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万一这是调虎离山呢,岂不是正中下怀?”
“没有完全安全的诡域。非要安全,不如之前就退出行动,回家睡觉。”
元问心的声音渐渐变远,又消失。十几分钟后,他们的脚步声再次出现。
赢舟在出口处等了半个小时。
终于,元问心领着何文,出现在了走廊的拐角处。
这两人都很完整、干净。
相比之下,赢舟的衣服上全是血。表情也不怎么轻松。
元问心的眉头瞬间微微蹙起。
在对方开口之前,赢舟解释:“别人的血,不是我的。”
元问心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上前,轻轻给了赢舟一个拥抱:“很高兴你还活着。”
赢舟不喜欢和陌生人有任何肢体接触,但元问心显然不算陌生人。
他把下巴搭在了元问心的肩上,闭上眼,重心不稳地靠在元问心身上,像是靠着一棵树。
累。很累。不是身体上的困顿,是一种由内而外的疲惫。他想躺下,什么也不管,发呆,从天亮到天黑。
元问心有些意外。
因为赢舟从未如此直接地表达过依赖。
元问心的身体突然充满了力量。他拍起赢舟的背,像是在哄小孩入睡。
他觉得自己的心像是发酵箱里蓬松起来的面团,忍不住放柔了声线,甚至不由自主地开始微笑:“没事,没事……辛苦了。”
元问心不知道赢舟经历了什么,但门诊处战斗的痕迹触目惊心。那应该是一场很惨烈的抗争。
更何况赢舟还是孤身一人。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
赢舟地上的影子嫉妒到扭曲变形,但忍住了。
而何文则是觉得自己和弟弟有点多余。
赢舟恢复了一点精气神,终于有力气开口:“谢东壁不见了。”
元问心眉心蹙起:“怎么回事?”
“我被红眼牵制住了,让他去诊疗室里躲一躲。等我解决完红眼,再去诊疗室,谢东壁就不见了。窗户是打开的。走廊上,主治医师的照片还换成了他的脸。我不该把那个行医执照给他的。”赢舟的声音有气无力。
元问心分析着他这段话的情绪,回答:“赢舟。我们不是全知全能的神,只能凭着自己的经验和直觉尽可能地减少伤亡。要允许一切掌控之外的事情发生。”
“而且,现在不是还没有看见尸体?就算真的死了,也可以……”元问心略微停顿了两秒,“把他的进化源灭活后,做成标本。”
这是考虑到对方死亡后成为诡异生物的可能。
上辈子,元问心就有一个很大的标本室。
他从小就住的大房子,能在家里开儿童车。但越往后,元问心的家越小。
到末世后期,他的卧室只剩一张单人床,没有窗。小的像杂物间。数以百计的标本挂在墙上,或者堆在床头边。
这是他唯一能安然入睡的地方。
赢舟觉得元问心的话多少有点地狱笑话,但他的确被宽解到了。
他扫了眼后面的何文,眼睫微微垂下,询问:“现在呢,要去哪?”
“离开医院,我们要去哪?”蹲在铁笼上的疫医院长询问着,灰黑的翅膀垂在地上。像是给笼子盖上了半边羽毛毯。
医生站在了天台的边缘,从上往下俯瞰着:“先去酒店暂住一阵子。”
“槐江,不是好人。”疫医说话慢吞吞的。
医生笑了起来:“我也不是。可惜了,靳白羽的进化源如果给你吃的话,你应该能获得他的瘟疫属性。”
灰褐色的翅膀微微颤抖了一下。
“但你,是故意的。故意把靳白羽在一个刚好的时刻,借给了摩西。又故意让赢舟来到精神科门诊那层楼。”院长腐烂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为什么?”
医生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地面。
太平间的动静是最大的,用鬼哭狼嚎形容毫不为过。
医院重要的生产资料提前转移了,剩下的实验品留着也没用,于是被一股脑地放了出来。
从地下实验室涌出来的怪物们形成了一股狂欢的狂浪,势必要撕碎每一个入侵者。
分到太平间的这批人战斗力都算拔尖,可惜遇到的是人海战术。
“为什么?”医生的脸上有了古怪的笑意,可惜被金属面具完全遮住,“你觉得,我们医院创办是为了什么?”
院长思考片刻:“方便做实验?”
圣心神学医院最早做的是代孕的生意,母体来自世界各地。
这些母体有些是欠下消费贷,自愿来的;有的是无名无姓的流浪汉;有的是被卖来的……反正她们既不提供精子也不提供卵子,只是生育的工具箱。工具箱长什么样子,又是怎么被制造出来的,没人关心。
后来,因为位置隐蔽,设备齐全,医院又干起了器官买卖的勾当。
这是一项大生意。恐怕很多人都不知道,一具健康的身体,原来这么值钱。
除了卖器官,还有养血人、药人。医院的地下黑产眼看越来越红火,诡异复苏开始了。
“冤魂索命”,本来只该是朴素价值观下的美好幻想。但这一切,在医院里变成了现实。
疫医就是那时候接管医院、成为院长的。
它原本只是被送来的病人。绝症,还是罕见病;家里没买保险,治不了。父亲抽着合法的大烟,说,你看,家里还有两个哥哥三个妹妹。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个医学机构,刚好在做相关方面的研究,缺原材料。
疫医不知道自己卖了多少钱,可能是500,也可能是800。不会太高。因为电话里,父亲苦苦哀求想要1000欧,没有成功。他的父母都有很严重的药物成瘾,也不知道到手的这笔钱会不会给妹妹们读书。
诡异复苏开始时,疫医刚被摘了一个肾,两块肝,一颗心。他出问题的是脑子,没人摘。剩下一个空荡荡的皮囊,等待火化。
它从太平间冰冷的停尸台上坐了起来,加入了群魔乱舞中,并且杀死了同批的其他诡异生物,成了医院最后的赢家。
等恢复意识的时候,疫医已经是祸害了。
它放弃了原本的姓名,把院长的白大褂套在了自己的身上。成了医院的院长。
再后来,白面来了。
院长打不过他,十分咸鱼地让出了诡域的管辖权。
这是个正确的决定,白面把医院经营的很好。医院在明面上的盈利,甚至比赌场都高。
唯一的问题就是医生太喜欢做缝合手术了……医院每个月都成吨地购买着原材料,开销很大。医务人员的口袋都紧巴巴的。
院长能看得出来,白面很喜欢做实验,而且成果斐然。
什么进化源催生、匹配、熟成;不同纲目进化源之间的相生相克反应;诡异生物的缝合与修补。都是医生的拿手项目。
如果医生不是祸害,工作地点也不是诡域而是研究所,他也许会成为比谢东壁还要成功的研究员……
或许这就是白面挑中圣心神学医院的原因,医院和实验室有几分相似。
白面脸上的笑容更温和了,只是眼眸里没有丝毫温度:“科研实验只是手段,济世救人才是目的。元问心根本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救世主。”
白面斜对面就是住院部的大楼,有人从16楼病房的窗户里跳了出去。
他一边哀嚎一边尖叫,崩溃地坠向地面,直接被黑雾吞没,没有半点声响。
他不是诡域里的第一个牺牲品,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怎么看,这个诡域都和济世救人没有关系。
院长对医生的话感到了些许的困惑。济的是哪一个世,救的是哪一个人呢?
但它清楚,医生不会告诉它的。白面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院长决定换个问题:“你为什么和这次买来的实验耗材,长得这么像?他们是你的儿子吗?”
它指的是叶启枝和叶启木。
白面身高两米四,身体细长、又薄。藏在灰白色风衣下的身体完全是金属的质感,像是手术刀成精。
这完全不符合人类的比例,但他的确有一颗人类的头。
白面沉默了许久。
久到院长都快忘了自己问了什么了,他才回答:“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存在着。
“如果要重新开始,为什么要单独留下我。就因为最后是我继承了‘裴天因’吗?这算什么?恩典还是报复?”
院长很是茫然:“您在说什么?”
白面微微摇头:“没什么。他们俩是我的下一个实验项目。目标到哪层楼了?”
18楼。
外科门诊。
外科是一个非常大的医学范畴,对应内科。
通常情况下,医院的外科门诊都会分成普外科、胸外科、手外科、XX外科;很少有这么笼统的门牌。
“白面就是外科医生。”
何文摸着弟弟的下巴,若有所思:“4楼的精神科居然连接着18楼的外科,18楼是医院的顶楼了吧。是随机的吗?”
元问心的目光在走廊里打量:“也可能是利用常识制造出的认知障碍。比如楼道里贴着4楼的标签,实际上却是17楼。想验证的话,可以下楼试试看。”
如果下面不是4楼,那么就能证明医院的安全通道是错位的,会把人随机安排到不同的楼层。
当然,哪怕是随机,也有1/18的可能回到4楼。
何文摇头:“算了,单走死得快。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暴力平推。30人看起来不多,但都是顶尖的战斗力。每个人都有单刷普通诡域的实力。
针对不同的小队,还有不同的作战计划。可惜一进诡域,位置就被打散了。战斗力可谓大打折扣。
何文觉得自己还算幸运,傍上了元问心这条大腿,直接打打辅助就好。
儿科那层楼倒是蛮危险的。
何文差点以为他弟要把他掐死,好在那个儿科医生很快就被元问心解决了。
18层比其他楼层看起来面积大一些。
最外面一排房间是急诊抢救室。
急诊室的玻璃窗碎掉了,医疗床上皱巴巴的,血迹已经变黑。地上掉了一堆沾着血的绷带,还有其他医疗废品,都没人收拾。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掩盖了淡淡的血腥气。
何文把胳膊探了进去,掰开门锁。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房间内。
元问心走在后面,悄悄和赢舟咬耳朵:“院长在天台,18楼离天台最近……院长是只鸟人,会飞。身体携带病毒,有传染性。优先攻击腹部和翅膀。进化源在后脑勺。”
这些消息来源不太正规,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目前只告诉了赢舟。
正在翻垃圾的何文突然抖了一下,没忍住低声骂了一句:“我草。”
他从垃圾堆里翻出了一只苍白的断手。似乎在水里泡了一段时间,表皮是一种不太正常的苍白和肿胀,内部的肌肉萎缩。整只手湿漉漉的。手腕处的横截面都泡成了灰色。
断手的小手指上,钉着一页白色的病历纸,上面有一行黑色的手写字。
“我是谁?我是叶启枝锯下来的左手。冷知识:他是左撇子。很不幸,我是用来写实验报告的那只手。”
第174章
“左手?写报告的手。”何文喃喃了一句,“那这只手断了,岂不是以后都不用写报告了。”
赢舟走进手术室内,伸出手,地上的影子窜了起来,丢出一双两层的橡胶手套。
在何文震惊的目光下,赢舟从善如流地给自己套上了,并把一瓶消毒水抛给了何文。
他从何文手里接过这只断手,放在手中仔细观察了片刻:“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切的,但应该不是最近三个月。有可能是拿别的手凑数,增加心理压力或者进行某种暗示。”
叶启枝是两个月前被拐走的,时间上不一致。
何文:“我草,你怎么知道的?”
赢舟沉默了两秒:“我闻出来的。”
元问心没忍住侧目了一下。
这条断手上没有“人味”。
随着进化、或者说畸变的加剧,赢舟能很清楚地闻出食物的味道。他不知道这种感觉到底是自己身体自然产生的,还是四毛强加给他的。
有些人闻起来就很好吃,比如说元问心。
何文也还行。
非要比较,大概是红烧牛肉和红烧牛肉面的区别。
普通人闻出来的味道会比较清淡,像是黄瓜或者生菜,不太能激发起食欲。
除此外,还能闻出一些别的。比如死掉的尸体到底新不新鲜,是否还有能量物质的保留。
像是面前这只手,虽然完整度很高,但就像是在福尔马林里泡久了的鸡爪,寡淡无味。死亡时间至少超过一年。
赢舟之所以选择“三个月”这种保守的说法,是因为这种程度,部分进化者也能闻出来,不需要他单独再写一份报告。
尽管没什么人味,但这只手却保存的很完整。而且横截面也很规整,一看就是利刃切出来的。可能手的主人都还没来及痛,这只手就掉在了地上。
赢舟拿出透明的密封袋,把这只手和连带的纸条装好。
他下意识地想把东西递给元问心,但想起还有另一个地位更低、更方便的免费壮劳力,于是转手塞给了何文。
在没有祸害的时候,搜寻工作总是无聊且乏味的。
他们在后续的三个急救室里,找到了另一只左手,还有一截手肘。
每个残躯被发现的时候,表面都钉着一张病历。看字迹,还是同一个人写的。
可惜病历上没有写医生或者护士的名字。
赢舟把这几张纸摆在了一起。
左手:我是叶启枝心碎的右手。他是一个左撇子,所以右手顶多端一下咖啡。嗯,在研究所的时候,叶启枝给他的老师端了四十年的咖啡。
手肘:看nm啊没见过胳膊肘??对,我身上是有些伤痕。知道精神病是会遗传的吗?叶启木都玉玉症gg了,凭什么要求同父同母的弟弟是健全人?对,都是左手这个贱手割的。
元问心的眉头蹙起:“四十年?时间不对。”
叶启枝加入研究所也才三四年,而且一进来就被当作种子选手培育了。
他的导师还是谢东壁。谢东壁是不会让自己学生端茶送水的。
如果写的是世界重启前的事呢?
元问心的声音渐渐变轻:“如果……倒是能解释的通。但逻辑又不对,假设这具尸体不是叶启枝的,为什么要在病历上写这样的话?”
何文听得一头雾水。
赢舟的手指点在了病历上:“这个字迹很眼熟。”
他见过两次。
一次是在爱丽丝兔玩偶的口袋里;一次是在阴间花园小区,靳白羽在里面买了套房,赢舟从卧室里翻出来一张房卡,旁边就有一张这样的纸条。
“你觉得是谁写的?”
赢舟:“我猜是白面。在我之前接受的知识体系中,进化源其实很难和宿主匹配。但白面就能把进化源准备交给适合的人,并且催生出诡异生物。他的异能很可能和信息获取有关……而且之前那个游戏解析出来,白面有进行进化源移植、改造的能力。研究所几百个研究员几十年都没做到的事情,凭什么让一个祸害一个人做到的?”
他的声音不由得顿住:“但我不清楚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当然,也不确定就是他。不过可以从这个角度去推测。反正也没有别的更好的答案。”
单从兔玩偶和房卡这两件事看,写字这个人的行为其实是在协助赢舟。
一旁的何文再一次的“卧槽”了一声。
这次他的动作更夸张,直接把手里的三袋尸块往一边丢了出去。如果不是弟弟眼疾手快,伸出长胳膊接住,这三个塑料袋很有可能被砸到墙上。
这完全是遭到惊吓后,人类的下意识行为。
何文面色不太好看,磕磕绊绊地解释:“刚刚袋子里的手在动。”
抓一只死毛毛虫,和抓一只活着、不断挣扎的毛毛虫,心里感官是很不一样的。更别提人类的尸块比毛毛虫恐怖数倍。
掉在地上的塑料袋蠕动起来。
只见那截手肘艰难地朝着右手奔去,然后像是正负两极的磁铁一样,隔着两层塑料,紧紧吸附在了一起。
元问心的眉毛高高挑起:“这身体小样分装怎么还能拼啊?”
正好手套还没摘,赢舟拆开这两塑料袋。
右手和右手肘的横截面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只是截断处的血线很是明显。
这半条手臂虽然拼好了,但连接处并不牢固。赢舟握住了这只右手,稍微用力甩了一下,手肘很明显地飞了出去,掉落在地上,一动不动地,像是摔死了。
赢舟把手贴近地上的断肢,大概20cm的距离时,两截躯体都开始抖动起来。
“左手没动静。看来只有遇到相邻躯体时,才会有反应。”元问心蹲下身,观察了一下,“这算什么?人体模型拼装吗?”
何文看着这条诡异的胳膊,没忍住汗毛竖起:“拼好会发生什么?”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房间里显得格外安静。
“先找到再说吧。”元问心站起来,“每一层楼都有伥鬼,这里是外科,是白面的地盘。伥鬼只会多,不会少。都小心点……”
外科这层楼的门诊有些老旧,墙角全是霉斑。
最外面是两排急诊室,往里走,却是大厅导诊台。
一个护士穿着制服,坐在导诊台前,画着很浓的妆,浑身散发着一股尸臭味。
护士身上传来了一些诡异力量波动,但不多,很弱。
更让人侧目的,反而是这个护士的外貌。
它似乎是很多人拼起来的。
它的脸上有一些细线,像地缝。被细线分割出的每个小方块的肤色、皮肤状态都不尽相同。
护士有一只属于儿童的眼周,又有明显出现了老年斑的脸颊;还有男人鼻子,和相对来说女性化的眉毛。
乍一看,护士只是五官有些不和谐。但仔细看,才会感觉到那股子从骨头里渗出来的阴冷。
何文率先走了过去,大概距离1米左右的时候,护士开口了:“只有医生才知道天台往哪儿走。”
何文:“我懂了,要打白面这个BOSS。”
“前提是白面真的在这层……”赢舟在心里默默想着。
他转头,看向墙壁。
这层楼的墙上,挂着很多仪容镜。镜子涂了水银层,有些镜面裂开;有些底部水银脱落,斑斑点点。
大脑会下意识地把看不清的画面补全。镜子里的成像倒是挺符合光学原理,但在这种晦气的地方,镜子太多,总归不太不舒服。
何文十分作死地来回走了两圈。
护士的眼珠子会随着他的运动方向转动,但来来回回都只有这么一句话。
元问心没忍住,走过去重重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别玩了。走。”
这间医院的格局不太方正,大厅连通着两条不同的走廊,道路也不是直线,而是呈现出一个弯曲的弧度。杜绝了一眼看到底的可能。
赢舟在入口处看了眼。
一条走廊似乎被火烧过,白墙上有着明显的黑色烧灼痕迹,像是火苗留下的影拓。
另一条走廊被水泡过。墙面长着一个个鼓起的水泡,墙根处的水泡破裂,像是被戳开的流脓的烂疮,堆满了不知名的霉菌。一股森然的潮气。
这种情况下,分开行动是不太明智的。很容易被单独拖进什么小房间解决掉。
何文看向了能做出决定的两人:“先往哪边走?”
“左边。”
“右边。”
赢舟和元问心对视了一眼。
赢舟抬起手,指了一下:“左边看起来更干净,而且没那么难闻。”
元问心无所谓地回答:“行,都依你。”
弯曲的墙壁上嵌着颇具科技感的防盗门。
锃光瓦亮的电子锁,在这个老旧的医院里格格不入。
门上挂着一张告示牌,写着“普外科门诊1”。
“怎么还是电子锁?”何文拍了拍屏幕。
这个电子锁没有按键,也没有锁芯。
机械音响了起来:“认证失败1次,连续失败三次将永远锁定。”
何文一愣,求助的目光看向元问心。
元问心看向赢舟:“你看看能不能拆开?用四毛试试呢。”
一根细的像是头发丝一样的影子滑向门缝。
刚接触那么一下,机械音再次响起:“认证失败2次,连续失败三次将永远锁定。”
护士的声音从他们的背后传来,一顿一顿的:“我有、门禁卡。”
赢舟转过头,护士依然站在导诊台前,脸上挂着笑容,眼窝很深。
它吐出的机械音,和电子锁的声音如出一辙:“我、不想上班。想要门禁卡,你们、其中一个,来替我,站在这里、上班。”
“你们,只有最后,一次机会。”
缝合护士笑容的弧度似乎扩大了一点,看上去胜券在握,不怀好意。
元问心肩头的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是在战斗和谈判中思考。
几秒钟后,他上前了一步。
妥协从来都不是元问心的选择,元问心选择医闹。
但赢舟压住了他的肩膀:“等等。”
赢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门禁卡:“我先用别的门试试这个。”
元问心看着他手里的黑色卡片,很是意外:“哪来的。”
靳白羽给的。
尽管赢舟能拿到这张卡纯属意外。
赢舟含糊地回答:“别人送的。”
元问心的声音骤然拔高了两个度:“不会又是槐江给的吧?!”
何文在这一瞬间有种错觉,这一幕像极了……更年期的妈妈打开了女儿的书包,猝不及防发现里面装着隔壁小区街溜子写给女儿的情书。
赢舟充耳不闻,拿着这张卡,在一旁写着“普外科门诊2”的大门上划拉了一下。
电子锁亮了起来:“认证通过。”
门开了。
第175章
普外科,即普通外科,是外科系统里最大的专科,主治范围包括肝胆、胰腺、肠胃、血管等,有些医院里,也包括烧伤科和整容科。
赢舟对于他们能在这个门诊室里找到什么,其实也挺好奇的。
而现在大门打开,呈现在赢舟眼前的,是一个同样拼接起来的门诊医生,和它背后泡着的一罐罐器官。
门诊室里的灯是小射灯,打光像是误入了什么博物馆。一排排的玻璃罐子摆在医生背后的货架上。浸泡在液体中。
医生坐在椅子上,身上披着一件皱巴巴的白大褂,神情阴郁,听诊器就挂在脖子上。
两根钉子透过椅子,刺破了医生的大腿。
他是被焊在椅子上的。
这个医生叫做乔恩,原本就是医院的医生。
他是主刀医生,负责肝肾的切除。心情好的时候,会给病人打麻药,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故意少打一点,或者不打。于是,在诡异复苏后,病人们把他撕成了碎片,并且没有打麻药。
后来,为了美观和方便,白面还是把乔恩拼了回去;并且恢复了他的自主意识。
外科门诊这层楼的医护人员,基本都是这么来的。
成为诡异生物的病人们很记仇,隔三差五就会来外科一趟,把好不容易拼好的人打碎,然后再次拼回去。
所以,它们没有一个人拥有完整的身体。全都是组装货。
这些人曾经是医院里的暴君、施虐者;现在是伥鬼们的玩具。
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天道轮回。
乔恩看着赢舟他们从外面走进来,却没有发起攻击。
“死亡是奖励。”乔恩喘着气开口,“这句话是医生告诉我的。只要好好在这里工作。它就会奖励我去死,现在是兑奖的时候到了吗?”
门诊室是正方形的布局。乔恩坐在进门处,旁边还有一张老旧的医疗床。后面就是一排排的货架。
赢舟的目光打量着货架上的玻璃罐,问:“他还有说什么吗?”
一条黑线缠绕在拼好的手腕上,依次扫过一排排容器。
乍一眼看上去,像是一只断手在空中乱飞。
赢舟觉得,如果都是同一具身体,多少应该有点反应。
乔恩笑着回答:“想知道吗?来个人和我交换,我就告诉你。”
何文挠头:“外面的护士也说要交换,这里的医生也说要交换。看来这群人是真的不想上班。”
不用多想也知道,这种交换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想让人代替自己受苦受难吧。”元问心拿着另一只手,在左边的货架上试探着。
玻璃罐子里泡着不同的器官。有肝,有肾,有一团表面布满褶皱的胰腺。
这些器官竟然大多保留着活性,就像是刚从身体里切下来的一样。
只是有些一看就不是人类的脏器。
譬如一个像是马蹄铁的鱼鳃、长得像肾脏组织的丝腺,
只是赢舟认不出来这些器官来自什么物种。诡异复苏后,诞生了很多不属于自然界的奇怪生物。
要是谢东壁在这里,大概能认出来。
他们在这里翻的热火朝天,但乔恩医生的嘴角只是不屑地朝下撇着。
结局当然是一无所获。
赢舟来到它的身边,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搭在了乔恩的肩上。
他掰动着乔恩的身体,把他连带着屁股底下的椅子往后拉去。就像是掰开粘鼠板上的死耗子。
钉子是固定在地板上的,乔恩的大腿被划开出了两条血窟窿,他的嚎叫声很吵。
大家都见惯了各种诡异恐怖的场面,一开始还经常做噩梦、呕吐,到后来也就习惯了。
这种习惯只是一种麻木,更像是为了适应环境导致的创伤反应。
而赢舟的神情太平静,也太从容。让人很难不联想起一些美丽冰冷又恐怖的无机物。
譬如刀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