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一身尘土的燕戡,扬起唇角,如飞蛾扑火一般毫不犹豫地倾身。
腰间一紧,便被燕戡举着抱进了怀里。
没有疼,只有温柔的怀抱。
戚昔圈住他的脖子,安静窝着。清隽的眉眼舒展,瞧着格外的乖顺与安然。
玄风不满跺蹄子。
不过燕戡看了他一眼,它就老实了。
“夫郎若是想学骑马,我教你便是。”
顾忌着有人,戚昔没一会儿就松开圈住燕戡脖子的手,他道:“也不是特别想学。”
“是玄风非要拦着不让走,所以郎君才骑上去的。”阿兴告状。
大黑马被自己主人瞪了,马尾巴一扫,转身就跑了。
戚昔:“放我下来了。”
燕戡偏过头习惯性地往戚昔脸上蹭,但将将快要贴近时,他顿住。
戚昔疑惑地看着。
燕戡笑了一声,只鼻尖轻轻碰了一下戚昔的侧脸。“脏。”
他将戚昔放下,牵着人往地里走。看了一下收割情况,随后将戚昔带回自己的营帐。
“骑马不是闹着玩儿的,这事儿夫郎以后也别迁就着玄风。”
“嗯。”
营帐的帘子一放下,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戚昔看着牵着自己的人不走了,他停下,注视着灰头土脸的燕戡。
燕戡倾身,那双长臂张开,看着是要抱。
可只手掌贴了贴戚昔的腰就收了回去,他似遗憾道:“身上脏,洗了再抱。”
戚昔眸光闪动,慢慢上前一步。在燕戡疑惑的眼神中双手自然地圈住男人的一截窄腰。
他侧脸搁在燕戡的肩上,有些累地闭上眼睛。
“我身上也脏。”
“都是要洗的,抱了也没什么。”
“嗯。”看着怀中的人,燕戡呼吸都轻了。他笑着,下巴抵着戚昔的额角。
手臂收拢来,圈住戚昔的细腰。紧紧的,仿佛在丈量着腰身的尺度。
戚昔整个被嵌入他的怀抱。
他轻轻蹭了蹭男人的肩膀,渐渐喜欢上这种完全被包裹起来的感受。
这会让他像倦鸟归巢,有种原来自己也可以有停歇的地方的恍惚感。
久而久之,这种恍惚被燕戡一次又一次的拥抱落实了,变成了安心。
答应与燕戡一起生活,他想过不堪的下场,但未曾试想过能得到心理上的满足。
所以这一次燕戡不主动,他却动了。
他抱得心安理得,也没有半分强求。精神上的愉悦甚至让他倦懒。
想着就这么一直靠着也挺好。
抱了一会儿,担心戚昔站得累了。燕戡干脆将人横抱起来,自己在凳子坐下,戚昔则放在自己腿上。
手依旧圈在人腰上,亲昵地问:“今天下午去做什么了?”
“看了下马,还有牛羊。”戚昔打了个呵欠,有些犯困地往燕戡身上蜷缩。
燕戡瞧他这样就知道自己走了之后他午间也没睡个觉。
他也不坐着了,自己起身将戚昔放在凳子上。
看人还抓着自己的衣角,他笑着道:“我去打水洗澡,夫郎歇会儿。”
戚昔:“好。”
燕戡的营帐里有浴桶,不过看着很少用。他跟阿兴一起拎了水过来把浴桶洗了,然后来回几趟加上热水。
戚昔手撑着额角,听着哗啦的流水声,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燕戡试图抱着人去洗澡,但他刚动,戚昔就迷糊睁开了眼睛。
他轻声哄:“我帮夫郎洗澡。”
戚昔半阖着眼:“自己洗。”
“好。”燕戡将他放在浴桶边,又将包袱里的衣服给拿过来,“那夫郎小心些。”
“唔。”
营帐里没有屏风,戚昔看了一眼桌边处理公务的燕戡,身子背过去。快速脱了衣服躲进澡桶。
燕戡微不可见地扬起唇角,还是没有看向那边。
在这边洗澡他一贯是去河边,就只有冬季才用得上这浴桶。不过军营里都过得糙,也没想着做个屏风什么的挡着。到这会儿戚昔来了,燕戡才觉得这里面还应该添置点东西。
戚昔将自个儿洗干净,披着一头湿润的发快速穿好衣服。
一身亵衣白,更显得那刚洗完澡的身子红得诱人。
“我洗好了。”
“头发擦干,去床上坐着。”
“嗯。”
洗完澡后一身清爽,戚昔更加舒服地打个呵欠,眼里都泛着泪光。
他擦着自己的一头长发,走到床边坐下。
燕戡就着戚昔的洗澡先洗了一遍,将水倒出去,又在河边冲了冲。
等洗了两人的衣服回来,戚昔已经歪靠在床头睡着了。
燕戡把木盆放下。
看了一眼戚昔,他拿上干帕子过去。
弯腰将人抱起来坐靠在自己身上,轻轻擦拭着那头还有些湿润的青丝。
“……燕戡。”戚昔闭着眼睛喃喃。
燕戡心里一软,唇碰了碰戚昔的额角,动作更轻。
窸窸窣窣的声音最是催眠,戚昔只埋在男人肩上动了动,没一会儿睡得更熟。
头发擦得半干不干,燕戡放下帕子。
他一手圈着戚昔的腰,五指撩动着长发,让它们干得稍稍快一点。
戚昔就安静窝在他身上,安静依偎着。
好在天还算热,等手心里的发丝没了水汽,燕戡才抱着人侧身放在自己身边。但他也出了汗。
晚风凉爽,虫鸣阵阵。
戚昔睁开眼,朦胧的目光中倒映着就着烛火处理公务的人。
营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搬来的屏风挡住了床榻与外面。但那边烛火亮着,落在屏风上的身影更为清晰。
燕戡的身板很正,无论是坐还是站着,肩背自然挺拔。被腰带束缚的窄腰下,一双长腿极为优越。只瞧一眼就知道男人的身材很好。
戚昔闭了闭眼,被子底下的双手抬起来。
没想到自己一觉从天亮睡到了天黑。
“夫郎醒了。”
捂着脸的薄被被拉开。
戚昔面颊上痒痒的,他垂眸,一抓便握住了燕戡垂下来的长发。
“几时了?”
“戌时。”燕戡掀开被子,掐着人的腋窝,将只着亵衣,似糯米团一样的人抱上。
没等戚昔开口,他脑袋往戚昔颈侧一埋,轻嗅着淡淡的香气,肆意地蹭着刚睡醒的人。直把人蹭得东倒西歪。
刚从被窝里出来的人比平日的体温要热些,像一块暖玉。亵衣丝滑,轻薄得掌心把紧那细腰就能陷入柔韧的皮肉中。
燕戡恨不能将人揉进骨血里。
戚昔痒痒,他轻轻笑着,刚刚睡醒没多少力气的手试图抵住燕戡的脸。
但显然他挡不住。
直到燕戡蹭够了,像将之前的补回来,这才缓缓停下。
戚昔笑得有点喘,淡红的唇微微张开。细密的长睫被析出的泪水濡湿,可怜地贴在一起。
面若夏日芙蓉,煞是好看。
燕戡一寸寸瞧着,又克制地喉结滚了滚,轻啄了下他的唇角。
“夫郎再不醒,我都要来叫了。”
戚昔歪倒在燕戡肩上,他手抵着男人有些扎人的下巴:“饿了。”
“好,咱们吃饭。”
穿了衣服,两人坐在桌前。
桌上的菜色不算好,也算不上差。主食是窝窝头,有一叠咸菜,三个小菜一个汤。
“夫郎之前没醒,我又舍不得叫。饭菜凉了又热了一道,瞧着不怎么好看。”
戚昔:“能吃就行。”
燕戡笑看着他:“嗯。”
他的夫郎身上没有世家子弟身上的娇气。好的能吃,差的也能吃。还挺好养活。
燕戡给他夹了些菜放碗里,陪着他慢慢吃着。
戚昔这顿饭来得有点晚,所以肚子饿了。但即便是这样,他也吃得慢。细嚼慢咽,只这次的用饭时间长了一点。
晚间不宜吃多,七分饱戚昔就停了筷子。
他坐在桌边没动,看着燕戡将剩下的饭菜全部解决。
饭吃完,戚昔也清醒完了。
燕戡想着他睡了那么久,这会定是睡不着。便道:“这边的晚上比斜沙城里的晚上更好看,我带夫郎去瞧瞧。”
戚昔侧头看着他。
烛光映着燕戡的脸,明明灭灭,让他轮廓更加深邃。
戚昔点头:“好。”
出了营帐,不用抬头,只远眺就能看见漆黑的天幕。
戚昔被燕戡牵着,一路从营帐上城墙。
他望着路上萤灯点缀,犹如元宵夜的长街一样的景色,听燕戡在耳边讲:
“为了御敌,城墙被修缮过。白日里站在上面望关外,夏季草原翠绿,秋季草木枯黄,冬季雪色覆盖。不同季节有不同季节的好看。”
“每□□阳升起,从天边跃出一线。夕阳落下的时候,只剩那一片霞彩。见惯了北地风光,再回到京都,便会觉得那些景色乏然无味。”
“我猜夫郎应当会喜欢。”
还没走到城墙上,戚昔只在下面仰头看了看。便觉得这满天星辰尤为灼眼。
“嗯,喜欢。”
燕戡笑了笑,握紧戚昔的手。“那便上城墙去看。”
城墙之上,燕字旗迎风招展。
上面的风比下面大了些,吹得戚昔一头长发纷乱。
燕戡给他拢了拢,用发带重新绑好。他挡在来风的一侧,牵着戚昔在城墙上走着。
戚昔安静地望着天幕。
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没有任何建筑遮挡。抬头望天,好像闪着星光的苍穹将自己包裹。
天幕黑得纯粹,漫天星辰,震撼无以言表。
风苍茫,天空浩瀚。人于自然渺小得可笑。
戚昔伸手,掠过那好似触手可及的星辰。眸光淡然,无声无息像融于了自然。
燕戡站在他一旁。
这片天地他看了很多年,他已然熟悉了这方天地带给他的视觉感受。
令他更欢喜的,是此刻身边的人。
他静静地注视着戚昔,也不打扰。
直到人看够了,收回神,终于把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他嘴角的弧度也跟着大了。
“夫郎可喜欢?”
“喜欢。”
“那夫郎可喜欢我?”燕戡调笑着,看着戚昔的眼睛。
戚昔同样回视。
对视良久,戚昔并没有说什么。而是上前一步,如今天下午那般,将自己依靠进燕戡的怀里。
感受到下一瞬就圈上来的手,戚昔像猫儿一样在燕戡肩上轻蹭。
贴靠的身躯传来因笑而震动,耳上温热。
戚昔闭上眼睛,在夜风的吹拂下,扬起唇角双手回抱燕戡。
兵将日夜轮值, 地里的粮食得以全部收了上来。
检验这大半年辛勤的时候到了,焦西河带着自己一众手下,拉上燕戡看着眼前这一幕。
比人还高的粮仓里堆积着新收的粟米, 两两一组兵将扛着麻袋称重, 边上的人一边报数一边记录,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就是不称, 他们看今年麻袋的数量都能看出能比去年多不少。
一通忙碌过后,负责记录的人看着最后写下的字, 喃喃:“一石……”
他忽然心中生出一股紧张, 又止不住的激动。他颤抖着手匆匆将纸页往前翻,手指沿着去年的记录滑动, 一一看去。
手上猛然一顿。
他震惊又狂喜地看着紧盯着他的众人, 激动得破音:“真的是一石!亩产多了一石!”
“多少!”阿兴掏了掏耳朵, 一脸不可置信。
“一石啊聋子!”焦西河逮住旁边阿兴的肩膀,狠狠摇了摇人,“哈哈哈哈, 老子就说我种地厉害!瞧瞧, 一年一亩地多了一石!一石啊!哈哈哈哈哈!!!!”
阿兴翻着白眼嚷:“晕了,晕了!”
“将军!”焦西河撒开阿兴,激动地看着燕戡。
燕戡去将那账本拿来看。
夫夫俩头碰着头, 从最开始的一年看到今年。
周围是激动的笑闹声,两人不为所动。
这册子燕戡熟悉, 他大致看完合上。又见戚昔目光落在上面,笑了笑, 将册子放他手里。
瞧着戚昔有翻来一一细看, 燕戡才问焦西河:“今年为何会涨收如此多?”
焦西河脸上的笑一收,正色道:“一则天气好, 今年没什么大旱。二则咱们下足了肥,这东西确实好用。加上这种子是买的顶好的,将士们怕将军给的肥料钱打了水漂,又更加尽心尽力,所以这才比往年多了如此多。”
燕戡眸光微动:“杜家今年的粟米亩产也只比去年多了五十斤。”
戚昔目光落在那购买种子的一页上,一顿,轻声道:“种子也应当是这涨收的关键。”
焦西河:“是,将军不是叮嘱要好种,咱就专门找的最好的。加上去年留的一些种子,都是不差的。”
育苗重要,良种也重要。
戚昔看见一旁专门没有脱穗保留下来的来年种子,眸光一顿。
如此下来,希望来年会更好吧。
燕戡:“既然如此,将士们也辛苦了。让火头营好好做上一顿,大家伙儿好好庆祝庆祝。”
“好!”
“多谢将军!”
“多谢将军!!!”众人欢呼,脸上皆是笑意盎然。
大顺朝的粟米价时有波动,看年岁收成和地区,一石两百文到五百文不等。
不算种子跟人力,单是那一百多两的肥料都能抵了大半种出来的粮食钱。
戚昔捻着手指,心道:现在跟上辈子比起来,务农更是不赚钱的,甚至于倒贴钱。
这产量,还有的提。
今年这六百石的粟米加上几十石的麦子,七万多斤的粮食已然是一个好的开始。辛苦了大半年的大家自然也高兴。
为了庆贺,他们当即开始用石磨推着新收的粟米,打算做来尝尝。
戚昔则无事,回到了营帐里。
这几日燕戡在大营里面忙,戚昔也多待在营帐。
他将之前的那些想法写下来,方便到时候燕戡查看。
他练过毛笔,写的也是规整的小楷。几笔一字,书写的速度并不快。
费了五天的时间,他将建造水库,修建沟渠以及育种的相关事宜写下。
至于具体如何规划,比如说水渠几条,走向如何,途径的位置都需要实地考察。
戚昔只给了一颗种子和需要的肥料,怎么种植,需要燕戡跟其他人一起来。
今日为着庆祝收成,大家都高兴。
无事可做,燕戡在外面看了看便回到营帐里陪着戚昔。
“夫郎。”燕戡绕过木桌,走到戚昔后边。
戚昔停笔站起,让出位置。“写好了,你看看。有不明白的快些问。”
“夫郎坐着便是。”燕戡按着戚昔的肩膀让他坐回椅子上,自己则拿上桌上的纸,一一看去。
起初,他惯常在戚昔面前嘴角含着笑。渐渐的眸光如深湖幽暗深沉。他嘴角绷直,不怒自威。
这鲜少在戚昔面前展现出来一面露了出来。
戚昔安静瞧着,等着他提问。
燕戡将这几张纸好好放下,他倾身一把将戚昔抱起。完完整整禁锢在腿上。
“夫郎,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儿。”
戚昔腰间泛痒,他抓住燕戡的手,疑惑道:“你说。”
“此前我想着,之前育苗的事儿还有肥料的事儿夫郎若是愿意,就告诉他们这些都是夫郎的主意。但现在看来,夫郎这身本事还是不要露于人前的好。”
燕戡大掌贴住戚昔的侧脸,鼻尖与戚昔的鼻尖虚虚碰着。“现下不怎么太平,夫郎若是被有心之人盯上,我怕……”
燕戡紧紧抱住戚昔,声音暗哑,沉得厉害:
“我怕我护不住你。”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燕戡虽然是大将军,但那坐在高位的陈氏荒淫贪婪,见这般能人必定想掌控于手心。
这天下毕竟姓陈,他燕戡现在还不能确保以后露于人前的戚昔全然安稳。
戚昔被男人按在怀里,他双手搭在燕戡手臂。耳畔是微微急促的心跳和过于沉重的呼吸。
戚昔感受到男人瞬间涌动的不安。他禁不住抓紧燕戡的胳膊,呼吸都轻了。
“这些事我说了也就说了,只是顺手而为。我不想露于人前,且名利于我而言,没多大用处。”
“燕戡,这样就挺好。”
燕戡看着填满了他怀中的人,小心地松了松手。他用鼻尖珍惜地蹭了蹭戚昔的脸,他道:“但该是夫郎的就是夫郎的。会有那么一天。”
这是燕戡给戚昔的承诺。
他的夫郎的本事,合该让人知晓。
“夫郎写的这些,我会一一去办。到时候还望夫郎多多帮忙。”
“自然。”
戚昔微凉的指尖贴在燕戡依然隆起的眉心上。“慢慢来,这些都需要从长计议。”
燕戡偏头,叼住戚昔的手腕磨了磨:“听夫郎的。”
戚昔见他如此,那股触动成了无奈。
“属狗的,松开。”
燕戡一笑,在戚昔手腕内侧亲了几下。“有夫如此,夫复何求。”
戚昔耳垂浮现出一抹薄红,害怕燕戡嘴里再冒出什么不要脸的话,他抬手干脆捂住他的嘴巴。
“是不是无事可做了?”
“唔。”燕戡直勾勾地盯着他。
戚昔抿唇,被他灼热的视线看得想躲。干脆另一只手也将他眼睛捂住。
见被自己捂了整张脸的人,戚昔却先笑了。
燕戡轻轻拉开脸上的手,窝在掌心把玩:“夫郎,咱们该回去了。”
戚昔念着家里的奶娃娃,他看着交握的两双手。“什么时候回?”
“明日,如何?”
“好。”
今日的军营格外热闹,将士们粟米粥就着肉麦饼,吃得美滋滋。
营帐里,戚昔跟燕戡一同吃饭。
帐子里只点了一盏烛火,灯光朦胧,将两人并排的影子投在营帐上。
“夫郎尝尝这新麦做的饼子。”
一个饼有脸盘大,里面包裹着切碎的猪肉与大葱。为了顶饱,面皮儿也做得厚。
这饼子是用荤油煎的,两面金灿灿,咬上一口满嘴冒出油香。
或许还是为了省下一点粮,白面里依旧掺了些麦麸。但放的分量不错,吃着口感稍稍粗糙一点而已。
戚昔只吃了半个,剩下的便进了燕戡的嘴里。
“这些是他们磨了半个下午的成果。”戚昔用帕子擦了唇角,瞧着一盘里剩下的最后一个饼子。
为了今日这一口吃的,焦西河跟火头营的将士都快把石磨磨出火花了。
燕戡一笑:“是啊,一顿就吃完了。”
他凑近戚昔,眼里笑意荡漾:“怎么,夫郎又想到什么了?”
燕戡有时候真的忍不住想知道自己夫郎究竟是什么人,怎么脑子里会有这么多的奇思。
戚昔手抵着他的脸推离自己一点。
“水磨,水碾,听说过吗?”
燕戡又凑过去,边道:“倒是听过,南边百姓的用这些给粮食去壳。”
戚昔无奈,干脆单手捏住他的下巴,用帕子给擦了擦嘴。
“正好这边有河,高差也够。做一两个,一个水磨一日能磨五百斤。比人力一日五十斤强多了。”
燕戡:“好,听夫郎的。”
燕戡此前就负责带兵打仗,前头几年做的唯一与他这带兵打仗的将军头衔不相关的事儿就是种这粮食。也自然未曾思考过这给粮食脱粒的事儿。
燕戡笑着笑着,人已经贴到戚昔身上。他额头在戚昔脖子上蹭:“夫郎啊,你怎么什么都懂啊。”
戚昔扒拉开自己腰上的手:“正吃饭呢,别撒娇撒痴。燕戡,坐好。”
燕戡依着戚昔的话坐直了。
他紧盯着戚昔。这样的夫郎他恨不能藏起来。
戚昔:“吃饭。”
“嗯。”燕戡翘起嘴角,又拿起筷子将最后一个饼子吃完。
饭后两人一起去外面走了走,回来又洗了澡这才睡下。
燕戡陪着戚昔躺在床上,等察觉到戚昔睡熟之后,他轻手轻脚地起身,去了燕仇的营帐。
“你小子,大半夜的不陪着你夫郎,跑我这里做什么?”燕仇正要熄灯睡下,一看燕戡来,脸上立马没了笑。
燕戡准是有事商量,这会儿过来,一般是不到后半夜是说不完的。
燕戡随意找个凳子坐下,半张脸隐在阴影中:“此前的事儿如何了?”
燕仇绑好了自己的衣服带子,双手搁在膝盖上,浑声道:“放心,已经的安排好了。”
回答完,燕仇等着他的下文。
燕戡曲指在腿上敲击着,道:“咱们这儿焦西河正好是南边的人,让他带着建几座水磨出来。”
“水磨?这玩意儿不是南边……”燕仇一拍大腿,立马反应过来,“可不是!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南边用这玩意儿磨粮食比我们今儿快多了!”
“知道了,我会告诉他的。”
说完,这方又安静下来。
燕仇看着燕戡那虚虚点动的手指,不免出声:“你要说什么倒是快说,大晚上的也好快点回去陪自己夫郎不是。”
燕戡抬起头,整张脸暴露在烛火之下。锋芒毕露,气势迫人。
“我想建水库,修水渠。”
“你疯了?这是朝廷的事儿,你一个打仗的掺和什么。那边知道了又小心参你一本。那上面的就盯着你的错处,你要真做了,还不叫人抓住把柄。”
燕戡:“不让那边知道不就行了。”
“不行。”
燕戡:“仇叔,为了斜沙城的百姓,以及将士们。这是一件好事儿。”
燕仇急得站了起来:“可你我都知道这建堤造渠是朝廷的事儿,就是这儿想做也得上报。”
燕戡讽笑道:“但我们都知道,盯着这里的人是不会同意的。”
朝廷默认斜沙城被燕戡牢牢掌握,他们本就畏惧燕戡,更不会让燕家军所在的地方有任何的富庶可言。
因为这样燕家军要依赖朝廷调拨粮食,被朝廷牵制。且地方贫瘠,军队没钱更换装备,也就没有发展可言。
至于这里的百姓,在朝廷眼里,那只不过几十万的数字而已。连从他们手上收走的那点税粮,他们都看不进眼里。
灯火亮到后半夜,燕戡才缓缓起身。
燕仇长叹了口气:“你就是倔。”
燕戡朝着燕仇拱手:“那就辛苦仇叔了。”
“知道了,会给你办好的。”
勘察选址的事儿需要悄悄的来,燕仇瞧着落下来的帘子,愁得抱着脑袋挠了挠。
小兔崽子,尽给他找些不相干的事儿做。
头顶星光,燕戡回到自己营帐。
他没有点灯,借着极好的夜视能力绕过屏风,却见本应该是熟睡的人闭着眼睛坐着。
他脱了衣服鞋子坐上去,将人揽入怀里。轻唤:“夫郎。”
“你回来了。”戚昔迷迷糊糊地倾身,习惯性地揪住燕戡的衣角,将自己整个窝在他怀里。
燕戡亲了亲他额角,抱着人躺好。
“为何醒了?”燕戡手臂垫在戚昔脖子下,一手揽着他的腰。
戚昔往他怀里挤了挤,脑袋埋在他胸口。“翻个身,你不在。”
燕戡心里一软,他喉结滚了滚,有些难以抑制地轻啄人的面颊。
亲到戚昔的唇角,燕戡呼吸微重。
他看着渐渐睡过去的人,又有些舍不得地轻轻在戚昔唇上轻咬了一下。脑袋埋他发丝中,吸了好几口气才平静下来。
跟夫郎睡虽然挺好,但也是需要极大的毅力。
燕戡怨念地叼住戚昔耳垂上的软肉磨,直把人磨得无意识哼哼了,才安抚似的亲了那磨红了的软肉一口,好生抱着人睡觉。
次日两人早早起来,用完了早膳就回了斜沙城。
他们往西边进城,不用遇见什么人可直达自家宅子。
一进门,就听见燕小宝的奶音一声一声地传出,像个小话痨似的。
周子通先看见两人,他将小崽子抱起来,让他看着门口。
“小宝看看谁回来了?”
阿楮拿着拨浪鼓晃了晃,规规矩矩像个小公子似的走到两人面前。“将军,郎君,你们回来啦。”
戚昔摸摸阿楮的头:“这几天辛苦阿楮了。”
小阿楮仰头笑得乖巧:“不辛苦。”
几人说着话呢,燕小宝长着手见到自家爹迟迟不过来抱自己,小嘴一瘪:
“哇呜——”
燕戡笑了一声,搂过小奶娃。“多大了,还哭。”
“人家才两个月不到,能有多大。”周子通嘲笑道。
“呜呜呜……”燕小宝伏在他爹肩膀上,泪眼汪汪地看着他门边的小爹。肉包子脸上全是泪水,就这么一会儿,哭得鼻尖都红了。
戚昔走上前来,用燕戡递来的帕子轻轻擦拭他小脸上的泪水。“刚刚还玩儿得好好的,哭什么。”
“呜——”
戚昔点点他的鼻尖:“不哭。”
小奶娃打了个哭嗝,两个小拳头握得紧紧的。水汪汪的葡萄眼就看着戚昔。
抽泣渐渐止了,他又挥着小手“啊啊呜呜”地说起来,仿佛是在控诉他这几天不着家。
戚昔侧脸贴上去,在奶包子脸上蹭蹭。
他眼光柔和,透着温情。
“小宝乖。”
这段时日农忙,斜沙城的众人都忙着收庄稼。
东边宋四娘家的田地里,宋仓跟放假回来的儿子宋俭正在收麦子。
宋俭长相随宋四娘,身量高,但身板薄。长眉圆眼,鼻头肉而圆,模样清俊秀气。
十八九的年纪,身上还有些少年气,但已经是各村闻名的童生了。
他性格不似宋仓的沉闷也不似宋氏的泼辣。他开朗友善,好友颇多。也乖巧听话,受尽长辈喜爱。
这么一个小书生蹲在地里,穿着灰色的粗布衣服,跟在自家爹身后收麦子。诱得周遭的人止不住地看。
宋俭只当看不见那些目光,笑着露出两个尖尖的虎牙问:“爹,今年收成是不是比往年好些?”
宋仓割了麦子打捆放上板车,抹了一把汗水道:“是要好些,今年老天爷没出什么岔子。”
“我回来的时候,看好几块田地里面的麦子更是不错。爹可以去那几家收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