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窥夜—— by书墨温酒
书墨温酒  发于:2023年1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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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警车停在了邱家村口,步行来到了105号房。如今的房子已经重新编了号,但因为久久无人居住,房子破败不堪。
陆销示意另外两名警员和他们分头行动,随后敲响了106号房子的大门,“请问有人在家吗?”
良久才听到门后有脚步声传来,只见开门的是一位婆婆,对门外的两人问:“你们是?”
“我们是警察,想问您点事儿可以吗?”陆销出示了证件。
“哦,那进来吧。”婆婆抓着门框的手攥紧,神色慌张地让两人都进来,指着两张红色塑料凳说,“请坐吧,你们是为了什么来的,是不是我崽出事了?”
邱家村和远郊的几个村子情况差不多,留在这儿的大多都是老人,村子里静悄悄的,没剩多少人气。
季彻暗暗观察着房子,发现这里和105号房是窗对着窗的,间距不过容一人通过的距离。
陆销坐下问:“阿姨您别紧张,我们来是想问您的隔壁邱丽歌的一些情况。”
婆婆得知不是自己的儿子出事,松了口气,问:“怎么了?她不是走了吗,尸体还是我们家帮忙找村里出钱火化的。”
陆销:“能和我们说说邱丽歌生前的一些情况吗?比如她去世前发生了什么?”
“她?”婆婆靠在椅子上想了很久,一直没有说话,就在陆销和季彻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她才慢悠悠地说,“她不怎么在这儿待着,那年大概年头回来吧,不到年底就死了。她回来的时候基本没法下床了,基本都是她儿子在照顾她。”
婆婆指了指窗户,“一开始还好,她兜儿里还有点钱,但我总听到她说自己难受,就好心上门过问了两句,才看到她手上腿上全是窟窿,淌淌流脓血,房子里臭烘烘的。我爸以前吸|过|毒,所以我一眼就知道小邱沾了那玩意儿。”
“她没日没夜地喊,吵着想吸两口。我听她不吱声了,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就趴在窗户边看她,发现她一拐一拐地出了门,回来的时候兜里跟揣着宝贝一样,缩在墙角吸|粉。慢慢的,她家底就空了。”
季彻趴在窗户边向105号房看,大概能想象到婆婆当时所见,转头询问:“后来呢,邱丽歌的儿子还小,没办法赚钱吧。”
“是啊,所以我们这些邻居偶尔会接济一下,但是吧……”婆婆朝窗户瞥了一眼,“小邱为什么会这样你们也知道了,我们就算再好心也不能天天接济吧,再说了,她以前火的时候也没想过我们啊。”
“没饭吃的时候,她儿子就出去求,后来我们都不搭理了,他就开始偷、抢,但也知道他是实在没办法了才这样,我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太当回事。”
“说到那个孩子,也是真的可怜,倒了八辈子霉才投胎到他们家。”婆婆感叹了一句。
陆销问:“您知道那孩子后来去哪儿了吗?”
崔队说那个孩子因为不知道父亲是谁,所以当时没有上户口。叫什么,去了哪里,现在是谁,一概不知,一个活生生的人却没有任何身份,所以他们后来的调查寸步难行。
可现代社会,没有身份证明这个人是如何生活的,除非他有另外的渠道,但要调查这个渠道又是另一个难题了。
婆婆摇头:“不知道,但……应该是跟人走了。”
陆销闻言看向季彻,目光中带着些许惊讶,追问道:“他跟别人走了?这件事能具体说说吗?”
婆婆仰着头回想,慢道:“那会儿小邱已经不能下床了,但就跟疯了一样天天在床上喊,我们听着就烦,有的人脾气不好,还会上门骂两句。我家在他们隔壁,听得清清楚楚,还听到小邱让她儿子去找田老板要钱。”
因为这个田老板以前是他们这儿有名的煤老板,附近村子的人基本都是矿工和矿工家属,所以她记得很清楚。
“是田凯德吗?那孩子要到钱了吗?”陆销向婆婆确认。
崔队他们在李娟指甲缝里找到的DNA和田凯德并非父子关系,难道说案子里的第二个人是田凯德真正的儿子?
婆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没要到,小邱因为这事儿又骂了那孩子很久,我们全村人都知道。后来不知道那孩子发生了什么,回来的时候全身都是伤,但从口袋里掏了包粉出来。我站在窗边偷看,发现跟着孩子回来的还有个三四十岁的男人,以前没见过,我看情况不对,就没再继续看了。没过多久,小邱就不吱声了,那孩子也没了下落。”
邱丽歌的身上本来就臭,人死了以后,他们担心会传出疫病来,就赶紧把人处理了。
“三四十岁的男人。”陆销心中隐约有个人选,但目前没有佐证。
他试探地问:“那个男人会是邱丽歌的丈夫吗?”
“不是,她丈夫我见过的。”婆婆摆手说。
季彻瞬即回头看向婆婆,与陆销同声道:“你见过?”
陆销问:“是田凯德吗?”
婆婆又一次摇头,“不知道,她没说是谁。就……她去世前的五六七年前吗?反正又回来了一次,跟她一起回来的还有个年纪比她小点儿的男人,两个人偷偷办了婚礼,还给我们这些邻居都发了喜糖。我问他们有没有扯证,小邱说大概过几天就会去。可是没两天,那个男的就偷偷跑了,我听小邱在夜里哭,好像说钱都没了什么的。”
村子就这么点大,人也不多,发生点什么事大家都知道。因为事情过于离奇,就算过去这么多年,他们偶尔也会搬出来说说。
季彻走到陆销旁边坐下,低声附耳说:“看来邱丽歌当时突然和舞厅辞职,是为了和这个男的回老家结婚。”
感受到耳边湿热的气息,陆销紧抿着唇,按捺心绪点头赞同道:“看来是这样。”
而后陆销抬眼注视着婆婆,继续询问:“婆婆,你之前说邱丽歌让她儿子去找田老板,那你知道她和田老板之间是什么关系吗?”
从目前他们得知邱丽歌的人际关系来看,她有个不知名的未婚夫,她本人又和田凯德似乎认识,她的儿子把一个神秘男人带回家后就离奇失踪了,这些人之间是否存在着关联?
她的亲生儿子是否参与田凯德一家三口的人命案?这个案子里的其他人又会是谁?Nott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第69章 错意
“她和田老板就是那种关系嘛!”婆婆扬了扬下巴, 没有明着说什么,但眉飞色舞的表情已透露着浓浓的暗示。
陆销看懂了,但录音笔和执法记录仪都开着, 他得把话都问明白了才行,于是直白地问道:“阿姨,你见过田凯德和邱丽歌之间有接触吗?”
婆婆见年轻人没看懂, 遗憾地啧了一声,坐直凑近了说话,大有村口唠嗑的气氛。
“她男人不是带着她的钱跑了吗,打那以后, 我们很长一段时间没见着她,还以为她是又回城里做歌星去了。谁知道没几天她又回来了, 还是从一辆豪车上下来的, 开车的人就是田老板!我男人以前就是在他们矿产做工的, 见过田老板,他说没认错那就是没认错。”
季彻垂眸沉思, 从证人的口供来看,田凯德以前也是邱丽歌的常客。邱丽歌的钱没了,但以她当时的势头,回到舞厅继续工作也是有前景的,为什么着急找田凯德?
于是他问了句:“邱丽歌的孩子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婆婆很快给出了答案:“差不多一年后,可能是那个负心汉的,也可能是田老板的,但小邱没有主动说, 咱们也不清楚。不过啊……自打那娃娃出生, 田老板就再也没有来过了,小邱自个儿养了段时间, 就又进城工作去了。”
关于这事儿,村里一直议论纷纷,有怀疑是田老板在外面养情人,被田夫人发现了才断绝关系的,也有认为是孩子出生了,田老板做了亲子鉴定,知道不是自己的种,一气之下翻脸不认人的。
但事情过去这么久,关于那个男孩的身世随着邱丽歌的去世,一起被带进了坟里,谁也不知道答案了。
季彻记得邱丽歌已经没有其他亲人了,最清楚她曾经遭遇的,应该就是那个消失的男孩,可他又是下落不明的状态。
他心中不抱希望,但还是询问:“阿姨,您还记得带走邱丽歌儿子的男人长什么样吗?或者有什么特征?”
婆婆摇头,“没看清,我当时感觉他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就没再继续看了。”
虽然知道结果,季彻仍不免遗憾,感谢道:“谢谢阿姨。”
邱丽歌早就去世了,男孩也跟着消失了。105号房二十多年无人居住,DNA在普通环境下保存不了这么久,他们要确定Nott的身份,光靠一张照片是不够的,那么他们现在该找谁呢?
季彻垂头沉思着跟在陆销身后走出了婆婆的家,没注意陆销停下了脚步,一头撞上了上去。
“季……”陆销刚想回身和季彻说话,就见他一头栽进了自己怀里,疑惑之余赶紧宽慰,“不要气馁,毕竟是多年前的案子,线索断了也正常,我刚才有了个想法,说不定能找到突破,别难过!”
陆销抱住季彻,一只手轻揉了揉他的后颈,另一只手慢拍着他的后背。
两名分头行动的警员边走边聊,回顾之前的问询,想来找副队他们集合,远远就瞧见陆副队正抱着季前辈,顿时愣在原地傻了眼。
陆销考虑到季彻好面子,肯定不希望别人看到他这个样子,挥手示意警员先上车等车。
季彻一头雾水,缓缓仰起头不解地看着陆销,问:“你在做什么?”
陆销纳闷反问道:“不是你低着头闷闷不乐吗?”
陆销说着,松开了季彻微俯身,与之视线平齐地问:“是我会错意了?”
见陆销的脸就在眼前,季彻怔神片刻,抿了抿唇反问:“你刚才说有了个想法,是什么意思?”
他确实有点失落,好像和崔队一样走进了迷宫的闭环,一时有点不清楚该怎么往前走了。但这个误会一般的拥抱,好像顷刻间把他的迷茫笼住,告诉他身边还有别人同行。
陆销瞧见季彻故意转移话题,心领神会地指了指村口方向,“我们边走边说。”
记录本和资料被他夹在臂弯间,他双手插着兜慢行,一边完善想法一边说:“林诺刚才发短信说烧毁舞厅的人可能是许义,而崔队他们在田家三人的死亡现场发现的DNA是Nott的。我们暂且假设Nott是邱丽歌的儿子,他做这些是想为生母达成某种心愿,那么他的生父大概率也逃不掉。”
陆销以前干刑侦的侦查组时累积了不少经验,发散思维的能力比季彻要强一些,而季彻所在的情报小组会尽力以最快的速度补充线索,以落实或纠正侦查组的判断。
因此在陆销提出这个想法后的第一时间,季彻便反应了过来,回问:“你想查许义在境内犯的案子里,有没有可能和邱丽歌有关的,借此锁定她未婚夫的可能人选。”
从之前的证人供述可知,Nott之前在国外进修,五年前刚回到国内,那么最有可能也最有能力动手的就是许义。
在出发卧底任务前,季彻对许义做过深入调查,此人身上背的案子不少,说不定能查出点线索。
发现找到突破口了,季彻的脸色好转,点头应承:“好,这件事交给我,尽快给你答复。”
陆销眼中满是信任地颔首:“好,证据落实的事我来负责。”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回到警车上,迅速坐回了分工,看得前头的警员一愣一愣的,直到陆销主动询问进展,才有一人回神汇报,大致情况和106号房的婆婆所说差不太多。
警车回到警局时,办公室的人没几个,一批人被派出去继续调查田凯德的人际关系,一批人对舞厅附近展开摸排,希望能找到当年火情的目击者,就连一队的人也出去了大半,问了才知道是杨队带人配合边防缉毒武警在山上的各个矿坑巡查。
季彻熟悉地写下卷宗编号,又补充了一些疑似与许义有关的案件编号,一同交给了陆销,由陆销这个专案组组长向公安局档案科调阅这些卷宗资料。
不到一个下午的时间,会议室的桌子就被卷宗堆满。
季彻喊了谈竹和另外一名警员协助,将许义往年的案件做出归类,寻找98年后,男孩跟着陌生男人离开后发生的案子,该案件应当具有报复性杀人的特殊性,死者为男性,年龄与邱丽歌相仿偏小,又因邱丽歌常年居住在舞厅,死者的活动范围大约也在舞厅附近。
陆销带了队警员,依照舞厅老板董鸣提供的邱丽歌生前密切关系人展开调查,尽可能缩小嫌疑人范围。
返回警局的时候已经接近深夜,办公室内的警员趴了大半,他们都是在外头跑了一天的,有的连眼镜都没来得及脱就睡着了,还有人闭着眼,嘴里还有半片饼干没咽下去。
“陆销。”门外有人轻唤。
陆销听出了季彻的声音,当即回头看去,见季彻站在门边朝他招了招手。
江林市的夏日特别长,阴晴不定又闷热非常,今夜没有月色,街边的路灯穿过枝叶碎了一地,好似坠世星河。
季彻与陆销并肩,踩着碎光漫步,找了间禁毒支队附近还开着的饭馆坐下。
“哥,我要份儿清汤面加个蛋。”
老板听到声音探出头,笑眯了眼说:“陆副来啦,不说我也知道你吃什么!那你呢,老弟。”
季彻偷瞥了一眼陆销,以他的习惯,通常会说和陆销一样,这家面馆是他第一次来,所以陆销这是在暗示他,如果说了“和他一样”这句话,只会得到一碗清汤面吗?
季彻不看菜单,正视着陆销,还是说出了那句:“和他一样。”
陆销觉得季彻肯定是看懂了他的暗示,于是问:“你别学我啊,清汤面没那么有营养,你加点什么。”
季彻摁住了想叫老板加餐的陆销,摇头说:“晚上凑合吃点,等有时间了我们回去做饭。”
一方面是他也想给家里留点积蓄,以防自己哪天真的回不来,妈妈和小芸以后能好好生活,另一方面也是不希望陆销一个人继续承担这么多。还有就是,他真心喜欢和陆销一起做饭吃饭,那是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好,听你的。”陆销选择尊重季彻的意见,起身从消毒柜里拿了餐具回来,压低声音问,“你那儿情况怎么样?”
“有点眉目,已经转告林科向董老板核实情况了,他那边要是能确定,我这儿也差不多了。”季彻说话半遮半掩,外人听得云里雾里,但知情者却能清楚地接收信息。
“来!两碗清汤面加蛋!”老板端着两碗面走来。
“谢谢哥。”陆销感谢了一句,发现两人的碗里都多了个鸡腿,“哥,你又给我们加餐,这样我肯定是会多付钱的。”
队里的人经常来这儿吃饭,老板明里暗里给他们优惠或者加餐,队里有规定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而且他们也希望好心的面馆老板生意兴隆,不能因为他们赔了钱。
老板气冲冲地哼声:“你去我厨房看看,这个点了今天就剩这俩鸡腿,没人吃我就要丢掉的,帮个忙处理一下!我知道你们规矩,这也算钱,但就算个鸡蛋的钱,好不咯。”
陆销和季彻怎么会看不出来老板在说谎,但默契地应下了对方的话。
听到手机铃声响起,陆销见老板已经回到厨房,才打开短信查看,得知内容后,将手机递给季彻。
季彻见是林诺回消息了,董老板说他查到的那个人的确常在舞厅出没,是个卖烟的小贩,那人每天都会带一束花来。邱丽歌辞职以后,那人确实也跟着不来了。董老板知道他是邱丽歌的歌迷,但因为两人身份差距有点大,就没往其他地方想。
这个人叫宋辉,是他在查许义的案子时留意到的,此人没有什么身份背景,也没有吸|毒、赌博等犯罪史,就是个很普通的人,但这样的普通人在许义的犯罪经历中就显得格外特殊。
宋辉这个案子的描述非常简单,是警方在跟踪监视许义时无意间发现的。当时有房东举报房客好久没有付房租,人莫名其妙地失踪不见,以为是他偷偷跑掉了,想找警察追回部分房租。
警察调取监控发现许义曾在宋辉家门口逗留过一段时间,之后宋辉再也没有出现过,而且什么行李都没有带走。但由于房东整理过房子,准备再次出租,所以警察到达出租屋时,屋内的证据已经被破坏了大半,少有的线索是房东不敢私藏的一箱珠宝。
从宋辉的失踪时间和他出租屋里的那箱珠宝,以及他和邱丽歌的交集来看,他很有可能就是邱丽歌的未婚夫。
宋辉是99年丢失了去向,也就是邱丽歌死后、她儿子失踪的第二年,以及舞厅被烧的前一年,这是警方目前为止,接触到与邱丽歌有关的第一名死者。
“不过,这个信息倒是和我下午查到的能对上一部分。”陆销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记录小册递给季彻。

第70章 家属
季彻将嘴边剩余的面条吸进嘴里咽下, 放下筷子接过陆销的册子翻看,大概了解邱丽歌的遭遇后,神情有些许复杂。
“她最开始也只是想好好赚钱, 好好活着吧。”
陆销下午带着警员拜访了田凯德之前的生意伙伴,相较于之前的问询,警方这次的目的明确, 就是想问问邱丽歌和田凯德之间是否有过关联。
有了明确的方向,警方的调查也有了清晰的目标,很幸运地得到了几名人证的答复,补全了部分关于邱丽歌的线索。
邱丽歌在当时红极一时, 是舞厅的当红花旦,所以不少人对其印象深刻。有人说她最开始就是卖唱, 遇到势力太大无法拒绝的老板, 才会陪着喝上两杯, 别的一律拒绝。
但田凯德这个人好面子,又是个满脑子精|虫的色鬼, 几次向邱丽歌伸出橄榄枝,直说要包养对|方,都被邱丽歌婉拒。
田凯德的故友说,有天晚上田凯德又被拒绝了以后,觉得自己抹不开面子,加上喝多了酒,拉着邱丽歌就要动手动脚,还扯坏了人家的衣服, 被舞厅老板及时拦住以后, 田凯德指着邱丽歌的鼻子大骂,说的话都挺难听的, 大致就是说她这种人迟早会出来卖的,现在故作矜持就是抬高价码而已。
邱丽歌被羞辱了以后,捂着脸跑了出去。在场有几个一起谈生意的觉得田凯德说的有点过分了,毕竟邱丽歌当时也就十几二十来岁,还是个小姑娘,就悄悄地跟了上去。
证人说他跟朋友找了一圈,打远瞧见邱丽歌就坐在舞厅后门,她旁边好像还有一个人。有人认出是平时出现在舞厅里卖烟的小贩,走近了偷听才知道,那个卖烟的倒不是表现了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夸邱丽歌漂亮,说她并不轻贱,底下还有他这么个卖烟的做衬托。
他把自己贬低得都快不是人了,但就这些没有任何含金量的话却把邱丽歌逗笑了。
那些人都不明白邱丽歌喜欢那个小贩什么,明明只是一两句话,明明只是一朵连包装都没有的花。这些他们做老板的也能给,甚至给得更多,可邱丽歌独独喜欢小贩的那一朵。
季彻也做不到感同身受,但大概能够理解:“有人觉得她风华绝代,有人觉得她低入尘埃,花有千百朵,她只是在一堆只有包装没有真心的花里,找一株为她精心采摘的鲜花。却没料到这位采花人其实并不爱花。”
或许吧,在当时的邱丽歌看来,有一个地位比她还要低的人存在,才能证明自己活得没有那么卑微。
陆销闻言点头,他和队里的人跑了一下午,重新联系了和田凯德有合作的生意人,勉强拼凑出了这些信息。
毕竟当事人去世了,他们如今只能收集信息碎片,无法完全了解她的所思所想,只能尽力还原当年真相,比如邱丽歌的儿子到底跟谁离开了,田凯德的死与那孩子有关?
他嗦了口面,咬断了没进口那几根,嚼了两口就吞下,放低声音说:“我让小谈查过资料,宋的父亲去世了,他的母亲还在世,等天一亮就让人上门去采个样,带回来做个亲缘鉴定。那个人是不是邱和辉的儿子,就等结果出来了。”
直系亲属不在了,做不了亲子鉴定,好在还有隔代的亲人,能做亲缘鉴定确认身份。
“那最快也要三五天。”季彻攥紧筷子,心跳逐渐加快,期望能立即知道结果。
“我也着急,但眼下我们急不来,先把面吃了,回去休息一晚,明早一起去医院换个药,说不定回来的时候,样本也已经回来了。”
陆销也希望下一刻鉴定报告就出现在自己手中,可宋辉的家不在江林市,他们不管是请求协作还是赶过去都得花点时间。
“嗯。”季彻知道陆销是在安抚他哄他,别扭地尝试宽慰对方,“你也别着急,我们一起等。”
陆销怔了怔,咧嘴笑道:“好!”
出院的这两天都没有好好休息,季彻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就闻到空气中飘着一股早饭的香味。
可一想到正在做饭的人是陆销,季彻霎时头疼得把头埋进了被子。
昨晚回来后,他还想再聊聊案子的事,一打开门就看见隔壁陆销的门是半开着的。
他顺着门缝往里看,发现陆销正在换衣服,就在要解裤子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向门口看了过来。
季彻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不解释,居然就这么慌慌张张地转身溜了,陆销该不会觉得他是在偷窥吧?
两声敲门声打断了季彻的懊悔,“醒了吗?”
“嗯。”季彻应了一声,坐起揉了揉头发。
走向厨房的一路上,他都在思考自己该怎么和陆销解释,可见到陆销的时候,他话到嘴边成了一句:“早。”
他解释什么呢?说自己不是偷窥狂,没有故意想看,还是凑巧路过?可他们都是男的,就算确定了关系,也越解释越乱吧!
陆销一看他这样就知道是憋着有话想说,忍不住偷笑,将蒸好的包子放桌上,又倒了两碗刚磨好的豆浆,“坐下来简单吃点。”
“嗯。”季彻拿起包子,深吸了一口气说,“昨晚我不是……”
他不是想偷看的。
“我知道。”陆销掩不住笑,“你要是介意的话,以后我把门关小一点。”
季彻听到陆销说的不是关门,而是把门关小一点,略有不解地看向陆销问:“你睡觉喜欢开着门?”
陆销摇头,“倒是没这个习惯。”
他说着停了停,抬眼看向季彻说:“我就是觉得开着门的话,你要是有事喊我,我能听见。”
季彻刚从毒|窝里回来,夜里躺床上辗转睡不着,他是听到了的,其实他也会担心那些毒|贩会不顾暴露的风险冲上楼动手,所以开着门也是让自己安心。
“那……开着吧,大不了下次我出门前敲个门。”季彻埋头啃了口包子,总觉得这句话有些滑稽,借喝豆浆的动作用碗掩盖自己微扬的嘴角。
工作日的大早医院照样人满为患,好在白天急诊大厅的人要少些,陆销和季彻在大厅旁的换药室外取了号,再等几个人就到他们换药了。
倏地,陆销留意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在向他们靠近,当即拉着季彻想进楼梯间躲一躲,不料医工正在门口检修,只好另寻他处。
“怎么了?”季彻一头雾水,侧目向后望,来人和陆销长相相似,但看着要年长许多。
“我爸来了。”陆销站在季彻身边,微微压低他的上半身,想从医院导视图亚克力立板的另一侧绕开。
季彻配合地蹲低躲避,“他没见过我,我偷偷离开就好。”
陆销叹息:“他见过……你的遗像。”
季彻的遗像现在还在季家柜子上摆着,他爸妈受他所托,隔三差五会上门拜访,没道理没见过。
季彻顿时语滞,默默跟着陆销绕开陆伯父的视线。
看着他爸的背影走远,陆销长舒了一口气,可转头就见柳弘济站在不远处无辜地耸了耸肩。
跟在他身后的年轻医生似乎没有意识到他们在躲人,大声打招呼道:“你不是陆主任的儿子吗?陆主任!”
陆销暗道不好,赶忙对身边的季彻说:“你要问路是吗?换药室在那边,你自己过去吧。”
一直躲着的确不是事儿,但现在不是坦白的时候,等这阵子风头过去,他再带季彻回家和家人们正式见面。
“好,谢谢。”季彻佯装路人地经过,快步朝换药室走去。
他的身后紧接着响起厉声:“陆销,你个臭小子,这伤怎么回事?干嘛,还敢躲你爸是不是?”
“爸,我错了。”陆销认错得十分快速且干脆,避免在急诊大厅上演知名医学教授暴揍警察儿子的趣闻。
季彻在换药室外低着头靠墙稍等了一会,见陆销还在接受他爸的批判,清楚他们一时半会结束不了,便准备自己先进去。
在他回身的刹那间,敏锐地察觉到有道目光正有意无意地在他身上扫视,瞬即提高警戒。
他暗暗用余光搜寻着视线的源头,发现盯着他的是个手里攥着一沓化验报告单的男人,看样子不像是许义他们的人。
“季彻,还真的是你!”男人惊讶地走进,见季彻没认出他,自我介绍道,“我,你不认得了?我是王宇啊,你小学前桌,天天找你问问题的那个!”
季彻注视着王宇,回忆逐渐复苏。对于王宇这个名字,他更多的印象是其他人都在说他没有爸爸,找各种理由欺负他,下学后堵他要零花钱,威胁他帮忙考试作弊,不答应就揍他的时候,是王宇站出来维护了他。
他一面感慨故人重逢,一面无奈地噤声暗道,他和陆销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都能遇上熟人?
“王宇,好久不见。”
王宇刚才就看到季彻走路的样子不对,关切地问了句:“你怎么来医院了?该不会是又被人欺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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