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组同样有五个人,凯撒是组长。而且,和赢舟所在的小组一样,负责急诊大楼的清理。在过去几天的训练里,他们两组也是合作次数最多的。彼此都较为熟悉。
凯撒脸上挂着灿烂的微笑:“Chou,欢迎来到布加仑。哈斯很荒凉,但坐飞机三个小时,就能抵达全世界最繁华的东海岸——我有私人飞机,还在东海岸买了一栋海边别墅。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来我家里做客?”
在赢舟戴上婚戒后,大家都收敛、含蓄了很多。
但挖墙脚的人依然很是坚决。
当地异能局官员们还抱着一些别的心思:目前来说,移民还是很方便的。
每年,都有大量华夏人往他们的国家求学、求职,向往着它们的绿卡,赢舟怎么就不能入赘呢!?
如果赢舟愿意入赘,每年找华夏异能局帮忙花的职工积分,一定是能省下不少的。诡异复苏后的世界格局,说不定也能重新改写……
但这种龌龊的心思,自然是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
所以,现在还是职工个人在努力。
凯撒开的是跑车,双人座。
刚好,别的车又装满了乘客。
赢舟只好可有可无地上了车。
他的脸上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不好意思,我听不懂。”
凯撒回答:“没关系,达令。后台有同声传译,24小时都有人待命,不收费,只要启动……”
赢舟打断了他:“抱歉。耳聋。”
如果不是态度过于冷淡容易上升成外交问题的话,赢舟是不想说话的。
而且赢舟需要竭尽全力,才能控制住四毛不扎轮胎,实在没有心情闲聊。
凯撒:“……”
红色跑车沉默地穿过了沃尔玛,又沉默地穿过了镇上唯一的公立中学,并且在半个小时后,抵达了半山农场。
农场主的住宅是一栋两层楼的小洋房,目前已经被异能局征用了,外面看一切正常,内里已经被改造成了集体宿舍和会议大厅。
在不油腻求偶时,凯撒无疑是个年轻有为的优秀青年,他毕业于某知名大学哲学系,家境优渥,三代经商;还是本地异能局的正执行官。
差不多等于一个低配版本的元问心吧。价值0.6心。
因为占据本土品牌的优势,凯撒作为此次行动的总负责人,公布了行程安排:“圣心神学医院是私立医院,采取预约制度,没有预约的病人会被拒绝入院。这是我们在过去两年里,搜集到的不记名挂号单。”
和一般的诡域不同,医院扩张到了一定的规模,就停止了对普通病人的吸纳。
信息部门分析,这是因为医院的床位有限、医生也很有限;而且,赚普通人的医药费,效率太低。
一张空白的挂号单交到了赢舟的手里。
【门诊挂号单】
预缴金额:免费
前两栏都是空白。门诊单的背后还印着一份“就诊须知”。
1.因近日医患关系紧张,患者入院时需佩戴监控设备。
2.无需住院的病人不得在医院内滞留。
3.病人应谨遵医嘱。
4.入院即视为同意以上所有条例。
“谨遵医嘱,要是里面的祸害让我们去死,难道也要自杀?”
凯撒回答道:“没关系,我们只要先进入医院,然后按照计划行动就好。”
他们的计划就是进入园区,直奔医院大楼,先杀主治医师,削弱医院实力。再汇合,解决诡域的主人。
简单、粗暴,但有效。
吴晨小声嘀咕了一句:“这种特危级别的诡域,局里的计划就没一次管用过。”
祸害,并不是一个种群,而是单独的个体。
这意味着之前获得的任何经验,都不是完全适用的。
每个祸害的诡域,都可能有不同的花样。
有的祸害喜欢模拟经营;有的祸害喜欢闯关肉鸽;有的祸害喜欢角色扮演……职工们每次出任务,都像是在开盲盒,新鲜刺激。
“全是病号单,就没有招聘启事吗?我不想当病人,能不能当医生。我学过临床。”
“医院不接受活人应聘。”
“嗨,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呢,可以加个好友吗?”
一个大会议室里足足三十个人,说话时既有汉语,又有英语,偶尔还有生僻些的德语、法语。听起来很是嘈杂。
凯撒敲了敲桌子:“我们的第一目标是杀死祸害,解决诡域;第二目标是解救人质。圣心神学医院的营业时间是晚上9点到第二天早上6点。三个小时后门口集合。请各位职工仔细检查好自己的装备和物资。”
该吩咐的话,之前在集训时,都吩咐过了。现在不过是走个过场。
很快就到了自由活动时间。
赢舟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玩起了俄罗斯方块。
隔壁有两桌人在打斗地主和干瞪眼。
有的人在喝酒;有一个中年女人低头,缝着小孩的衣服。
甚至有一对小情侣回宿舍温存去了。
荀玉去了院子里抽烟。
元问心喝着两倍浓缩的咖啡,手机屏幕上是最新一期的《华尔街日报》。
大家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调整心情,毕竟谁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是生命的最后一天。
几个小时后,车来了。改装后的SUV,一辆车加上司机,刚好能坐五个人。
开车的人是何文。
一年不见,何文和弟弟的关系日益亲密。站在原地,都让人有些分不出正反面。
正面是何文,反面是他弟。像是从肉里长出来似的,看得谢东壁啧啧称奇。
去医院的山路很窄,六辆车从双排变成了单排。到最后,车也开不了,只能下车负重前行。
渐渐地,周围的温度越来越冷,而且出现了一股消毒水的气味。
这味道不怎么好闻。而且,应该对进化源有着抑制作用。
赢舟有些头晕,很闷,像通宵了一整夜。
元问心肩头的蝴蝶无精打采,扇翅膀的频率都变低了不少。
赢舟给自己戴上了防毒面具,很可惜,没什么用。虽然闻不到消毒水的气味,但不舒服的感觉依然存在。
谢东壁推了推眼镜框:“不能物理解除的Debuff吗?……嗯。”
他从自己的装备箱里掏出棉布口罩,戴在脸上。
隔了会,谢东壁又掏出了几个同款口罩,给了队伍里其他几人:“戴这个。”
每个实验小组,总会有那么一些还来不及上报的新品。或者已经上报,并且通过了审查,但还没来得及投入使用的新品。
谢东壁的口罩就是其中之一。
赢舟接过口罩,戴在了脸上。
他闻到了一股很淡的草木香气,头疼也奇迹般地痊愈了。
“之前,树枝,磨成粉。做了几个过滤口罩,嗯,不能量产,所以只有这么几个。”谢东壁含蓄地说着,“是香料树,所以味道会好闻一点。”
元问心瞥了他一眼:“少说两句。”
其他人听得云里雾里。
但赢舟却明白,口罩过滤层里的,是太岁树枝磨的粉末。
自然生长的太岁是藤蔓植物,一般情况下不会有树枝。
那些树枝,都是从赢舟身体里长出来的。
赢舟上一次长出树枝,是在红皇后的诡域。他杀死了白皇后,然后把自己包裹成了一个茧。
很不幸,赢舟是个情绪寡淡、社会关系简单的边缘人格。
想让他再长一次这样的树枝,估计得杀个元问心祭天。
队伍匀速前行了差不多半小时,终于看见了医院的大门。
黑夜里,血红的十字架悬挂在三座大楼的头顶,格外显眼。
医院很大,还栽种了不少景观树,但门却不怎么宽。像地铁的进站口,一次性只能让一个人通过。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就坐在门边。
它看起来像是被硫酸泼过,又移植了一些奇怪的动物皮肤,脸上像是发霉一样,长着一圈白色的绒毛。眼眶是两个干瘪的血洞,红肉糊成一片。怪恶心的。
医生胸口的工牌写着它的工种:导诊员。
它笑了两声:“医院自从建立以来,还没这么热闹过呢。感谢大家选择圣心神学医院,我们院长从一周前,就激动到睡不着觉——”
最前方的凯撒已经准备好了战斗。
但导诊话锋一转:“请进吧,随意。把医院当作自己家就好。”
说完,医院的大门开启。
从远处看,能看见里面的建筑和植物。然而站在大门口,只能看见一团浓郁的黑雾。
诡异的气息几乎凝结成实体,从门内溢散开来,带着彻骨的寒意。
凯撒嘀咕了两声,随后,一名职工上前,直直地掏出一只小木偶,然后划开自己的手指,滴出了几滴鲜血。
小木偶顿时活了过来,走进了门内。
几秒钟后,一个被拆得四分五裂的小木偶,被人从黑雾中丢了出来。
滚得最远的是这个木偶的脑袋,一直滚到了赢舟的脚边。
职工回答道:“BOSS,我进去后,发现自己是在医院的走廊。”
“然后我听见有人说,‘怎么来的是无机物,不归我们科室管。’”
于是,木偶被丢了出来。
这名职工是木匠,能力是制造出一些“诡异木偶”。这些木偶能抗能打,并且受主人操控。必要时能起到侦察兵的作用。
副作用是,木匠的身体也会逐渐“木偶化”。进化到这一步,木匠的身体已经非常僵硬。没办法做太精细的动作,甚至也不用眨眼。
很显然,院门类似于“空间传送门”,对于多次进出诡域的职工们已经不怎么陌生。
几名组长到一旁开会,几分钟后,元问心回来,给出了应对方案:“小组成员分2-3两组。背着通过。”
门很窄,只有一个身位,也不够高。顶多一带二背两个。
元问心观察了自己组的成员,开口:“吴晨,你和我一起。”
如果论亲疏关系,元问心、赢舟、谢东壁自然是该三个人一起。
但这样对剩下两人不太公平。吴晨和何文虽然都是战斗型职工,本身能力也不差,但实力远逊于赢舟和元问心。
小组很快分好了。
何文看了眼战斗力只有5的谢东壁,又看了眼身材明显不够壮汉的赢舟,叹了口气:“来吧,我背。”
他背起了谢东壁,谢东壁又背上了赢舟。
谢东壁有些郁闷:“为什么是我在中间夹着?”
他对何文没有意见,只是低头,就能看见何文他弟朝着自己笑,怪吓人的。
“你最弱。”赢舟毫不犹豫地回答,“前面,后面,都有可能被攻击。”
谢东璧心想:但何文死去的弟弟也可能攻击我。
大家排着队依次穿过了院门。这一次,没人被退回来。
终于,到了赢舟这组。
何文深吸一口气:“抱稳了!”
他一头冲进了黑雾中。
一秒钟后。
赢舟坐在谢东壁的背上,有些意外地看着面前的走廊。
很冷清,地上铺的是木板,石膏墙的下半截涂着绿色的油漆。
墙上挂着标语牌:用心服务,用爱沟通。
头顶开着灯。没有窗户。两边的木门是陈旧的暗黄色。
谢东壁捡起摔落的眼镜,从地上爬起,看向赢舟:“怎么就我们两个了?何文人呢??”
赢舟表情严肃:“把你的挂号单拿给我看看。”
谢东壁一愣,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成小方块的白纸。
-姓名:谢东壁
-科室:精神科(1号门诊)
赢舟同样拿出了自己的挂号单——
-姓名:赢舟
-科室:精神科(1号门诊)
元问心站在医院的走廊上,眉头微微蹙起。
前方是一条长长的走廊,看不见尽头,前方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雾气。
两边门紧闭,没有门把手。元问心试了一下,推不开。没有窗户,头顶的灯光晦暗。
而他后面,是一样的场景。
“让我猜猜,莫比乌斯带?”元问心自言自语,“还是《迷雾》真人版?这次在医院,会遇到什么怪物呢……”
真是令人期待。
元问心穿着道奇蓝色的竖条纹衬衣,系着黑色的绸缎领带,搭配同色系羊皮裤,骨节分明的手插进了灰色风衣外套的口袋里。
风衣外套上的口袋是他这套服装唯一的收纳空间,里面装着应急的手机和两板药。
没有任何武器,这就是元问心的全部装备。
赢舟一直吐槽,元问心的审美太时髦。
但任由谁从两岁开始跟着妈妈一起看高奢服装秀,审美都会不可避免地走向务虚。
和他一起进来的吴晨不见了。如今,整条走廊上只有他一人。
一只蓝色的蝴蝶从元问心的袖口飞了出来,在空气中抖落着肉眼看不出来的磷粉。
有时候,眼睛是可以被欺骗的。
这只蝴蝶的作用,就是帮元问心感受真实。
元问心不紧不慢地朝前走着,掏出口袋里的挂号单,看了眼。
-姓名:元问心
-科室:儿科(3号门诊)
他把这张纸片攒在手心,因为一直没有看见垃圾桶,只好又收了回去。
元问心是有原则的。哪怕在诡域,他也从不乱丢垃圾。
走了103步,一步是50厘米,一共51.5米。
前方的白雾里传来了轻微的震动感,断断续续,很是迟疑。
元问心停下步伐,感受了片刻。
对于他们这一类五感比较明显的“动物化”异能者,培训中心特地制定过相关的教程。教导他们分辨周围的“动物”。
这是上一世的经验,元问心直接拿来编排了教程。
目前看,还是有点作用的。
根据地面传回的震感,来者大概是类似人形的物种,且体重在140KG左右。
嗯,体重还算正常。起码属于人类的范畴里……
更多的蝴蝶从他的风衣里飞了出来。
这一次,飞出来的蝴蝶有着耀眼的血红色翅膀。它们停在元问心的头上、肩上、手臂上,看起来蠢蠢欲动。
而蓝色的蝴蝶则是继续往前。
十几秒后,元问心的眉头舒展开来。
而何文显然也看见了这只蝴蝶,大喊起来:“元sir?!是你吗元队!”
何文是个体重正常的成年人,身高178,体重69kg。但他还带着他弟,两个人加起来差不多就是140kg。
“安静点。”元问心的手重新揣回了兜里,“回去后重新培训。”
何文挠了挠头:“有点紧张,隔着层雾,看不清人。我刚才都打算肉搏了。”
元问心往后看了眼:“你怎么在这?赢舟人呢?”
战斗力只有5的谢东壁,则是被元问心无意识地忽略掉了。
元问心很快为自己找好了借口:赢舟叫起来比谢东壁顺口。而且赢舟在,谢东壁多半也在。不需要多念几个字。绝对不是他只在乎赢舟,而不关心谢东壁的死活。
何文摇头:“我不知道啊……我背着他们,但是一穿过院门,就到这了。”
元问心是个有丰富经验的执行官:“挂号单看看。”
果然,何文和他分到了一个科室,儿科门诊3。
元问心默然片刻:“一般来说,挂号后就是去对应的门诊。你来的时候,有看到3号门诊吗?”
何文再次摇了摇头,戴着口罩也挡不住脸上那股子天真的愚蠢。
元问心觉得,这种表情在刚满20岁的赢舟脸上,还算可爱;但在年过30的何文脸上,就有些讨人嫌了。
他开口:“继续往前走吧,总会遇上的。”
医院费尽心机地把他们弄到诡域里,可不是为了赚那么点医药费的。
医生们需要实验耗材。而实验耗材不会乖乖束手就擒,所以,只能自己来拿。
元问心想着:“也不知道儿科的主治医生是谁?资料还是太少了一点。”
又往前走了1741步,在元问心感觉自己耐心快耗尽的时候,散发着红光的门诊室出现在了走廊的尽头。
门是敞开的,里面冒着红光,前方已经没路了。元问心抬头,看见了挂在墙上的门牌:儿科门诊(3)。
浓郁的尸体腐烂的气味,从门诊室里传来。
任何动物对同类尸体的气味,都是很敏感的。这种气味让几百万年前在野外生存的人类,学会了趋利避害,寻找更安全的地点。
无需多言,多次训练出的默契,让元问心和何文自动进入了战斗状态。
何文背后的弟弟往上蹿了一截,转身,用胳膊搂住了何文的脖子,身体像是一只干瘦的猴子。
元问心的身体里飞出了大量的红色蝴蝶。每只蝴蝶都不大,黑压压一片。
蝴蝶在瞬间涌入门诊室,元问心跟着闯了进来。
门诊的医生是一个塑料质感的洋娃娃,大概七八岁小孩那么高,穿着不太合身的白大褂,梳着双麻花辫;胸口挂着金属的铭牌,写着她的名字:安娜贝尔。
安娜贝尔的脸上是油漆涂出来的僵硬微笑,她站在房间的最中央,手里紧紧牵着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穿着鹅黄色的连衣裙,皮肤是泛着死气的青灰色,遍布着紫色的血管。眼眶里的眼珠子纯黑,看不见眼白。她一只手的手腕被安娜贝尔握着,另一只手则是搂着一只脏兮兮的玩具小熊。
在看见元问心的瞬间,小女孩的脸上竟然露出了十分人性化的笑容。
元问心一直没思考过一件事,那就是为什么他和何文会被分配到儿科门诊。
直到现在,他看见了这张熟悉的脸。
元问心曾无数次梦到过她的模样——
“爸爸!”元吉挣开安娜贝尔的手,伸出胳膊,朝着元问心跑去。
“看吧,我说过的,你爸爸会来接你的。”安娜贝尔的唇没有动,胸腔里却发出了尖锐的笑声,“喔,这里还有另一个小病人,是跟着哥哥一起来的吗?”
它的话音刚落下,何文哀嚎着倒在地上。
弟弟突然抱着何文的脑袋开始啃,像是在啃没有切开的西瓜,它长长的唇裂到耳根,发出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儿科,医生,病人。
很显然,何文的进化源失控了。
但元问心对此毫无反应,只是怔然地看着朝着自己飞奔过来的小孩。瞳孔不断缩紧。
元问心有个养女,在上一世。
后来他把她送到了地下避难所,元问心是这么宽慰自己的:是为了拯救更多的人。
元吉不喜欢避难所,甚至有些畏惧。
但元问心骗她说:“别怕,爸爸会接你回家的。”
于是元吉乖乖松开了手。
元吉的妈妈在诡异复苏时,死在了家里。
三岁大的元吉承担起照顾妈妈的使命,妈妈成了诡异生物,但元吉还是人类,被她母亲保护得很好。
但在母亲的侵蚀下,元吉依然成为了伥鬼,只是保留了人类的意识。
元问心要杀她的时候犹豫了一下,结果,他在诡域里被元吉救了。
于是他力排众议,收养了这个女儿。
那时候,元问心就明白,权力是个好东西。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诡异复苏的形式越来越严峻。而这时候,避难所提出了一项研究计划,需要用到元吉,作为实验的耗材。
元问心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思考了整整一天。他不爱抽烟,脚边却堆满了提神用的烟头。
元吉,是诡异生物。不是人类。
他,是人类。而且,一直在干着救世主一样的勾当。
元吉是他职业生涯里不该存在的污点。
更何况还有好多人等着救援——他们同样是别人的儿子女儿或者父亲妈妈。
所以,元问心答应了。
结果呢,他的女儿消失在了实验室,就像一块被丢进热锅的黄油;而研究所什么也没研究出来。
元问心一直记得避难所高层冠冕堂皇的腔调:“并不是每次实验都可能成功。诡异力量是完全未知的领域,但令爱的牺牲并非毫无意义,我们排除了一个错误答案。”
牺牲是有意义的。
元问心捧着元吉的遗物,一只陪着她入睡的玩具熊,低着头,脸颊抽搐,控制不住地冒出一个念头:“……真的有意义吗?”
所以,在后来避难所通过“放弃地表以及地表难民;移民到卫星上”这个议案时,元问心把避难所炸了。
秩序崩塌的时代,有很多疯子。
元问心从来不觉得自己脑子有问题。
元吉的死亡必须要有意义,而且一定要达成一个完美的结果。
元问心不允许有别的答案,也不允许那些懦弱和妥协的声音……把过去所有人的牺牲,付诸东流。
元问心看着元吉朝他逼近。应该是很快的,但在元问心眼里又太慢了。
她跑起来的时候,浑身都是破绽。
有一瞬间元问心想不起来这里是哪,他又是谁。
他甚至微微弯腰,张开了双臂,脸上露出了柔和的微笑,就像是每一个来接孩子放学的家长。
一大一小两只手缓缓靠拢,马上就能碰到了。
然后,元问心想,白日梦做到这里就够了。
“对不起。”他说。
元问心在流泪,但他并没有多难过。难过的日子早就过了。
在房间内盘旋着的血红色蝴蝶像是蝗虫一样,扑在了元吉和安娜贝尔的身上。
“精神科。”谢东壁频繁地推着眼镜框,这是他缓解压力和焦虑时惯用的动作,“为什么是精神科?不是神经科?”
精神科和神经科,是有很大差别的。
神经指的是身体的神经系统,包括脑神经、脊髓神经和自主神经;而精神,是意识、认知、心理状况领域的问题,挂号多半是要去安定医院的。
赢舟平淡地回答:“很显然,在院方眼里,我们都是神经病。”
谢东壁震惊道:“你来我可以理解,为什么我也会在这里?”
他显然不能接受自己脑子有问题。
赢舟:“你给我的大脑拍CT的时候,就没有顺便给自己拍一张吗?”
谢东壁难以反驳:“好吧,精神科的主治医师是红眼。医院里的三大祸害之一,我们好像又到了怪物老巢。”
赢舟沉思片刻:“在这里会遇到叶启木吗?”
和赢舟这种把达沃斯认知偏差评定量表、Peter版妄想问卷、Hoddock精神症状评测量表等一系列精神状态测评表背下来、以至于从问卷结果看,从来检测不出精神病的人不同;叶启木是有官方档案的抑郁焦虑重症患者,还有重度精神分裂,而后者是叶启木异能的副作用之一。
据说,叶启木在华南办公时,身边随时跟着两个秘书,睡觉都会在旁边打地铺,目的是防止叶启木自杀。
谢东壁回答:“多半不会,应该是在什么外科。人家辛辛苦苦把叶启木绑回来,总不可能是为他治疗精神病的吧?这祸害人还怪好的呢。”
简单来说,外科就是会动刀子的科室。
赢舟略微点头,朝前走去。
他提醒道:“不要和红眼对视。”
谢东壁跟在了他身后,眉毛微微挑起:“又是那个酒店大堂经理告诉你的?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槐江之前联系过他,目的是要太岁花;但不止一次提出过想和谢东壁的研究小组合作。
谢东壁上辈子没听说过槐江这么一号人,但依然对所有祸害保持着充足的戒心。
赢舟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医院的走廊到了底部,然后朝左,出现了一个90度的直转角。
走廊是没有窗户的,光源来自头顶的白炽灯。地面上投射着一个蹲下的人影子,漆黑的人影被头顶的光拉得很长。
赢舟在转角处顿住,问:“你说墙后面有人吗?”
谢东壁打了个激灵:“没事不要说恐怖故事。”
赢舟脚下的影子同样行动起来,先一步转了个弯。
迎面撞上的,是一个蹲下的玩偶。这个玩偶四头身,风格很卡通,穿着白大褂,双手摊开,像是在迎接着什么。脸上挂着弧度夸张的微笑。玩偶的身上有些掉漆,材质应该是陶土。
谢东壁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检测到诡异能量波动。看距离,应该是你前面这个玩意。”
赢舟走了过去,很手欠地摸了摸这个半人高玩偶的脑袋,语气温柔且有礼貌:“要闹鬼最好现在就动起来喔,我要把你打碎了。”
谢东壁的嘴角略微抽搐了一下。
赢舟的手握成拳,狠狠砸向了玩偶的脑袋。
玩偶是空心的,浸了颜色的陶土片碎落一地。赢舟打开手电筒往里照了一下,陶俑里是一具蜷缩着的尸体,看腐烂程度,已经死了一段时间。
这具尸体还穿着圣心神学医院的制服,脖子上挂着一块工作牌。
工作牌套着塑料外壳,但不知道在人油里浸泡了多久。黏糊糊的,味道也不怎么好闻。
赢舟一字一句地念着:“圣心神学医院,精神科,主任医师,查理。”
在游戏里,经过汉化后,查理的名字叫“李大富”。
这是一个喜欢用针管和电极管的死变态,因为早泄格外喜欢拿防暴棍捅病人的下体。
游戏里没有给出这些原医院工作人员的结局,但这具尸体的头部和局部区域都插着两根防暴棍,想来是没能死得很安详。
现在的精神科主任叫红眼。因为长得还不错,生前是这位查理主任最喜欢的病人。
“是张工作牌。”赢舟对谢东壁挥手,“你收着。”
谢东壁一愣,竟然有些感动:“给我吗?那你怎么办?医生的身份在医院里一看就比病人好用。”
赢舟很诚实地回答:“尸油恶心,不想碰。”
谢东壁默默地摘下工作牌,用一次性湿巾纸擦了擦,然后挂在了自己脖子上。
走廊是回形结构。
四毛像只巡回犬一样,在赢舟前方进行侦查。
赢舟走了一圈,转到第四个弯,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