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机械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先去吧,我马上。”
楠想了想,还是觉得滔不对劲,不过最终还是懒得研究了,一堆工作等着呢。
他嫌弃地白滔一眼,又耐人寻味地看了一眼黑黑的显示屏,哼了一声走出了办公室。
项目赚钱了,公司反应很快,绵还在原来的办公室,不过布局大变,改成了他的专属办公室。而楠和滔安排在了隔壁。
滔见楠走了出去,立刻打开电脑处理了几下,然后便关机,背起了背包。
他得回家去做联系“幽灵”的工作,不过走前,他还是要跟绵告个假。
“什么?你今天请假?”祝子绵还没说话,楠先叫了起来,“今天这个会很重要,你知道不?”
祝子绵有些为难,今天这个会在他眼里,是真的重要。
这款游戏虽然最初的创意不是他的,但一路做下来,他确实花了不少心血,就算他不能看着它完工,也希望有人能帮他,把他的想法全做进去。
“是啊,滔。”祝子绵也开了口,“能不能改天?今天先开会。”
滔扶了扶背包的带子,尴尬地笑了笑,“对不起啊,绵经理,这个事非得今天。”
祝子绵张了下口,很想把绵留下,但想了想,又觉得还是不强人所难得好。
他怕他太执着,让滔发现他这是最后一天上班。
祝子绵经过了昨夜的大哭大醉,情绪上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告诉自己今天一定要做到不让任何人看出端倪,开开心心,轻轻松松地过完这一天。
“好吧。”最终祝子绵礼节性地笑笑,放滔走了。
滔也礼节性地点了下头,便转过身。
走了几步,正要迈出门的时候,他好像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认真地对祝子绵说:“绵经理,把你的想法详细地告诉楠就好,你不用考虑我这边。还是那句话,只有你写不出的策划,没有我搞不定的代码。总之,你放心吧。我一定帮你把这款游戏好好运营下去。”
祝子绵听得一怔,心被扎了一下,这话莫名有些伤感。
楠是听得一头雾水,他扶了扶眼镜,“滔,你今天——”
“你啊!”滔脸色一变,变得凶巴巴的,打断了楠,“好好听绵经理讲策划案,回头哪个细节你跟我讲不清楚,看我不削你。”
说着,滔还向楠做了个假装要打的动作,吓得楠往后闪了一下。
今天的滔不对,楠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但是具体是什么原因,这一次,他是猜都猜不出来了。
祝子绵也隐隐感觉哪里不对,他一时也想不明白,只不过他也没再想。
今天本来上班时间就晚了,他还不想加班,影响他和峦的晚饭,所以他得抓紧时间和楠把工作交接清楚。
当滔的背影刚一消失,他便把思绪全收了回来,和楠认真讨论起了工作。
这一天下午,祝子绵认真工作的样子,一直显示在峦的电脑屏幕上。
峦十指交叉放于唇边,凝着神看着,仿佛时间静止。
忽然,手机响了,一条新消息,是良叔发的。
“峦,好几辆机构的车来你公司附近了,机构今天要接你回去吗?没通知我啊?”
峦的眼睛里瞬间闪出了些莹光,他仰起头,深深呼吸,强压下自己汹涌的情绪。
手指悬在手机屏上好一会儿,最终只回了一个字:“嗯。”
峦也没想到,贵族胶囊的速度能有这么快。
他本来还有一丝幻想,也许祝子潺手机关机,或者当病毒直接忽略。也许绵就是个不受人待见的小贵族,那边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将错就错。
但现在看来,绵应该是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贵族,重要到贵族的管理司可以把绵的事当成第一要务来办。
峦苦苦地勾了下唇,这不是很好吗?说明绵离开了他,一样会过得很好,不,应该是更好。
不知不觉,时间走到五点半。
峦无力地走到窗前,低头看着三三两两的人陆续走出了公司,好像倒计时的沙漏停不下来,最终一定会变得空空荡荡。
这时,开门声响,绵像只鸟扑了进来,从背后抱住了峦,“峦,我们走吧。先去超市买东西。”
峦转过头,正对上绵的脸,他顺其自然地轻轻吻了一下。
但两人的唇刚刚分开,他又欲罢不能地深吻了上去。
祝子绵回应了几许,不过没太久,还是笑着躲开了。
“好了啊。”祝子绵假装委屈地嘟起唇,“今天你又不能用药。我呢,今天也不想看你难受的样子。我就希望你好好地吃一碗我做的面,然后搂着我好好睡一觉。好不好?”
峦的视线在绵的脸上来回地扫,努力扯出了一点点笑意,“好啊。”
祝子绵立刻粲然,还有些调皮,“那说好了啊。难吃也得吃光。”
峦笑了,“我又不是没吃过你做的东西,再难吃也吃了。”
祝子绵似乎想起些有趣的过往,忍不住扑到峦肩上,将峦搂住。
他在峦耳边又软又缓地说:“我知道。所以今天才想给你做一碗,因为我做过的。我打包票,这一次肯定好吃。”
峦眼眶一红,没忍住抽泣了一下。
祝子绵诧异地推开峦,“你怎么了?”
峦扬起嘴角,尴尬地低下头,揉了揉鼻子,自嘲地说:“好丢脸啊。你不过回个家而已,几个月就回来了。我就这么舍不得。一想到你明天要走,鼻子就酸酸的。”
祝子绵听得也是一酸,有点失控。
他忙着向周转移视线,笑着打趣:“是啊,这传出去,公司的人肯定要笑死你了。我不在的时候,你可别天天想我想得魂不守舍的。真的好丢脸。”
峦用力点点头。
接着——
“好了。”
“好了。”
两个人异口同声开了口。
祝子绵甜甜地笑起来,“你也知道我们废话太多了。快走吧。”
峦吸了一口气,表情开始不自在,“不是,我不是说我们该走的意思。我是想说,昨天因为你突然喝醉,有一件我想做的事,还没有做。”
“什么事啊?”祝子绵纳闷地问。
峦走到一旁的置物架上,拿下一瓶红酒和两个空酒杯,“交杯酒啊。昨晚想跟你喝的,被你打断了,今天不得补上?”
祝子绵神情稍顿,思忖这件事明明可以晚餐的时候再补啊。
不过他思忖的工夫,见峦已经倒好了两杯酒。于是他不再多想了,反正峦这个性子,想到要干什么,还真是挺着急的。
他抿起唇,笑着接过峦递来的酒杯,“那——干杯?”
峦点头,与绵的酒杯轻轻一碰。继而两个人各自把手臂绕到了对方的颈后。
祝子绵一干而尽。
其实他也想与峦有这样一个仪式,昨天错过了,他也惋惜得很,没想到峦这么默契,还惦记着,又补了回来。
我的峦——可真好。
祝子绵这般甜甜地想着,缓缓与峦分开,这时脑子里嗡地一声巨响,仿佛于空中坠落,让他脸色骤变。
“峦,你为什么不喝啊?”
峦凝视着绵,眼泪终于肆意装满眼眶,又如破闸的水涌落下来。他突然泣不成声,用了全身的力气吐出几个字:“绵,回家吧。”
回家?回哪个家?我们一起的家,枫的家,还是——
祝子绵惊恐地看着峦,一堆话堵在胸口,刚想摘一句出来,就感觉身子好累,头好晕。
酒里下药了。
峦,不要,峦!
祝子绵心里喊着,却已发不出什么声音,他抬起手想去抓峦,但是峦已模糊一片。
祝子绵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睁开眼,感觉自己睡了一个世纪,醒在了他完全不了解的地方。
这不是他见过的天花板,莫名其妙的材质,这让还没完全清醒的他冒出一个诡异念头:我是不是出地球了?
他一个机灵坐起身,就看见床边一男子正在削苹果。
那人头发染成了棕红色,穿着一件宽松的腥红色衬衫,外套了一件同样宽松的灰色休闲西服,全都是垂感很好的高级质地,不修身的款显得他有些单薄。
听到祝子绵有动静,男子也没什么反应,还是认真削着苹果。桌上已经削好了三个,显然他削苹果也不为给祝子绵吃,纯是削着打发时间。
待手上的这个苹果彻底削完了,他才慢悠悠地抬起了头,把苹果递了过来,“你醒了。”
瞬间,祝子绵抖了一下,瞪到瞳孔地震,“姐姐?!”
第163章 那个唯一能帮我的人
祝子绵以为自己在做梦,眼前这不现实的地方,还有这不可能的重逢,他猜一定是自己想家了,才会做这样的梦。
他呆若木鸡地看着姐姐,脑中空白一片,也不知道是该让这梦快点醒,还是继续梦下去。
祝子潺看他不动,硬把苹果塞到了他手,然后从床头柜上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手,便懒散地坐在了一旁。
“好久不见。”祝子潺揶揄地说,“我还以为你在这里也就是混个温饱,能活下来就不错了。现在看来,还挺风生水起的嘛。”
祝子绵再环顾了一圈四周,诡异的屋子,连个窗都没有,很像科幻里的飞船。
他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苹果,若说这是梦,感觉真实得过分了。可若说不是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祝子绵沉不住气了,他把苹果放回桌上,直接问姐姐:“我是在做梦吗?”
祝子潺嫌弃地嗤笑了一声,“你打自己一巴掌,看看醒不醒不就知道了?”
祝子绵嘟起了嘴,在姐姐面前他一直有些惯有的孩子气。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当着别人面打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偷偷掐了下自己的耳垂,疼痛还是能感受到的。
所以这不是梦,那峦他——
祝子绵不敢往下想了,他的心跳开始加快,声音也发起颤,“这里是哪儿啊?”
祝子潺无聊地扫视着四周,语气很倦,“人类基因研究机构,也算是贵族胶囊与奴隶领域连接的中转站吧。”
所以通过了这个中转站,我就要回贵族胶囊了吗?
祝子绵彻底慌了,他意识到姐姐的出现正在终结着什么。
他像只被惊吓的猫蹭地跳下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为什么会在这儿?你怎么找到我的?”
看着祝子绵急得要哭,祝子潺嘴角一点点上勾,笑出几分狡黠。
她拿出手机在手上翻转着玩,漫条斯理地说:“你问的这些啊,我觉得没什么好聊的。反正该发生的发生了,该找到的找到了,聊不聊的能改变什么呢?我想八卦的是——”
说到这里,她按亮了手机,打开一张照片怼到祝子绵眼前,语气变得有些嘲讽:“照片上这个人,真把你上了?”
祝子绵眼睛被刺了一下,那明明是一张他删除过的照片,怎么还在?
关键他和峦的亲吻状态不该是这样的,他手机里明明有他们亲吻很甜蜜的时候。
而且,他们已经订婚了。咦?订婚戒指呢?怎么不在手上?等等,现在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峦在哪儿?
祝子绵脑子里思绪翻滚,目光随着思绪急速乱扫,脸上的表情也跟着转变迅速,一番轮奂后,他紧张地问:“他人呢?”
祝子潺收起手机,似乎没有听到她想听的答案,有些扫兴,答得也很敷衍,“人啊,关着呢呗。等死。”
祝子绵听完脸色刷白,拔腿就往门那里冲,但这门连个门把手都没有,他不知道怎么开。
着急用力地拍打几下后,只得回过头求助:“我要怎么出去?”
祝子潺不紧不慢地抬起眼,“你要出去干什么?是想去救人,还是想去杀人啊?”
祝子绵听出来了,不满足他姐姐的八卦欲,他姐姐是不打算帮他干任何事。
于是他耐着性子又冲回来,掏出手机调出他与峦另一张甜密的吻照,亮到祝子潺眼前。
“他是我男朋友,我们——什么都做了。”祝子绵的语气,有点破罐破摔,还有点豁出去的倔强。
之后,他讨好地半跪在姐姐身前,两手放在姐姐腿上,极度撒娇讨好地说:“姐姐,你帮帮我嘛。让我去找他。”
祝子潺看了一会照片,出乎意料,她的神情很淡漠,完全没有那种挖到八卦的兴奋。她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让祝子绵揪心的话:“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啊?”
祝子绵只道他姐姐在开玩笑,仰着头继续撒娇:“我有什么困难,姐姐都是帮我的嘛,而且你是唯一肯帮我的人了。”
祝子潺躲开祝子绵希冀的目光,又看了看那张照片,这一次依然没有看到亲吻照时的八卦反应,反而越来越严肃,像警官发现了一起凶杀案。
当她的目光再度移回祝子绵的脸上,她的语气里满是冷冷的嘲讽,“既然你们什么都做了,他的下场你应该很清楚,你还找他干什么?问他遗言吗?”
祝子绵真的急哭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握住姐姐的手,申辩:“可是,他不知道我是贵族啊。”
祝子潺凝望着祝子绵的眼,眼神越来越犀利,如果说刚才她的眼神像是发现了一起凶杀案,现在她的眼神就像找到了那个幕后黑手。
她慢慢俯下身,与祝子绵脸对脸相隔不过三寸。
“可是,你知道啊。”祝子潺的语气又冷了三分,“你明知道自己是个贵族,不能让奴隶染指,却还是一意孤行地做了。现在哭唧唧地装无辜,给谁看?是你,就是你害死了他。不管你出于什么样的本意,没有你,他就不会死。祝子绵,不是每一次,都有人为你的任性背锅。你该学会承担你自己的罪孽了。”
祝子潺越说越激动,这让祝子绵惊讶愣了,像被雷击到了的那种怔愣。
当姐姐全名全姓地叫他“祝子绵”,他完全懵了。从前姐姐不是这么叫他的。
而且姐姐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过话,尽管他从小被姐姐训斥到大,但印象里这是头一次,姐姐的语气里渗透了对他的敌意,好像有一种不共戴天的仇恨,好像要死的那个人不是峦,而是姐姐的至亲或本人。
祝子绵震惊又难过,意识完全凝结不起来,只知道傻傻地看着姐姐。
祝子潺似乎意识到自己过于失态,她一把推开祝子绵,站到了一边。
面对着空白的墙壁,不停大口呼吸平息着自己的情绪。
祝子绵这才反应过来,他一醒就一心在峦身上,此刻回想他姐姐见到他的每一个反应,都不算友好。
相较于他不想出现在这里,他姐姐似乎更加不想出现在这里。
祝子绵像个木偶一样,僵硬地站起身,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弱弱地叫了一声“姐姐”。
听到后,祝子潺没有转身,她仰起头,嗓子里也不够痛快,听得出哽咽的气息。
“发生了什么事不重要。现在,我来和你说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吧。你会被带回贵族,这里的一切,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父亲一定觉得你不会蠢到自己把自己的丑事传出去,猜你肯定不会到处跟别人说,自己被个男人上过了。他会给你安排一段婚姻,让你做回一个正常的男人去传宗接代。也就是说,你的生活会回归以前,不会有任何不一样。而我——”
祝子潺转了过来,双眼通红地看着祝子绵,“你知道我会怎么样吗?”
祝子绵看到姐姐的眼底,仇恨的火苗越起越高,他害怕地摇摇头。
祝子潺惨兮兮地咧开嘴笑,“我作为另一个知道秘密的人,会被关起来。父亲肯定害怕我把你的丑事抖出去。他会给我准备一个精致的,奢华的,舒服的房子,让我在里面好好地生活,然后对外就说我病了。不会再让我嫁人,甚至不会让我再接触任何人。直到把我逼疯。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一个疯子的话。”
祝子潺语气疯癫,祝子绵听到崩溃,他拼命摇起头,一边哭一边语无论次,“不,会,不会,父亲,不会。”
祝子潺冷笑出声,“不会?怎么不会?从小到大,你的哪一次错误不会怪在我头上?你所有的问题都是我来买单,天知道我多想你走出我的生活,如果不是那张照片发来的时候,正好父亲在旁边,你觉得我真的在意,你在这里是上了男人,还是被男人上吗?”
说到最后,祝子潺完全失控,大声嘶吼,仿佛压抑的愤怒再也抑制不住。
这是祝子绵头一次看到姐姐失控的样子,他被吓傻了。
眼前不是他记忆中的姐姐,他一直以为,母亲过世后,他们姐弟是相依为命的,姐姐不着急恋爱结婚,也是想多陪他几年,他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可姐姐现在居然说,她希望自己走出她的生活,还带着如此强烈的积怨。
祝子绵不知所措,好像回到小时候,在姐姐不高兴的时候,只会拉着姐姐撒娇。
他上前一步,拉住姐姐的手,啜泣着说:“姐姐,你,别生气。我知道,这次是我错了。我不该逃婚,不该在这里胡闹,更不该再回贵族去。这次,我一定不会让父亲惩罚你。姐姐,你,别生气。你别生气。求求你,高兴一点。”
祝子潺甩开祝子绵的手,带着眼泪嘲笑了数声,继续时语气变得十分绝望,“傻瓜,这次你错了?这次不让我受惩罚?偏偏这次,我被罚一点也不冤。你不回来,我可以把所有的事推到你身上。父亲只剩我一个孩子,他也不想深究。现在你回来了,以父亲的敏锐,一定很快就会查到,你逃婚根本不是你个人头脑一热的冲动,你逃婚成功也不是你的侥幸,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祝子绵再一次被惊到石化,耳边接下来听到的声音,变得缥缈,虚空,不真实得好像来自天边的呓语。
“是啊,阴谋。从很早很早,我就想把你送到一个我再也见不到的地方,到底是多早呢?大概就是——你杀死母亲的那一天。”
祝子绵再也站不住,像是冥冥中迟来的审判与震慑,让他下意识跪到了地上。
他仰头迎着姐姐寒如冷冬的目光,不可思议到人要裂开,“母亲,不是——”
“对!”祝子潺快速踱起步,边走边说,“母亲不是我害死的吗?你是想这么说吧。就是因为要保护你幼小的心灵,想让你没有负罪感地长大,然后比你才大三岁的我,就替你背着罪长大。但事实就是事实,是你,就是你,亲手杀了我们的母亲!那时的你也像现在一样,摆出一幅无辜的面孔,就想把自己的罪摘得干干净净。”
【作者有话说】:今天争取双更一个。
第164章 拜托了,姐姐
那一年,祝子绵只有四岁。他的母亲生病在床,是什么病他不记得了,也没有人告诉过他。
祝子绵或许只是想和母亲玩一玩医生看病的游戏,或许只是想学医生的样子,让母亲醒过来陪他玩。
当时他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没有人知道,包括祝子绵自己。总之,他将一针管空气,注入到了母亲体内。
一直到事情无法挽回,父亲看着懵懂的祝子绵,握紧了拳,握到青筋突起,却把铆足的力气用一巴掌的方式,全用在了着急跑过来的祝子潺脸上。
“为什么不看好你弟弟!”
那一巴掌让祝子潺的一只耳朵听力受损,但这句咆哮她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没有哭,不知道是怎样一种力量,让七岁的她把丧母的悲痛强行转化成了一句对父亲的承诺:以后,我一定好好看管弟弟。
听姐姐痛苦地讲完这段过去,祝子绵连怎么哭都不会了,好像六魄丢了五魄,木呆呆地说:“没有人告诉过我,妈妈是怎么走的。”
祝子潺发泄够了,神情一点点变冷漠,“因为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只剩下我和父亲。这个秘密我守累了。接下来,到你了。反正你马上又要承受一场生离死别,我就当帮你预演一下。”
说到这里,祝子潺眸光忽地闪烁,好像突然想起更让弟弟痛不欲生的事,然后好心地给弟弟提了个醒。
“你知不知道,看到你和你男朋友的照片,父亲的愤怒有多强,本来,在你醒之前,他就该死了。但是因为他是机构的最高级实验体,涉及着一场跨时近三十年的生育实验,所以才被机构拦了下来。现在机构正在和父亲谈判,希望你男朋友能在孕育生子后,再上绞刑架。”
祝子绵也说不清有没有被提醒到,他看着姐姐,像失智的人偶,一个又一个撕心裂肺的故事,似乎已经让他疼麻了。
他居然肉眼可见地平静了下来,平静地接受了所有的现实。
祝子潺弯下身,凝望着弟弟,眼神同样已经平静,就是平静得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这种感觉很难受吧,自己爱的人因为自己而死。当年你太年幼,承担不了。现在,我想你足够成熟了。”
祝子潺说完疲惫地直起身,似乎言尽于此,多一个字都不想再说。
她转身准备要离开,祝子绵突然像小时候一样,抱住了她的腿。
“姐姐,是我不好。妈妈的事我真的不知道。如果你早一点告诉我,我一定不会让姐姐一个人承担。”
祝子潺嗤笑一声,“不用不好意思,现在开始承担也一样。我之所现在告诉你,就是让你一次承担个够。用你的余生去背负吧。妈妈的死,你爱人的死,还有——你姐姐悲催的下半生。”
说完,祝子潺想走,但是没有挣脱开祝子绵。
祝子绵仰起头,看着姐姐,“姐姐,不要不管我,求你帮帮我,哪怕再帮我一次。”
说这话时,祝子绵眼里的泪很浓,却没有流下来。
他的情绪谈不上激动,谈不上绝望,似乎真的就像个小孩子,求姐姐帮他买一根他喜欢的棒棒糖,仅此而已。
祝子潺看了一眼弟弟,嘴一勾,似乎想要嘲笑。但嘲笑到一半,笑容却越变越苦涩。
“你也是贵族,知道得不比我少。你说我还能怎么帮你?现在对比你我的处境,到底是谁更需要帮助?”
说完这句话,祝子潺到底挣脱开弟弟,大步离开了。
她走到了门口,用手指碰触了一下感应区,门上顿时显示出投影数字,她依次按下了一串数字密码,打开了门,径直走了出去。
门在她身后,刷地一声复又合起。
门口两个看护的工作人员上来一起问:“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祝子潺没有理会,她回头看着合起的门,有些失神。
祝子绵的反应让她有些意外,比她想象得冷静了一些。
不得不说,一年没见,这个弟弟好像长大了不少,不像从前遇到事就喜欢哇哇大叫,一个不顺心就炸毛,搅得全家鸡飞狗跳。
看来,恋爱真是能让人成长的东西。
其实,当斩神的员工走光,她和父亲带着人进去的时候,当那个叫峦的男人抱着她弟弟交给他们的时候,她就猜出了峦与弟弟的关系。
父亲把峦当成强奸犯,一拳打到人家满脸是血,但是她却从峦眼睛里看出来,峦对弟弟有多不舍,有多呵护,那种宁愿自己去死,也要保对方周全的呵护。
祝子潺揉了下胸口,控制不住有些难受,那种不得不将美好的画卷撕毁的难受。
但现实就是现实,没有回旋的余地,谁也救不了峦的命,除非——
想到这里,祝子潺像是突然被谁打了一下,惊醒,继而她自嘲地笑了两声,“我想这些干什么?可怜这对小鸳鸯吗?谁可怜我啊?”
这时,门口两个工作人员又问了一遍:“先生您有什么吩咐?”他们语气木讷,很像智障。
事实上,也确实是智障。
机构为了保存机密,特意使用了一些自闭症服务人员,给他们训练出程序化的生活秩序,无条件执行一些简单的指令。
祝子潺揉了揉耳朵,很受不了这种语气。她搞不懂这些人比机器人强在哪儿,暗暗骂了一句机构变态,她简单答了两个字:“吃饭。”
一个工作人员立刻回应,“请跟我来。”然后便领着祝子潺走了。
祝子潺跟着工作人员,来到餐厅。餐厅里的厨子同样看上去很智障,见人进来,机械地准备了一份餐食,都不需要点餐的。
厨子把餐盘送到祝子潺面前,然后就憨憨地看着祝子潺笑,目光不算猥琐,但是有些痴迷。
祝子潺被看得不太舒服,“你干嘛一直看着我?”
“你,好看。声音也,好听。像是——女人。”
祝子潺扫兴地勾了下唇角,觉得自己扮得挺像男人的。但她也不意外,往往越是心思单纯,智力受损的人,反而在某些方面的敏锐度特别高。
于是,她不再想什么,拿起筷子准备吃,却在这时,脑中一闪,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不对啊,这里的人不是应该都没见过女人吗?顶多发现她和其它人不一样也就罢了,怎么能这么精准地说出她像女人呢?
祝子潺饶有兴致起来,“你见过女人?”
厨子认真点了一连串头,生恐别人说他撒谎似的,“见过啊。好久前了。小女孩,很可爱的。”
“那后来呢?”
厨子挠挠头,一脸扫兴,“后来变成男人了。”
祝子潺听得笑出声,怎么会有女人变成男人,她猜一定是这里哪个男人扮过女装,和他们开玩笑,没想到让他们一直记到了现在。
她笑过之阵后,继续吃,顺便吩咐厨子:“去,再帮我准备一份,我要带走。”
祝子潺吃完,端着一份离开。跟着先前带她来的工作人员一起返回了祝子绵的房间。
远远地看到门口原先留着的工作人员,也刚刚回来。
祝子潺脑子里闪了一下:让你看好屋子里的人,你这算不算擅离职守?
但转念一想:算了,能出什么大事?这地方他们姐弟俩都是头一次来,布局跟个迷宫似的,没这些工作人员带着,哪儿都去不了。这些工作人员可以服从的指令又那么有限,还怕弟弟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