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是意外。”季彻言简意赅地回答。
王宇客套地问:“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呀?”
季彻不想骗人,但也要绕开一些不能谈及的话题,只是说:“司法相关。”
王宇双眼发光,对此并不意外,“不愧是你!我就知道你肯定能混得很好!”
季彻对人际往来的事不太熟络,礼貌地回应道:“谢谢。”
他垂眸注意到王宇手里的化验单,问:“你呢?”
王宇看了眼手里的单子,解释道:“我老婆怀孕了,昨晚肚子不太舒服,赶紧来医院看看。”
季彻留意到王宇满头大汗,身上也有些脏污,看起来很是着急的样子。他虽然不喜欢交际,但也知道这种时候最好关心一下对方,于是询问:“她还好吗?”
“啊?”王宇有些意外,木讷地点头回答道,“没事,她就是贪嘴,偷吃了凉性的食物,闹肚子而已,休息一晚上好多了。”
“那就好。”季彻点头,“对了,也应该恭喜你们。”
小时候被人欺负多了,他打不过就学着躲,不和别人接触,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久而久之,身边就没有什么朋友。唯一说得上话的,就是王宇了。但小学毕业以后,他又成了一个人,直到大学时遇见了陆销。
有时他也会羡慕陆销能和朋友们友善相处,但他已经很久没有主动交朋友了,不知道说什么对方会喜欢。
所以如果他尝试换位思考,现在是陆销在面对这些问题的话,应该会这么回答吧!
“谢、谢谢。”王宇满脸的惊讶,有些受宠若惊。
季彻不解地问:“为什么这么惊讶?”
是他说错什么了?
王宇憨厚地笑了笑,“我记得你从来都是独来独往的,没主动关心过别人,和你打招呼的时候,我还怕你不理我来着。而且我结婚的时候,给你发了喜帖,你一直没回我,我还以为……以为……”
季彻:“你们哪一年结婚的?”
王宇回答:“两年前啊,你没看到Q|Q吗?”
季彻摇了摇头,如实道:“我的手机和卡都丢了,抱歉。”
“嗐!”得知老同学并不是讨厌自己才没回消息,王宇悬着的一颗心坠下,主动提议,“那你现在的号码是多少,要不我们加个微|信吧!”
季彻看着王宇的手机,抿了抿唇:“抱歉,我没有手机。”
王宇拿着手机的手有些尴尬,心里失望的嘀咕着,现在的人怎么可能会没有手机呢,应该还是不喜欢和他们这些老同学往来吧,他还是别自讨没趣了。
“他确实没有,想联系他的话,可以先打这个号码。”一张字条突然递到了王宇面前。
季彻回头见陆销走到了他的身边,微微后仰向他们刚才的位置看去,没看到陆伯父的声音,应该是已经离开了。
王宇看向季彻身边的这位陌生人,询问道:“你是?”
“我……”陆销顿了顿,看了眼季彻,猜想他应该没想要公开关系,于是说,“我是他同事。”
“他是我的家属。”季彻不会交朋友,但知道不应该对朋友说谎,“王宇,我很感激你小时候的帮助,等我买了新手机再告诉你。”
陆销诧异地转头盯着他,没想到季彻会这么干脆地承认他们的关系,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家属?这个称呼不错!
王宇感觉蓦然间像是回到了以前天真无邪的小学时代,虽然成年人的世界里,说话总是带着点世故圆滑,但季彻的这句话他就是没来由地相信。
“好,我们再联系!”
第71章 换药
由于耽搁了点时间, 不知不觉就叫到了季彻和陆销的号码,王宇看见轮到他们了,催促着两人进去换药, 说了好几遍“下次联系”后,快步向坐在等候区的老婆跑去。
“恢复得不错,再换一次药就可以了, 但这条腿还是不要受力。其他伤口……也还行,平时多注意点就好。”医生边换药边检查季彻的伤口,耐心地嘱咐了几句。
季彻盯着阻隔他和陆销的帘子,听到医生叮嘱后, 遵从颔首:“好,我会多注意的。”
而后他又望向隔壁的换药位置, 疑惑陆销为什么一直不出声, 于是轻声喊了句:“陆销?”
“嗯?”
即使陆销的声音再沉, 季彻还是听到了颤抖的气息,关切道:“很疼吗?”
“不疼。”
紧接着传来医生的责怪:“这还不疼?一看就是没有安分休息的, 伤口都化脓了。”
“谢谢。”季彻穿好衣服,对负责给他换药的医生道了句感谢,起身走到帘后,真要拉开一点查看情况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拉住了帘子。
陆销闷声:“乖,别看。”
“把你的手放下!刚给你剔干净,别乱动。”医生拽回了陆销的手。
季彻顺势拉开帘子一角钻入,入眼就是陆销正在往外渗血的手臂, 沉声说:“短时间内外勤的活儿你先别管了, 行吗?”
昨天下午,陆销带着高小柏他们几乎跑遍了江林市区, 虽然没人说过累,但季彻知道陆销他们都很辛苦,更何况陆销身上还有伤。
陆销沉默许久,最后只憋出一句:“我尽量。”
“尽什么量,好好休息,听到没有?”医生皱眉纠正。他记得陆销,并不是因为他是肿瘤科陆教授的儿子,而是因为这些警务人员太经常受伤了,一来二去的他们就认得了。
他每一次看见陆销,身上都是有伤的,让这些警察们好好休息,一个个的都不听。
医生看向季彻问:“他听你的吗?”
季彻噤声,迟疑地摇了摇头:“他听杨队的?但如果是阻止他出外勤的话,估计就算是杨队出面,他也不会听的。”
医生眼角微抽,总觉得过两天陆销再来医院,伤口又会是这个鬼样子。
陆销抬起没有受伤的左手招了招,示意季彻来他的另一侧。
季彻意会绕到陆销左侧,刚站定就被陆销一把拉住。
陆销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季彻,额头上布满虚汗,而眼中全是期待地说:“我从今天开始安分养伤,等伤好了,你满足我一个愿望好不好?”
隔壁换药室叫到下一名患者,听声音,进门的是个受伤的小朋友。
见孩子一直在哭,妈妈温柔地哄道:“不哭不哭,宝宝乖乖的,等会妈妈带你买糖葫芦好不好?”
季彻视线下移,看向陆销的伤口说:“人家小孩子换药才这样。”
陆销忍不住腹诽隔壁来的不是时候,可怜兮兮地嘶声喊疼:“哎呀,真的太疼了!”
医生无语地看向陆销,他刚才明明没碰到患者的伤口!
陆销之前一声不吭,现在才喊疼,演技这么拙劣,任谁都看得出来,季彻自然也不例外,可偏偏他是吃这套的,遂了陆销的意,点头说:“嗯,我答应你。”
医生检查了陆销身上其余伤口,知道嘱咐他没用,于是转头交代季彻一些修养事宜和下次一次的换药时间。
季彻认真记下,郑重表示自己会看牢陆销的。医生这才欣慰地长舒一口气,叫号下一位。
陆销微笑着跟在季彻身后走出换药室,语调轻扬着说:“有家属陪着来医院,真好。”
季彻顿步转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后悔了?”陆销收起笑容,微微俯身仔细端详季彻的表情。
季彻微微摇头,抿了抿唇说:“回队里就先别说了,多少还是有影响的。”
眼下案子急迫,他和陆销明确不会把个人情感带进公事,同时也不希望因为他们的事影响案件的调查进度。
“我明白的。”陆销顺手抓住季彻的手,向医院大门走去,“我们走吧。”
“这里是医院,别太嚣张了。”季彻跟紧陆销,担忧地环顾四周,却没有把自己的手从陆销手里抽出。他路过大厅时看了眼时间,说:“还有点时间,我想去趟手机店。”
“好,我陪你去。”陆销的心情大好,领着季彻大步迈向门口。要不是伤没好全,他高低拉着季彻跑两圈。
“没天理啊——”
医院大门外的哭喊声引得两人注意,陆销和季彻对视了一眼,快步走向了人群。
只见一副棺材横在门口,一男子抱着放哀乐的录音机大声哭嚎,对着旁边的举着摄像机的记者痛苦倾诉:“黑心医院害死人!我妈的病明明很稳定,眼看就要出院了,结果死在了他们医院里!庸医治死人,害我可怜老母,必须杀人偿命!”
而他身后的棺材边,一名女子表情麻木地跪着,红肿着的眼眶早已流不出一滴泪水,周围的人群吵闹,她却什么都听不进去,就只是呆呆地望着棺材。
陆销在围观人群外看到了抹熟悉的身影,带着季彻靠近打招呼,“汪姨。”
汪萍闻声转头,见来人是陆销,笑说:“是小陆啊。”
她留意到陆销手臂上缠着的绷带,又看向他身边的人,问:“你怎么受伤了?这位也是。”
陆销回首低声:“她是肿瘤科的护士长,接了我妈的班,汪萍阿姨。”
而后对汪萍简单介绍了一句:“我和同事出任务的时候不小心受伤了。汪姨,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汪萍对季彻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后,忧愁地看向人群,叹声:“患者上周去世,家属认为是医院的过失,吵着要举报医院。院方想私下和解,但没谈拢,他们就又来闹了。”
“上周日的早上是不是也来闹过。”陆销问,记得那个时候他和季彻还没出院,路过一楼大厅的时候,也听到有人医闹。
汪萍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我们复查了病例,抢救记录、死亡记录也对过,内审外审全都合格,确认不是我们的过失。可患者家属依旧主张是院方责任,张口就要500万,警察都来几回了,他们走了又来,这次还叫了记者过来,明摆着要把事情闹大。”
陆销远远地审视着越说越激动的男子,疑问:“病人情况真的是他说着那样?原先平稳,突然死亡?”
汪萍顿声,目光在陆销和他身边的同事之间徘徊了一阵才说:“我是看在你们是警察才说的,要换了别人,这些都是医疗机密,不能外泄的。”
陆销神色肃穆,正声回应:“您说的是。”
“这位患者的年纪挺大了,年初因为胃癌住进医院,一住就是半年,老人去世前情况一直很不稳定,病危通知书都下了两回。她心脏停跳的那天晚上,我们已经第一时间展开抢救了,但还是没救回来。”汪萍哀伤地摇了摇头。
她从事医务这么多年,见证了数不清的人来人往,但人心是肉长的,看到一位入院半年、每天都会见面的老人突然离世,她还是会感到难受。
季彻听着还是不太理解,惑然低喃:“医院明确没有问题,警方也介入了,病人家属的情绪怎么还是这么激动?他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什么?”汪萍听到陆销的同事在说话,但有些没听清。
陆销知道季彻没想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压低了声音说话,于是移步挡在他身前,代替他与汪萍交流:“汪姨,医院里最近有没有什么别的传言啊?”
汪萍神色一僵,连忙将声量放低,检查身边没有其他人了,才对陆销问道:“不是传言,是事实,但这件事真的很奇怪。今年我们医院的死亡率太高了,这才过去半年,患者病逝的人数就有去年一整年多了,而且数量逐月递增。”
要是所有医院都这样,还称不上奇怪,偏偏只有他们医院指数异常,市级省级卫健委也都发现了这个疑点,还下派审核调查过,可他们的医疗操作确实没有问题,也不是集中在同一名医生或者科室手里发生的。
院方也尝试过报警,但警方也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他们调查过去世患者的家属,大部分选择不追究,少数虽然还是很难过,但看到上级对医院的调查结果后,也都选择了接受。像今天门口那位患者家属这样闹的,少之又少。
陆销面向人群中央,扬了扬下巴,问:“这位家属和患者关系怎么样?患者这段时间的病情,他都知晓吗?”
汪萍撇了撇嘴,冷笑了一声说:“别看他现在哭得撕心裂肺,其实老人生病的这段时间,他这个做儿子的来医院看望的次数一巴掌都数得过来。陪床、缴费全都是老人的女儿在照顾,呐,就是跪在棺材旁边的那个。”
她很是同情地叹声说:“有天我负责给老人输液的时候,顺嘴提了句都是她女儿在照料,应该挺辛苦的。结果老人说她生女儿就是想到老了以后得有人伺候,不然生孩子的时候看到是女儿就丢掉了。你们猜猜后来怎么着?”
汪萍望向人群中正在撒泼的男人,话语中满是讽刺,“她女儿翻身擦身,端屎端尿,还每顿饭做好了送来医院,喂到她妈嘴边。都这样了,老人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可她一看见儿子,立马就笑了。就算他儿子两手空空地来,一屁股坐下什么都不干,翻箱倒柜找吃的,老人依旧觉得儿子很孝顺,还当着儿子的面指责她女儿哪里做的不好,明明操心的一直是她女儿,我们都看在眼里的。”
但这些都是患者的家务事,他们这些外人也不好管,只能私下和患者女儿碰面的时候,安慰上一两句。
第72章 姐弟
门口的闹剧仍在继续, 将本就拥挤的医院围得水泄不通,如果不是警察紧急开道,载着病人的急救车差点进不来。
可闹事的病人家属仍旧不依不饶, 扯着嗓子大喊:“人民医院,草菅人命!你们别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查清楚我家老母的真正死因, 我就天天来!”
他说着,扯着个花圈砸在医院保安亭上,高呼自己是在维护人间公道。
负责劝解的警员两头为难,既要安抚闹事者情绪, 又要维护治疗手段合规合法的医院,还得疏散越来越多堵在门口看热闹的路人。
一名警员肩上的对讲机响起, 传出的声音在鼎沸人声中含糊不清。他努力维持着秩序, 但在后退时不慎被电线绊倒, 抬头一瞧,发现无良记者还在煽风点火。
“大家都静一静!”
警员按捺住个人情绪, 在混乱中艰难地站起身,按照刚才从对讲机里听到的模糊片段,面向激动的病人家属大声询问,“张志诚先生,你确定不接受调解是吗?”
情绪高涨的男病人家属听见有人在喊自己,当即收声看见问话的警察,仰着下巴尖声说:“对,我不接受!黑心医院给个一两万块钱就想了事了?想都别想!”
“好的。”警员在围观群众的拥挤中勉强站稳, 努力在哄闹中突出自己的声音, “张先生,如果您对医院的治疗手段表示存疑, 是否愿意向公安立案,由司法部门对您的母亲进行全面检查,如果检验报告出来发现确实存在问题,那么医院也没法推卸这次医疗事故的责任,您也可向法院提交诉讼。”
既然医院不认为自己有过失,病人家属又怀疑院方存在救治不当,那就再深入检查,寻找病人的死亡真相。
张志诚犹疑地盯着警员,第一时间觉得对方是在给自己下套,他思来想去,突然感觉自己明白了对方的诡计,直指警察大喊:“如果没有呢,那我妈的遗体不就被你们破坏了!不行,老人家现在都已经死了,还要被你们欺负,我看你们就是一伙的!”
话落,他转身扑向后头的棺材,悲怆哭嚎:“老天爷啊,没有人性啊!什么人民医院,什么人民警察,都是骗人的啊!可怜我老母一生行善积德,就这么被人害死了,没天理啊!”
“够了!”一直沉默着跪在棺材边的女人兀然大吼,从地上站起,迈着跪麻了的双腿靠近张志诚,一把将人推开,麻木的双眼在向弟弟时充满了厌恶。
她紧咬着牙关做下决定,步履蹒跚地走向刚才提议的警察,声音沉重地问:“警察同志,我作为女儿,有没有权利同意你们解刨?”
张志诚一听她这话,立马就要上前把人扯走,嘴里不留情面地骂道:“张子薇,我妈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白眼狼!”
张子薇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难过转身,失望地反问:“你说我是白眼狼?咱妈住院这段时间,你给过一分钱?做过,哪怕买过一顿饭?你除了来医院挑三拣四做监工,你还干了什么?”
她做这些,只是在尽作为子女的义务,并不是她命贱,非得自讨苦吃。她不求她妈和她弟感恩,只希望他们能稍微记得她一些好,可是就连这么一点小心思都满足不了。
“你还敢抱怨!”张志诚发了疯地冲向张子薇,要不是警察及时拦住,他的一巴掌就要甩到自己的亲姐姐脸上。
即使被警察再三提醒,张志诚仍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对着张子薇啐了口唾沫:“你凭什么要求我做事,我可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你一个女的,照顾人是你应该做的,不然我妈生你干嘛,不能续香火,也挣不了大钱。早知道你现在是这幅德行,你一生下来我妈就该把你丢灶里烧掉!”
张志诚的这些话,不只是警察,有不少看热闹的人都听不下去了。
“不是,你这话什么意思啊?女的怎么了,你妈不是女的?”
“我还以为你多大苦衷在这嚎呢,合着就是个气氛组。”
“不就是个妈宝巨婴男闹事吗,散了吧,估计就是家里没教好,妈死了以后没人管,来医院闹事。”
“刚才那人,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巨婴男,死的不是他亲妈啊,你这人说话真难听。”
“就说了怎么着!”
眼看着围观的人也要吵起来,亲弟弟对她的指责不断,始终垂着头的张子薇突然觉得这么活着好没意思,一股气力随着吵闹声被抽离她的身体,她心如死灰地看向亲弟弟问:“如果警察真的什么都查不出来,我就陪妈一起去死,这样你满意了吗?”
听到姐姐这么说,张志诚的气焰瞬间消散了许多,但还是不依不饶地嘴硬道:“你……你装样子给谁看?保不齐我妈就是你害死的。”
“我装?好啊,你要不直接杀了我,让我去死啊!”张子薇最后的理智破裂,恨不得立即接受死亡,再也不用面对这全都是坎儿的人生。
“你……”张志诚被姐姐突然的怒气吓得不敢出声,在今天之前,他从没见过说话这么大声的姐姐。
她以前不是都会让着自己吗,今天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一定是因为有警察在,她狐假虎威罢了。
远眺着人群中心的姐弟跟着警察离开,存放着郑玉华遗体的棺材也被拉走,热闹的人们渐渐散开,站在廊下的陆销缓声对手机另一头的人说:“行了,人都散了。”
季彻余光扫见陆销放下手机,转头看向他,微笑问:“你让派出所把人领走,就不怕病人家属连警方也一起骂了?”
看着摆满医院门口的花圈,他大概能想象得出这些东西堵在警局门口是什么样的场面。
不过这事也不能一直这么僵持不下,警方正式介入也算得上是最优解了。
陆销耸了耸肩,无奈道:“他刚才已经骂了不是?与其让他在这儿带着无良记者混淆视听,不如彻彻底底地查清楚,由官方出面说明。再说了,汪姨刚才说医院最近的怪事确实不对劲,能查清楚最好。”
而且从警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件事是人为的可能性更大。
“如果只是一般的医疗事故,或者医闹案件,派出所那边会跟进处理,我们先走吧。”陆销说罢,拉起季彻的手,穿过渐散的人群,离开了医院。
林诺打着哈欠回来时,一眼就看见陆销居然在办公室里,不敢置信地朝外头明晃晃的太阳看了一眼,稀奇地问道:“在有案子的情况下,咱陆副队居然白天出现在办公室,还……”
他伸长脖子,往陆销的杯子里瞧了一眼,更是觉得新鲜:“还泡起了枸杞。”
一般队里有案子的话,为避免扰民,或者有关人员夜间休息,陆销会趁白天、傍晚这些时间带着警员到处询证,只有偶尔会在办公室待着,坐会儿就又离开了。
但看他今天这状态,似乎在办公室坐了有一会儿。
陆销吹了吹杯口的热汽,小抿了一口,续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审讯画面,感慨了一句:“我决定了,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伤口愈合之前,一些外勤的体力活暂时交给高小柏他们,盯梢、询证这些任务,他来负责跟进,这样也算是两边都不落下。
林诺忍不住咋舌,陆销这样一看就知道是受了季彻的影响。他这么想着,目光朝季彻的位置扫了一眼,发现桌上多了个之前没有的东西,更是惊讶:“你终于买手机了?来来来,加个联系方式。”
“好。”季彻有些生疏地打开新买的手机。
信息时代更迭太快了,他只是三年没碰手机而已,科技的变化居然这么大。而且他买的还是价格比较便宜的那种,居然也有一堆稀奇古怪的功能。
“你俩真的只是去医院换了个药吗,出去一趟,思想工作都做到位了。”林诺有些好奇,这俩都经历了什么。
他慢悠悠地走到陆销旁边,闲话都还没问出口,就发现陆销在看昨晚的审讯记录。
林诺见陆销刻意放大了董鸣的脸,不断重复着其中一段,一看就是在观察受审者的五官。
“我本来打算今天递报告的时候和你聊聊这段的,你怎么看?”
这一段是他昨晚二审,询问董鸣对邱丽歌的儿子是否有印象时,对方给出的反应。
听到他问邱丽歌的儿子时,董鸣明显屏住了呼吸,然后频繁眨眼、语速加快、音调下降,这是非常典型的隐瞒、欺骗和心虚的表现,这是警方之前问起其他的时候,董鸣都未曾出现过的神情。
听到一个人的名字后,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是因为大脑想要守住一个秘密时,会本能地闭上嘴。
而且,一个人在回忆过去的时候,更何况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一定会有卡顿和迟疑,但董鸣没有,在邱丽歌的儿子这件事上,他回答得非常快,就好像提前准备好了答案。
可他回答时一些音量改变和小动作都在透露着他当时的心虚和慌张。
而这或许和舞厅被烧有关,可惜之后不论林诺问什么,董鸣都没有正面回答,只说舞厅平时都很照顾邱丽歌母子,其他人偶尔也会帮忙带孩子。
陆销的手指轻敲着键盘空格键,发出哒哒的声响,缓声说:“他还有事瞒着,邱丽歌他儿子到底在舞厅发生过什么?”
“副队。”高小柏人未到声先到,快步跑进了办公室,带回消息,“样本已经送去司法鉴定中心了,他们说会加急化验,出结果了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这儿就是邱家村105号了。”
戚春亭带着几名负责物证痕检的警员提上现勘箱, 在热心老爷爷的带领下,找到了邱丽歌生前的居所。
老爷爷站在门边,坚决地说:“我就不进去了, 里头不干净。”
见识过之前舞厅的“闹鬼”场面,警员们面面相觑,其中有一人笑问:“老人家, 您说的不干净,该不会是里头闹鬼吧!”
上次陆副队他们来这儿的时候,也没听说这里有封|建迷|信的传闻啊。
“呸呸呸!”老爷爷嫌晦气地朝地上啐了几口唾沫,然后说, “里头是真的不干净,臭得很!村里帮着收尸已经仁至义尽了, 原本还想着她家反正没人了, 房子收拾收拾归村里, 但没人愿意过来打扫,越放越臭, 就更没人乐意进去了。”
戚春亭是不信这个邪,他们搞现勘的,什么场面没见过?这个民房破旧,看着是漏风透气的,用不着防毒面罩,顶天了多带两层口罩。
她淡定地指挥警员拉上警戒线,戴上手套轻推开房门,瞧见屋内的情况后, 大致明白村里为什么不愿意收拾这里了。
木制的窗户经风霜摧残, 玻璃碎了一地,目之所及积铺着厚厚的灰尘, 脚踩上一步都会留印子。
戚春亭寻找着散发出恶臭味的源头,察觉是从床那边传来的,于是轻步走进细看,困惑地猜测道:“这是……呕吐物?”
因为过去了太多年,地上的污渍已经干透了,但看溅射痕迹,应该是床头有什么东西倾泻下来了造成的,大致符合呕吐痕迹,而且这样的痕迹不止一处。
警员轻轻掀开床上的被子,被恶心到反胃。如果他没看错,这黑乎乎的一坨是排泄物吧,被褥上还晕着黑绿褐色,喷鲁米诺试剂有荧光反应,应该全是血液。
“据调查,邱丽歌离开舞厅返乡的时候,身体情况已经很差了,基本丧失行动能力,她儿子当时也就六七岁,连自己都照顾不了,更别说他的母亲。”戚春亭不忍地摇了摇头。
“有发现!”一名警员在墙角找到了一本课本,上面模模糊糊写着“邱明”这两个字,连忙拿来给戚春亭确认。
警员试探性地猜测:“这孩子会不会叫邱明啊?”
“应该不是。”另一名警员指着角落里满是灰尘的纸壳箱,旁边也摞着几本课本,“这几本全都有名字,有叫陶芳芳的,有叫邱勇的,好像是和这些废品一起捡回家的。而且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怎么会有高年级的课本?”
角落里堆着的不同年级的小学课本,邱丽歌的孩子那会儿还没到上学的年纪,看不懂的概率更大吧。
“也是,他这个年纪,应该在学写字。”警员将“邱明”的课本装进了物证袋余光扫见刚才放课本的角落好像还藏着什么东西。
他困惑地弯腰捡起,发现是一叠旧报纸,上面歪七扭八地写了什么,应该是小孩在练字,但由于放在角落里受了潮,报纸凝成了一叠,强行掰开可能会破坏物证,于是他便这叠报纸一并装物证袋里带走。
别看这屋子里堆满了东西,但多半是外面捡回来的废品,估摸着是小孩为了养家,攒着准备拿去卖钱的,实际并没有多少利于警方取证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