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目前找到的一些,因为历经的时间有些久远,他们修复的工作量也不轻,估摸着又得熬上好几天了。
档案室窗口处。
“是在这里签字是吗?”季彻按照负责警员的示意在登记表上签好字,就听见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声。
他瞧见是陆销打来的,趁警员按照他提交的申请进档案室找卷宗时,走到一边接听:“喂,陆销。”
“你在哪儿?”陆销询问。
季彻:“我在档案室。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陆销声音急迫,还隐约听见他下楼的脚步声,“崔队让我们赶紧过去一趟,你要一起吗?”
“崔队?”季彻浅思,难道田凯德的案子有新线索了?
他当即回应:“我马上来。”
陆销:“好,我在楼下等你。”
“嗯。”季彻挂断电话,朝档案室内喊声,“王警官,字我签好了,麻烦你帮忙找齐,我现在要出去一趟,回来再找你拿。”
“好嘞,没问题!”档案室内传出回应。
季彻疾步下楼时,见陆销正靠在车门边,似乎在通电话。
见季彻到来,陆销对他微微点了点头,替季彻开好了车门,绕到另一侧上车。
季彻一坐上车,就听陆销对电话另一头的人说:“明白了崔队,杨队那边也通知我了,我们马上就到。”
陆销放下手机,对前座的警员说:“我们出发吧。”
“怎么了?”季彻不解问。
陆销的神情较平时看起来要紧张许多,没有立即回答季彻的问题,而是提起了之前的事,“前几天有人在人民医院门口闹事,你还记得吗?”
“记得,崔队找你是为了这件事?”季彻惊诧。
得知这个医闹案从派出所转到分局刑侦大队,就已经足够让他惊讶的了,竟然会给禁毒支队打电话?
就算案件程度较复杂,也应是寻求刑侦支队的协助,陆销刚才说杨队也知道了这件事,也就是说,崔队找陆销是上级也知道的,所以这个案子不仅涉|毒,还牵扯到了他们正在查到新型毒|品“Evil”。
想通了这个案子为什么会找他们后,季彻紧接着又问:“这案子现在是什么情况?”
陆销在脑中快速过了一遍崔钊刚才的描述,概括道:“法医尸检结果出来了,患者的确不是自然死亡,但因为老人临终前癌细胞大面积转移,并发症太多,医院当时没检查出来。现在尸检发现是有人给她注射了微量的毒|品,导致了她的死亡。”
季彻早有预料,所以听到陆销这么说时,他没有感到特别意外,迅速消化了这件事,然后提问:“汪护士长说近期医院死亡率莫名升高,其他人会不会也是有这个原因?”
陆销摇头说:“暂时不清楚,但我已经让崔队尝试联系其他病人家属了,希望能找到更多样本。我们现在先去分局看看郑玉华的情况吧。”
“嗯。”季彻颔首。
禁毒支队在近郊,开去分局的路上花了点时间,季彻下车时,发现裴科的车也在分局停车场。
“裴雨寒他们一接到电话,就马上赶过来了,现在应该在法医解剖室。”陆销边下车边说,给季彻指了指分局法医科的方向。
几人快步进入分局,径直向法医科赶去,和前来迎接的崔队打了个照面后,就被领进了解剖室。
“陈法医,这几位都是禁毒支队的同志,也是裴科的同事。”崔钊向队里的法医介绍道。
陈法医对来人一一点头示意,“各位领导好。”
陆销摆手否认:“算不上领导,说说死者的情况吧。”
陈法医翻看着记录汇报道:“死者郑玉华,8月6日确认死亡,当天晚上被家人收尸带回家存入冰棺,遗体保存良好。尸体表征有口唇、甲床紫绀,颜面发黑,鼻腔见浅黄色泡沫溢出。检见死者心肺包膜下有出血点,心血呈暗红色流动性,肺部组织重度淤血水肿,气管、支气管内有大量泡沫。所以,死者的真正死因是中枢神经系统被深度抑制后导致的呼吸中枢麻痹。简单来说,她是丧失了感知,最终窒息死的。”
裴雨寒适时说道:“医院给出死亡记录,是死者因癌细胞大面积扩散,导致多器官衰竭而亡。从病例来看,死者胃部的癌细胞扩散至其他脏器与食道,紧挨着的呼吸道也受到了影响,所以这已经不是死者第一次休克了。医院发现死者停止呼吸后尝试做过心肺起搏,但阻碍她呼吸的不是心肺和呼吸道,而是中枢神经。”
病人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医护意料之外的,根本没有反应时间,而且以病人当时的状态,也给不了医生多少时间。
所以这次到底算不算医疗事故,要看死者体内的毒|品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陆销凝眉,问:“排查过死者的吸|毒史吗?”
陈法医从不锈钢桌上拿了份报告递给禁毒支队的人,“查过,没有。”
裴雨寒俯身手指向死者的手臂,示意陆销他们看过来,“针孔在死者右侧的三角肌上。”
他虽然是法医,但编于禁毒支队,这些年见过各种各样的吸|毒者尸体。吸|毒者扎吸一般会选择臂膀内侧的静脉,随着注射次数的增加,该区域的静脉逐渐萎缩及其功能退化,他们会改从手背、双脚、双腿、腹沟部处进行注射。
但像眼前这位死者选择从三角肌注射的,他还真没见过。
陈法医紧接着又递上一份报告,“我把心血送去化验科做毒检,结果立马发出警报,我们马上把崔队叫来了。”
崔钊承接道:“我之前只知道你们在查一名毒|贩,把案子递给支队后,顺嘴提了句要不要和禁毒支队说,结果曹队一看毒检报告,马上递了申请,说要把案子移给你们专案组,所以本案接下来就麻烦各位同志了。”
陆销同崔钊握了握手,“应该的,如果崔队还有其他线索,劳烦通知我们。”
“好!”崔钊不假思索地应和。
陆销看着裴雨寒他们把郑玉华的遗体整理好送上车,目送着他们离开,正准备坐上车回警队,就感觉到兜里的手机在震动,拿出来一看,是高小柏打来的。
“副队,确认了!”
陆销一听,问:“说详细点,是亲缘鉴定的结果出来了吗?”
他们现在在外面,不好外放通话,于是立即坐上车,招手示意旁边季彻贴近点听。
“是的,吊坠上的DNA与宋辉母亲的DNA做了对比,确定为生物学祖孙关系。不出意外的话,Nott应该就是邱丽歌和宋辉他们那个失踪了很多年的儿子。”
电话传来高小柏的声音很是激动,不只是他,得知这个消息后的陆销和季彻也都变了脸色。
Nott的身份仿佛就是个谜团,他们现在终于拨开了一层。
但陆销并没有因此而放松,闷声道:“可作为邱丽歌儿子的Nott,用这样残忍的手段报复田凯德一家三口的原因到底什么,还有,他和舞厅结了什么怨,董鸣又在隐瞒了些什么?”
迷雾背后,还有太多他们看不清的东西。
高小柏顿声,随后道:“副队,你有时间回来一趟吧,戚警官说物证那边找到了点线索,或许能够帮我们解答这些疑惑。”
季彻同陆销赶回警队, 没有任何犹疑地直接去找了戚春亭。
两人刚进痕检处的大门,就见戚春亭正坐在一张张旧报纸前发呆。旧报纸被打湿了铺在玻璃板上,有几张是破碎的, 被勉强拼上,他们疑惑地走进,发现旧报纸上还有其他内容, 是一些模糊的铅笔儿童画。
“这是哪里找到的?”陆销简阅了儿童画,表情愈加肃穆,心绪如惊涛拍岸,翻涌不止。
听到有声音, 戚春亭才发现陆销和季彻就在旁边,久久无法从郁闷中抽离, 叹声说:“这些是我们在邱丽歌家角落找到的。它们在阴暗里藏得太久了, 我们几个分离、修复做了快四天才整理出这些, 其他都是小孩练字的草稿。”
她之所以闷闷不乐,是有些同情这个孩子, 而更多的是知道他后来都做了些什么而感到的无奈和遗憾。
季彻站在玻璃板前,静默地注视着每一张画,这是他第一次真正了解Nott的过去,难以将画里这个幼小的孩子和他认识的Nott结合到一起,可证据摆在眼前,他又不得不信。
透过这些画,他仿佛看到一个年幼的孩子缩在角落,藏着满身的秘密却无处可说, 想要留下点什么, 却因为没有受过教育,只能用画画呐喊。
画里, 一个简笔画小孩被妈妈抱着,来到了一个很漂亮的建筑。季彻想,这里应该就是舞厅。
小孩慢慢长大,看到叔叔阿姨在说话,而妈妈躲在墙后哭泣,又看到妈妈和叔叔阿姨手拉手围在一起跳舞,小孩无法理解,他想要加入,却看到妈妈很生气,让他去角落待着。
小孩对世界充满了好奇,妈妈越不让他做什么,他越要做什么。于是有一天,妈妈不在的时候,叔叔阿姨邀请他一起跳舞,他同意了。
跳啊跳啊,他在其他叔叔阿姨的目光中,跟着一个大肚子叔叔进了一个小房间。
从此之后,小孩的简笔画就被涂上了阴影。妈妈开始生病,身体越来越差,有一天带着小孩离开了,他们的身后是紧闭的舞厅大门。
他们一起回家后,妈妈躺在床上起不来了。碗里是空的,妈妈是病的,小孩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张空白的纸上,代表着他的小人被涂得更加灰暗。
在妈妈的指挥下,他再一次回到了那栋豪华的建筑,大门依旧是关着的,门后的叔叔阿姨还在围在一起跳舞,就好像那扇门只是对他和妈妈关上了。
他低着头回家,妈妈很生气,又让他去一个地方。
他去了。
那个地方很大很大,他敲敲门,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大肚子叔叔,看到他后笑了笑,关上了门。
紧接着又走出来一个阿姨,指着他一直骂,还骂了他的妈妈,然后又一次关上了门。
再后来,有个男孩走了出来,低头看着他微笑,手指了指旁边的狗。小孩想到了自己的妈妈,于是哭着跪下来装狗,学着狗叫,男孩被逗得很开心,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硬币丢给小孩,就转身进门了。
小孩跪在地上哭了很久,象征着他的小人从此再没了亮色。
季彻呼吸沉重,缓缓抬手指向牵着小孩进入房间的叔叔,和从大房子里出来的叔叔,“他们……会是同一个人吗?”
如果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概是为了报复吧。”陆销抿了抿唇,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季彻,才说,“前几天我想起田家有请家政服务的习惯,于是顺着这条线索查了查,找到了三十多年前在田家做过保洁的阿姨。她在田家干了很多年,记得那段时间经常听到家里的男主人和女主人吵架,好像是男主人在外面养了情人,情人还马上就要生了。后来男主人准备把情人的孩子领回家,女主人却拿出了一份亲子鉴定书,从那以后男主人再也没有提到过外面的情人。”
因为田凯德的情人太多了,他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也不确定这个保洁阿姨说的是不是邱丽歌,但结合眼前的儿童画来看,应该是她了。
根据证人的描述和田凯德的态度转变可以推测,宋辉离开邱丽歌后,邱丽歌身无分文,才去找了曾经青睐她的田凯德。在这一年里,邱丽歌过得还算不错,但孩子出生后,他们就断了联系,看来是田凯德知道邱丽歌的孩子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如果这些儿童画没有假,田凯德对邱丽歌的儿子下手,很有可能是在报复邱丽歌曾经的欺骗。
季彻目光幽幽投向陆销,“你出外勤了?”
虽然是问话,却没有疑问的语气,他早料到陆销不可能乖乖坐在办公室里养伤。
陆销心虚地笑了笑,解释道:“就……浅浅地小跑了一段路,但绝对没有扯到伤口!”
季彻冷着脸,没有回应陆销,而是转头看向戚春亭,询问:“戚警官,这些画林科他们看过了吗?”
戚春亭感觉得出两人的气氛有点不对,按捺住自己迫切想要吃瓜的心,正色回应道:“已经发给他了,我听动静,他刚才好像又去找董鸣问话了。”
因为董鸣没有地方去,社区救助还在核查资料中,董鸣这段时间一直住在警局的接待室里,刚才好像被预审科的人喊上楼了,大概是因为这几张画的事。
陆销一路跟着季彻上楼,见他一声不吭,手举过头顶,好声好气地哄道:“我发誓,我真的没有剧烈运动,绝对不影响伤口的健康愈合,你要是不相信,晚上下班回去检查一下?”
季彻顿步回身,冷声拒绝:“不用,我知道你有分寸。”
话是这么说,可他的脸色没有半分好转,平静地转过身继续向办公室走去。
“那你……”见季彻自顾自地往前走,压根没管他,陆销不解地喃喃,“那季彻在气什么?”
林诺气冲冲地回来,正对上一前一后相隔老远的季彻和陆销,霎时感到疑惑,自打季彻归队,两人几乎都是并肩走着的,他俩今天这是怎么了?
季彻注意到走来的林诺,主动询问:“林科,你刚才是去复审董鸣了吗?”
林诺颔首,又歪了歪头示意进办公室再说。
他坐下后,打开保温杯喝了口茶水,才说:“董鸣承认了,他说舞厅起火这件事,他也是受害者,是出于良心不安,才告诉警察自己当晚的见闻。但看见邱丽歌的儿子被田凯德性|侵这件事,他之所以选择隐瞒,是因为知道自己一旦说了,就可能拿不到社会补助。”
他其实很清楚董鸣是怎么想的,只告诉警察是别人放火烧了舞厅,他是死里逃生,其他人是无辜受害,那么不管是警察还是社会舆论,都会站在他这边。还会顾及他可能还会遭到追杀,而加大保护。
可要是了解他和舞厅究竟为什么会被人盯上,或许风向就变了。
但做了就是做了,越隐瞒,越令人难以谅解。
陆销闻言呵笑,问:“你问他收过田凯德什么好处吗?他们明明看见了,却当什么都不知道,那可是个孩子啊!”
林诺放开记录本,转手递给陆销,“还能为什么,塞钱了呗!邱丽歌大火的时候没有拉其他人一把,早就被记恨上了,客客气气都是明面上的。邱丽歌落魄以后,这些人基本都不装了。田凯德动手前给舞厅里的每个人都塞了笔钱,所以他们是自愿做瞎子的。”
“但这都不是Nott走上犯罪道路的理由,而且还有一点疑问我们没有解开,就是那个带走Nott的神秘男子到底是谁。那年也是霍良罡最后一次出现在境内的时间,Nott会不会和霍良罡一起走了?”季彻在心中盘算着,轻喃道。
陆销靠在季彻桌边,垂头沉思着说:“如果Nott和霍良罡、霍悭有关,那他们现在会躲在那儿?”
办公室内陷入沉默,外头走廊突然传来的疾跑声打破了沉寂,裴雨寒带着报告进门,见陆销正好在,快步上前说:“郑玉华体内找到的Evil剂量虽然低,但纯度非常高,已经接近完成品了。陆副,我们没时间了。”
陆销闻言站起身,当即下令:“走,我们去医院看看。”
他们的车冲出警局大门,车尾灯在空中划出一道白光,不消多时便停在了人民医院门口不远处。
为了调查方便,也考虑到之前张志诚找了一堆记者来闹,现在还有一些网红主播在医院附近“跟进调查进度”,所以陆销他们穿的都是便衣,只有在进入肿瘤科后,才对护士台的人出示了警官证。
“可以给我们看看郑玉华去世当晚的值班表吗?”陆销低声询问。
汪萍听说警察来了,立即从护士长办公室出来,得知他们要的是值班表,马上回去拿了再过来,“给,当天值班安排和签到情况都在这儿。”
季彻对一名护士问道:“请问郑玉华之前住哪间病房?”
护士手指了个方向,“郑玉华吗?顺着走廊这个方向过去,608号病房,17号床。”
“谢谢。”季彻点头感谢,而后带人前往郑玉华之前的病房查看。
陆销凝视着季彻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片刻,然后继续对汪萍问话:“请问汪护士长,你知道患者最后见到的人是谁吗?谁又是第一个冲进去的?”
这个问题前几天的警察也问过,所以汪萍回答得很快,“患者的女儿一直在床边陪护,老人走的那晚,她也在。床边监护监测到异常,护士站马上发出警报了,我记得当晚是值班医生柳医生第一个冲进去的。”
陆销向汪萍确认:“你说的柳医生,是柳弘济吗?”
第75章 闹事
陆销的手指点了点值班记录上写着的医生名字, 问:“这天的排班表不是闫医生吗,为什么签到记录上的和你们说的值班医生是柳弘济?”
汪萍如实说道:“哦,因为闫医生的太太最近孕吐很严重, 柳医生说他反正是孤寡一个人,就和闫医生换班了,最近经常这样。怎么了, 有哪里不对吗?”
“柳医生人超好的,其他值班医生临时有事,他每次都会主动帮忙。”一旁的护士附和道。
有一位护士低声说了句:“对啊,而且他还不顺走我们的笔, 签完就放回原位,太感人了。”
听着护士你一句我一句对柳弘济的夸奖, 出于对案件的敏感, 陆销没有放松警惕。
不过在他印象里, 柳弘济这人的性格确实不错,从国外回来后, 就进入人民医院工作,还在他爸手底下跟过一段时间。连他一向严苛的老爸都对柳弘济赞不绝口,一度动摇他这个亲儿子在陆教授心中的位置。
“陆销。”
陆销浅思着,突然听到有人在喊他,循声看去,发现有警员在病房门口向他招手。
“晓东,这边你继续问着,我过去看看。”说罢, 陆销快步跑向病房, 见季彻正仰着脑袋向上看,像是在观察着什么。
陆销靠近询问:“发现什么了?”
季彻踮着脚, 手指向窗户顶上的安全隔档,“螺丝附近有剐蹭痕迹,好像最近被人拆过。”
这家医院用的是平移窗,考虑到病患的安全问题,窗户轨道全被装上了隔档。如此一来,就算病人想开窗通风,窗户只能拉开10-15厘米,连小孩都挤不出去。
陆销也看到了季彻指出的疑点,转头对跟进来的护士询问:“窗户最近有检修吗?”
“没有啊。”护士摇头否认。
由于现在的窗户没办法完全打开,季彻站在窗前往下望,只能看到窗台,倒是发现看见窗台边沿好像有摩擦痕迹。
季彻暗暗拽了拽陆销的衣角,目光示意他看看窗台的摩擦。
陆销意会,这道痕迹看起来像是有根东西从病房延伸出去,然后有人顺着它爬下去了。
“窗台……”陆销顺着摩擦方向往病房里看,推测绳索应该是绑在病床一脚上。
陆销:“打电话给队里,让痕检跑一趟。”
警员:“是!”
陆销的目光移向病房内的护士,又问:“请问患者郑玉华去世前,医院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常?”
如果嫌疑人真的是顺着窗户爬下去的,路过的人不会看不到,除非当时有什么事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
护士左思右想没有头绪,于是表示:“当天我值后夜,将近凌晨三点才来,不太清楚病人离世时的情况。”
闻言,陆销又回到了护士站,想看看当晚都有谁值班,突然想起汪萍的名字就在上面,于是直截问了她。
汪萍仔细回想时,又看到了桌上的那张值班表,随即有了印象,说:“我刚才不是说闫医生的太太孕吐严重,他就和柳医生换班了吗?他当晚下班后开车,刚离开医院大门,直接撞上了一辆过路的车,当时动静可响了,好多人趴在窗边看。哦,对!车祸没多久,郑玉华的床边监护就发出警报了。”
他们也想过郑玉华是不是被吓到了才突发异常的,可她生前心率非常的平静。
陆销:“那你们知道这位闫医生现在在哪儿吗?”
汪萍点头,“现在啊,应该在门诊,你们过去看看,头上缠着纱带的就是他。”
“谢谢。”陆销道了声谢,下意识地看向季彻,见对方默不作声地跟了上来,但还是没有提案子以外的事,看来还是在生闷气。
陆销和季彻带人前往门诊部时,不少诊室仍旧挤满了病人,医生们被围在正中央,有询问病情的,有拿了药回来问怎么吃的,有拍好片让医生看两眼的,本就狭窄的门诊部过道此时挤满了人。
季彻看了眼时间,“12点半了。”
他路过门口的时候,看到医院时间表,这个点医生应该已经下班了才对,怎么还有这么多病人?
他隐约听见导医台有吵闹声传来,似乎是有病人想要再加一个号。
“都给他加了,凭什么不给我加?”
“先生您好,闫医生的下班时间到了,下午还有其他医生门诊,您可以接受吗?”
“生病不挑时间,医生倒是挺会挑时间下班的,多看一两个怎么了?”
“先生,真的很不好意思,闫医生今天已经加了很多号了,您要是实在不舒服,可以先在位置上坐一会儿,下午门诊一会就开始了。”
“你什么意思!哦,合着别人都加了,就不给我加呗,这是什么态度啊!我要投诉!”
见闹声愈演愈烈,陆销从人群中穿行,向导医台靠近,路上担心季彻跟丢了,顿步拉住了他的手,再继续往前走。
季彻怔了怔,垂头静凝着他们牵着的手,快步跟上了前者。
“别吵了,警察!”陆销挤出人群,拿出警官证呵斥住闹事的男子。
男子抓着导医台的座机正准备砸,看见警察来了,还觉得有些不服气,凑到警察面前,指着那几个护士说:“警察同志,你们讲公道,要为我们这些老百姓做主啊,我们生病了已经够可怜了,医院还欺负人,我看新闻上说得对,你们人民医院就是黑心医院!”
陆销面对着愤怒的男子,和旁边抱怨的其他人,正声道:“医院明明白白地写着上班时间,人家医生为了给更多人看病,已经加了很多号,但他们也是人啊,不用吃饭不用休息的?”
他说着,看了一眼闹事男子手里的座机,严肃地说:“《刑法》第二百九十条,聚众扰乱社会秩序,情节严重的,致使科研、医疗等工作无法进行,造成严重损失的,对首要分子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把东西放下。”
一听到自己可能要违法,闹事男子瞬间闭上了嘴,默默放下了座机,忿忿不平地取了下午的号,坐回了等候区。
陆销高声引导聚在科室里的病人,“大家都别挤,一个一个来,大家身体不好万一挤着挤着摔了,得不偿失。”
得知有警察到场,人群肉眼可见地有序了很多,生怕自己被担上“扰乱秩序”的名头。
盘算着闫医生的问诊恐怕一时半会结束不了,他们在路中间站着也是碍事,于是走到一边等着。
季彻站在角落,习惯性地暗暗观察着路过的病人,余光留意到陆销正盯着自己。他的呼吸一滞,紧抿着唇垂头暗道:陆销出外勤这件事,其实他能理解,因为这是他们的工作,如果换成是他,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出任务,可是……
“我……”
“你……”
陆销怕自己猜来猜去,最后得出的答案未必是对的,还可能会错过缓和关系的最佳时间,所以想试着问问季彻不开心的原因。
他刚想说话,就感觉到手机一阵振动,看是他妈打过来的,只好对季彻说:“是我妈打来的,我先听听看她找我做什么,我们等会聊聊,好不好?”
“嗯,那边比较安静,你过去吧。”季彻给陆销指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
陆销微微颔首,看了眼还没结束的问诊,快步跑到角落接听,“喂,妈,有事吗?”
“你还在忙吗?”陆母看了眼时间,还以为中午儿子能稍微休息会儿才打电话的,但听儿子那边的声音,好像还在外面。
陆销:“一会儿有事,妈,你怎么突然找我?”
陆母气愤地哼哼了一声,“我就是想问你俩什么时候有空回家一趟,我今早看排骨不错,买了两扇,给你俩做点好吃的补补。”
陆销噤声,他爸是藏不住事的,肯定会把他受伤的消息告诉他妈,前几天他一直当今他妈打电话来斥责,结果今天才接到电话。
他心虚地轻咳了两声,说:“妈,对不起。”
陆母呵声,“你每次都瞒着家里,什么都不和我们说,我要不是心疼小季,才懒得理你。”
陆销猝然间捕捉到了思绪,偷瞄了一眼还在角落里观察路人的季彻,低声对电话另一头的人问:“妈,我有一个朋友。”
陆母冷笑:“哦,你怎么了?”
这种小儿科的伎俩,八百年前都不兴用了,陆销是觉得他妈傻吗?
陆销扯了扯嘴角,不死心地继续遮掩:“我有一个朋友,答应了另一个朋友要好好养伤,但因为公事,还是跑出去了。朋友的朋友说他理解,但我朋友感觉他还是生气了,想缓和气氛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陆母不惯着陆销,直言:“善意的谎言也得对方受用才是善意的。小季那孩子讲道理,不是说不通,他是真的在关心你,你要是对人家真有意思,就不要瞒着,等事后发现不对了再道歉,人家心里能好受吗?”
她说罢,咬牙切齿地说:“我以为把你养成个人高马大的帅小伙,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肯定多的是人追,结果你打了个三十二年的光棍。你妈的要求已经放得这么低了,要是连男人都瞧不上你……陆销,出家去吧,我和你爸不拦着了!”
“妈……”陆销刚想说两句讨喜的话,电话就被果断地挂掉了。他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走回季彻的身边,心里纠结着措辞,轻喊了声,“季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