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玉一边往前冲,一边警告:“脖子那边不准躺啊!”
那片区域的毛毛很软,底绒也厚,躺起来很舒服。是赢舟专座。
躺在荀玉背上的同事们并非战斗力全无,只是在面对人海战术时,难免有些疲惫。但休息地差不多后,这些人也会下去,进行边角料的清理工作。
队里唯一的辅助人员死死揪住了荀玉的皮肉。
但不是为了自保,而是更好的使用能力。他的异能需要身体接触才能触发。
琴恩的整只手已经成为了血红色,血色已经从手肘处蔓延到了上臂,再过一段时间,也许能到脖子。
他曾经笑着称这是他的死亡进度条。但现在显然不是在乎这些代价的时候。
实验体太多了。这些实验体都没有诡域,不是祸害,但有些诡异生物的杀伤力却并不比祸害低。
这是医生研究出来的兵器。
这个太平间是医院的武库。
一只只实验体被放了出来,像是开闸泄洪,无穷无尽。
如果不是荀玉看起来一直都精神抖擞,这里起码有一半的人会丧失战意。
荀玉觉得,这纯粹是因为诡异复苏进度只到了一半,大家没见过世面。
在前世的后期,这种车轮战是大多数职工需要面对的困境。
世界总是遵循着28定律,哪怕是在诡异生物中也一样。
有自己的诡域、攻击性超强的祸害,终究是少数。
大部分职工需要处理的,其实是伥鬼潮。
……当然,那时候的荀玉属于祸害阵营。倒是不怎么害怕的。
他一脚踏碎了两条长相奇怪的大蚯蚓,又一巴掌拍扁了一只蠕动的大海星。终于看到了前方希望的曙光。
走廊尽头有一台正在运行的电梯。
荀玉载着同事们,抵达了电梯门口,然后猛地甩了甩背,把这群人甩了下去。
他变回了人型,并且以极快的速度换好了衣服。
他穿的长衣长裤,但暴露在外的皮肤上有不少新鲜的伤痕。尤其是脖子上的三条血痕,几乎横贯到腰腹的位置,是被抓的。
荀玉不是很在乎地往伤口处喷着医疗喷雾。
大多数职工会因为剧痛眼前一黑,丧失半分钟的行动力,但他连眉头都没多蹙一下。
这倒不是他有多硬汉。因为畸变,荀玉对疼痛的感知很弱。在某些情况下,这会让他丧失对危险的警觉(譬如察觉不到致死伤);但大多时候,是一个优势,所以研究员没有纠正。
凯撒站在电梯前,疯狂地按着上行键。
他们走过来时,已经把沿路的诡异生物清理了一遍。但现在,一墙之隔的走廊上,又传来了怪物的脚步声。
他们找到了保安室,也杀死了那个负责开闸门的保安。但涌出的实验体数量并没有减少。
这些实验体像是从墙壁上长出来的,找不到刷新点,也不需要冷却的CD,能从各个诡异的地方钻出来。成为他们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走廊的另一端,一个骨人爬行者,朝着他们赶来。
荀玉眯着眼,仔细观察了一下。
“是拼接。这些怪物是由我们打碎的尸体拼出来的。”他喃喃,“这个骨人上面有我的咬痕。”
是的,这些实验体本就是医生用零件组成的东西。
它们随时能拼凑成新的怪物。像是独属于医院的乐高玩具。
凯撒盯着数字不断跳动的电梯,语气急促地提议着:“先撤退,再消耗下去很危险。”
他的话,荀玉是认可的。
因为对疼痛不敏感,荀玉感觉自己其实是还能继续战斗的。但因为失血和高强度的作战,在肾上腺素退却后,身体不可避免地感觉到虚弱。
电梯门打开,限重1300kg。但是当7个人走进电梯里,轿厢却发出了超载的“滴滴”声。
站在门口的凯撒一愣。
电梯按钮只有两个,一个是他们所在的地下7楼,一个是19楼。
他看着朝着电梯迅速爬来的骷髅怪物,毫不犹豫地往电梯门外迈出一步。
凯撒只迈出半条腿,就被琴恩拽了回来。
琴恩语气急促:“团队需要你,你不能出去——”
但让谁出去,都是一个很残忍的决定。
因此,琴恩在短暂地犹豫后,接了下半句:“我出去,你们走。”
站在电梯角落的一个队员开口:“副队,我受伤最重,而且我体重有220kg,我出去吧。”
他胸口绣着的职工牌照,名字叫巨石。
琴恩的唇颤了颤。他知道这是实话,在他短暂地思考中,脑海里闪过的最佳选择,也是巨石这张脸。
留给琴恩伤感的时间其实很少。巨石走出电梯,白骨组成的巨大长虫已经近在咫尺。
巨石嘶吼一声,全身石化,堵住了走廊的道路。
怪物撞上厚厚石墙的瞬间,电梯门彻底合上,然后开始往上走。
琴恩还保持着拉拽着凯撒的动作,他的灵魂似乎僵住了。
凯撒转过头,有些绝望地望着他:“他女儿还在梅奥诊所。我要怎么告诉她?”
和天赋异禀而被异能局特招的凯撒不一样,代号巨石的这个职工,异能实用度一般。他的异能叫石化,如果成为祸害,技能效果会类似于“美杜莎”,但他是人类,所以目前只能石化自己。
巨石把相对来说只能被动挨打的异能,训练得很好。他甚至能在石化状态下行动,极大程度地提高了攻击性和生存能力。
一开始,巨石和很多偷渡到北美的墨西州人差不多,勤恳耐劳,肯吃苦,但赚不到什么钱。
他每天打3份工,送货员、餐厅后厨、黑街勒索;因为没钱买一份保险,他的收入只是勉强够女儿等死的药费。
诡异复苏给了他和女儿一条生路。
出生起就患上脑瘤的小孩,得到了最好的医疗,住进了梦里才有的大房子。代价是她的爸爸辛苦的训练,频繁地出勤。
辛苦和疼痛都不算什么。所有人都惧怕的诡异复苏,对巨石而言,是上天的恩惠。
“我们,只是做出了最合适的选择。”琴恩干巴巴地说着,“大家都能理解。”
凯撒点了点头:“嗯,我们是共犯。”
电梯一直在往上走,轿厢里的人都很沉默,并且疲惫。
凯撒抱着头蹲下。高定西装上全是血迹和汗,用发油精心打理过的发型连成一团。但他已经不是很在意了。
荀玉靠着电梯角落站着,他周围的人都是华人。小小一部电梯自动划分出两个阵营。
他不会觉得凯撒矫情,也没有那么强的负罪感。
只有在遇到和赢舟有关的事情,荀玉的情绪才会强烈一些。
这不算什么好事,医生说这是严重创伤反应的后遗症,他的道德审查好几次分数都只是刚及格。
荀玉看着不断往上跳动的血红色数字,开口:“不该死的人死了,我们的职责,就是让该死的东西去死。”
这个电梯似乎格外漫长,尤其是18到19楼,卡了好几分钟。久到荀玉都以为这间电梯坏掉了。
就在他要忍不住砸门的时候,显示屏上的箭头又一次跳动起来。
19楼到了。电梯门打开,门外竟然是天台。
而且,他们还不是第一批到这里的人。
现场还有赢舟、元问心和何文。
荀玉的瞳孔缓缓缩紧,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赢舟的脸上。
赢舟的表情很震惊。他抬起胳膊,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那里有一条血线。血从手指的缝隙里溢了出来。
天台的墙上钉着一只鸟人,是疫医院长。现场有战斗的痕迹,地上残留着火焰。
钉住它身体的东西,是一根铁刺。
这不是在场任何一个人类的异能,那么答案只有一个,院长是被自己的同伴背刺了。
而元问心呢?
他跪在天台的最中央,手臂穿透了何文的胸膛。
何文倒在地上,表情定格在死亡的瞬间。充满着恐惧和震惊。
这瞬间,荀玉只想抓住元问心的肩膀大吼,问他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面站在天台的栏杆上,它身边,一具无头的尸体扛着鸟笼。笼子里装着谢东壁。
白面转头,语气很是愉悦:“元执行官,谢谢你的情报。院长送给你了,期待我们的下一次合作。”
“嗯?……怎么还有人来了。”他仿佛才看见电梯似的。
白面张开手臂,往后倒去。
旁边的无头尸体扛着鸟笼,紧跟着跳了下去。
他们融入了黑雾里。
在赢舟的视角里,他们跟随无头尸体,一路来到了天台。
门诊室的楼比其他两栋要高一些,天台是四四方方的形状,围着一圈不算高的安全栏杆,像舞台。
穿着长风衣的医生站在舞台的中央,他穿着高领的长衫,戴着面具,手套,没有一寸肌肤暴露在外面。当然,除了脸上的皮肤,医生也没有什么人体组织能暴露的。
他身边,院长的羽毛已经炸了起来,对天台的这批不速之客虎视眈眈。随时都可能发起进攻。
医生的身体是由不同材料拼接出来的东西,和太平间的那些实验体一样。
它自己就是最早的实验体。
成为散装人很方便,医生随时能为自己的身体换上更好的材料。
譬如它的骨架,一开始是金属,后来是熔炼好的进化源。
而医生放弃自己属于人类的躯体,也并不是简简单单一句“血肉苦弱”可以概括的。
这种话,是来敷衍院长的。
要是真的觉得原装身体一点用也没有,医生也不会把它收容在自己的外科诊室,还让不同的伥鬼看守。
它是在进行淬炼。吸整个医院的血,去反哺这些尸块。
医院吞噬了数不清的生命,但最终,也只是这具身体的“子宫”。
白面每个月花几百万进化点采购诡异生物,也只有院长才天真的以为,这都是为了医院好。
白面的实验设计很成功。
孕育了接近十年的无头鬼,战力水平是1.8个荀玉,1.9个赢舟,2.0个元问心。
白面是不愿意碰这些尸块的。
因为它是“叶启枝的头”。
在没有组装好的状态下,这些躯体会自动回归“母体”,就像是遇到正极的负极磁铁。
白面虽然会因为收回身体变得更强;但最后,它得到的还是1个祸害,而不是2个祸害。
放元问心、或者说,放异能局的职工进来,本来也是白面计划中的一环。
它需要有人帮忙组装好身体。
只是这个时间点,比白面预计的要早一些。
白面提着手术器械箱,缓缓开口:“我承认,异能局的迅速发展,让我感觉到了一点压力。”
原本就晦暗的天空愈发阴沉,一缕缕肉眼可见的黑风在赢舟的身边游弋。风里积攒了许多怨魂,正发出不甘又痛苦的哀鸣。
在赢舟的感知里,四毛变得格外警惕。就像是察觉到潜行者的护卫犬。
一只黑色的蝴蝶从元问心宽松的衣袖里飞了出来。
然后就是第二只,第三只。
蝴蝶是五彩斑斓的黑色,在有光照的情况下,会反射出镭射彩。
当初在妇产科,元问心已经消耗过一轮。他还虚弱了一段时间,全靠何文喂药缓了过来。
但现在,蝴蝶依然漫天飞舞,它们潜伏在地上、栏杆上,像是等待命令的士兵。
元问心的表情似笑非笑:“看来你不是一个会信守承诺的盟友。”
无头鬼受到感应,开始朝着白面走去。
白面听不出性别的声音很是沙哑:“您可是极端激进派,自始至终的想法都是杀死所有祸害,一个不留;我是祸害,怎么敢相信您就会守约。”
元问心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嗤笑:“你身上的味道还是那么臭。叶所。”
白面:“许久都没有人这么称呼过我了。如果你认为是,那就是吧。按理说我该感激的,在这里叶启木还活着。但根据我的调查……算了,你们没必要知道。”
白面算是变相承认了。毕竟上辈子他和元问心挺熟。不见面当网友的时候还能伪装一下,见面后那种熟悉感却很难掩盖。
它说话只说一半的习惯,让元问心和院长都很想打他。
何文有种被迫吃到了满嘴瓜的感觉,脑子晕乎乎的。
元问心沉默了片刻:“虽然你是绥靖派,但我认为你有底线。你哥是为了解决诡异复苏事件死的。你家里一直都为此感到骄傲。”
现在的局势,就像是叶启枝投敌了。
“首先,别把我叫绥靖派,太难听了。我们是进化派。祸害杀死了他,但诡异复苏产生的超凡力量是无辜的。”白面的语气里难得地多了一些情绪,竟然是隐藏很深的怨恨,“其次,牺牲在我眼里不值得被歌颂,这是一种结构性的迫害。”
白面很快平静了下来:“而且他还活着,我不会让闹剧再一次发生。”
元问心微微蹙眉:“看来你的意识被侵蚀得很厉害。”
白面的语气带上了不屑:“我没有变过,只是从前被社会身份压抑住了。我所在的环境不允许我表达这样的愤怒,要不然我会停职查看,或者被派到什么边缘岗位,但现在我不需要担心这种事。不要用你的认知来揣测我,我不需要被理解,这会让我觉得恶心。”
元问心没有发动攻击,因为他在蓄力。蝴蝶的孵化需要一段时间。
白面也是同样的理由。
白面拿出手术刀,在空气中,划开了一条口子。
几米之外的虚空里,出现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纹。
赢舟感觉到了疼痛,像是有人正在拿锋利的刀刃压着他的脖子。
他往后退了点,但锋锐的切割如影随形。
赢舟微微蹙眉,下一秒,空气中凭空燃起火焰。黑色的火和切割线相抵消,在地上留下几缕烧烬的黑灰。
但那些蝴蝶就没那样的好运了。它们被从中切开,断裂的蝴蝶翅膀像是雨一样落下。让做昆虫标本的人看见,大概会心疼到和白面拼命。
白面挥舞着手术刀,像是指挥家站在演出台的中央,操控着整个乐团的节奏。
越来越多的切割痕迹出现,这是白面的异能之一,切开术。
不能让白面继续用那把手术刀。
元问心迅速朝前冲去,疫医长长叹了一口气,从鸟笼上飞出,迎面撞向元问心。
就像是两颗陨石相撞。
院长这个鸟人缠的很紧,翅膀张开,圈出一片天地,逼元问心和他战斗。
疫医院长背上的羽毛被薅掉一大片,露出底下□□的鸡皮,也毫不在意。蝴蝶趴在它的身上吸血,很疼,但一时之间也杀不死它。
元问心拔出刀,刺进院长的脖子里,扎出一个深深的血洞。肮脏的黑色血液狂飙不止,浇了元问心满头,院长却并没有丧失行动力。
tmd,鸟人换了一只还是这么烦人。
元问心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怒意:“叶启枝!你什么意思——?!”
白面的攻击只有很少一部分,指向了元问心,那更像是一种迷惑和牵制。
他的目标是击杀赢舟。
白面冰凉的嗓音在激烈的啸声里几不可闻:“实验。”
赢舟表现得比元问心更冷静,也许是因为他不会关心则乱。
切开是外科手术常见的术式,和缝合一样,都是最基础的本领。
但在医生手中,切开更像是一种约束力极强的因果律。
他避不开这些切割线,只能选择硬抗。
赢舟烧毁了那些极有可能影响到自己行动的切割线,但放任了一些边角料,用伤害换来了效率。
他的肌肤上出现了细细的红痕。血珠子从伤痕里渗出,连成一条线。
花香味弥漫了出来。
太岁的香气不再浓郁到令人难以忽视,却更加有效。
医生由衷道:“幸好我戴了防毒面具。”
这个金属面具密不透风,是一张完全光滑的椭圆薄片,面具上也没有雕刻出五官。
这让白面的头看起来像是一个长了头发的金属橄榄球。
它只愿意接触处理过的太岁花。
无论是前世今生,医生见过太多成瘾的例子,它不希望自己成为其中的一员。
赢舟正在朝他逼近,白面挥刀的速度也跟着加快,他藏在面具下的脸甚至微微地有了一些笑容。
距离从一百米缩小到了十米。
白面已经能看清赢舟那张漂亮的脸。
在通讯几乎瘫痪的末日,不管是人类阵营还是祸害阵营,都知道这个美丽的传说。
白面朝着赢舟的脸上划出一刀。
力道不至于切开脑袋,这里不算什么要害位置,只是对大多数人来说,脸很重要。
如果赢舟要挡,那么就会延缓他的速度,为医生争取一点时间。
但很可惜,赢舟的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的脸上出现了一道血痕。
赢舟闭上一只眼,避免血流进他的眼睛里,影响视野。
赢舟拿出怀里的刀,朝着医生的头顶刺去。那里是唯一没有金属覆盖的地方。
在白面的感知里,这一刻变得极其缓慢。赢舟的动作被拆解成了不同角度的切片。
白面能看见,地上的黑影同时蹿了起来,黑线是一把细细的刀刃,斩向它握着手术刀的手腕。
赢舟的攻击只是让他分神的佯攻,黑影才是进攻的主力。
但白面却觉得有些好笑,该怪赢舟歪打正着吗?刀尖刺的地方,是白面曾经做过开颅手术的位置,里面还装着一个诺亚方舟。
所以,哪怕明知是佯攻,白面也不得不躲。
而它只能躲一个。
相遇的一瞬间,黑线割中它的手腕,爆发出尖锐的金属声。
如果能用仪器统计,这一刻的灵顿数值大概超过了极点。
赢舟在地上滚了半圈,作为缓冲。
白面的一只手掉在了地上,同样掉在地上的手术刀发出一阵“哐当”的响声。
断面很整齐、光滑。没有血肉,手腕的横截面,能看见金属做的骨骼、和玉髓一样的充填物。
白面断了一只手,它低头,看着脚边的断手,喃喃:“不错,时间到了。‘新生’实验成功。”
这句话有些没头没脑。
一到天台就待机的无头鬼,突然行动了起来。
它奔跑着冲向了赢舟。
“可惜了……你们都是异能局的,谢东壁又没醒。不知道这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复杂实验。
“我把一个完整的个体,分成了两个单独的个体。在经过一系列的配比后,让大脑在分离的状态下,可以操控身体。
“你大概能明白这种感觉吧。”医生指了指地上那团朝他蔓延的黑色的阴影,“就像你使用它那样。”
无头鬼在扎眼间来到了赢舟面前。
很快,像风。
赢舟的视网膜能捕捉到无头鬼的行动,但身体的反应却有些勉强。
浑身血红的无头鬼一拳砸向他的胸膛。
“赢舟——!”
元问心急了。不计代价地割开了自己的皮肤,粘稠、严重缺乏水分的血流出,鲜血组成了几只血红色的蝴蝶。
他重重地咳嗽起来,嗓子像是被隔开一样疼,却连血都咳不出。
红色蝴蝶精准无误地找到了院长进化源的位置,无视了厚厚的皮毛,把细长的口器刺了进去,大口大口吸取起来。
元问心挣开了黑色羽翼包裹出的茧,他的视野一片模糊,就像是长跑的最后几十米,元问心的大脑几乎没办法思考,但依然记得自己要做什么。
他要去协助赢舟。
赢舟不能死。不能让上一世的悲剧重演。
元问心在余光里看见有人朝他走来,是何文。
对……上了天台后一直没怎么注意他。毕竟元问心潜意识觉得,这个人帮不上什么忙。
何文是单体战斗,但在这个级别的战场上,大概只能当肉盾。都不够无头鬼两拳的。
何文手里拿着研究所的针管,走了过来。沿路的蝴蝶默认这是自己人,没有动静。
元问心本来以为是研究所出品的注射治疗药剂。
但是这管药剂好像是红色的?
研究所有红色的治疗药吗?不是都是蓝色或者碧绿吗?
何文一言不发,针筒朝着元问心的后脖颈扎去。
元问心下意识地避开。但强烈的疼痛却依旧在瞬间袭来。
不是治疗的药,是针对他这种生物类变异进化者的剧毒药。
元问心转头,震惊地看向了“何文”。
何文??
医生的眼线?叛徒?
这不是何文。尽管他们有着同一张脸,但何文消失了。
是无头鬼接回去的脑袋有问题。“弟弟”彻底取代了何文,成了不受控制的怪物。
或许,在儿科门诊的时候,何文就已经遭受到了诡异力量的入侵。
元问心的意识一片模糊,他的世界血红一片。
他记得自己冲了上去,但好像不是无头鬼的方向,剧烈的疼痛感让他行动受限。
赢舟?赢舟呢?
何文抱住了他的腰,阻止他前进。
元问心毫不犹豫地用手肘一顶,把何文压在地上,狠狠砸碎了它的头。另一胳膊直接伸进了他的胸腔,捏碎了这具身体的进化源。
然后,元问心扭头,对上了凯撒、琴恩还有荀玉。
荀玉的表情充满震惊,仿佛在质问他在干什么。何文是他的下属,这里还有几位来自不同大洲的国际友人。弄不好就是一个惊天丑闻。
元问心反应了半秒,才想起白面到底说了些什么。
很低级的栽赃陷害,但现在这场面算人赃俱获。
而且,之前他们接触过几次,医生肯定也保留了别的证据。
好大一个局。
元问心冷笑了一下。
他起身,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低头看着眼前面目全非的尸体,朝着荀玉伸手:“枪给我。”
荀玉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相信,把腰间的手枪丢给了他。
元问心接住,然后朝着院长的位置连开了好几枪,一直到打空弹匣。
活着的院长固然有用,但一定会交代出很多对他不利的证据。
子弹腐蚀,原本就奄奄一息的院长彻底丧失了生命特征,进化源紧跟着开始萎缩。
天台的氛围格外压抑。
元问心松开枪,盯着凯撒的眼睛,道:“院长已经死亡。这次行动很成功。你们能理解吗?”
赢舟面无表情地坐在医疗车上,目光看不出焦距。这让他的疏离感更甚。
给他看病的是一位母爱泛滥的女医生,用棉纸团擦着他脸上不断渗出来的血迹,不断发出“oh my god”的惊呼。
“到底是谁割伤了你的脸!”金发的医生出离愤怒,“它应该下地狱。”
赢舟坐在椅子上,闭着眼。
黑色的影子小狗在他肩上、头上爬来爬去,隔一会,还会心疼地用舌头舔舔。
因为没有口水和气味,并且温度偏向冰凉,赢舟勉强可以接受。
他还在回想之前天台的场面。
无头鬼的力气很大,有那么一瞬间,赢舟感觉自己差点要被掐死。
赢舟在那瞬间闻到很浓郁的花香,他的眼前泛着黑,然后就是一声哂笑。
但现在,他的脖子只有一道浅浅的血线,没有任何淤青。
就连那声轻笑,也像幻觉。
赢舟用手指戳了戳四毛:“笑一声。”
四毛对这个要求有些困惑,但还是老实地照办了:“嘿、嘿嘿。”
四毛一笑,本来就不超过五十的IQ数值显得更加岌岌可危。
很显然,发出声音的也不是它。
又一缕血丝从伤口流淌出来,顺着伤痕一路往下,最后从脸侧滑落到下巴,然后滴到赢舟的衣服上。
白面和无头鬼的战斗力都很强。或许会因为传播不强的缘故,不太容易评上“S级”;但绝对是棘手到异能局都无法解决的怪物。
更别提白面还是叶启枝。对进化者的研究恐怕比所有人都深。
它们的诡域也会比其他诡域都要危险,最好的解决方案,竟然是把它们的诡域在无人区固定住,不要进一步扩散。然后假装相安无事。
赢舟想到这,不由觉得自己还是太敬业了一点,竟然还想着怎么控制住事态。
对了,还有元问心的事。
【半个小时前】
凯撒看着地上的尸体,表情不可置信:“刚才白面的话是什么意思?诡域真的解决了吗?元执行官,我对您一向很尊敬……但您是否需要给出一个更详尽、公开的解释?作为对刚才那一幕的交代。
“信任是很珍贵的东西,让我们跨过人种、国家、政治立场……各种各样的东西,艰难的联合在一起。不应该、也不能被摧毁。”
凯撒并不擅长游说和演讲。到后面,说话声磕磕绊绊的。用的词汇也很初级。
元问心的眉头微蹙:“我可以在之后单独给你们解释。启动调查程序,会耽误很多时间,我们没有时间。而且,恕我直言,你的行为才是在摧毁所有人的信任。原本只有几个人知道,会变成所有人都知道。再怎么解释,也会有人阴谋论。这会带来更多的麻烦。”
凯撒激烈地辩解着:“我无法赞成您的行为。在法律界,无数人用事实证明过,程序正义是非常有必要的东西。”
元问心抿起唇,侧过头。他面朝的方向只有一个人。
赢舟看见了他眼里压抑的杀意。
元问心动了杀心。
赢舟在此时开口:“事情不是你看见的那样。”
他走过去,捡起何文的尸体。
“我们的职工堕落了,成为诡异生物。所以,元问心才迫不得已击杀了他。你们可以检查一下。诡异生物的尸体和人类的尸体不会一样。”
赢舟的声音很柔和。
他清楚,现场的气氛已经很紧绷,就像是崩到最紧的弦,随时都可能超过那个安全的临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