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则没有再劝,应了一声便把车开到公司门口,在此之前他特意联系过内部人员,这才畅通无阻地送邹北期进了公司。
邹北期在陌生环境里,迎上公司员工们无数道目光,深深地感到尴尬。
实验室重地闲人免进,邹北期就抱着保温盒等在门外,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特别像给自己高三的孩子送营养餐的家长。
闫则提起过,因为担心错过一些相关的通知和安排,衡时在实验室也会定时查看手机,邹北期发的消息他应该迟早能看见。
记得看工作消息也不记得吃饭,确实是很敬业了。
邹北期等了大约二十多分钟,衡时才脱下白大褂从实验室走出来,在他身边坐下:“为什么过来?”
“闫则说你会忘记吃饭。”邹北期将保温盒塞进衡时怀里,“先吃吧。”
“你可以让闫则送过来。”
“我反正也没什么事可做,我上网查过,多出门活动对我有好处。”
衡时手指一顿:“没见过你这种喜欢麻烦自己的。”
邹北期看着衡时打开饭盒,对方没急着动筷子,而是夹起一块白菜递到他嘴边:“晚饭没怎么吃吧,你吃两口。”
“嗯……”邹北期不否认,衡时对他糟糕的胃口已经见惯,老老实实接过对方的筷子,将食物送入口中。
衡时在袋子里翻了翻:“只带了一副餐具?”
邹北期点头,他可没想过自己也要在实验室门前用餐,想来衡时估计是不太想吃别人用过的东西。
“算了。”衡时接过邹北期递回来的的餐具,夹一口米饭刚放进嘴里,周围蓦然有同事围上来,迫使他不得不暂时放下勺子。
“衡组长,这就是你新娶的老婆啊?”同事一号对着邹北期上下打量,“还别说,真挺配你。”
同事二号也跟着附和,目光不由自主也落在邹北期身上:“对啊,我们组长这么帅,就该有个这种小美人嫂子。”
几号同事没忍住围着邹北期问东问西,就差没把八卦两个字刻在额头上。衡时刻意用力地将饭勺碰在饭盒盖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都、回、去、工、作。”发音格外重。
众人屈服于衡时的威压,霎时间作鸟兽散。
“其实还好,他们没问很过分的问题。”邹北期开口。
衡时瞥他一眼:“是我觉得吵。”
“……”邹北期微顿,“那我是不是也应该闭嘴?”
“最好。”
好吧,看在衡时又要忙工作又要关注他的身体状况的份上,邹北期决定忍一把,将自己调成静音模式,看着衡时不紧不慢地往自己嘴里送餐食。
“不想吃?”衡时停下来问。
邹北期摇摇头,表示自己没胃口。
“想吃的时候再让保姆给你做。”衡时腾出一只手理了理白衬衫的袖口,“下次别送过来了。”
“我打扰你工作了?可是闫则说你一忙起来就忘记吃饭,怕你饿出毛病。”邹北期的父亲就曾经因此得过胃病,对方的难受辛苦他都看在眼里。
“我下次会记得吃,可以了?”衡时似乎已经结束用餐,将筷子放回到原位,“如果你是为了答谢我之前做的事,没有必要。而且显得很傻。”
“……”仔细一想,衡时这么大一个成年人还要配偶送饭,听上去确实有点愚蠢。
“不过,谢谢。”
“你之前还说不用谢的。”
“不用谢是因为照顾你和孩子是我的责任。”空空如也的饭盒被衡时整理好重新装入袋中,“你没有义务给我送饭。”
“也不能这么说,你姑且算是我丈夫吧?”邹北期自发地把袋子拿在手里。
“随便你怎么想。送你下去?”
邹北期来的时候是公司的人带进来,现在抬头四顾已不见那人的身影,于是答应衡时的提议。
司机的车停在楼下。邹北期刚坐上后座,就发现盛晚钟给自己发了消息,基本上都是关于他结婚的事。衡时不像是爱大肆宣传的人,也不知道是怎么走漏的风声,明明连枚婚戒都没带,却已经有不少严心的员工听说衡时结婚的事。
连这些人都知道,那就不怪消息一向灵通的盛晚钟也知道了。
闫则像是读懂邹北期的想法:“邹先生不必惊讶,做过的事别人总会有办法知道的,也许是您和衡先生从民政局出来被人看见也说不定。”
邹北期认为闫则说得很有道理,很快就接受这种说法,视线重新回到手机屏幕。
盛晚钟:【你怎么结婚了也不跟兄弟说一声?这还是我收消息才知道的!】
邹北期:【抱歉,最近上班忙】
盛晚钟:【好歹发条消息告知一声啊!婚礼也不请我!】
邹北期:【没摆席,旅行结婚】以免露出破绽,他开始胡编乱造。
盛晚钟:【也挺好,能玩玩还不用铺张浪费。前阵子跟新闻呢,买了礼物也没空送过去,今晚有空吗?】
【[恭喜发财,大吉大利]哦哦这个红包不是还你那笔钱的哈,那个另外算,这是贺礼】
邹北期说对方没来吃席,没必要给份子钱,但盛晚钟坚持要他收,他也没好意思再拒绝。【今晚没什么事,可以出来。】
盛晚钟报了个地点,邹北期连忙让闫则改变目的地重新导航。
盛晚钟这次没有约在酒吧,而是一家甜品店。邹北期想起衡时每日摄入糖分不能超过50克的叮嘱,思前想后还是什么都没点,只要了一杯白开水。
“真什么都不吃?”盛晚钟用吸管戳弄着柠檬茶里的冰块,“你以前不是最爱吃这家店了吗?”
“甜的吃多了对孩子不好。”
“也是,怀孕了确实该多注意点。我老早就听说这事,就是没时间跟你好好聊聊,新婚礼物想来想去也不知道买什么,婴儿用品又好像早了点,就买了个小玩意。”
盛晚钟将一个礼物盒推到对方面前。确认送礼人不介意当场拆开后,邹北期将里面的摆件取出来,上面是一对拥吻的同性新人,稍微用手指敲击底座就能播放出轻快的音乐,两个相贴的人偶随着节奏转动。
“谢谢,挺可爱的。”就是不太衬他和衡时,人偶的甜蜜在他们身上半点瞧不出来,没有日日针锋相对全靠他肚子里的孩子。
盛晚钟听到夸奖很是满意:“我眼光还行吧?告诉你,我还给你带了样实用的,特别适合你现在这个阶段。”说完将另外一个盒子塞到邹北期手里。
“能拆吗?”邹北期下意识问。
“啊这个……”盛晚钟摸了摸下巴,“其实你不介意尴尬的话倒是没什么,我个人还是建议你回去再拆。”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这成功勾起了邹北期的好奇心。
盛晚钟摸摸鼻子:“回去拆开就知道了,好兄弟还能害你吗?”
见盛晚钟刻意卖关子,邹北期没再追问,只是默默将礼物收好。他刚将手从袋子里抽出来,就见盛晚钟指着自己的无名指:“你怎么连结婚戒指都不戴?”
“就……他暂时不太想让人知道。”邹北期憋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好理由,只好随口糊弄过去。小说里也不是没有豪门隐婚,应该不算太扯。
毕竟衡时没想这层,他也没办法自己买着自己戴。
“怪不得你不说,行,我帮忙保密。”
和盛晚钟告别的时候夜幕已深,邹北期联系专职司机来开车接他回去。闫则并不负责开车,偶尔帮忙也只是因为正好方便,顺路接人。
司机是衡时特地给他请的,姓李,话说得少事做得多,邹北期对他很满意,平时都叫他小李。
小李开得很稳,邹北期袋子里的摆件完全没有因为任何磕碰而发出声音。最后车子停在别墅门口,他走进门,发现衡时坐在客厅沙发上。
邹北期下意识看一眼挂钟,现在只是晚上十一点多。
“闫则说你凌晨两点多才回来。”
“嗯,经常。但也不一定,有时候事情少就回得早。”衡时指了指邹北期手里的袋子,让保姆拿下去。小眼镜阻止保姆接过东西的动作,自己先从里面摸出两个礼物盒。
“盛晚钟给的?”
“你怎么知道?”
“猜的。你爸妈的已经寄过来了,就剩下他。”
邹北期没什么可避讳,直接当着衡时的面,先把摆件从盒子里取出来放在桌面,接着才去碰另一个礼物盒。好奇心驱使他将丝带飞快拆开,随后从里面摸出一件造型有些微妙的物件,还有震动功能。
……不确定,问问。
邹北期点开和盛晚钟的会话窗口:【你送的这是?】
盛晚钟:【这不是担心你有需求吗,毕竟你和衡时现在不能那什么吧?】
邹北期:【……行】
衡时视线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向邹北期这边:“孕期前三个月不能有性生活,包括自我解决,你的朋友是白痴吗?”
“他又没怀过,也不像你在医药领域工作,不知道也正常。”
“至少也该会上网搜索,”衡时将邹北期手上的物件抽到自己手里,“先放在我这里。”
“我知道不能用,不会用的。”他又不是沉迷手机游戏的小孩,要爸爸妈妈收手机才能安心学习。
衡时不为所动:“以防万一。”
“……最近没有什么能引发我的冲动。”邹北期无语。
“不好说。”
“确实不好说,也不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来的。”邹北期没来由地,就想刺衡时这么一句。
衡时失笑:“不是你自己忍不住爬上我的床?”
邹北期:“……”
也罢,跟衡时比,他功力还是浅了。
“过几个月胎儿稳定了,再还给你。”衡时将话题拉回正轨。
“不还也行,我没这个需要。”
“我也没有。”
这还真是两个和尚碰上一把梳子。
邹北期不是禁欲的人,只是他本人还是灵魂上的直男,这个物件的用法显然不太适合他。
当然并没有用法合适就要使用的意思。
反观衡时,看原书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现在看到本人,邹北期认为对方确实颇有不沾俗欲的意思。
“放着也无妨。”衡时面不改色地将东西重新塞进盒子,让保姆拿下去。
“对了,我跟盛晚钟说,我们旅行结婚,你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我们还是隐婚。”邹北期认为自己有必要和衡时串供。
“嗯。”
答得如此敷衍,也不知道有没有放心上。
“这周末有个朋友的派对,”衡时一边操作着笔记本电脑一边开口,“他们知道我结婚的事,想我带你去。”
“你说的?”
“不是,不知道怎么传出去的。”
衡时接着开口:“不想去的话,可以不去。”
邹北期想想,认为做点人情工作还是有必要,也就没拒绝邀约。“你不忙工作吗?”
“一天时间还是有的。”
衡时口中的派对,地点在一栋远郊别墅。刚进门邹北期和衡时就被不少人簇拥,基本上都对他这位先生抱有极大的好奇心。
邹北期和衡时一样,穿着一身高定西装,显得很有几分气质,是扔在人堆里也会很扎眼的外表。再加上衡时这个自带主角光环加成的完美形象,他们这对夫夫更是让人难以忽视。
“抱歉,我先生身体不适,人太多对他不好。”
衡时左手手指插进邹北期的指缝,两个人十指相扣,温热的掌心互相摩擦。
邹北期忍不住心里别扭,他没想到自己单身二十多年,第一次牵手是和自己没多少感情的挂名丈夫。
第10章 梦呓
听衡时这么说,人群不好意思再围拢上来,生怕把这位身体不适的先生惹出什么毛病。
衡时一本正经地介绍邹北期两句,后者不自在地扶了扶鼻梁上的黑色方框眼镜,简单地打过招呼,就被衡时牵着往会客厅中心走去。
“时,这边。”沙发中央坐着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衡时走上前去与对方攀谈,看上去是颇为熟稔的朋友。邹北期在一旁沉默地听着,知道对方是派对的主人,名字叫孟引声。
孟引声越过衡时问候几句邹北期,多半是客套的招呼。邹北期没多在意,随意糊弄过去,直到衡时结束谈话,牵着他到露天泳池前,才在嘈杂人声中朝他耳边开口:“刚才那个人,能少接触就少接触。”
“为什么,你们不是朋友吗?”
“你跟每个能聊上几句的人都是朋友?”
懂了,人情社会,有几个表面朋友也正常,更别说是衡时这种各种生意合作往来频繁的人。
邹北期没忍住好奇心:“他有什么问题?”
“有毛病,感情生活一团糟。”衡时瞥了邹北期一眼,“你要找情人也找个好点的。”
邹北期严重怀疑对方没说出口的下一句是“要不然你找个比我还差的我的脸往哪搁”。
在这个主角攻受满头光环的世界,不说谢景渊,真的还有比衡时还好的人吗?邹北期好奇了。
露天泳池边聚集了不少人,基本上都是举着酒杯谈一些所谓上流社会的话题。衡时碰上不少老熟人,邹北期被迫陪着他听完一场又一场毫无营养的客套谈话。等对面的人终于离去,邹北期贴在衡时耳边小声道:“你要一直牵着我吗?”
“不舒服?”衡时同样压低音量,“新婚夫夫表现太过于疏离会不合适。”
“那也不用一直牵着,又不是爸爸带小孩。”
“你肚子里不就有小孩吗?”
邹北期:“……”
“行了,”衡时松开邹北期的手,指了指角落的空座,“在那里休息一会,我晚点回来这里找你。”
邹北期闲着无聊,在人堆中挤来挤去,大致逛过一圈别墅,捧着从大厅桌上顺走的一杯白开水,再次坐到泳池角落的位置上等衡时。
“先生,一个人吗?”邹北期正百无聊赖地转着手里的玻璃水杯,听到声音蓦然抬起头,一位陌生男人正站在自己面前,笑意盈盈地问他。
“也不是,我在等我先生。”
“你结婚了?可你手上连戒指都没有。”男人半信半疑地打量着邹北期的手指。
“他不想让人知道。”
男人嗤笑:“借口,他只是不爱你。”
好吧,这是事实。邹北期没话反驳,男人借机前进一步:“没必要浪费时间在不爱你的人身上,你完全可以有别的选择。”
“抱歉。”该说不愧是耽美生子文的世界吗,男同性恋也太多了吧。
男人没打算轻易放弃:“我们可以先试着认识。”
“我看不必。”
邹北期不回头也能认出声音的主人是衡时。对方从身后轻轻揽住自己,姿态亲昵地和他相贴,最后朝着男人冷起一张脸:“他已经拒绝你了。”
紧接着衡时抓住邹北期的左手,将一枚钻戒小心翼翼地套上无名指:“而且,我爱他。”
邹北期心里咯噔一下,虽然从小学到大学向他表白的人也不少,但多半只谈得上喜欢,被说爱还是第一次。
倒不是心动,就是有种微妙的感受。
男人识趣地离开,邹北期这才回过头,和衡时对上视线:“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戒指?”
“来这里之前。同样的问题,其他人也问过我。”
“所以你就买了?”
“嗯。我让谢医生帮你检查的时候顺带量的。”衡时说完,在他面前摸出另外一枚同款戒指给自己套上,“喜欢吗?”
“……还行。”说不喜欢不太好,喜欢也不太对,邹北期折中回答。
衡时指尖在邹北期的戒指上轻轻一敲:“有了戒指就记住自己是我的先生,不要随便让别人接近你,知道吗,期期?”
“我知道。”避免绿帽消息到处传,邹北期理解。
衡时又和他耳语:“还有,刚才的话是假的,千万不要当真。”
千万两个字被他咬得格外重。
“我也知道。”
简直就像明晃晃的陷阱。
从派对回来,邹北期躺在床上,望向自己手上的钻戒。他还不太习惯自己要时常戴着它。
衡时重新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之中,这段时间的药都是保姆在替邹北期准备。
昨晚半夜没被开门声吵醒,一问闫则才知道,衡时昨天一整天都在公司,没回来过。
“我想去看看他。”邹北期不由得皱起眉头,看来衡时和他爸一样,不出问题就得不到教训,不知道改正。
他可不想孩子还没出世就先病了个爹。
邹北期让小李开车送他到严心制药,出门前他让闫则帮忙向衡时那边打声招呼,临到下车前才收到对方的回复,说是衡时不在公司,而是去了医院。
“小李,掉头去医院。”邹北期话音刚落就亲自打电话给衡时,对方很快接通:“怎么了?”
“你……谈项目?”
“不是。”
“生病了?”邹北期眉头紧蹙。
“嗯。”
“严重吗?”邹北期像个拿自家捣蛋小孩没办法的父亲,“我马上到医院了。”
“你来干什么?”
“来看你啊。”
大抵是邹北期的语气太过于理所当然,衡时沉默片刻:“不用。”
“我都在车上了。”
“……”衡时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七楼,703。”
医院七楼都是单人病房,邹北期乘坐电梯后直接推门进入,衡时穿着一身病号服靠在床头,看上去显然不太精神。“你没必要折腾自己。”
“我说了,你是我先生。”邹北期晃了晃带着钻戒的手指。
衡时没说话,半晌才复又开口:“睡了。”
“……我才刚到。”
“你不是说来看我吗,你现在看完了。”
邹北期被他说得头疼:“好歹说说你怎么病的吧。”
“研究室有人实验出错,释放有害气体,我吸入一点,晕过去了。其他人也在医院,都没事,只是头晕,有点干呕。”
“医生怎么说?”
“休息好就能出院。”衡时对上邹北期的视线,“我可以睡了?”
“那你多休息一会,项目那边应该不着急?”邹北期随手替他拉起被子,他想起自己父亲一康复就急急忙忙投入工作,结果没多久又倒下,实在不让人省心。
“不算急。”
“那就彻底休息好了再回公司,别一醒就要出院。”
“……”衡时扫他一眼,“你怎么这么多话。”
“你还真是不识好歹。”这叫关心懂吗?要不是看在孩子爹和挂名老公的份上,他邹北期才懒得管。
“谢谢。”
邹北期微不可察地叹口气:“行了,你睡吧。”
衡时还真就听话地倒头就睡。以免这位病人犯下和自己父亲一样的错误,也恰好没什么事,邹北期打算留下来照看衡时,毕竟工作狂看上去就很像会一掀被子就飞奔着要出院的人。
同样累倒的事他不想再看到第二遍,会心疼。
之前还口口声声和自己说健康是很重要的东西,邹北期想,自己的健康倒是不当回事。
很快床上那头的人传来规律的呼吸声,邹北期试探性地戳了戳衡时的脸,还真是三秒睡的类型。
他摸出手机开始刷,盛晚钟在给他分享各种乱七八糟的花边新闻,什么谁又包二奶谁又被劈腿,据说都是漓湾市的名人,但偏偏主角配角的名字他是一个都不认识。
还没等他发消息让盛晚钟多介绍几句,熟睡的衡时蓦然有了动静。邹北期下意识放下手机凑上前,听见衡时正在小声梦呓:“别走……”
“怎么了?”邹北期小声问,对方并不回应,显然没有清醒。
“别走……我很难受……别把我扔在这里……”衡时不自觉紧紧抓住邹北期的衣角,“我身上好疼,陪我……”
梦到以前不好的事了吧。邹北期看着衡时那副写满痛苦的表情,没忍住伸手抚平对方深锁的眉头:“我陪你。”
邹北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睁开眼的时候,病床上的人成了自己,眼镜则被取下来放在床头。
他连忙坐直身体,戴上眼镜在病房内环视,哪里都没有衡时的影子。邹北期连忙摸过手机,给衡时打过去电话:“你去哪里?不是让你休息好再走吗?”
“在家。”
“那就好。”邹北期松口气,“还以为你回研究室了。”
“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怕你死了,行了吧?”看来他之前那句先生没什么说服力,父亲的事解释起来太麻烦,邹北期索性回了这么一句。
“你放心,我自己有分寸。”
“我一会到了。”邹北期说着,发消息让小李来医院接人。
“我在哪你就去哪?”衡时一顿,“是没睡够,还想回来抱着我接着睡吗?”
邹北期差点没翻出个白眼,分明是衡时自己做噩梦嚷嚷着要他陪,到后面还说梦话求着他抱,他不忍心看着孩子这么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才躺下来把人抱进怀里的,怎么就成了他缠人了?
“你做噩梦,说梦话要我陪你。”
“哦。”
邹北期对衡时这个态度习以为常:“身体怎么样?”
“没事。”
小李的车停在别墅门口,邹北期一进门就看见衡时在手机上飞快地打字,注意到门口有动静,后者才停下手里的动作:“过来。”
邹北期在衡时身边坐下,指了指对方的手机:“又在忙工作?”
“人不在,有些事要交代几句。”衡时话锋一转,“我刚刚在医院说了什么?”
“你说别走,浑身疼很难受,陪陪我,抱我一下,别扔下我……”邹北期列举了一系列类似的话。衡时神色微动,打断他:“可以了,我知道了。谢谢。”
也不知道衡时是在谢什么,谢他把梦话告诉他,还是谢他在医院陪护。
“下次可以不用管我。”衡时冷不防地开口。
“我不忍心,你当时看上去……”邹北期顿了顿,斟酌片刻还是将后半句说出口,“好像很需要谁留下来。”
“也许是激素的影响。总之你先顾好自己和孩子,不用考虑我。”
“哦。”邹北期难得以衡时的态度回应一次,但心里一点没觉得爽。衡时到底是什么毛病,一点受不了别人的关心吗?
衡时显然觉察到他的不快:“怎么不高兴了?”
“你不领情。”
“我没有不领情,我向你道谢了。我只是认为你没必要为我折腾自己。”
“哦。”
衡时顿了顿:“有样东西,你看了应该能高兴。”
邹北期立马被勾起好奇心,只见衡时将自己身边的一个盒子拆开,从里面取出一部崭新的相机。相比起邹北期房间里坏掉的那一部,衡时手里的款式更新也更昂贵。
“拿着。”衡时把相机塞到邹北期手里。
邹北期身体里沉睡的摄影基因瞬间被调动,拿着相机摆弄好一阵,爱不释手:“你怎么会想到给我这个?”
“你可以当作是谢礼。”衡时想了想,又说,“路上刚好经过数码店,我让司机停车买的。”
“谢谢,不过这谢礼有点太贵重了。”
“店主推荐的,还好。”
邹北期新机刚上手,各种调节参数之后就迫不及待地给客厅拍了几张照片试效果,最后将镜头对准衡时的脸:“看看这边?”
“我不喜欢拍照。”衡时很不赏脸地挡住邹北期的镜头。
明明网上还挺多关于衡时的报道照片的,邹北期心想,可能是被媒体拍多了,对拍照这件事有点反感吧。
可邹北期看着存储里空荡荡的客厅照片,莫名就有一股想拍人物的强烈愿望。衡时如此完美的模特不愿入镜,周围也谁都不在,他一个直男可不习惯自拍。
他正打算强行放弃这个念头,闫则蓦然在此刻推门而入,邹北期下意识招呼他:“闫助,来帮忙。”
虽然比不上衡时,但闫则也算是在合格线上了。邹北期对着闫则举起相机,后者显然对他这一毫无预兆的举动感到无所适从,看上去像是想要摆个什么姿势,脑袋里却空空如也。
邹北期没忍住笑:“走过来吧,自然点就好。”
于是闫则十分不自然地走了一段。
邹北期抓拍了十分不自然的一张。
衡时十分不自然地把视线放在他们两个人之间。
“过来。”衡时朝邹北期招手,“拍一张。”
“你不是说不拍吗?”
“总不好别人问起你,你连一张你先生的照片都没有。”衡时望向他,“要怎么做?”
“你自然点就行。”邹北期在方才的抓拍中得出经验,没急着举起镜头,而是观察衡时的动作。对方将他的叮嘱听了进去,当邹北期不存在,自顾自地在手机上戳联系人。
邹北期视线描摹过他的侧脸,高鼻梁,薄唇,恰到好处的弧线,几乎无可挑剔,专注的神情更给他平添了几分魅力。
他轻轻按下快门键,没忍住多拍几张,末了挑最满意的递到衡时面前。衡时本人只淡淡扫过一眼:“挺好的。”
邹北期默默把刚才闫则那张删除,顺带把没拍好的几张衡时也扔进回收站,剩下这张他对着看了半天,想不到自己许久没碰相机,还能拍出满意的作品。
良久他抬起视线,这才意识到衡时在注意这边。
按照衡时的视角,就是他邹北期一直盯着自己的照片看。
“我很久没拍照了,这张拍得很满意。”邹北期解释。
“嗯。”
这么敷衍,是信了还是没信?
邹北期懒得想,抱着相机正准备到别的地方接着拍,又被衡时叫住:“新药的事差不多了,和你家人再好好谈谈。”
提到父亲,邹北期不由得顿住脚步。目前医药费都是衡时在出,维持原定的治疗方案,病情依旧在恶化,只是稍微延缓速度。医生说过,病到这个程度,差不多是穷途末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