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养我众将士—— by稼禾
稼禾  发于:2023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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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风不知道听不听得懂,它低下头,拱了拱戚昔的手。
戚昔试探着,手摸上他的脑袋。
手心触感不算柔软,但温温热热的,摸着很舒服。戚昔嘴角轻轻翘起,眉眼愈发动人。
一人一马走过各条巷子,往东边,就到了目的地。
小孩当时说建房子很乱,确实没有胡说。这一边的房子大都在修葺。路上也堆积着材料。
而小孩家所在的那个院子里,三户人家的房子都塌了的。
这会儿全拆了,又在原来的地基上层层垒上去石材。石材上现在又在砌砖。
墙面才刚刚开头,只建得有小腿高。
小孩也在里面,他帮着老人给工匠们送茶送水。瞧着额头上的汗都是大滴大滴地落。脸上两团红色冻疮将人衬得像个福娃娃。
戚昔就站在院子外,离那些建筑材料有一些距离。
他打量着周围,周围人也瞧着他。
小少爷芝兰玉树,一身清贵。头顶是苍灰色的天,脚下是污泥混着残雪。他立在与他格格不入的灰黑色环境中,身旁跟着一匹剽悍黑马。
奇异的吸引着人们的注意力。
“哥哥!”小孩一见是戚昔,欣喜喊了一声。
他立马放下手里的东西,跟自家爷爷说了几句,像个小炮弹似的往戚昔这边冲过来。
玄风打了个响鼻,抬着蹄子上去挡在戚昔面前。
小孩速度慢下来,满眼晶亮地瞧着黑马。
“好好看!”
“喜欢马?”戚昔的声音从马儿的另一边传来。
“嗯!它好威、威武!”
玄风像是知道小孩是夸自己的,往后退了几步,让出身后的戚昔。
“哥哥!你哪儿来的大马呀?”
戚昔瞧着灰扑扑的小孩,笑道:“像个小花猫似的。”
“马儿不是我的,是别人的。”
“哦……”小孩小小一个,站在玄风面前像一个灰色的小熊。眼睛亮亮的,装满了天真烂漫。
他声音脆嫩,满是憧憬:“哥哥我以后长大了也要养大马!”
戚昔稍稍弯腰,轻轻将他脸上的灰尘擦去。温声道:“好,哥哥等着你养来看看。”
小孩仰起头看着戚昔,看着看着,眼眶红了:“哥哥,你是不是要走了?”
他慌忙地在身上擦擦手,然后轻轻拉住戚昔的袖摆。哽咽道:“哥哥你有了弟弟不要忘了我哦,记得回来看我好不好。”
戚昔轻轻擦过他眼角的泪花,温声道:“好。”
小孩得了他的承诺,委屈巴巴地吸了吸鼻子。然后问道:“那哥哥是什么时候走?”
“今天晚上。”
“晚上你就不用来送了,不哭……”
戚昔摸着他的脑袋,轻轻将人带到自己身前。他瞧着小孩顷刻间哭得肩膀直颤,心中也觉得酸涩了几分。
从小孩的身上,他体会到了从前许多没有的感受。
他看到大雪天里小孩卖葫芦给爷爷看病的坚韧,看到了小孩为了报答每天跑铺子里帮忙的质朴善念,也看到了他小小年纪穿梭在大人中端茶送水的懂事……
他拉近了戚昔与这座城的距离。
戚昔抚着小孩脑袋,看向远处。
受灾地房子在有条不紊地建设当中,虽然现在只搭了个桩子,但木材、石材一直在逐渐增多。
相信等他再来的时候,房子就已经建好了。小孩也有新家。
他柔和了眉眼,道:“你好好听爷爷的话,等夏天的时候,哥哥就回来了。”
“哥哥,咱们说好了。”
戚昔低头,浅笑:“嗯,说好了。”
“要回来,带弟弟回来。”
戚昔指尖落在他眉心:“那你就不该叫他弟弟。不过,我会带着他回来的。”
“去忙吧,不用来送。”
“哥哥再见。”
“再见。”戚昔牵着马儿,目送他回去。
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远,戚昔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怅然。
他知道这是对小孩生出了牵挂。
对小孩如此,那之后若是他出生了……那他不敢想象浮萍一般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见小孩回到老人身旁,对着他挥手笑。
戚昔也回以一笑。
他轻轻曲指,点在腹部。未来不可知,至少他现在都没有生出一分后悔。
回到酒肆的时候,戚昔被邻居们拦住。
玄风被挤到边上去,不爽地跺蹄子。
戚昔手上被东家塞上一点包子,西家给一点干粮。嘴上都说着:“东西不多,路上饿了吃。”
戚昔推脱不了,只能将这些满含心意的东西收好。
他想不只是小孩,还有邻居们。
戚昔看着怀里的东西,唇角轻扬。像吃了蜜,心里很甜很甜。
回到酒肆,一进门燕戡就迎了出来。
他一直站在门后没有出去,等戚昔进来,顺手将他怀里的东西接了过去。
大门关上,戚昔闻到了热腾腾的粥米香。
此时天色暗淡下来,像裹着一层纱。
各家的房顶也陆续冒出炊烟,青烟铺在灰色苍穹之上,似一副静谧山水画。
淡淡的柴火香气弥漫开来。
燕戡的声音落下:“粥我温在锅里,现在吃正好。”
他像个主人家一样,让戚昔先在自个儿房里坐着,又给他倒了茶。
戚昔接过,抿了一口,目光平和。“今晚收拾好就过去吧。”
燕戡一笑:“自然。”
男人身量高,站在身前很有压迫感。戚昔垂眸喝茶,解了渴,歇够了才缓缓起身。
厨房,烛火燃起来了。
燕戡在里面忙碌,高大的身影投在窗户上,瞧着心里应是暖的。或许家便是这样温馨。
他没有细想,而是抬步进去。
窗户上的身影变成了两道,外面的玄风见了,慢悠悠地在院子里小跑起来。
像是知道忽略了它,戚昔从屋里拿了一把干草出去。
玄风拱了拱他的手,低下头来慢慢吃着。
“吃饭了。”屋里的声音低沉。
戚昔垂眸,手摸了摸马儿的脑袋。“你也慢慢吃。”
桌上的粥闷了一会儿,蔬菜青绿的颜色变得有些发沉。不过香气浓郁,诱引空荡的肠胃。
戚昔在燕戡的注视下,尝了一口。
米粥入口即化,相必是熬煮了很久。淡淡的咸,肉末细腻,青菜泛甜。
或许是刚刚在窗前所见之景的触动,又或者是黑夜让人心软。他轻声道:“好吃。”
燕戡黑眸微亮。
“你吃得习惯就行。”
戚昔吃饭吃得慢,但燕戡常年行军打仗,吃饭的速度极快。两三口下去,碗里的粥就没了一半。
不过他吃相也不难看,只是带着北边特有的粗狂。看着叫人胃口也好了些。
吃完饭,两人加紧收拾东西。
主要是戚昔说,燕戡动手。连续打包两个大包袱,燕戡往马儿身上一放,随后两人吹灭了烛火。锁了门。
夜色漆黑,只有街道上的各个铺子里能看到一点从窗户里透出来的光亮。
燕戡怕戚昔摔着,他先一步下了台阶,然后伸出手扶着戚昔的胳膊。
“小心。”
下了台阶后,他手也没放。一边看着人,一边注意脚下,带着戚昔往将军府去。
斜沙城的路本来就不平,加上晚上漆黑,雪又开始化冻。戚昔走得很慢。
燕戡想了想,干脆在人面前蹲下:“上来,我背着快些。”
“晚上凉,在外面呆久了不好。”
戚昔能看见男人肩背的轮廓,不过他站着没动。
燕戡脑子转了一下,又站起来。
黑夜里,两人离得很近。
晚上风大,吹得戚昔头顶的帽子上的毛毛也跟着飘动。燕戡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儿,低声道:“我抱,可以吗?”
戚昔垂眸。
长睫像受惊的蝴蝶扇动了几下。
考虑了一番,他主动抬手,搭在男人的肩上。
为了孩子,戚昔不会逞强。
燕戡喉结滚动了下,随后弯下腰来,像之前抱着熟睡的人那样,轻轻托着他横抱起来。
“要是不舒服记得跟我说。”
戚昔双手抱住他的脖子,脑袋微微离他的胸口远些。“好。”
夜色静谧,没有人说话。
两人离的很近,呼吸之间都是对方的气息。
戚昔能听得见燕戡的心跳,扑通扑通,沉稳有力,也很快。
一旁的大黑马悠闲地走着,背上的重量对它而言跟没有一样。它一身黑,融入了夜色里,只有一双大眼睛格外明亮。
两人在前,马儿在后。
燕戡没有多余的心思想其他。
每天心里想的人在自己的怀里,他忍不住收紧了手臂。
他从来没有这么小心地走过路。步步踩稳了,才继续往前。
即使这样,也很快看到了将军府门外亮起的那两盏灯笼。
这时候,玄风上前,蹄子在门上敲了敲。
戚昔迟缓地眨了眨眼。原来它是这样敲门的。
门立马打开。
阿兴探出个脑袋,见了两人眼睛一弯:“可算是回来了!”
光亮照在身上,戚昔不自在地动了动。“放我下来,能看清了。”
燕戡假装没听见,问阿兴:“房间收拾好了吗?”
阿兴悄悄看戚昔:“好了。”
燕戡身子侧了侧,警告地看他一眼,沉声:“送一些热水来。”
阿兴落在后头,欢喜得摇头晃脑:“是!”
将军府里比外面的街道明亮,戚昔不自在地偏过头,将脸微微往里藏。
到了自己地盘,燕戡明显步调轻松起来。
进了院子,灯火愈发亮。
戚昔见他跨入院门,手抓着燕戡的胳膊微微用力:“可以了,放我下来。”
燕戡一听,立马弯腰将人松开。
本以为戚昔生气了,但抬眼就瞥见了藏在黑发下的微红耳垂。
燕戡心上像被猫爪子挠了一下,痒痒的,嘴角也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我带你看看屋子。”
戚昔别开头,避开他的视线,声音微凉:“嗯。”
燕戡住的院子里那些本该有的造景被搬得差不多,院中一大块的空地是他每日练武的地方。
靠着院墙边上三两棵树缺胳膊短腿儿也不成样子。除此之外,什么假山碎石,花卉莲池不是被移出去就是被填平了。
这方院子很大,有正房,两间厢房以及几间仆从住的耳房。
正房方位正,采光好,冬暖夏凉。原本是燕戡自己住着的。但今日知晓了戚昔的情况,他立马让人把正房收拾了一遍,而自己改去住之前收拾出来的西厢房。
戚昔站在正房门口,见里面与此前所见不同,就知晓燕戡的意思。“不必如此,我住其他……”
“这个屋子住得舒服。”燕戡退回来,冲着戚昔伸手,“慢点。”
戚昔定定地看着他。
燕戡一笑,试探伸手过去扶着戚昔的胳膊。
“我从未将你当过外人。”
“若是你愿意,我也不是不可以跟你一起住。”
戚昔抿了抿唇,顺着他的力道跨入房门。
现在这人是一点掩饰都没有了。
将人带到同样放着软垫的椅子上坐下,燕戡道:“里面我让人收拾了一遍,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我让人买来。”
他这屋子里东西简单,原本只有几个柜子。一个下午的时间,又置了些屏风、软塌之类的家具,地上还铺了地毯。
这会儿窗边桌上放了几枝梅,开得正艳丽。淡淡的清香缭绕,看起来是比他原来住着的时候温馨雅致。
“不用。”戚昔脱下大氅。
燕戡顺手给他拿着放好。
屋里还烧着火盆,暖烘烘的。不一会儿,戚昔玉白的脸浮现红润。
燕戡看着人,心想:这样的屋子虽然比京都的差了些,但也比那铺子好,勉强能让小少爷好好养身子。
见人气色瞧着好了,燕戡才出去将他的东西拿回来。
该放柜子的放柜子,该挂起来的挂起来。
收拾着,看椅子上靠着的人微微阖眼。
燕戡放低声音:“可要洗澡?”
戚昔睁开眼,瞧着他“嗯”了一声。
“马上。”
燕戡这边将东西放好,立马出去给他拎热水。
戚昔就坐在桌上,手杵着下巴瞧着。浑身泛着懒意,像冬月里缩在火盆边打盹的猫。
不一会儿,燕戡拎着水回来。
他一手一个木桶,手臂绷紧,肌肉纹理透过衣服清晰可见。猿臂蜂腰,衣服底下藏着的身子健壮不已。
燕戡脚下步子迈得大,满满的热水愣是没有溢出来一点儿。
戚昔看他脸不红气不喘的模样,眉梢微微扬起。
不愧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
“好了,来洗吧。”燕戡拿了桶从屏风后出来。又将戚昔的中衣拿出来一套搁在里面。
戚昔打了个呵欠起身,眼角挂着泪花。昏黄的烛火中,人也看着软和了不少。
他正要开口叫人去歇着,剩下的自己来。但燕戡直接过来将他扶着,一直走到浴桶边。
“东西都是新的,才买回来。”
“嗯。”戚昔推了推他有些热的大手,“我自己可以,你去忙吧。”
燕戡盯着人因困顿而变得绯红的眼尾,喉结滚了滚,松手出去。
屋内暖和,燕戡怕戚昔冷,又拨弄着炭盆让火烧得旺一些。
隔着屏风,里面水声响动。燕戡戳了戳盆里的木炭,想了想,又去衣柜里给戚昔拿了一件厚实的狐皮大氅。
戚昔听到外面的动静,被水雾蒸腾得发红的眉眼透出夺目的艳丽。
知道人没走,戚昔只泡了一会儿就起来了。
他擦干身上的水,瞧着已经显怀的肚子,目光微不可见的一暖。穿好丝绸做的寑衣,戚昔慢慢走出去。
四目相对,戚昔不自然地抬手挡住肚子,微微侧身。
他穿着单薄,不可避免地让燕戡看到了那隆起的肚子。这是燕戡第一次清楚地看到他现在的状况。
小少爷很瘦,没遮住的锁骨深深凹陷下去,透着刚洗过澡后的粉。脸红扑扑的,冰冷的神色都被热气氤氲得缓和下来。
腿长,身子薄。好像身上所有的肉都转移到了肚子上。
燕戡走近,目光从戚昔的肚子移到他脸上。紧接着将厚实的大氅披在他身上。
“不要着凉了。”
戚昔把衣服穿好,没等开口,又被燕戡拉着塞进了被窝里。
四周的被子被燕戡掖得严实,只留戚昔一个脑袋在外面。
动作虽轻缓,但不容拒绝。
戚昔困了,懒得跟他掰扯。他舒舒服服地蜷缩起来,眼皮慢慢垂落。
至于燕戡,他爱坐多久坐多久。
夜已深,寒风阵阵。
燕戡看了躺在床上的人一会儿,起身给炭盆里添了一些炭火。随后检查了一下屋内的窗,熄了灯,悄然关门。
西厢房亮起了烛火,在风中摇摇欲坠,但持续了半宿。
换了地方,戚昔睡在柔软的被子里,竟也迷迷糊糊睡着了。虽然依旧是梦多,但醒来之后不像以前那样记得清清楚楚。
辰时,窗外发亮。鸡鸣早过,家家户户屋顶升起炊烟。
将军府此时依旧安静,无人来院子里打扰。
戚昔迷糊醒来,下意识伸出手探了探,室内竟也还算暖和。
目光一转,屋子中央炭盆里依旧烧得旺盛,里面多了些新鲜的黑色木炭。
戚昔迷糊看着。
反应过来,昨晚燕戡应该来过。
他以往睡觉前在炭盆里放再多的木炭,第二日早晨醒来,也必定是凉意沁骨的。
戚昔下巴搁在被沿,盯着炭盆晃神。
门外传来动静,男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醒了便起来用饭吧。”
戚昔下巴蹭了蹭软被,低“嗯”一声。习武之人耳目聪慧,能察觉到屋里的动静也不奇怪。昨晚自己没察觉人进屋,也就不意外了。
这样也挺好,舒服的是自己。
这边叫了戚昔起床,燕戡练武练出一身汗,回去冲了个澡。
他动作快,自己收拾完,戚昔那边的门才打开。
燕戡从阿兴手里接过木盆,端进屋里让戚昔洗漱。紧接着,热气腾腾的朝食上了桌。
“哟~吃着呢!巧了不是,我们也饿了。”周子通带着小徒弟又来了。
阿兴跟在他们身后,一脸为难地看着燕戡。
燕戡嫌弃:“想吃你就闭嘴。”
厨房又不是没有,非得跑这儿来蹭。
人多热闹,五口人几下将桌上的饭菜吃了个光。其余几人吃白面大馒头下腌菜,戚昔跟小阿楮喝粥下小菜。一人再一个鸡蛋。多的便没有了。
暖了胃,戚昔鼻尖冒出一层细汗。
这边桌子收拾完,小阿楮拉着戚昔去他们院子吃药,顺带多走走。周子通留下,跟燕戡好好说了戚昔现在的情况。
燕戡问了些注意事项,一笔一划全记在纸上。
随后跟戚昔打了声招呼,出去给他添置些打发时间的玩意儿。
“夫人,喝药。”阿楮将冷好了的药端给戚昔。
“不要叫我夫人。”戚昔碰了下小孩的额头。
阿楮眼睛上抬,猫儿眼圆溜溜的,很是可爱。“那叫什么?”
“叫戚昔,或者哥哥。”
开了年,戚昔也才十九岁而已。
“叫小郎君。”周子通回来,打了个呵欠,拉开门就往屋里躺了。
今儿个为了一顿饭起来得早,以为会有什么山珍海味呢,结果跟平时差不多。
抠抠搜搜燕问荆,对自个儿夫郎都如此。
“小郎君。”阿楮笑着点头。
戚昔面不改色喝完药,听他如此说,轻轻应了一声。
总比夫人能接受点儿。
喝完药,戚昔坐在凳子上看小家伙熬药。每天这屋檐下都是一排的炉子,戚昔纳闷:“这么多药,给谁喝的?”
“这些啊?给一些老兵将们熬的。他们住在咱将军府隔壁。”
戚昔点点头,也没多问。
但阿楮却小嘴不停,道:“这个宅子原本很大很大,后来被一分为二。”
“我们住一边,另一边养着一些从战场上退下来,没有去处的伤残或者年迈的兵将。”
戚昔了然。
“小郎君,你要去看看吗?”
戚昔摇头:“不了。”他现在这种情况,不适合见太多的人。
药炉烧着火,也暖和。
戚昔在一边坐着,时不时陪着阿楮聊上两句,多的时候在发呆。
燕戡拿着些小玩意儿回来,找到人直接带进自己院子。
陪着聊会儿天,又慢慢到午间让戚昔吃饭。
一般时候,戚昔在饭后睡个午觉,然后随着男人在院子里溜达,或是去书房看看他搜罗来的那些书籍或是其他。
一天便也过去了。
如此几天,习惯了,也算在将军府里安顿下来。
开春之后,沉寂的北地也渐渐有了变化。
二月二,龙抬头。
冰雪散去,黄色的土地彻底露出全貌。
田里杂草长出新绿,晶莹露珠挂在叶子尖尖上。倒映出田地里耕耘的身影。
大地化冻,气候转暖。斜沙城的百姓纷纷扛着锄头开始春耕。
城里几条大路,骡子、牛、驴晃着尾巴而过,地面的稀泥被踩了又踩,蹄子一样的凹坑、深深的车辙印在上面,让路面更是难行。
若再下一场雨,过路的行人鞋面全是黄泥。
斜沙城里鼓励开荒,这处的百姓生活贫瘠,就是住在城里的,也在城东边南边开了地种些粮食。
一年收成看老天爷,或多或少,总能省点买粮食的银钱。
春耕的队伍浩浩荡荡,连胡油巷子里,各家有铺子的也大部分各自有地。
人多了,这说话的声音也多。
宋四娘走在人群中,听得人议论那已经走了许久的人。
“李老爷子那铺子不开了?”
“都这会儿了,还开什么。那府城来的小少爷不过是一时新鲜,怎么会长待在我们这地儿。”
“可不是,长得细皮嫩肉的,说不定被哪家大贵人看上藏家里了。”
“是啊。说来也奇怪,人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没准儿嘿嘿……”
宋四娘听不过,横着脸插嘴:“你管人家什么时候走的,戚老板可不是那样的人!”
“嘿,老板娘你生这么大气作甚!又不是说你。”
宋四娘走在自己男人身边,叉腰讽笑:“我这是好心提醒。一个二个嘴巴多,小心舌头被割了!”
说话的几人脸色一变,心虚地左右看看。快步远离这几个。
武秀红轻叹:“人家就收了老李家铺子,平白的招人眼红。”
“可不是,那么好的地段,当初多少人想要。”宋四娘冲着前面跑了的人呸了一声。

第24章
府外寻常百姓忙着耕种, 扛着锈迹斑斑的缺口锄头行色匆匆。少许有耕牛的,面色怡然,跟旁人说说笑笑。
将军府内, 被众人议论的戚昔也已褪下厚实的大氅, 一身圆领宽袖月牙袍, 外罩披风, 立在院子里看着满树春色。
搬进将军府以后,戚昔日子过得闲适。
吃食有人看着, 屋子里的炭盆整夜不熄。锦衣玉食养着, 汤药吃着,气色也渐渐好了。
这会儿站在翠色浓郁的石榴树下, 身姿如青山翠竹, 挺拔俊逸。看得一旁立在屋檐下的人微微失神。
燕戡抬步走到人身边, 道:“院子里就这几棵树,春日里总归单调。你有什么喜欢的花草,我叫人弄些过来。”
戚昔偏头看他, 眸光如月华, 清辉动人。可说出的话却不怎么暖心。
“你寻常要练武,伤了可惜。”
燕戡看着面前或断枝或歪斜的几棵树,一时哑然。
证据确凿, 他没法反驳。
“我练武也不是非得在它们身上砍一刀。”
“是吗?”戚昔摆明了不信。
未有多言,戚昔移开目光, 向着屋里走去。
虽说是养身体,但一直待在一个地方久了, 总归是烦闷。戚昔每天按照周子通的要求出来走走, 走完了碍于身子愈发笨重,又只能回屋里躺着。
燕戡紧随其后, 看着修竹般的背影,道:“明天我要去大营一趟。”
“嗯。待上几日?”
这些天交流多了,戚昔跟他也算熟悉不少。偶尔聊上几句,当是解闷儿。
燕戡听到想听的,嘴角翘起:“约莫两三天。我把阿兴留下,你要有什么事儿就使唤他。”
戚昔在软椅上坐上,打了个呵欠,舒舒服服将自己窝好。“应是春耕了吧。”
燕戡坐在戚昔对面,挡着门外进来的风。
“嗯,春耕关系着将士们日后的生活,我要去看看。”
这些天的相处中,戚昔是知道除了斜沙城的百姓们会种地,燕家军也要屯田。
春日开始,无论哪家都尽数忙起来了。
燕戡自己的事儿说完,又关心起戚昔:“真没有喜欢的草木?”
戚昔声音微懒:“也不是没有,我想要点种子。”
燕戡:“想自己种?”
戚昔困倦地眨眨眼:“不要寻常的菜种,你帮我找找有没有稀奇一点的。”
燕戡只当他好奇,点头应承下来。
次日,两人一起吃完饭,燕戡骑着马走了。
燕戡走了,他便做自己的事儿。
想到以后若是要养崽子,座山吃空肯定不行。
铺子要继续开下去。
酿酒他会,一些小食小菜也可以卖起来。
后面时间里,斜沙城里食材出来得多,但应该也就那些。他想试试能不能找出些有用的,培育培育,也好增加些酒馆特色。
之后开铺子本着赚钱去,就不能如之前那般随意了。
刚过巳时,阿楮拎着一大包东西进院子里。
“小郎君,你要的种子!”阿楮一只小短腿跨入门槛,手里的包袱往肩上一甩,吭哧吭哧扛着进来。
戚昔伸手去拎,被阿楮侧身躲过。
他见小孩红扑扑的包子脸,眉眼温和:“怎是你送来的?阿兴呢?”
“阿兴哥哥在后头。”
阿楮将一大包的种子放在桌上,垫着脚往凳子上一坐,两个小手不停地在脸上扇风。
“小郎君,你为什么要种菜呀?是咱家庖厨做得不好吃吗?”
“也不是,打发时间罢了。”
“可是你现在不能劳累的。”阿楮瞪大了眼睛,不赞同极了。
戚昔很喜欢阿楮这个身上泛着淡淡药香的小孩,他葱白的指尖戳了戳阿楮的脸,道:“我只是打发时间。”
“哦~是因为大将军不在,所以小郎君不好玩儿了对不对?”阿楮一脸我明白了的样子。
戚昔:“那倒不是。”
阿楮闭着眼睛摇头:“小郎君不要以为我是小孩就能骗到我。”
戚昔眸色骤暖,轻笑出声:“没骗你。”
说着,他将包袱打开。
戚昔上辈子前十八年都与土地打过交道,所以包袱里的种子倒是认得几个。
在大顺朝,番茄、黄瓜、辣椒乃至西瓜的种子都有,只不过是少与多罢了。
所以阿兴花了不到半天的时间,搜罗来的种子看着很有分量。
这一包,五斤是有的了。种子种类也起码上了二十种。
“戚公子,我回来了!”
门口,一头牛脑袋先伸进来。头大额宽,眼如铜铃,是一头膘肥体壮的大黄牛。
戚昔错愕:“怎么赶了头牛来?”
阿兴嘴角一咧,口气不小:“戚公子要哪块地,我就耕哪块地。”
戚昔哑然失笑。
“你就不怕把你们府的门槛踩破了。”
“怎么会,大黄懂事儿着呢。那就从这个院子开始吧!”
戚昔制止:“院子里的地不多,牛来怕是转不过弯儿,你从哪儿弄来的牛送回哪里去。地可以慢慢开垦,先把种子育苗出来再说。”
阿兴挠头:“还要育苗?不直接撒地里就行了?”
戚昔:“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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