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舟干脆利落地割开了她的喉咙。血液流淌在手上,感觉是热的。
赢舟低声道:“原来你不是死于地震啊。”
在红眼的视线中,代表赢舟的光团闪烁了一下。
一缕黑气缠绕了上来,很淡,又很快消散。
这让红眼有些困惑。
红眼的诡异能力已经在资料上介绍的很清楚了,PTSD触发。
它的能力触发的,是人们隐藏最深的创伤回忆。和恐惧、痛苦、绝望有关的回忆。
圣心医院的精神科不治疗精神病人,他们制造精神病人。
当代表灵魂的思绪光团变成纯粹的黑色,那就完成了灵魂的“恶堕”。
光团会丧失所有行动能力,成为红眼的伥鬼。
而红眼,就可以靠着操控这些光团,控制这个灵魂所寄居的那一副身体。
红眼确信,自己的能力是激发成功了的——甚至因为献祭了一枚眼球,效果会大大提升。
但缠绕在白色光团上的黑气,接近于无,甚至正在被缓缓净化着。
这是红眼从医生涯里,从未遇到过的医疗事故。
它目眦欲裂,甚至来不及过多的思考,当机立断地扯出了自己的第二枚眼球。
这一次,眼球是主动爆开的,没有血,爆出来的一团黑雾瞬间来到了赢舟身侧。
这一次,赢舟的脑海里出现了一段完全陌生的记忆。
非常陌生,他甚至都没能认出这是哪里。只能看出,这大概是谁的私家别墅。面前有一台大理石的楼梯,通向二楼。楼梯上还铺着手工织成的地毯,很是奢华。
如果不是私人物品过多,甚至随意的倒在地上,这里看起来都像是一个会所。
这栋房子,不像是元问心会喜欢的风格。
但除了元问心,赢舟好像也没接触过什么太有钱的朋友。
赢舟的手里还拖着一个行李箱,不大。
他虽然是第一人称的视角,却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赢舟抬头,看了眼二楼,然后又默然地转头,朝着门口走去。
他坐在玄关处,换上鞋,然后走到门口,开锁。
富贵人家进出就是要麻烦些,鞋凳离门都有五六米,出门也要输密码。
门边有一口西洋钟,显示的时间是10:47。
也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
“咔”的一声,六米高的金属门缓缓打开,赢舟费力地推开……费力?那现在这具身体似乎比他想象中孱弱一点。
他还没能迈出第一步,后面传来了“咚咚隆隆”的脚步声,很急。
下一秒,他被人从背后抱住了。
赢舟充满费解地转过身,然后低下了头。
他看见了一张……挺漂亮的脸蛋,哭的眼睛鼻子通红。碧绿眼,略长的头发,五官精致又不会显得女气。只是因为哭泣,表情有些许扭曲。湿漉漉的。
靳白羽跪在他跟前,死死拽住了赢舟的衣摆。
他的声音在发颤:“求你了……别走……不要抛弃……我……”
赢舟这辈子听到靳白羽这个名字的时候,对方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如果不是诡异复苏,尸体都该在土里烂成一捧农家肥。
所以,应该不存在某个时间点。他会和赢舟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不出意外,这是世界重启之前的故事。
赢舟环顾四周,很快确定了一件事——这不是他的记忆。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只是一个客体。被欣赏、观察、玩弄;或者在某个瞬间发挥什么作用。
他被困在这具身体的附近,像是近距离地观看一场电影。甚至没有办法操控身体的行动。
赢舟俯视着他,沉默了许久。
赢舟看不见自己的眼神,但那应该是平和的、冷静的。看人和看一件沙发没有区别:“你让我感觉到疑惑。为什么一定想要得到我的认可呢?或者说,如果渴望有人会接受全部的你的话,为什么会从人群里选中我?”
靳白羽环抱着他腰的双臂开始用力。
“因为……”他低下头,“你是完美的。”
赢舟回答:“不,我不是。也许你是在回避你潜意识里的羞耻感,希望找到一个完美的客体进行寄托,从而理想化了我。但靳白羽,我不是你幻想中那个能给予你无限爱意的神。”
他一节一节地掰开了靳白羽的手指。
外面下雨了,又吹风。雨斜着从门外飘了进来。
“下雨了,要不然天亮再走吧。”
赢舟回答:“不用。”
赢舟拖起行李箱,朝着门外走去。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从背后袭来,猛地砸向了他的头。
“咚——”
很重很沉的一声。
赢舟软趴趴地倒在地上。
如果让现在的赢舟来,是很容易轻松躲开的。但当时的赢舟还是一个普通人。而靳白羽已经是异能者。两者物理差距悬殊。赢舟甚至都没有察觉到杀气和危险。
靳白羽手里握着的放在鞋柜上的黄铜摆件,听说还是什么古董,很沉。黄铜雕刻出的天使像沾上了血迹,又很快被雨水稀释。
他低头,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赢舟,表情冷得吓人:“嗬嗬……给脸不要脸的东西。真以为我舍不得杀你吗?”
靳白羽的喉咙里挤出古怪又苍白的笑声,他捂着脸,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青筋暴起,手不停地发抖。
好几分钟后,靳白羽才冷静下来。
他松开手里的雕像,天使掉进了泥里。
靳白羽弯腰,拽住了赢舟的后衣领,把他往家里拖,随后就打算关上房门。
门外,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靳白羽回过头,瞥了一眼。赢舟的手机掉在了门外,来电是一个陌生号码。
他思考片刻,走过去,捡起了手机,选择接听。
“喂?你们这小区不让司机进来啊……”
靳白羽从善如流回答:“那算了。突然下雨了,雨太大了。师傅我取消订单,等会给你转个红包,不好意思。”
他关上了门。
精神科诊疗室突然变得极其安静。
摩西躺在大厅内,残缺不全的身体像是一层被抽空了血肉的皮。
皮下,一团粉红色的肉不停蠕动着。
这团血肉拉出了细丝,拴在了在场的两个人身上。
摩西动不了,它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在了自己的身上。或许叫作因果。
培养皿不知何时已经摔在了地上。透明的培养液流了满地。靳白羽艰难地撑起眼皮子,视线一片模糊。
然后他看见了赢舟。
近乎本能地,他开始往赢舟的方向慢慢爬过去。
谢东壁躲在走廊里,正在极其小心地控制自己的好奇心。
感觉就像是动作电影,正拍到激烈的打斗戏,然后突然一瞬间按下了暂停。所有声音瞬间归于寂静。
赢舟没说可以之前,他是绝对不会探头的。
但是谢东壁突然听见了脚步声,是有人在上楼。
见鬼,这个无限循环的精神病门诊室里,竟然有人可以上楼。
谢东壁心头一惊,下意识地打开门,躲进了一旁的病房里。
病房很乱,看起来发生过医闹事件。地上有一道暗红的血痕,是穿刺伤。病床翻倒在地上。
狭小的病房里几乎没有容身之所,扫了眼,躲在了病床后,卧倒。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一只脚踩在了靳白羽的头上。
地上那团肠子似的的东西扭动起来:“医生!您怎么来了。”
“你的效率太低了。摩西。”医生的白大褂下摆全是血,新鲜的,“不要让他离赢舟太近。太近了,同类进化源会相互吞噬。我们需要的是纯净状态下的太岁。”
外面传来了隐约的交谈声。
谢东壁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医生,我可以处理的!请相信我,我不是没用的人!”
这是摩西的声音。
看起来被PUA的很严重,还带着哭腔。
医生?白面吗?
谢东壁感觉自己的腿抖的更厉害了,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当然,我明白!您放心!我一定可以做到!我不会感情用事的!我一定能把太岁完整地带回来给您!”
外面的声音停下了。
谢东壁的腿已经蹲麻了。他想尝试一下使用异能,但转念一想,以他的战斗力水平,哪怕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也没能力解决问题。于是,也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于是,谢东壁打算换个姿势。他缓缓坐了起来——
谢东壁在下一秒骤然尖叫出声。完全是控制不住的生理反应。
白面就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很近。带着白手套的手里还握着三把畸形的手术刀。
一把像锯子。
一把像螺旋状的开瓶器。
一把像菜市场里挂猪肉的弯钩。
走廊的声控灯亮起,又迅速熄灭。像是黑夜里闪过的雷光。
“谢东壁,谢主任。”白面开口,声音很有机械质感,听不出任何情绪,“您也是我们医院人才库里很重要的一员,请跟我走一趟。”
赢舟睁开眼,不出意外地看见了脚上和手腕上的电子锁。手铐是连在一起的,脚铐拴在了床脚处,是单边。
头上的伤口简单处理过了,但还是有些眩晕。
靳白羽读的是临床医学。
赢舟觉得他应该去学学法。
他蹙眉,尝试解锁。错误的密码导致电子锁给出了一阵电流。
电流量类似于心脏复苏的尺度。赢舟半边身体都被电到麻痹。
靳白羽就坐在床边,微笑地看着他,也不阻止,手里还端着一蛊炖好的粥:“要吃点东西吗?汤底是吊的高汤,加了剁碎的虾仁、蟹肉,我比着食谱亲自做的,煮了好几个小时。”
赢舟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今天学校有课。”
而且,他之前还找了同班同学,拜托他如果看不到自己就报警。
靳白羽回答:“我帮你请假了,先请一学期再说吧。我正在买尸体。到时候制造一起火灾案件,就可以给你开死亡证明了。噢,对了。你知道异能局吗?是一个处理诡异复苏的机构,里面的职工权限很大……我刚办理了入职。喔,你还找人报警了?”
他不紧不慢地挑开汤蛊的碗盖,用勺子舀了一勺,等晾凉后,递到了赢舟唇边。
赢舟不愿意张嘴,靳白羽的表情渐渐多了点不耐烦。他掐住了赢舟的下巴,抬起他的头,把勺子捅了进去。
细长的铁勺也许是戳到了嗓子眼,赢舟的喉咙一阵痉挛。咽不下去的米粥从唇边溢了出来,顺着下巴和脖子往下流。
靳白羽低头,用铁勺一直往里戳着食道,赢舟的嘴里很快有了血腥味。
靳白羽把勺子取了出来,勺柄上连着一条淡红的血线。
他把勺子放在了一边,在赢舟的脖子处深深嗅了嗅:“小舟。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受伤的时候,会散发出一股很甜的香味?”
哪怕只是旁观,赢舟也感觉到了反胃。
如果这是红眼安排的精神攻击,那么在一定程度上,它成功了。
靳白羽抽出一张纸,给赢舟擦着嘴角的饭粒。但是擦着擦着,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凝视着赢舟的眼眸,突然开始流泪。
而且很快从默默流泪变成嚎啕大哭。
“不要讨厌我……”他死死抓住了赢舟的手,像溺死的人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靳白羽蜷缩起来,身体不停地发抖,仿佛他才是那个被虐待的小孩:“……求你了。”
这段记忆结束了。
或者说,身临其境地回忆起这段过去,已经超过了记忆主人对疼痛承受的阈值。
在摩西的视线里,赢舟的思绪团依然是白色的,那一小部分阴影占据的比例还不到十分之一。
进度是1的话,黑色思绪的占比大概有0.07。
这0.07里面,还有0.05都来自上一次许文玲的死亡。
而另一边,靳白羽的思绪团已经黑了四分之一。
赢舟对感情的回忆太过单薄,能提取出来的创伤回忆很少。
要不然摩西也不会想着另辟蹊径,从靳白羽的记忆里,去找上一世的赢舟。
摩西本以为,让赢舟了解这些过去,他会感觉到足量的痛苦,然后开始黑化。
但不知道是不是赢舟早有预感,或者说这一世根本没有和靳白羽接触过,没有感情,自然也不觉得痛苦。
这个策略的可行度很有限。
赢舟的睫毛轻颤,似乎马上就能醒来。
摩西想起了医生的嘱托,毫不犹豫地捏爆了自己更多的眼珠。
它一次性捏爆了两颗眼球,痛得整个身体都开始打哆嗦。
摩西小声地咒骂着:“还剩九个。为什么会这么痛……到底谁tm才是祸害。”
培养皿里装着很多缝合物。
有浑身赤裸的女人,身上缝着长长的鱼鳍。有海马一样的躯体,呼吸时能看见水流从镂空的肋骨下穿过,缝着植物根茎一样的尾巴。还有一只红黑相间的海星,最中间是一只眼珠,巴掌大,就紧紧贴在玻璃壁上,眼珠子随着来访者的移动而转动。
那海星和红眼说不定是亲戚。
这些缝合物身上的针线都很粗糙,多半是实习医生缝的。
溃烂的血肉被营养液泡的发白、发胀。
荀玉小声对旁边的队友道:“你觉得它们是水生物种吗?”
这决定等会打群架,敌方到底有多少意料之外的增援。
队友还没来得及回答,另一支队伍里,凯撒的声音远远传来。
他的手里握着一把西洋剑,看起来很优雅,很绅士:“通常来说,太平间都是建在地下室,或者离门诊楼较远的偏僻区域。这家医院的太平间占地面积这么广,多半不止停尸一个作用。”
外国队友们纷纷鼓起了掌:“太厉害了大帝!”
凯撒在部门里登记的代号叫大帝,也不知道当地异能局是怎么让他通过的。
一共有7个人被传送到了太平间。三个亚洲人,四个欧洲人。也可以分成6个输出1个辅助。
大家谨慎地聚在了一起,但没有靠得太近。半个月的拉练,还不足以让两组陌生人建立起信任。
队里的辅助不是谢东壁那种自带预言的奶妈,是战斗增益型辅助,俗称“拐”,叫琴恩。
他有一头金色的长直发,耳朵尖尖的,看起来像精灵。
琴恩异能的作用类似于“肾上腺素”和“催化”,在短期不计代价地催发潜能,让战斗单位获得更强的作战能力。副作用是可能导致进化源失控,以及不可逆转的肌体损伤。
因为异能使用时,接触皮肤的手指尖会呈现出血红色,又叫“血手指”。
其实仔细想想,赢舟也不该算作战斗人员。
如果不是阴翳之影的存在,他的异能和上辈子不会有太大差别。
太岁。可持续、稳定地刺激进化源成长、获得更强大的力量;也可以作为进化源失控时的稳定剂;更重要的是副作用基本为0。
可能唯一的副作用是对祸害的成瘾性。
流水的输出,铁打的辅助。
赢舟本来会成为一个人人都想要的版本人权卡,辅谁谁超神。
荀玉瞥了凯撒一眼,忍住了摘下了同声传译设备的冲动。
这种但凡长了脑子都能分析出来的情报,实在是让人没有倾听的欲望。
琴恩发现荀玉神态上的揶揄,竟然摘下了耳麦,用很标准的中文说着:“让您见笑了。凯撒从小生长在贫民区,母亲有性瘾,父亲吸毒。他的成长过程中遇到过很多糟糕的事,所以有很强的自卑情结。你可以理解为‘双相情感障碍’,会呈现出两种完全不同的状态。当凯撒处于‘自卑’状态的时候,能力会大打折扣。所以我们一直都在鼓励他,希望他可以真正成为所向披靡的君王。”
荀玉大概是没想到琴恩还会说中文,他挑起了一边眉毛,然后回答:“其实任何情绪都是有价值的,哪怕是负面情绪。或许就是因为你们一直不允许他正视自己的缺陷,他才没办法成为你口里的‘君王’。只会炫耀自己羽毛的幼稚小孩是当不好leader的。”
荀玉发誓他说这话出自真心,绝对不是因为烦凯撒这几天一直绕着赢舟转,像闻到熟烂水果的绿头苍蝇。
琴恩的表情一愣。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回答,荀玉的眼神却骤然凌冽起来。
“前面有东西。”他先是低声说着,但很快大吼起来,“——准备战斗!列队!”
太平间的地下室。
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轻声哼着歌。
他的面前是一台复杂的设备,有键盘,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按钮。
每按下一个键,都会有一间停尸房启动。
一个车间的怪物们慢慢爬出,模样千奇百怪。
比如一只毛茸茸的蜘蛛,大概一辆卡车那么大,腹部长满了苍白的人脸。
还有滚动着的一滩烂泥,滑行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腹部两侧却长着一排排苍白的骨手。
还有一个不停旋转的芭蕾玩偶,塑料的大腿上布满血迹。它可以把周围的人都变成它自己的舞伴。
这些怪物们并不是完全听话,大体正在朝着荀玉他们的方向前进。但偶尔,也会有更强大的怪物随手抓起自己的同事,一口吞进肚子里。试图获得更多的能量,让自己得到进化。
“哎,本来都是医生打算拿去卖的藏品呢,”保安蹲在椅子上,咬着手指盖,喃喃自语,“医生花钱太多,光靠进化香精哪里够?医院都拖了好几个月工资了,还以为过段时间能靠着这个大赚一笔。”
医生嘱咐,十间停尸房全部打开。
打开到第八个的时候,保安苍白的脸上有了几分犹豫。
“七个人,用得到十间停尸房吗?”他的目光缓缓挪向屏幕,探路的大波低级实验体已经到了门口。
监控里没有声音,但保安看见了场地里凭空出现的大黑狗。体格巨大,周身缭绕着金色的焰火。
这畜生压碎了好多培养皿。让保安顿时恨的牙痒痒。
他的手指都摸到开关键了,要摁下去的时候,却有些犹豫:“这可是一个亿……槐江那酒店,盈利一个亿都要赚一年,他还开了个赌场呐。”
圣心神学医院,业界有名的垄断黑心医院。没日没夜营业至今,一大半的收入都砸在了这个实验室里。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监控里亮起了刺眼的光。最中央的那块屏幕白花花一团。
下一秒,直接监控爆掉了。操作台也冒出了一缕烧焦的烟味。
保安打了个哆嗦,开始疯狂拍打起开门键。
荀玉一口嚼碎大堆无脸伥鬼。
他吐出了一堆白色的医学废料,像嗑瓜子时吐出的瓜子皮。
荀玉侧过身,看着宛如太阳一样发光的凯撒。
凯撒漂浮了起来。他的脸上出现了奇特的纹路,像鱼骨。眼眸成了纯粹的白金色。身体内迸发出金属燃烧时才会有的刺眼光亮。
被光亮笼罩范围内的伥鬼们停止了进攻。就像是被感化了一样,呆呆望着凯撒的方向。有些伥鬼甚至调过头,开始攻击自己的同伴。
琴恩拍了拍荀玉的爪子:“这就是凯撒的异能,我们把它叫‘领袖光辉’……很实用,不是吗?”
嗯,是个堆了超高伤害的群体输出。
大黑狗没有反驳,只是从鼻子里喷出了一股子硫磺味的烟。
赢舟陷入了短暂的黑暗中。或者说昏迷,他迷迷糊糊感觉到自己快醒来了,但很快又被拽进了更深的黑暗里。
他睁开眼。发现周围的场景又变了。
看起来是一间密室。应该是地下室?光是从顶端的天井洒下来的,天井很高,起码有4米。
赢舟的意识恍惚了一会,他的太阳穴顿顿地疼着。
这一次,他的灵魂没有被困在太岁的身体里。
他成了旁观者。
赢舟看向了隐匿在阴影里的人,双手忍不住环胸,这是一个下意识防御的姿势。
太岁蜷缩在墙角,很瘦。比皮包骨好那么一点。由此可见,再漂亮的人,瘦脱形了都好不到哪去。头发很长,已经到了腰。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露在外面的每一寸皮肤上都叠加着新伤与旧伤。
像是一株快枯死的花。
太岁的眼睛被蒙住,嘴里横着绑了根棍子,大概是怕他咬舌自尽,手被铐在背后。这个姿势大概不怎么舒服,他身上的衣服被汗打湿,湿了又干,黏在身上。
这是我吗?
赢舟的内心产生了一股强烈的疑惑,还有强烈的荒诞感。
元问心、荀玉、谢东壁,他们哪怕提起过去的事,也不会详细地描述经过。
第一是他们其实也不知道过程。
第二是没必要。让赢舟知道这些除了猎奇,还有什么好处?
房间里不大,狭小逼仄,看着就让人难受。时不时有一只马陆从沾着泥巴的墙壁上爬过。
一块狭窄的墙砖被取了下来。
透过窄窄的缝隙,赢舟看见了靳白羽那双碧绿的眼眸。
赢舟伸出手,去抠靳白羽的眼珠子。手指毫不意外地触碰到一堆空气。
“你最好是在意淫……我本来不喜欢虐杀的。”赢舟收回手,自言自语道。
很不幸,赢舟是旁观者。这段记忆不属于他。
他不存在于这段过去。自然也没办法改变故事的走向。
“小舟。饿吗?”靳白羽的语气很是温柔,“对不起,这半个月出任务。忘了来看你。但没关系,你也是进化者,没那么容易饿死。”
一碗不知道加了什么的糊状物被端到了平台上,这就是饲养太岁的口粮。
靳白羽拿出了鼻饲管。太岁很早就拒绝进食,所以他通常是灌进去的。
他在太岁身上打了孔,鼻管经过鼻孔,饲管穿过咽喉,两条管道最后都能通过食道,插入胃里。
“这段时间,我看了一些书。”靳白羽一边往管饲袋里灌着营养剂,一边和太岁聊天,“有本书上说,所有爱最终都会走向恨。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是残缺的,渴望有人会爱这个残缺的自己。但这个‘别人’同样也是残缺的,没办法给予完整的爱。”
“你问我,为什么会在这么多人中选中你。其实你更应该问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么多人里选中我。
“因为你也深深厌恶着你自己。所以,你选择了我。”
塑料袋被白色的溶液装满,靳白羽打开了上锁的牢门。
“爱永远是匮乏的。”
他走向了赢舟,又穿过赢舟。来到了另一个赢舟的面前。
靳白羽在太岁的面前蹲下,小心翼翼地捧起了他的脑袋,眼神里是病态的迷恋:“让我们用恨把彼此连接起来。”
赢舟很早前就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绝对不要试图理解另一个人。
放弃理解,只从自己的感受出发,可以少很多烦恼。
因此,靳白羽的话变成了从大脑皮层滑过的狗叫。
靳白羽只来了半个小时,就被一个电话召唤了回去,他还要去开下一次任务行动的部署会议。
从某种程度上讲,错过了异能局初创的靳白羽会比元问心还忙。因为他还有上位的野心,而领导们肉眼可见的年轻。
赢舟思考片刻,跟在了靳白羽身后。
留在地下室也没什么用,他又没办法和过去的人对话,反而看着心烦。
靳白羽把太岁藏在了郊区一片烂尾楼的地下。
这里本来是别墅区,开发商卷钱跑路12年,平常人烟罕至,流浪汉都不来,而靳白羽是业主。
对了,这个小区的开发商,是阴间花园小区的那个死鬼房东名下的。
赢舟坐在靳白羽的车上,心情较为平静。
摩西擅长的是PTSD唤醒和催眠。
所以他现在应该是在催眠里,催眠的目的是再次感受那些痛苦的过去。
赢舟其实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痛感,毕竟他和靳白羽不熟,顶多感觉到恶心,而不是痛苦和背叛,或者别的什么情绪。
他看着这些回忆,更像是看着别人的故事。只不过主演之一是他自己的脸。
靳白羽的车很快到了异能局门口。
赢舟扫了眼这熟悉的风格,确定这里应该是华北区的异能局。
但局子里却没有元问心。这个时候元问心还在当大少爷,没来上班。
来上班的是荀玉。
荀玉今年27,职位是华北区异能局正执行官,职级P8,算高层里的高层。人却没什么架子。
他脾气好,像只可靠的大金毛。每个来局里上班的职工都很喜欢他。
后勤部还专门建了一个群,叫“狼犬投喂小组”;食堂变着花样采购他喜欢的下午茶。很多都是他们亲手做的。
荀玉正在和同事勾肩搭背地往会议室走去,余光里瞥见了靳白羽,于是开开心心地走了过去,捶了一下靳白羽的肩膀:“任务报告我看了,你小子可以啊。”
靳白羽礼貌又乖巧地回答:“领导教得好。”
“别给我戴高帽啊。”荀玉笑着说,然后突然凑在靳白羽跟前闻了闻,“什么味道?这么香。请假去见了谁?女朋友吗?”
旁边的同事起哄:“荀队!什么味道?你狗鼻子啊!我们怎么什么也没闻到啊?小羽处对象了吗?”
靳白羽的眼睛微微眯起:“我就去吃了个饭都被你闻出来了。”
他顿了顿:“去见了一下网友,不是对象。”
荀玉点头:“也是。”
情报员隔着一座桥,挥手喊住了荀玉:“荀队!有人找——207!”
荀玉扭头,回答:“来了叔!马上。”
他把手从靳白羽的肩上放下:“你先去会议室啊,我马上就到。”
“好。”
靳白羽脸上的笑容收敛,在荀玉看不到的地方微微下撇。绿眼珠子冷冰冰的,看不见一丝温度,像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