玉抬起手,突然重重给了自己一耳光。
他本来力气就大,打自己也毫不留情,小麦色的脸上很快出现了一个红红的印子。
赢舟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阵仗,他看得目瞪口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而荀玉已经继续打了下去,掌掴声此起彼伏,他的鼻腔下方很快流出一道血痕。
黑色的细线从地上窜起,拉住了荀玉的手腕。
赢舟难得有些失态:“你tm干什么,傻逼啊?”
荀玉吸了吸鼻子,回答:“我就是傻逼,我难受。”
眼泪从他的眼角流了出来,荀玉胳膊被线缠着,动不了,只好一个劲地眨眼。
他盯着赢舟的眼睛:“我知道你出事了,你跟我说没事。要么是不够信任我,要么是担心连累我。前者会让我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后者会让我觉得自己无能。无论是哪个原因,我都没办法接受。所以我只能攻击自己。”
荀玉沉默了一会,补充:“你也可以当成这是在对你的报复。你不吃这套也没关系,我只是心里太难受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这里痛。”
太痛了。痛到必须通过某个方式宣泄出来。
荀玉就是故意的,故意打给赢舟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