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撩动戚昔散落的长发,他挑眉。
还以为多有能耐。
戚昔站了一会儿,听不知何时挪到了屏风另一侧的燕戡郁闷道:“夫郎快洗,小心着凉。”
戚昔走到浴桶边,手指拨弄着水花,见粉白的指上沾着的晶莹的水珠。
他扬唇浅笑,一张脸如出水芙蓉,清绝惊艳。
“可要一起?”
“不……要!”屏风一边的人猛地站起来。
戚昔脱了衣服下水,懒洋洋地转身趴在浴桶看着那在屏风后踟蹰的人。慢慢道:“哦,不要。不要就算了。”
人又蹲了下去,瞧屏风上的影子都知道他在郁闷。
戚昔唇角扬了扬,不再管他。
洗完了澡,戚昔侧头擦着长发出来。见燕戡还蹲在原来那个位置,他缓步走近,停在男人身侧。
“我洗好了。”
“夫郎……”燕戡拖着尾音,听着委屈巴巴的。
他张开手抱住戚昔一双腿。
戚昔被迫曲腿,手抵着他的肩膀。
他低头,看着贴在自己腿上的大脑袋。“还洗不洗?不洗今晚不能上我床。”
“洗!”
燕戡一手环住戚昔的腿,一手贴着他后背,就这么直挺挺地将人抱起来。
“夫郎好香。”燕戡贴着戚昔肚子上蹭。
戚昔笑着勾住他的脖子:“别撒娇。”
烛火燃了一半,夜已经很晚了。
戚昔坐在床头将自己的头发擦干。困意袭来,他轻轻打了个呵欠。
也不等燕戡,他掀开被子躺下。想着还在洗澡的人,往里面挪了挪。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窸窸窣窣。被子被掀开,一个热热的身体贴了上来。
戚昔翻身,枕着燕戡的手臂没入他怀中。双手抵着紧实的胸膛,蹭了蹭:“燕戡。”
“嗯。”
灯灭了,燕戡借着月光观察怀里的人。
他在戚昔的颈间嗅了嗅,揽住戚昔的腰收紧。想着自己刚刚被自家夫郎一个主动弄得失态,他无奈一笑。
亲了亲戚昔的眉心,嫌不够似的,又啄吻他的脸颊。
惹得怀中人不耐烦了,伸手捂住他的嘴。
燕戡抿住细腻的手指,侧头轻叼着磨了磨。待手挪到脖颈间勾着,燕戡这才满足地闭上眼睛。
他倒希望夫郎能多主动些。比起来,这点失态算什么。
曙色曈昽,东城各家屋顶升起炊烟。
鸡鸣报晓,也不知谁家的大公鸡迎着旭日飞上了屋檐,拖长了声音一声比一声传得悠远。
该醒的不该醒的,都被这几嗓子叫得睁开了眼睛。
秋收才几日,这天儿是一天比一天冷。晨雾笼罩,浸着凉意。
戚昔拉高被子捂住耳朵。
听得耳边一声轻笑,他迟缓地伸出头看去,燕戡正抱着他还窝在床上。
燕戡拉下他捂着脑袋的被子,戚昔顺着他的动作将下巴抬得更高。
颊边黑发弄得他痒痒,戚昔伸手轻轻拢住。发质粗硬,黑如墨。这么长却没一根分叉的。
“今日怎么还在床上?”
“见夫郎睡得熟,不忍心打扰。”
戚昔往燕戡脖颈间拱了拱,含着困意呢喃:“那再睡一会儿。”
燕戡唇角贴着戚昔额头,拍着人背哄:“好,夫郎再眯一会儿。”
晨起温暖的怀抱着实难以离开,戚昔补了一觉起来,外面天光大亮。
他掀开薄被坐起来,目光呆滞地看着门口。
“夫郎,早晨凉。”
衣服被男人披在肩上,戚昔攀着他的胳膊将将站起来,便被搂进了怀里。
戚昔侧坐燕戡腿上,手臂弯曲攀着男人肩膀。下巴搭在自己手背上。
刚睡醒,他浑身温热又软乎,抱着手感极好。燕戡又亲又摸的,弄得戚昔愈发痒痒,他抵住燕戡的脑袋无力笑道:“燕戡,我不是娃娃。”
“自然,你是我夫郎。”燕戡抱够了,捏着他的细腕放进衣袖里。他眉头舒展,唇角时刻翘起。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好。
戚昔就没遇到过这么黏人的男人。
燕小宝都不像他。
穿好衣服鞋子,戚昔见他还要抱着自己。他腿动了动,挣扎道:“我自己走。”
燕戡顿时耷拉脑袋,失落道:“好吧。”
戚昔见背影透着委屈的人,心中一叹。他走上前,抓住男人的手。
戚昔最后趴在燕戡肩上,听着耳边的闷笑,既无奈又纵容。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早饭后,常河就来了。
黏了自己一早上的人也离开,去做他的事儿。
戚昔将要送给邻居的东西拿出来,常河在一旁收拾分好。每家都是些糖、果干以及糕点。
“郎君,我送去了。”
“等等,我也要去。”
之前听说小孩经常在门口来等自己,戚昔觉得自己回来了还是要跟他说一声。
铺子门一打开,就见着穿得干干净净的小孩抱着膝盖蹲在屋檐下。
见到戚昔,那大眼睛顿时亮得惊人。
“大哥哥!你真的回来了!”开朗的声音传至整条街,大家伙儿都看了过来。
“哟!戚老板回来了!”
“铺子还开吗?”
戚昔礼貌回应:“要开的,不过要等上几日。”
小孩一下冲过来,脸上笑容似太阳花般灿烂。
戚昔被他抱住了腿。他浅笑,伸手摸了摸小孩的脑袋:“刚刚还想着去告诉你呢,没想到你就来了。”
“大哥哥,我好想你啊。”
戚昔嘴角的笑大了些。他弯腰,轻轻将小孩揽入怀中。“我也想你。”
温润的眸光打量着小孩,道:“瞧着是长高了不少。”
小孩仰着头看戚昔,见他脸上鲜少出现的暖融融的笑意,也惊奇道:“大哥哥也变了!”
“是吗?哪里变了?”
“大哥哥以前都不怎么笑,现在笑得好好看!”
戚昔揉了揉他的脑瓜子:“就你嘴甜。”
“大哥哥,弟弟呢?”小孩往屋里看。
显然不忘之前走的时候,戚昔说要把自己儿子带回来的事儿。
戚昔手一顿,轻声道:“弟弟在他……娘亲那儿。过几天带过来给你瞧瞧。”
“好!”铁树高兴了。
他摇头晃脑,脸上满是雀跃。看来大哥哥没有抛妻弃子,是个男子汉!
戚昔牵起小孩的手:“先陪我去送些东西。”
虎头虎脑的小孩身板结实,拉着戚昔的手连蹦带跳,笑得比以往都开心。
走到包子铺,宋四娘正在招呼着客人。
戚昔笑着冲宋仓打了个招呼,他身边的常河便把东西递过去。
“婶子,宋叔,出去这么久麻烦你照看屋子。这点东西收着甜甜嘴。”
“哪里,哪里使得!”做包子的宋仓忙站起来试图推拒。但满手的面粉,拿也不是,推也不是。
戚昔笑道:“专门给婶子们买的,不收我也吃不完。”
人家这会儿做生意,戚昔不好打扰,送完东西就走下一家。
在屋子里温书的宋俭听到出来,就见着自己爹拎着几包东西一脸笑地往屋里走。
“爹,那就是戚老板?”他瞧着往武家铺子去的人,眼底闪过好奇。
“是,小公子长得一表人才,这次回来,瞧着又与之前不一样了。”
“哪儿不一样了?”
“更亲人了。也爱笑一点了。也更不像十九的年纪,反正是比你稳重得多。”
宋俭见他爹对这人知道得很挺多,看着是挺喜欢他的。
既然这样,那更应该交个朋友了。
他跟着宋仓转个弯进屋,道:“爹,我等会儿去他家铺子瞧瞧?”
“随你,不过别打扰人家。顺便捡几个包子过去。”
“诶!”
周遭几乎来往较多的邻居都给送了东西,戚昔又拿着最后一份,牵着小孩往他家里去。
他们走在小巷里,看两边偶有新修的青砖黛瓦。
地面新铺了煤渣碎石,脚踩在上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戚昔晃了晃牵着小孩的手问:“我都没告诉你,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我猜的!”
戚昔:“这么厉害。”
小孩挠挠头,笑得眼睛眯起:“大哥哥说夏天就回来了。阿爷说快九月了,大哥哥要真是夏天回来,也就这几日了。”
“所以是你天天过来等?”
“嗯!”小孩欢喜地时不时蹦一下,稚嫩的声音回荡在巷子里,“我知道大哥哥不会骗人的。”
戚昔心底一软,怜惜地摸了摸小孩的头顶。
出了狭小的巷子,路上见到不少小树。小树沿着路旁成排种植着,叶片舒展,顶端冒着嫩芽,已经是成活了的。
“什么时候种了这么多树?”
“春天的时候,大将军让种的。”小孩拍拍胸口,一脸自豪,“我也种了的。”
“爷爷还在院子里种了枣树,长大了我请哥哥吃。”
戚昔笑道:“那就先提前谢过了。”
“不谢不谢。”
只有深入这东城各个巷子里,戚昔才意识到这大半年过去,城里的变化。
不仅是树多了,原本倒塌的茅屋也大多被石房子替代。虽还是简陋,但比那的雪一压就塌的茅屋好多了。
路也齐整,坑坑洼洼的地方被碎石填平了不少。就算是下雨天,这路也稍稍会好走一点。
巷子窄,两边是高高的院墙。隐约看见围墙里探出不少树枝,上面挂着通红的柿子。
一路走过,听得里面传来几声孩提的嬉闹声,才恍然,这里真的恢复得比那场雪灾之前更好。
满巷子的烟火气,很容易让人心安。
戚昔跟小孩走在前,低声听他说着最近东城发生的事儿。
常河拎着礼包跟在身后,难得注意这些寻常,他步履轻快,也感受到了难言的轻松。
要是一直不打仗,斜沙城将会是多好。
各家这会儿正吃上午那顿饭。
戚昔领着小孩到了他家屋前,院子里还弥漫着一股饭菜香。
“爷爷!大哥哥来了!”小孩脆声高喊。
老爷子放下手里正在编的篓子,他闻言转头,笑斥道:“你爷爷我眼睛还看得见,耳朵也没聋了。”
他起身迎上去,常河将东西递上。
老爷子肃着脸推拒:“来就来,带什么东西。”
常河熟练地推回去,嘴巴利索道:“都是些小玩意儿,不值几个银子。”
戚昔打断他们的拉扯,温声道:“老爷子,身体可好?”
老爷子:“好,托了你的福。”
“是您自己就是有福之人。”
他呵呵笑着,不再是医馆里一副死气的模样。“进屋坐。铁树,给你大哥哥倒点热茶来。”
“诶!”小孩撒腿儿就跑。
戚昔在桌边坐下,常河就立在他后头站着。
戚昔目光扫过面前这张破了又补,伤痕累累的木桌,印象深刻。
老爷子又端了一根凳子出来搁在常河身边,道:“后生,坐着吧。”
“家里又收了葫芦,之前见你喜欢,所以留了几个。我还雕刻了些玩意儿,你要是觉得好,拿回去玩玩儿。”
老爷子起身去拿。
小孩拎着热茶进来,有模有样地给戚昔倒上。“大哥哥,喝茶。”
戚昔帮他拎着,道:“晓得了。你也坐着歇会儿。”
小孩就亲亲热热地端着凳子坐在戚昔身边。
老爷子拎着一串葫芦进来,葫芦碰撞,发出闷响。
戚昔一眼落在了那雕刻了的一条大胖锦鲤的葫芦上。
“瞧瞧。”老爷子将葫芦搁在桌上,“今年庄稼长得好,葫芦也好。”
戚昔接过拿着玩儿。指腹擦过镂空的鲤鱼花纹。线条流畅,鲤鱼如跃出水面,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老爷子手艺也好。”
“都是闲着没事儿琢磨出来的。你拿着,家里还有不少呢。”
戚昔:“我就拿一两个便好。”
小孩赶忙抓住戚昔的手臂,急切道:“就是给哥哥留着的,其他的都卖了。大哥哥你收着吧。”
戚昔见小孩抵着自己的手,不敢怎么用力。
他笑着捏捏小孩鼻尖:“要这么多干嘛,拿去卖了钱买些吃的岂不更好。”
老爷子苍老的脸上挂着慈祥的笑,也不像上次见面那么惆怅。人有精神气了。
“拿着吧。这些玩意儿也卖不了几个钱。”
老爷子顿了顿,声音透着历经世事的沧桑:“要不是你,老爷子我早就死了。咳疾是你让安大夫来的,上次断了腿,也是你……”
老爷子说着笑了笑,也没了之前见戚昔的拘谨。
“你就是我家的大贵人。以后常来坐坐。”
戚昔摸着小孩脑袋,道:“会的。”
坐了一会儿,戚昔起身离开。
小孩儿留在家中,说等开店了又来帮忙。
花了半个上午,这一趟礼才算送完。
回到店里,戚昔歇下不久,常河又说来了客人。
他出去一瞧,是个陌生面孔。
不过细看与对面包子铺的宋婶子长得有几分相像。他略一猜测,就知道是婶子之前提过的儿子。
来人坐在桌边,手边放着包子铺常用的油纸包。
他年纪尚小,看人的眼神不会掩饰,里面透着明晃晃的好奇。
脸嫩,气质也干净,一瞧就是心思不重的。又经年累月被书籍熏陶,养出了一丝文气。端正坐着,一举一动皆有规矩。
这般小孩,应当是个得长辈喜欢的。
戚昔打量宋俭时,宋俭也在打量他。
他脑海里疯狂地波动着一句话:郎艳独绝,天人之姿!
这般如松风水月的人,在斜沙城是独一无二。
这张得也太太太太好看了吧。
惊奇过后,宋俭立马站起来,规规矩矩拱手作礼。“在下宋俭,温良恭俭的俭。对门包子铺家的。贸然来访,还请见谅。”
戚昔:“坐。”
单一个字,直接宋俭心神一跳。
他看戚昔这冷冰冰的气质,乍以为见到了自家生气的老师。瞬间绷直了背,跟站着挨罚似的。
常河乐乐呵呵地拎来茶壶,道:“小公子坐。不用怕,我们郎君就是这个性子。”
宋俭咽了咽口水,忽然觉得这朋友要不还是就不交了。
怪不得他爹说人家稳重,明明相同的年岁,他却感觉人直接跟他差了一个辈儿。
宋俭坐下,屁股就贴着椅子一半。
再是朋友多,在戚昔面前也不免拘谨起来。他悄悄在桌下抠着自己的腿,看一眼戚昔,又咽了咽口水。
明明长得这么好看,可为什么好吓人。
戚昔拎着茶壶给他倒了一杯水,声如冷泉:“我叫戚昔。宋小少爷过来有何事?”
宋俭仿佛听到了自己被老师叫去挨罚的冰凉语调,他更为急切地抠腿上的衣服,忐忑回道:“我、我……”
眼珠子乱瞥,忽然看到桌上的包子,他如看到救命稻草似的快速道:“我娘叫我过来给你送点包子!”
戚昔目光掠过那油纸包,见少年紧张得都嘴皮哆嗦了。他挑眉,慢慢站起。
“那就替我谢谢宋婶,叫她有空来坐坐。”
“诶!”宋俭立马站起来,时刻注意着戚昔。
戚昔:“那就不送了?”
“好。好好,不送,不送。”宋俭慌乱站起,左脚勾着右脚险些跌倒。藏在撑住了桌子,免予失态。
戚昔只当没看见,往柜台走了几步给这小孩让出空间。
但宋俭脑子跟浆糊似的亦步亦趋跟在戚昔后面。
戚昔眼底笑意微闪,他问:“小公子还有事儿?”
“啊!没事儿,老师、啊不!戚老板再见!”宋俭失态地转身,几乎是拎着衣摆跑着出了铺子。
戚昔瞧着那犹如被狼追的背影,偏头问:“我很吓人?”
常河张口就来:“郎君明明和蔼可亲,平易近人。”
戚昔轻笑一声。“那倒不至于。”
戚昔拢了拢袖子,将此前的账本翻开。看了眼铺子里还剩下的酒,道:“铺子里的酒没剩多少了,开铺子要新酿。”
“酿酒的东西铺子里都有,下午你去买些高粱回来,我先试试。”
“高粱?”
“蜀黍。”
“行,郎君写个单子就是。”
前面铺子没了事儿, 戚昔到后院去。
进屋就听见咿咿呀呀的奶音,戚昔唇角一扬,就见不知何时搬过来的摇篮床上躺着的奶娃娃。
“夫郎回来了, 可让为夫好等。”
背上贴来个人, 戚昔靠近摇篮的步子被迫慢了下来。
“不能好好走路?”
“不能。”
戚昔抓着他的手臂, 艰难挪到摇篮边。待坐下把奶娃娃抱进了怀里, 他看着燕戡问:“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燕戡戳了戳燕小宝藕节似的腿,道:“还不是他闹腾着找人, 不看到你直哭, 像有人欺负了他似的。”
燕小宝吐了个奶泡泡,抓着戚昔的手往嘴里塞。
戚昔捏捏他脸蛋, 见两个眼睛清清亮亮, 哪里有什么哭了的痕迹。
睁着眼睛说瞎话。
余光落在燕戡身上, 他问:“那你又来做什么?”
“我送他过来。”
“你不用做事儿了?”
“自然……要的。”
听戚昔笑了一声,燕戡郁闷地将脑袋藏在戚昔的发下。“我这不是想你了吗?你又不在将军府,我一个人呆着好生寂寞。”
戚昔轻叹。
“这边吵闹, 你做事儿不清净。”
“夫郎在就行, 现下也没什么大事儿。”
戚昔想了想,道:“罢了,你在这边办公吧。屋子大, 能隔出来个地方来。”
“听夫郎安排!”燕戡如饿虎扑食,一下拢住戚昔。
燕小宝见头顶罩来的阴影是自家亲爹, 他咧嘴,露出没牙的奶笑。乖得不得了。
戚昔将他抱起来亲了亲, 站起身来。“你看着人, 该做饭了。”
“我做。”
戚昔将燕小宝塞进他怀里:“我做吧。你来回跑,好生歇着。”
燕戡瞬间笑得跟不值钱似的。
刚搬过来, 厨房里没多少菜。戚昔瞧着常河今早拎过来的白面,打算做碗阳春面。
“郎君,我来烧火。”常河跑着进来。
戚昔看了一眼院子里抱着奶娃溜达,踹了人腿将将收回去的燕戡,笑着点头。
洗了锅,戚昔估摸着两人的食量,掺上大半锅的水。
拿出几颗小青菜洗干净,最后专心和面。
现做的面条筋到,就是要费些力气。戚昔慢慢揉着,随后在常河惊讶的目光下甩面成丝,一把一把丢进已经滚开的锅里。
“夫郎究竟还有什么不会的?”
戚昔转头,见燕戡已经空着手靠在门框,眼里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
“揉面而已。”
燕戡沉声:“看似简单,可不是谁都会的。”
常河捧哏:“就是就是。不是谁都会的。”
戚昔被夸得耳垂一红,也不管门边的人,去洗了三个碗来。
碗中搁上猪油、葱花、酱油、盐,再倒上面汤化开猪油。盛面,放上青菜即可。
“来端。”
“好嘞!”
厨房里的桌子小,燕戡直接端着两碗面到前面铺子去。
这门开着,有人闻着味儿探个脑袋进来。
“哟!戚老板,吃着呢?”
燕戡背对着门,闻声也没转头。专注地吃着自己夫郎做的吃食。
戚昔笑道:“铺子还要过些日子才开。”
“那可惜了。”那人在门边嗅嗅,“甭说,你铺子里这味儿着实好。”
常河见人是真的眼馋,脚抬着就差跨进来了。他道:“就着三碗也没多的。要是客人喜欢,下次咱铺子也做来卖卖。”
“可真?”
常河默默打了一下自己嘴巴,看向戚昔。他就说个客套话而已,人怎么就真有这意思呢。
戚昔:“真。”
“好嘞!那我可就等着了。”那脑袋又缩了回去。
燕戡笑了一声,道:“我说吧,夫郎好手艺。随意一碗面就能让人闻着味儿来。”
戚昔瞪了他一眼:“吃你的吧。”
下午燕戡忙着在酒肆这边加个办公的地方出来,又是搬桌子又是拿笔墨,像要把整个家当往这边搬。
常河出去买东西,戚昔就将两口大锅洗干净,酿酒的时候要用到。
等燕戡收拾好,戚昔抱着睡了又醒,小肚子扁扁的燕小宝道:“你也过来了,那小宝怎么办?”
“这有何难,让奶娘过来就行。”
“住不下。隔壁常河都收拾东西住过来了。”
燕戡规整好最后的书架坐到戚昔身边:“那就白日让奶娘在这边儿带着他,晚上送到府上去。”
戚昔:“有些麻烦。”
“那没办法,不然就让他一个人待在府上,夫郎有空了回去看看就成。”
戚昔咬咬唇:“也行。”
燕戡笑了一声:“还以为夫郎会答应回去住呢。”
戚昔摸摸小娃娃的脸:“他还小,来来去去容易生病。反正将军府离这儿不远,我得空了回去瞧瞧就行。”
燕戡摇摇头,对燕小宝道:“你爹爹可真狠心。你大爹我还好,能自己跟来,你就不行了。委屈你自个儿在家里待着。”
戚昔拳头锤了他一下,笑着道:“说什么呢。”
燕戡握住他手捏捏:“难道不是?若不是我能跟来,夫郎上打算连带我也一起抛下的。”
戚昔想想好像也是,他有些心虚道:“我是为了赚钱。家里要开支,就是有一笔银子放在哪儿,但迟早是要用完的。”
“是是是,是我没用,养家还要靠夫郎。”
戚昔瞪他:“我也是男子,如何养不得。”
“养得,养得。我巴不得夫郎养我呢。”燕戡搂着戚昔的要,笑眯眯地贴上去,“那就辛苦夫郎了。”
戚昔脸上故作的严肃被笑意取代:“嗯。”
闲聊着,阿兴过来把孩子带回去了。
戚昔睡了个午觉,醒来的时候常河已经带着买的东西回来了。
北地的人嗜酒成风,喜好劲儿大的烈酒。
东西买回来戚昔就开始烤酒。
酒按照酿酒的粮食分,有粟米酒、稻酒、高粱酒等等。北地无稻子,粟米酿出来的酒又带着苦味,所以用今年收上来的高粱那是在合适不过。
高粱入水浸泡半日,入锅蒸煮。熟后倒入糠壳搅拌。再次蒸煮后摊晒放至常温,期间撒曲翻搅。接着装入大缸密封发酵。一月余后入酒甑,蒸馏出酒。
此间耗时长,出来的是白酒而非斜沙城多喝的黄酒。
且酒劲儿大,尤其是到了冬季,照着北地人的嗜酒程度,这种酒必定更好卖。
如此一月来,戚昔白日里忙着跟常河酿酒,早晨睁眼就忙,忙道黑夜倒头就睡。
说回将军府看燕小宝,实际上大多时候是麻烦奶娘抱着小不点过来。
久而久之,大家见得多了,也知道对门的戚老板原来都有孩子了。也让那些蠢蠢欲动的媒人还没开始就死心了。
院儿里忙着酿酒,整条巷子都弥漫着酒香。食客来问过多次,问得厉害了,戚昔干脆将铺子里最后的剩下那点酒拿出来卖完。
枫叶渐红,天气也凉了下来。却蒙山红一片,黄一片,渐渐成了一年之中最美的颜色。
酒酿出来的时候便已经是秋季。
戚昔从酒缸里接了一点酒出来,到晚上的时候关了铺子的门,带着酒肆一众人回到了将军府。
“早就盼着你回来了,瞧瞧,饭都做好了。”周子通盯着燕戡手里的那坛子酒,馋得喉结滚了滚。
阿兴翻个白眼从他身旁经过,道:“这是你做的吗?吃饭比谁都积极。”
“吃饭吧。”燕戡道。
戚昔好久没有回来了,正好趁着这酒还没开卖,有点空闲。所以他跟燕戡带上这东西回来的聚聚。
周子通一来就盯上那酒坛子,眼睛都不眨一下。“阿兴,愣着干嘛!酒倒上!”
阿兴:“你没长手。”
阿楮挡在他师父跟阿兴中间:“我来,我倒。”
戚昔坐在燕戡身边,抱着胖娃娃看着他们吵嘴。烛光映在脸上,线条柔和不少:“还是这边热闹。”
“夫郎吃,不管他们。”
阿兴跟周子通二人围着酒坛子,将塞子一扯,一股浓烈的香气四散。周子通满足地吸了一口气。
“香!闻着都够劲儿!”
与斜沙城多产的浊酒不同,戚昔酿出来的酒是清酒。干净透彻,要不是这个味儿,瞧着跟白开水似的。
阿兴一连倒了四碗。
周子通端起来就闷,一股辛辣入喉,顿时将他呛得咳嗽不止。“咳咳咳!劲儿好大!”
戚昔笑了一声,侧头见燕戡抿了一口,慢慢咽下。“如何?”
“入口清香,醇厚丝滑,但入喉浓烈微微刺激,入胃后身体也顿时就热了起来。放冬日里卖确实好。”
阿兴舌头沾了一点,又喝了半口。咽下去脸都皱了。他闷咳一声,道:“好喝!就是劲儿可大,爷们都不一定能喝下一壶。”
戚昔拢着燕小宝的小手手,目光落在自己面前的酒碗中。
斜沙城民风淳朴,也豪放。男女大防不似京都那边。妇人姑娘只要是想,也可以结伴去酒肆里坐坐。
他们的生意戚昔自然要做。
戚昔捏着小手,想着要不要再做点其他果酒出来。果酒度数低,正适合这些人。
“吃饭,铺子的事儿吃完再想。”燕戡给戚昔夹了点菜,又把燕小宝接到自己手上。
戚昔动了动被小胖墩压得有些僵硬的手,笑着拿起筷子。
秋叶一落,秋天还没怎么过,斜沙城就更冷了。
戚昔夜晚宿在将军府,听窗外风声呜呜作响,第二日早上爬起来一瞧,外面已经落雪了。
“这么快……”戚昔推着窗,看着天空飘落的白色雪花发呆。
燕戡进屋见人还穿着秋衣,直接去柜子里拿了一件厚实的冬衣出来。“也不知道多穿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