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
“哟!杜叔也在。”
“这……村长,这又是什么好东西!”
村长笑道:“人齐了没?齐了我说事儿了!”
“到了到了,各家都来了。”杜勇全走在最后吆喝。
村长冲着大家伙压了压手:“好了听我说。说完早回去播种。”
嗡嗡的声音落下去,院子里顿时变得安静不已。
“诸位,这是将军府送来的农具。这个叫耧车,播种子用的。那个叫风车,可以把粮食里的灰尘跟空壳吹出来。还有这个……”
“其余的暂时用不到,我先给大家演示一遍这耧车。”
农具被移到地里,众人围在已经松过的土地边缘。
瞧着村长将耧车套在驴上,麦种放进那耧斗里。
杜属善一吆喝,驴子吭哧吭哧往前走。他操纵着耧车,那种子就落尽长条坑底。
“我滴亲娘嘞!真有这么神奇!”
“这岂不比自己撒种来得快。”
“村长!我试试,我试试!”
大家轮番上阵。摇耧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好在有杜属全的指导,才十多人下去试过……
“村长你家地种子都下完了!”
众人欢呼:“村长,我家地就在旁边,该我家了!”
“你要这么说我家的地还在旁边呢!不行,该我家!”
众人就挤在那土地与土地之间的小道上,你一言我一语,比林子里的鸟儿都吵闹。
“行了,别吵吵。”
“哪能摸了一会儿就能上手的。你们自己瞧瞧,这开沟的深度有的深,有的浅,哪里能行!这地我还要自己再拾掇一遍。”
“再让老杜带着你们去他家地里,你们好生学学。记得这耧车可不能弄坏了。谁弄坏了给我修好!”
村长大手一挥,不管这些人了。自个儿弯腰在地里收拾。
“老杜!”
“杜叔!”
杜属善对村长将这些人扔给自己有些无语。他听不了耳边吵吵嚷嚷跟一群鸭子在耳边叫的声音,小老头摆摆手:“就教一遍,没学好也别问我。”
说着又拉着小毛驴带到自家地里去了。
他一走,其余人尽数闹哄哄的跟着他走了。
一上了年纪的老妇人笑着从院里出来,走几步就到了自家田地里。
“老头子,回去先用饭吧。”
村长直起身,瞧着那批已经没影的人。他手往身后一背,笑着道:“咱斜沙城是越来越有福了。”
“何时没福?”
村长乐呵呵一笑:“是啊,从老燕将军守在这开始,咱一直就是有福的。”
春耕正忙。
斜沙城东边、南边历来都是田地最多的地方。但一架架新奇的农具出现在地里时,难免让没见过的人围观一二。
大家伙儿用着新农具,又新鲜又高兴。
有从田坎路过的瞧见了,都要扬声打招呼:“周家的,你搞快些啊!”
地里人回:“你家可用了?”
田坎上的要是用了的就会得意地笑着答:“早用了,十几亩的地半天不到就播完了。”
要是没用的就会着急催促:“就等你了。你们前头的快些,我们后面也用得早些!”
一时间农具在斜沙城百姓中风靡,堪比京中的醉仙酒。
城西边。
坡下的平地里,没有人种粮食。绿油油的长方形条块皆是已经长成的蔬菜苗。
虎啸村的人小心翼翼地逮住小苗贴地处的茎秆,轻轻一提,菜苗的根系尽数从松软的地里出来。
“这苗长得真好!”
大家伙的亲手洒下的种子,如今短短半个月,长成的小苗可比从前他们洒的菜种粗壮得不止一点。
虽不是种给自家,但农人见着喜人的菜,心里也自然高兴。
小苗一棵一棵从苗田里细致地扯出来,又移栽到早已经打好坑的地里。
一片不适合种粮食的山坡全部种上蔬菜,也比荒废了瞧着喜人。
两天的时间,整片山地的菜苗移栽完。育苗地也被翻耕出来,打了坑种菜。
戚昔这几天一直往西边走,见所有的地块菜苗按时入土,脸上挂起了笑。
不远处,几个农人将剩下的坑种完,瞧着箩里剩下的菜苗。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你去问。”
“不行,你去。”
“要不……让村长去问问?”
三人相视一笑。
阿兴站在戚昔身边,道:“这边的地可算是收拾完了。不过郎君咱府上原来种菜的地方要不要继续种?我看还剩下些苗。”
戚昔摇头:“这边种了这么大一片,院子里就不种了。等会儿拿几株西瓜苗回去种上,夏日也好吃西瓜。”
阿兴一笑:“好!种西瓜好!”
这边说着,虎啸村的村长背着手,慢悠悠地从田坎上走过来。
阿兴打招呼:“文村长,这下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
戚昔看向来人。
文游章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相必是有话说。
戚昔对阿兴道:“阿兴,你先去拿苗。”
“诶!好。”
阿兴猴儿似的蹿出去。
戚昔看着村长脸上一僵,问:“村长可是有什么事儿?”
文游章:“也没、没什么事儿。就是问问后面还要做什么?”
戚昔闻言眉目舒展:“后面就等着苗的扎根,注意浇水施肥跟除草就行了。”
他顿了一下,道:“村长有什么事儿不妨直说。”
村长老脸一红,攥紧了手,不好意思道:“也……哎呀!就是问问戚郎君剩下的那些菜苗还要不要。这、他们就是看见眼馋。戚郎君要的话就甭管他们。”
原来是问这个。
戚昔哑然失笑。农人最稀罕的就是各种苗子。
“这边地都种完了,也种不下了。大家若是想要拿去就是。”
文游章立马反应过来,老脸直接笑成了花:“谢谢戚郎君,我们一定好好种!”
瞧着村长脚步轻快地往那剩下的菜苗的地儿走,阿兴捧着几株西瓜苗跟他错身。
“郎君,瓜苗拿了。”
戚昔:“那就回吧。”
“刚刚村长来说什么?”
“要剩下那点菜苗。”
阿兴笑了一声:“怪不得看着扭扭捏捏,一脸开不了口的样子。”
“走吧,顺道去看见酒坊。”
临近四月,酒坊已经建成。如今敞开阴着,就差工具运进来,接着就可以开始酿酒了。
“人招好了吗?”
“差不多了,就等着上工呢。”
酒坊占地面积大,不同的工序在的房间不同。里面不仅包括锅炉间,还有酿造间,发酵池,蒸馏间,灌装间等等。
戚昔将酿酒的工序拆分下来,酿酒的工人只接触其中一个程序。
不仅仅要酿制白酒,他还规划了以后的果酒酿造场地。只等规模扩大了,一一实现。
四月,在木匠铁匠那里定制的酿酒工具陆续进入工坊。
一切准备就绪,戚昔选了个良辰吉日,直接放了两响鞭炮,红布一揭,工坊开业。
员工穿着统一定制的灰白色制服,头戴帽子进入工坊。戚昔做指导,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带着员工上手。
酒肆那边也抽了常河过来帮忙。
戚昔每天早出晚归,和常河一起培训员工。
而酒肆那边,因为正值春播,客人明显比冬季少了。所以只方俏儿跟燕二婶两个人也忙得过来。
如此一个月,工坊进入正轨。戚昔才从工坊抽身。
工坊留给常河先看着,戚昔又惦记着许久没去看过的铺子。看完这边,拐个弯直接去了酒肆。
胡柚巷子里,各家铺子依旧开着。
戚昔一过去,恍然间还以为到了冬季。
街上人很少,一眼望去也就是十多个。往铺子里一瞧,两桌人都没有坐到。
对面包子铺也没开了,不见宋婶子的人影。
戚昔揣着满心疑惑进了自家铺子。
“郎君。”
戚昔:“俏儿,街上怎么人这么少?”
看了一圈屋里,连小孩都不在。
方俏儿:“郎君有所不知,从这个月打头开始斜沙城就在修沟渠。城里城外有空闲的人都去了,一天包一顿饭,还有三十文铜板呢。”
“已经开始修了?”
“对啊。”
戚昔回忆了一下,好像他是听燕戡跟自己提起过。不过忙着工坊那边的事儿早出晚归的,一回府上吃过饭就睡觉,也没注意。
“铁树也去了?”
“这倒没有,他回家跟他阿爷挨家挨户叮嘱多种点葫芦去了。”
“那我去看看。”
戚昔也没回府上,直接沿着胡油巷子往东边城门去。
一路上莫说人,连狗都没有见到一条。
直到出了城门,才听到那热热闹闹的声音。几乎斜沙城的人都出来了。
在一片山坡下的空地上,有搭了棚子做饭的。几口大锅架在上面,腰大膀圆的厨子做着吃食。
而其余的人在这片一望无际的平地上弯眼成线。铲子、锄头、箩兜、推车,有什么家伙使什么家伙。
大家热热闹闹地说着话,脸上皆是笑。
乍眼看,沟渠已经修建了千米长。
戚昔恍然,目光在这些有说有笑的人身上恍了一圈儿,落在一群穿着甲胄的监工身上。
忽然瞧见一个熟面孔,常海也在这儿。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在开挖沟渠,而小孩则在一旁聚在一起玩儿。
戚昔走近了,正要细看。
手上一热,戚昔吓了一跳。
“夫郎怎么来了?”眼见燕戡要倾身,戚昔忙抽出手往后退一步。
他四处望了望,又回头瞪了燕戡一眼。“在外面呢,不要动手动脚。”
燕戡轻叹一声。“怕什么”
他委屈:“夫郎一个月没怎么理我了。而且我也是过来看看。也不是谁都认识我。”
“这不是将军跟戚老板吗?你们认识?”
燕戡脸一僵。
戚昔嘴角微抬,哑然笑了。
推着推车的人从两人身旁路过,还以为谁呢,结果都认识。
不过一个是酒肆老板,一个是将军……
那人冲着两人笑笑:“没想到你们关系看着还挺好。”
戚昔抿紧唇,默默拉开与燕戡的距离。
燕戡哼笑一声,手一抬,勾着戚昔的脖颈将人拉回来。“是认识。”
戚昔眼睛一闭,抬手往燕戡腰上一拧。
燕戡脸皮抽了抽,在那人离开之前保持微笑。
等人一走,燕戡咬牙切齿,大手包裹住戚昔的手。“夫人,你这是谋杀亲夫。”
“在外面你注意着点。”
戚昔绷着个脸,刚刚吓得他以为燕戡要直接挑明他俩的关系。
“生气了?”燕戡弯腰,扯了扯戚昔的袖摆。
戚昔将袖子从他手里拉出来,没好气地瞪了一眼他。“站好。”
燕戡笑得招摇:“夫郎不气。”
“让人看出来怎么办。”
“不会的,他们看不见。”
“诶诶诶!快,你瞧。将军跟戚老板在说什么呢,贴得这么近?”
“哎哟!瞧将军笑得,跟在我们面前不似一个人。”
“他俩竟然认识?!”
“哟哟哟!快看,将军拉戚老板袖子,怎么……怎么……”
“跟个小媳妇儿似的。”
“对!对对对,我就想说这个!”
“两个不会……”
“嘿嘿嘿嘿。戚老板长得多好看,没准儿两人真有一腿。”
“瞧你说的,上次我遇到戚老板的时候人家正跟将军送酒呢。两人定是拜把子兄弟。”
“你会拉着你拜把子的兄弟的袖摆那么娇滴滴地摇吗?”
“呃……”
好像不会。甚至想想都恶寒,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众人对视,有点懂,好像又不怎么懂。
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春播结束, 农闲的人家尽数参与修建沟渠当中。
这边人太多,就算不认识戚昔跟燕戡的人也会因为两人出众的相貌而把视线投向他们。
戚昔看也看了,打算回府上。
燕戡拉了下他袖摆, 在戚昔看来时又飞速放下。他低声笑道:“夫郎要不要跟我去南边看看。”
戚昔默了下, 点头。
两人并排着步行离开东边, 但凡是路过的人都要跟他们打一声招呼。也不管认识不认识。
戚昔再一次感受到斜沙城民众的热情, 乃至最后有人揶揄地看向他俩,戚昔也能面不改色地点点头从旁边过去。
将人群甩在后头, 燕戡吹了一声哨, 玄风撒着蹄子跑过来。
燕戡翻身上马,冲着戚昔伸手。
戚昔:“要不再养一匹马?”
他伸手过去, 立马被燕戡抓住了手腕。再略施巧劲儿, 戚昔就坐在了燕戡前面。
燕戡一个手臂圈着他的腰, 又将缰绳递给戚昔。“再养一匹也可以,夫郎要不先试试?”
戚昔:“我不会。”
燕戡下巴落在他肩膀,笑道:“正好教教夫郎。”
看戚昔犹豫, 他道:“不怕, 玄风有分寸。”
戚昔偏头看了燕戡一眼,又摸了摸玄风的马鬃,换来马儿一声欢乐的嘶鸣。他这才接过那缰绳。
燕戡自然收手, 整个抱住戚昔的腰,美滋滋地鼻尖贴蹭着戚昔后颈。“夫郎开始吧。”
什么都不讲就叫他开始?
戚昔深吸一口气。缰绳轻轻拉动, 见玄风配合地转个方向。“然、然后呢?”
“脚敲他一下的,轻轻的。”
戚昔试了一下, 玄风果断乐颠颠地走起来。
“手上放松, 背别绷得这么紧。”
“等他跑起来,你的身体不要逆着它。颠动的时候也跟着起伏, 顺应它的节奏。”
戚昔忍不住紧了紧手上的缰绳,双腿把马腹夹得极紧。
燕戡拍了拍他腿:“踩好马镫,关节放松。”
后面坐着个骑马老手,戚昔听着他的话渐入佳境。玄风也愈发大了胆子。
它撒欢儿似的跑,戚昔起先得不行。可随着春风吹拂面颊,也渐渐翘起了嘴角。
适应了他胆子也大了。
之后燕戡彻底解放双手,紧紧箍着戚昔那截细而柔韧的腰。唇角高高扬起,自在得不行。
戚昔不知道该说他是心大还是对自己盲目信任。
跑了一刻钟,玄风的速度慢了下来。燕戡贴着戚昔的脸问:“腿疼不疼?”
戚昔感受了下,点头:“有点。”
像摩擦狠了,有些火辣辣的感觉。应当没有破皮。
燕戡:“夫郎的皮儿太薄了。”
戚昔唇角带着点笑,淡淡道:“自然比不得你皮厚。”
“晚上回去看看,给夫郎上点药。以后骑马的时候给夫郎准备个软垫。”
远处隐隐看得见人,涛涛洪流也自西边奔腾而来。戚昔拉着缰绳让玄风停下来。
“不骑了?”
“有人。”戚昔托着肩上的下巴,将颇有分量的大脑袋移开。
“夫郎好生无情。”
戚昔拍拍腰间的手:“还不是为了你好。”
他自己倒无所谓,但燕戡好歹是个将军,且在百姓当中颇有威名。戚昔不愿意因为两人的关系而让他的名声沾上“污点”。
龙阳之好在后世都不被大多数人理解,何况是当下。
燕戡不动。
戚昔只能哄:“燕戡,我腿疼。”
腰间的手一紧。
一双大手急急忙忙伸过来,瞧着是要拉他的裤子:“我瞧瞧。”
戚昔一时慌乱,一把按住他的手。脸都红了。
“这是在外面。”
“没事,只是不想骑在马上了,下去可好?”
燕戡不说什么夫郎无情了,先一步翻身下马。又举着手将戚昔抱下来。
小心翼翼的,像对待什么珍宝。
戚昔窝在他手上心里一酸。
瞧着人眼里实实在在的担忧,戚昔搂住燕戡的脖颈埋头。
“是不是很疼?”
“一点点疼。”戚昔嗅着燕戡身上的味道,安分地窝了一会儿。
不忍燕戡着急,戚昔拍了拍他的肩膀:“放我下来吧,我试试能不能走。”
“不能走,我抱着。”
“不是说要去看南边。”
最终两人并排着缓步到了大清河的中段。
河水如一条白练横过斜沙城的南边,水草丰茂,湖沼密布。水鸟在其中迈着长腿,注视着水面啄食。
往前看,大清河一望无际。
戚昔没来过这边,如今到了,他下意识想:如今这个条件,如何在汹涌的奔腾的河上修建水坝?
下一秒,燕戡似与他心有灵犀,道:“我们原本是打算在南边修建一个水坝。但因为水流湍急,水量也大,所以请了人来查看之后,又适当改了法子。”
戚昔瞧着那另一条开挖的河道。“你们要分流?”
“嗯。”
“我们召集了懂水利的人,正巧有个出身工部专研究水利的。本来都决定好建水坝了,但被他一口否决。”
戚昔远望那条湍急的河流,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斜沙城以前是不是出现过洪水?”
燕戡:“是。”
“几乎隔几年就有一次,或大或小。”
“斜沙城正好位于大清河的南边,若洪水大了城里都会被淹。最苦恼的是庄稼。只要有洪水,不管大小,百姓大多颗粒无收。”
戚昔点点头。
那就说得通了。
起初他想的建造水坝只是为了灌溉,倒忘了大清河作为内陆河,春夏季最容易发生洪水。
“这样也好。从根源上根治问题。也不怎么破坏生态。”
燕戡随着他在河边走,笑问:“何为生态?”
戚昔看了他一眼,眼神清透好比清晨半山腰上的山岚。他低头浅笑,道:“好比一条鱼,它在这一条大清河里的生存发展状态。”
“又好比山林间的鸟,它与同类,或与林中的其他动物之间彼此的相互影响,以及与环境的相互影响。”
燕戡怔愣地瞧着戚昔翘起的唇角,忽然小心地低头,轻轻亲了下他唇角。
戚昔顿住,回看燕戡。
“夫郎。”
“嗯?”戚昔不明所以。
燕戡伸手,也顾不得他人将戚昔紧紧搂住。“夫郎我们回去好不好?”
不容戚昔回答,他抱着人就走。
戚昔仰躺在他怀里,不解地看着燕戡的脸。他伸手摸了摸:“怎么了?”
燕戡沉声:“想把夫郎藏起来。”
戚昔好笑:“我又不会跑。”
燕戡顿步,他深深地埋入戚昔脖颈。“我怕。”
戚昔处处与他不同,他喜欢他在自己面前展露出那一面,可又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夫郎……
他会怕他跑了。
戚昔一瞬间愣住。安静地由着燕戡快马加鞭地将自己带回。
到了府上,戚昔几乎没有从燕戡手上下来。直到进入正房,燕戡将他搂住往床上一倒。手脚缠绕上来,鼻尖贴着他的脉搏了,才安静下来。
戚昔能听到他扑通扑通过于急促的心跳。
他发着呆,手一下又一下漫无目地摸着燕戡的发丝。“燕戡,我回不去的。”
戚昔动了动,燕戡紧搂着他的手稍稍松了一点。
戚昔转个身趴在燕戡身上,他捧着的男人的脸,认真道:“我其实是死了的。”
“不过一睁眼又到了这里。”
“所以我要是能回去也是去地府,回不去的。”
燕戡身体一僵。
戚昔以为他怕了,眼里泛着的光渐渐散去。可下一秒,自己又被燕戡的双臂禁锢得死紧。
戚昔吃疼,不过唇角带起了笑。
“你怕吗?”
“你要是怕的话,那我……”
燕戡用实际行动表示了他怕不怕。
戚昔昏过去的那一刻,他发誓,再也不逗燕戡。因为后果他承担不起。
一下午过去,天暗了下来。
戚昔睡得迷糊间被叫起来喂了点饭,随后脑袋一歪,又靠着燕戡睡了。
烛火跳动,燕戡双手撑在戚昔两侧。带着老茧的手指轻轻拨弄开戚昔额角的湿发。
瞧着那红唇,他又亲了上去。
戚昔被他闹醒,没来得及控诉,只能被迫沉溺在他传递过来的汹涌情绪之中。
这一次比什么时候都闹得更凶,戚昔紧闭着眼睛,已经回忆不起自己到底是哪一句话惹了这男人。
他动了动手指,艰难地捏住燕戡的耳朵。
“让、让不让我睡觉了。”
“夫郎睡便是。”
戚昔拧了一下他耳朵,手啪嗒落在枕上。汗珠沾湿长发,睫羽被泪水黏在一起。像飘落的秋叶,随风而颤。
什么时候睡着的他都不知道。
后头迷迷糊糊醒,又迷迷糊糊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还听到了鸡鸣。
一觉终于睡饱了,戚昔慢慢睁开眼。
他动了动手指,像刚经历了冬眠的动物,肢体僵硬。知觉恢复,戚昔苦笑一声。
这牲口!
“夫郎……”脚步声从旁边传来,戚昔果断闭上眼睛。他已经散架了,再折腾他整个人都拼凑不起来。
感觉到自己被托着背坐起来,随后靠在了一个硬邦邦的胸口。
“夫郎喝点粥。”
鼻尖肉粥弥漫着香气,勺子送来的时候戚昔配合着张嘴。
一碗吃完,戚昔这睡也装不下去了。
他睁开眼瞧着这牲口的脸。精神焕发的,跟自己对比起来简直是两个极端。
“夫郎醒了。”
戚昔:“再不醒……”
戚昔愣住,这把破风箱一般的嗓子是他的?
戚昔郁闷地闭上眼睛,再不说话。
“夫郎……”
戚昔颤颤巍巍抬手,挡住面颊上亲来亲去唇。忍来忍去没忍住,低骂一声:“狗东西。”
他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可还是能听出几分哑。
被叫了狗东西的燕戡也笑,抿住戚昔掌心的软肉磨了磨。在他撤手回去时,又翻身压住戚昔,一把亲了个够。
戚昔累得气喘吁吁,抬腿想蹬人。可将将抬起又落了回去。
“好了,夫郎我错了。”
燕戡搂着人,尽职尽责地帮他按着。
戚昔懒得跟他争辩,睡了一觉精力就恢复半分。没多久又在舒服的按摩中沉沉睡去。
燕戡眼睛一眨不眨,始终看着怀中的人。
若是夫郎真的抛下他,他不敢想自己会做出什么事。他贴住戚昔的脸,与他挤着一个枕头。
戚昔睡了多久,他就看了他多久……
直到脸上糊来一双手。
燕戡圈住戚昔手腕,笑着在他掌心轻蹭。
戚昔看着他这大狗讨摸样子,也生不出什么气。
“燕戡,想喝水。”
“夫郎何时能叫一声相公来听听。”燕戡嘴上念着,起身给戚昔倒水。
温热的水入喉咙,戚昔谈软了身子,歪靠在燕戡身上。
“我睡了多久?”
“两天。”
“……多少?”戚昔声音沙哑。
燕戡熊抱住戚昔:“不多不少,两天。现在已经是下午了。”
戚昔眨巴眨巴眼。
“下午?”
“嗯。”燕戡看着他笑道。
戚昔伸出手,轻轻捏住燕戡脸皮。“燕戡,你想折腾死我。”
燕戡贴上戚昔额头:“怎么会,我舍不得。”
戚昔扯了扯燕戡的脸:“克制点。”
燕戡拿住戚昔的手,拢在胸口。看戚昔在这事儿上跟他有商有量的,他笑得肩膀颤,干脆歪倒在戚昔颈间。
他夫郎好可爱。
戚昔闷哼一声,只觉得身上压了个熊。
“重……”他无力道。
“不重。”
戚昔无语。
时至五月,一切步入正轨。
斜沙城外的地里,无论是粮食还是蔬菜都长得极好,叶片翠绿,茎秆粗壮。一排朝气蓬勃的景象。
戚昔的第一批酒也酿了出来。他这几日正应付着斜沙城里听到风声的各个铺子的掌柜。
他这酒好,以往铺子里的产量少,有做食肆想要酒的戚昔也供应不了。
如今这下子都知道了有工坊,各家闻声而动,尽数来订购。
这头一批的酒刚酿出来,留下给铺子的,其余全部被斜沙城各个铺子包圆。
下午,刚送走最后一批客,戚昔发呆地看着桌上不知道是换的第几壶茶水。
没多久,外边又传来声音。
“郎君,来了个大客。”常河掀开帘子到院子里,看见的就是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的戚昔。
瞧见戚昔脸上的疲色,他道:“郎君,要不叫他们明日再来?”
戚昔揉了揉眉心,问:“什么大客?”
“就是之前在咱们铺子里订了两百斤酒走的那曾家四兄弟。不仅是他们,还多了个说是负责北地货物采买的管事。”
“让他们明日再来。”一声低沉的嗓音落下。
常河回头:“主子。”
燕戡摆摆手,径直走向椅子上坐着的人。“忙完了,回家吧。”
戚昔睁开眼睛,看着跟前弯了腰对着他的人。
他伸手挂在燕戡脖子上。
身子一轻,便被燕戡勾着腿弯抱起。
戚昔小声道:“你说的齐家的商队又来了。”
“来了就来了,我听常河说这一批酒水已经卖得差不多了。”
“嗯。还剩下点留着给铺子的。”
“那就让他们等着。没有货,谈了也是费时间。”
抱着人不好走正门,燕戡直接带着戚昔翻墙。
戚昔习以为常,累了一天也没心情调侃,靠着燕戡闭目养神。
回到府上,第一声听到的就是奶声奶气的声音。“爹爹!”
戚昔睁眼,奶娃娃被阿兴拎着两个咯吱窝,小脚像鸡爪子一样在地上划拉。
戚昔下巴搁在燕戡肩头,看着笑了一下。
“爹嗷~”
燕小宝已经九个月了,小胳膊小腿很结实,从出生起就没生过一场病。现在刚刚断完奶,已经能跟着大人们一起吃米糊糊。
这会儿正练习着走路,一听见戚昔两人的声音,“嗷呜嗷呜”像个小猪似的要往这边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