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恩面前的书桌有个抽屉。不大,很窄。用钥匙锁住了。之前被乔恩的身体挡的很严实。
赢舟拉了两下,没有拉开。
整个桌子是和地板连接成一片的,赢舟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推力。
他面对的不是一个普通的抽屉,而是整个门诊室。
可以砸开,但暴力破开后,里面的东西多半也毁掉了。
赢舟没有回头,银白的长发垂落在乔恩的肩上,问:“怎么开锁?”
声音很是平静。
乔恩的选择是张开嘴,伸长自己的脖子,咬向赢舟的脖子。
这个计划当然没有成功,四条黑线从地上升起,在瞬间贯穿乔恩的口腔和脑袋,把它拉回椅子上。
乔恩捂着自己腿上的伤口,冷笑:“不知道。”
赢舟思考片刻,回答:“‘死亡是奖励’,所以你很想死,但是死不了。是吗?那为什么不选择协助我们呢?你在这里生活的很痛苦。我看得出来,你和那个护士,你们都很痛苦……我不在乎你生前是什么样的人,我的目标是解决这个诡域。我想在这一点上,我们的想法是一致的。”
乔恩的表情出现了明显的动摇。他扭头,看向赢舟的脸。
也许是隔得很近,这张脸看上去很蛊。
乔恩确信,赢舟并不在他的审美点上,他和那个喜欢戳人的精神科主任也不一样,是个纯粹的异性恋。
但乔恩依然恍惚了一瞬。
这大概和长相无关,纯粹是一种气场。
赢舟给了他充足的思考时间,并没有催促。
乔恩艰难地开口:“医生是不死的,我凭什么要为你的任性买单?”
赢舟回答:“你已经在地狱了,反正也不会更糟。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乔恩的表情变幻莫测。
的确,在这里活着不如死了。如果他们追求的是一个解脱,那选择协助赢舟,说不定还能看见一点希望。
但、凭什么?赢舟才是有求于人的那个人,凭什么这么傲慢?凭什么用这样的态度对他?
他又不怕死,难道还怕威胁吗?
而且这点痛算什么,他千刀万剐的痛苦都清醒地挨过来了。想要得到好处和方便的是赢舟!
就在乔恩这么想着的时候,赢舟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根试管。
里面装着一朵新鲜的白色小花。只有指甲盖大小,看起来像是香雪球,但花瓣靠得更紧凑一些。
他用拇指拨开了管盖,在乔恩的鼻尖下晃了晃:“我知道,交易讲究的是互惠。我拿这个和你换呢?”
乔恩的身体僵直了两秒,瞳孔逐渐涣散。
他的鼻翼耸动,张嘴开始喘气,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抢赢舟手里的试管。
但赢舟却很吝啬地把试管盖好,收进了四毛的口袋里。
乔恩抓住了赢舟的手腕,很用力,尖锐的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
他尖叫道:“给我!我和你换!”
就像是摇尾乞食的狗。
乔恩的力气之大,甚至让固定身体的铁钉划出了更大的伤口,黑红的血液淅淅沥沥落到了地上。
赢舟的唇角很小弧度地勾起,意味却不是喜悦,而是藐视。
元问心的瞳孔不由得开始缩紧,他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哑口无言。
这一刻,赢舟给他的感觉,似乎和记忆里的太岁重合了。
那是一种明知道自己残忍的冷漠。
但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不是吗?
他的震惊才更奇怪。
乔恩把手伸进了自己的胸膛,直接抓住了跳动着的心脏,然后硬生生地从心脏里抠出一把小巧的钥匙。
他应该很疼,开锁的时候,身体都在哆哆嗦嗦,时不时颤抖一下。歪着头,控制不住地唾液牵出一条长丝,滴在地上。
乔恩拉开了抽屉,里面装着一只左脚。风干的肉块贴在脚骨上,很是干瘪。
这只脚踩在病历纸上。
乔恩一只手搭在抽屉的边缘,浑身哆嗦着开口:“好了,把东西给我……要不然我就把钥匙丢里面,把抽屉合上。这个抽屉会自动上锁。”
他的模样像极了什么瘾症发作。
赢舟把试管抛进了他怀里,然后让四毛把这截躯干装进了密封袋里。
病历本上写着这样一段文字:我是叶启枝的左脚。到底是什么疯子,才会把自己大卸八块?!就为了永生?就为了永生?!他以为自己是造物的神吗?他只是旧日不幸的幸存者!
何文低头,研究了片刻:“好奇怪……为什么我看不懂它到底在说什么?”
明明上面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
赢舟看向了乔恩。
对方已经打开试管,大口大口地吸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如痴如醉。他甚至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赢舟闻过太岁开花的味道。
对他来说,那只是普通的花香罢了,尽管挺好闻的。
他蹙起眉,有些烦躁地收回了视线。
让赢舟感觉自己像是被人隔着玻璃舔了一口。
元问心看了眼乔恩胸口处的大洞:“钥匙都在这种位置吗?说起来,比起伥鬼,这个人更像是受害者吧,白面为什么会让它来保管钥匙?”
乔恩医生瘫痪在椅子上,看起来像是嗑药磕嗨了。手臂无力地垂落,试管里的花在开启的短短一分钟内枯萎。
它的嘴角边流着长长的涎水,在听到元问心的话后,下意识地喃喃:“谁知道呢……医生……让我们保管它的身体。”
乔恩的声音很轻。
但赢舟的听力很好,或者说,因为四毛的存在,他的感知范围比其他人大很多。
元问心还在把尸块装进保鲜袋,何文正在和弟弟检查其他收藏品,像是逛博物馆。
只有赢舟骤然回过了头。
他走过去,弯着腰询问:“告诉我。你说的它指的是谁?”
医生?还是叶启枝?
如果是前者,那叶启枝就是医生?
可惜乔恩只是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看起来就像是死了。
赢舟拍了拍乔恩的脸。
这个人皮缝制成的脑袋“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像乔恩这种诡异生物,要判断死活,单从外观上看,其实是很难的。
赢舟打开手机,检查了一下周围的灵顿数值,发现代表乔恩的这个区域,数值正在不断地下跌……
居然是真的死了。
元问心的声音从几米外传来:“装好了。别逛了。”
后面那句是对何文说的。
从门诊室出来的时候,何文顺手关好了大门。
搜集到的躯体被密封在保鲜袋里,被元问心提在手上。
元问心这张脸自带高级感,提着个塑料袋也不像是刚买完菜,而是准备去t台走高奢秀。
这种高级感来自于厌倦和疏离。
赢舟的神态也有这种感觉,只是他的五官过于艳丽。比起像藏品一样束之高阁,也许更适合被把玩。
元问心询问:“病历你怎么看?”
“如果病历上说的都是真话。”赢舟一边开着诊室大门,一边回答,“目前能得出的结论就是,叶启枝为了某个目的,比如病历上写的永生,把自己的身体拆卸了。但这具身体的死亡时间,明显比叶启枝的失踪时间长。所以,这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叶启枝。医院里,有两个叶启枝。”
元问心思量片刻:“平行宇宙?精神错乱?‘旧日的幸存者’又是什么意思?”
他隐约有个猜测,但是又不敢真的细想。
想想都觉得脑子要爆炸了。
赢舟看了何文一眼,掏出手机,开始打字。
世界重启还是一个非常隐蔽的消息。何文的保密级别显然是不够的。
他把消息用蓝牙传送给了元问心。
元问心低头,看着手机收到的文件。
“有没有可能,白面就是上一世的叶启枝?它肢解了自己的身体,堕化成祸害。也就是现在我们看到的白面。”
元问心的眉头不由得深深蹙起:“……那这样的话,世界重启这个本以为既定的事实,不就有BUG了吗?”
没道理他都重返18岁了,上一世的叶启枝却保留了下来。
赢舟轻飘飘地回答:“可能世界观一直在更新呢?而且诡异复苏,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普外科1号门诊室里,坐着的是个老医生。
这个人在游戏里出现过,原本是著名医学院的副教授。只是酗酒,又爱上了赌博。输光全部家产后,还欠下了几十万美金的外债。
本来以他的工资,几十万美金是很好还的。但教授因为酗酒,造成了一起严重的医疗事故,于是被学校解雇了。
一开始,赌场把他送到圣心神学医院,是想让这里的医生看看,还能不能在教授身上压榨点油水出来。
没想到老头自己发愤图强了一把,从病人混成了医生。
它做起手术来,比医院原本的医生还要狠。不仅还清了赌债,后来又买了一套公寓,还全款买好了自己的墓地。
如果不是诡异复苏,教授本该有一个幸福的晚年。
也多亏诡异复苏。要不然这老登还能含笑九泉。
知道了钥匙的位置在哪。赢舟也懒得和它废话了,他看了眼元问心,元问心又拍了拍何文。于是,在目前食物链最底端的何文背着自己弟弟走上前来。
弟弟掏出了老医生的心脏,像捏开一个腐烂的橙子一样,捏开了这颗漆黑的心。
它在一片粘稠中,摸到了书桌的钥匙。
老教授痛得不停喘气,嘴里不断说着咒骂的话,但一直到何文拿走散装的人体小样,都还活蹦乱跳的。
由此可见,掏心并不是死亡的必要条件。
那之前的医生是怎么死的呢?因为他的那朵花吗?
之前槐江开车,在赢舟的诡域前停下了,给出的理由是“不想死”。
或许改天应该找谢东壁好好研究一下了。
前提是谢东壁还活着。
更晦气的是,如果谢东壁死了,第一顺位接盘侠本该是他的学生叶启枝。
这次,从抽屉里摸出来的,是一条上臂。
“我是叶启枝是左膀,右臂在隔壁。按理说我卤出来会比较好吃。嗯,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有些怪怪的。但我真的不清楚,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是叶启枝的大腿。我应该比胳膊好吃。因为叶启枝平时不锻炼,这里很嫩很肥。但说实话吧,有些筋膜黏连,炖熟不太方便。”
“我是叶启枝的小腿。你们炖过人吗?其实人炖起来也挺香的。我为什么会知道……喔别误会。叶启枝偶尔会当一下法医。法医解剖一些尸体的时候,需要把那什么煮熟,剔除筋肉,检查骨骼结构。”
被火烧过的这条走廊,拼出了叶启枝一半的身体。
这些躯体已经有了一些人的雏形。如果不严加看管,拼好的胳膊和腿甚至会乱跑。
在他们离开走廊的瞬间,背后燃起了烈火。
尽管再恨这所医院,被拼接的人再怎么不情不愿,但真正面对死亡时,却没有人能够安详与平和。
接诊台的护士面露惊恐。
熊熊的火光吞噬了所有求救的声音。
赢舟扭头,在火光里看见了手牵手站在火焰中的亡魂。穿着病号服,表情说不出是喜悦还是解脱。
这应该是过去的那些“病人”。一条地下黑产,因为利润惊人,成本又低廉到可以接近于0,数不清的生命在这里悄无声息地逝去。
何文手里提着两个塑料袋,缩了一下脖子:“幸好是等我们走了才烧的,要不然我弟该糊了。”
恶业害身如火,这不是普通的火焰,是业火。和裴天因用的火一样,对诡异生物有极强的杀伤力。
这条走廊消失了。
天台上。
“我们还不走?”院长的手揣在外套里,有些轻微的烦躁,“你在等什么?自己的身体拼好吗?”
医生的面容朝向监控的方向。
“我在想如果赢舟死亡,会发生什么。”
院长:“死亡,一个新的开始。在诡域里死亡,他会成为你的伥鬼。”
“我不是这个意思。”医生欲言又止,微微低着头,显得心事重重。
院长有些不耐烦了:“你总是很多心事,但你知道的信息,我并不清楚。所以不要问这些驴头不对马嘴的问题。”
白面:“当时给给我做手术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院长一愣。
然后它想起来了,白面指的应该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场手术。
那时候院长刚恢复理智,从病人成为院长。
但它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这个位于荒郊野岭的医院里没有一个活人。并且因为诡域的存在,与世隔绝起来。
白面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看起来很疲惫,提着一个金属的箱子,脊梁微微弯着,时不时咳嗽一下。
对方是个进化者,并不强。但不知道为什么,院长皮肤表面的每一根羽毛都在叫嚣着逃跑。
或许是它刚成为祸害,还没有习惯杀人。
白面说:“给我做个手术吧,我不想当人了。”
尽管觉得这个要求很奇怪,但毕竟是送上门的食物,院长还是答应了。
他们一起完成了手术,没有打麻药。
第一步,是剖开叶启枝的大脑,植入进化源。
那是一枚奇怪的正方形金属块。银白色,不停旋转着。周围萦绕着白色的粒子光。
院长不知道这个进化源叫什么,又有什么作用。
医生告诉他,这是研究所最后的研究,凝结了无数人的心血,名字叫“诺亚方舟”。
这时候的医生有些神叨叨的,对外界的反应也很麻木。目光也找不到任何焦距。
“也许就是因为它,我才能出现在这?谁知道呢。”
等进化源植入后,第二步是肢解。为了提高手术效率,医生把左手保留到了最后。
这一步,作为进化者的医生死亡了。7天后,醒来的是作为祸害的医生。
和别的诡异生物不同,医生一苏醒,就保持了记忆和理智。
“在能维持理智的情况下,这样的生命形态,才是进化的终点。人类的身体很脆弱。我不需要。”
院长回答:“我在想,你是不是有病。”
白面微微笑了起来:“我没有。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或许要等老师醒了,和他互相印证一下想法,我才能确定……我想知道的,问题的答案。”
尽管觉得不太可能得到回答,但院长还是忍不住询问:“什么答案?”
白面的目光落在了监控器里赢舟的脸上:“我们是不是活在梦里。”
一只胳膊(由手、肘子、膀子组成)灵巧地在地上行走。
它食指中指点地,剩下三根手指微微弯曲,像是一个把手背在身后的小老头。
姑且认为这是叶启枝的胳膊。
这个拼接出来的胳膊腐烂程度不一,看起来不像是同一具身体。
也许是因为各科室主任对尸体保存的方法不一样。
上臂末端,一条黑线拴成一圈,线头的另一端牵在了赢舟的手里。
赢舟走在队伍的最前方,神态安宁地像是吃完晚饭,在公园里遛狗。
黑线勒得有点紧,挤出了皮肤和肌肉之间夹着的黄色脂肪颗粒。
胳膊在写着“胸外科门诊”的房门口停下,转身,面朝赢舟。
何文嘀咕了一声:“四肢都组装完成了,只剩主躯干。看来就在这里。也不知道是完整的,还是散装的。”
赢舟举起手里的房卡。
使用了这么多次,原本黑色的房卡掉了不少漆,露出原本纯白的底色。
房卡上的诡异力量也在直线削弱。
“滴,认证通过。”
在这扇门打开后,这张从靳白羽那继承的房卡彻底失去了作用,变回一张普通的塑料卡片。
“嗯……虽然卡是靳白羽留在那的,但纸条是白面写的。他觉得我有一天肯定能用上?那如果是其他人到了靳白羽家呢?”
赢舟把卡揣回口袋里,看向最后一间门诊室。
出乎意料的,在这里等着的并不是门诊医生,而是一个胸台。
这个胸台没有四肢,自然也没穿衣服。平滑的断面正往外渗血。暗红的血液滴答滴答往下坠,渗进地板。
何文没忍住朝这具胸台的胸前看了好几眼,语气隐约有些羡慕:“这肌肉练得不错啊。死了这么多年,身材还保持的这么好。”
他虽然一直在锻炼,但因为弟弟的吸血,整个人看上去很瘦。像周周996熬坏了身体的大厂程序员。
元问心微微蹙起眉:“确实,这具身体太新鲜了。”
就像是刚下手术台一样。
尽管诡异复苏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但这具新鲜的躯体,给他们的感觉比腐烂的尸体更糟糕。
被四毛拴着的左手显得有些激动。
它不断地朝前跑着,但又被四毛一次次拽了回来。那些封在塑料袋里的尸块同样躁动起来,像是离开水的鱼,因为缺氧而挣扎。
元问心走过去,揭下了胸台上的病历。这张白纸被人用回形针扎在皮肉上,固定的位置被血浸润过,留下一团黑色。
这张病历上的文字很长。
“我是叶启枝的躯体。听说古代做人彘,就是削成这样(但会保留脑袋,正常人没脑袋活不了)。叶启枝不要我们这些身体,他只要头。为什么?因为脑子骗他说,头才是身体最重要的器官吗?”
“我想说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血肉苦弱,那也是人本来的东西。人为什么是人?抛弃了我们这些血肉,它还是叶启枝吗?”
“如果可以的话,把我的身体拼起来。我会自己满世界找头。”
“我要睡着了。再告诉你最后一件事。”
“叶启枝是逃亡派的领袖,元问心是激进派的领袖。”
“一个代表研究所,一个代表异能局。”
“在末日后期,研究所放弃了抵抗,他们选择制造出诺亚方舟(一艘神话里逃避末日大洪水的船)。那是一枚被诡异力量侵染后的超级芯片(部分灵感来源于梦之城和愚人船)。”
“作用是给所有生物的大脑联网,然后我们一起玩一个叫地球online的游戏。也许,一个物种的消亡对世界来说,并不算什么。人类也并不重要。对于星球、宇宙,我们就和沙子一样微不足道。只有人类自己在乎,才想不自量力地抵抗。”
“对,这就是研究所最后想出来的办法——现实既然已经如此痛苦,那我们,去虚拟的世界吧(本来是要去太空,可惜航天生物舱还没造好,就被元问心给炸了)。”
“那里会很幸福。充满鲜花的世界到底在哪里?那里真的会幸福吗?”
赢舟看完了这张纸上的内容。
然后,他把病历递给了元问心。
元问心看向了一脸茫然的何文:“这张纸的后半截内容涉及机密信息。你可以自己选择看或者不看。但看了后,需要写一份登记报告。”
登记报告是一种保密信息意外泄露后的补救手段。
一般要经历三轮的审查。
何文摆摆手:“我不看。老实说,元sir,我也不想知道那么多。我很清楚,我要是有能力有野心,当年也不会因为挂科太多从学校里退学了。你们告诉我怎么做就行。”
元问心把病历纸对折,把前半部分交给了何文。
何文摸了摸下巴:“所以,我们要把这具身体拼起来吗?这会不会是什么陷阱……冒险者打开了宝箱,结果是解开封印的诅咒之类的故事?”
话虽如此,他们还是打开了收容袋。
现在也没有别的线索。如果不继续行动,结果就是在医院里等死。
当然,他们也可以选择相信队友。相信队友会找到破局的办法,但这种相信,大多时候是一种愚蠢的侥幸。
三个人里,只有何文是专业的医学生,曾经跟着同学一起观摩解剖过大体老师。
但这些躯体都很大块,保留了完整的形状,哪怕是普通人也能拼好。倒也用不上什么专业知识。
拼好的身体肤色不均,有些看着会更新鲜,有些腐烂程度很高,皮肉都快从骨头上掉下来。
“咚”,房间里出现了很明显的心跳声。
身体恢复了供血,腐烂的躯体重新长出皮肉。但这并不是结束,红色的肌肉撑破肌肤,胳膊上的血管有了水管粗细。这具身体在膨胀,但并没有出现一个很夸张的数字。大概膨胀到了两米,这种进化停了下来。
坐在椅子上的身体颤了颤,片刻后,有些茫然地抬起了手。
它没有摸到自己的头。
房间里的气氛变得很阴冷,一股股浓郁的黑烟从断裂的脖子处溢出。
“叶启枝”站了起来。
太冷了,像是身体被冰冻住。这是一个单体力量极其强悍的祸害,以至于四毛都发出了警告。
一只黑色的小狗站在了赢舟的肩头,忍不住开始炸毛,朝着无头鬼的方向龇牙咧嘴。
它来到了何文的面前,但并没有看何文,而是微微弯腰,摘下了何文弟弟的脑袋。
这是无头鬼的能力之一。
一具找不到自己脑袋的尸体,当它重获自由后,第一件事就是满地找头。
弟弟没有挣扎,它像是被冻住了一样,脖子处的横截面很是光滑,甚至都能反光。
无头鬼把这颗黢黑的头放在了自己脖子上,感受了片刻。
无头鬼摇头,把这个脑袋还了回去。
其实它不是很想还,这个脑袋虽然不是它自己的原装货,但也能用。只是不还,房里剩下两个人要忍不住动手了。
无头鬼不想节外生枝。而且它也清楚,是赢舟这群人帮它合成了身体。
这颗头回到了弟弟的脖子上,一点伤口都没有。
僵直状态的何文如梦初醒,他摸着自己的脑袋,大口大口喘着气。
他和弟弟是一体的。当弟弟的脑袋被摘下时,那种恐惧感也同样传导给了它。
无头鬼朝着门诊室外走去。
它没有眼睛,因此双手滑稽地向前伸出,不停地摸索着空气。时不时就会撞到障碍物。
但现场没有一个人会取笑它。
赢舟不紧不慢地跟在了无头鬼的身后。
一开始,它的动作还有些生疏,但走了一段路后,它已经学会了控制自己的身体。黑暗不再影响它的行动。
它开始奔跑,迫不及待地朝前走。
无头鬼的速度是不正常的快。像是缩地成寸。
元问心分出了一只蝴蝶,扇动着翅膀,落在了无头鬼的肩头。这才保证他们没有被甩开。
离开这条走廊、回到大厅的瞬间,身后的门诊室里,涌出了大股大股的血水、脏水。
脏水里还混着着数不清的残肢、器官。
但要冲出走廊的时候,这些脏水遇到了一个无形的结界,把它们堵在了走廊中。
水位线一点点地升高,最后,整个门诊走廊都被血水淹没。
无头鬼没有回头,而是坚定地朝前走去。
它走得很快,很急,三下五除二就到了入口的安全通道处。
一直等到赢舟他们走过来,无头鬼才推开了面前的铁门。
面前出现了一条朝上走的楼梯。
周围是一片深沉的黑色,最顶端有片天窗似的光。只有上步梯,没有下步梯。
这里是18楼。往上走,答案只有一个,天台。
整栋大楼都在跟着发颤。
梯子两边没有安全栏,赢舟从口袋里掏出那张不要的废卡,往黑暗中丢去。
房卡一直下坠,没有尽头,也没有回响。
赢舟试探着走上第一阶:“实心的,能站稳。”
言下之意是暂时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但不排除走到一半楼梯消失的可能。
无头鬼已经走了好几阶。
随着它不断往上,后面的阶梯正在逐渐虚化,变成半透明的状态。显然再过一段时间,这个梯子就会消失。
它肩膀上依然攀附着元问心留下的那只蝴蝶。
元问心本来是想等无头鬼上去后,看看周围情况再决定的,但现在看,留给他们考虑的时间不多。
就像是网购付款的最后一分钟倒计时,这是商家的阴谋,逼你尽快下决定。大多数人都会在这一刻因为心慌而选择伤害自己的钱包,以缓解那种焦虑感。
不得不说,医生的小把戏还是成功了。
等元问心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天梯上。
院长再一次不耐烦地扇起了翅膀:“我们还不走吗?再不走,那些人就上来了。”
白面伸出手,拍了拍面前的金属笼子。
谢东壁被困在笼子里,以一种婴儿抱膝的状态蜷缩着。笼子里的空间不大,他呼吸困难,即使是在昏迷状态中,也难耐地蹙起眉。
白面盯着天台的入口:“院长。我在刚刚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什么?”院长心里骤然有了一缕不详的预感。
白面摸了摸金属面具的边缘:“如果缺一个打手的话,似乎没有什么人能比我自己的身体更合适。”
太平间。
地下走廊被血糊成了红色,各种肉块和内脏黏在墙上,像是蛋糕表面洒的红丝绒糖霜,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鱼腥味。
荀玉甩了甩自己的狗头。
凯撒像是被榨干了一样,趴在他的背上,半天,手才颤颤巍巍地举起,爆发一点金光。
被金光蛊惑的祸害会暂时停止行动,这个时候,荀玉就会一口咬过去。
并不是每一个怪物都有实体,但在血盆大口的碾压中,没有任何诡异生物能幸存。
荀玉的办法简单粗暴,但管用。尤其是它的躯体格外庞大的时候。
大概是因为一些实验体同样巨大,走廊修的很高,起码有二十米。荀玉踮踮脚,能碰到天花板。
荀玉的背上还趴了很多人,都是一路上捡来的同事,什么色号的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