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窥夜—— by书墨温酒
书墨温酒  发于:2023年1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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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听警队墙根,小心我把你逮起来。”
熟悉的声音响起,季彻倏地从回忆中,才发现陆销不知何时走到了他旁边,坦然地举起双手,懒声道:“是听了,供认不讳,陆副队把我铐了吧。”
陆销被他这一副死活随便的模样给逗笑,抬手拍掉了季彻的手,“有地方待着吗?局长估计还要半个小时才到,去我位置上坐着吧。”
胡衡刚想说小会议室能待人,就被后头的高小柏拽进了办公室。
“你是战|地记者吗?这么爱前排凑热闹?”
季彻余光扫了办公室内一眼,抿了抿唇道:“嗯……不了,我先去会议室吧。”
这个时候进去,他不尴尬,别人也尴尬。
“也行。顺着走廊走到尽头就是,我等会过去找你。”陆销站在季彻身旁,伸手给他指了个方向。
办公室里的人见季彻的身影从门口经过,陆销紧跟着走了进来,霎时间办公室内没人敢吱声。
谈竹心虚得近乎要把头埋进键盘,如果有时光机,她恨不得回到十分钟前给自己一个脑瓜崩儿,提醒自己不要乱搭话!
在陆销的目光中,林诺轻咳了两声,装模作样地拿着保温杯喝水,结果发现杯子里就剩茶叶了,动作僵硬地走向饮水机倒水。
陆销快步走到办公位边,整理着等会开会要用的材料,没忍住轻声笑了笑说:“我和季彻何止是二三事,你们要是真想知道,等案子结束了,直接问我俩当事人。但现在,准备开会。”
他和季彻的事不是第一次被人当面提起,早就脱敏了。还记得他俩刚加入刑侦支队的时候,曹队就旁敲侧击地问他是不是和季彻有仇,会不会影响之后的工作。
嘴长在人身上,与其让别人胡乱猜想,倒不如他主动站出来说明白。所以他当时一把搂住路过的季彻,拍着胸脯保证:“我和季彻一定会成为最默契的队友。”
陆销理好材料,紧接着从抽屉里拿了一盒牛奶揣兜,就走出了办公室门。
警员眨巴眨巴眼睛,纳闷地低声嘟囔了一句:“队长不是乳糖不耐受吗?”
“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林诺这次是长记性了,拧紧保温杯盖,准备等会的开会材料。
会议室的门半掩着,陆销推门轻步走入,见季彻拉开厚重的窗帘一角向外观望,烈日的光线打在他洗到发白的牛仔裤上变得柔和了许多。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站在角落观察一切,可眼里的戒备和冷漠更甚,周身像是笼着一层不见天光的死气。
陆销静视着季彻的背影,眉眼含着笑,暗有心绪翻涌,在季彻意识到他的到来,而转身回望他时,他慌忙错开了视线。
可不论他如何遮掩,虔诚护在心口的欢喜还是会找到缝隙流出,滴落在心湖荡起层层波澜,久久难平。
其实谈竹说的不对,在听说那些传言之后,他不仅很在意,还紧张得要死。突然有那么多声音说有人喜欢自己,他又不是呆子,怎么可能会不在乎?
他想等季彻亲自和自己解释清楚情况,可左等右等对方都不发声,他一个人实在容易多想,只好先观望对方的态度,没想到竟成了别人口中的疏远。
后来偶遇了一次意外,他想也没想就跳下水救人,当游到溺水小朋友的身边时,一抬头就发现季彻几乎和他同一时间赶到。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另一个紧张的心跳,他不觉得这是吊桥效应,而是在万万人海中,遇到魂灵相契的庆幸。
他和季彻一起把孩子拖上岸,那是他们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南方的冬日本就冰冷刺骨,他们的身上湿了个遍,严寒从指头开始侵袭,意图剥夺他们的血气。
季彻被冻得嘴唇发白了,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却还是镇定自如地给孩子做急救。他体内的热汽在天寒地冻中发散,向外冒着轻烟,顷刻间像是笼上了一层辉光。
在陆销眼中,那一刻的季彻犹如焰火一般吸引人。不管那个传言是不是真的,他都不想失去这样一个优秀的朋友。
而这个想法,陆销至今没有过一丝改变。
感知到陆销的到来,季彻侧身转首后望,没了身躯阻挡,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会议桌正中的警徽上,折射出的光芒熠熠生辉,两人站在阴暗里隔桌对望,皆是会心一笑。
“你杵门口做什么?”杨庚正想进门,就见陆销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
陆销旋即回神让路,对杨庚和同他一起过来的翁局打了声招呼,“杨队,翁局。”
翁定胜笑着拍了拍陆销的肩膀,顺着他方才的目光,一眼就看到窗边的季彻,霎时神情肃穆,大步上前抬手握住了他的肩膀,手上的力道收紧了一些,语气凝重道:“小季,这些年辛苦了。”
季彻面色平静地立正敬礼:“报告局长,不辛苦。”
刹那间,仿佛回到了五年前,翁局突然把他叫去办公室,问他是否愿意参与这次卧底行动,当时的他和现在一样近乎没有任何犹豫。
翁定胜感慨着又拍了拍季彻的肩头,对会议室里的其他人说:“都入座吧。”
待所有警员就位入座,翁定胜与杨庚对视了一眼后,正声宣布:“根据审核结果,确认警员季彻卧底任务圆满完成,正式归队,历时五年零一个月。经组织决定,同意警员季彻调岗申请,正式编入江林市公安局禁毒支队,警号重启!”
季彻感慨地轻叹了一声,旋即起身向众人敬礼。他如松而立,风雨不动。
在众人的鼓掌声平息之后,翁定胜清了清嗓子,说出此次会议的第二件事:“为了全力缉捕Nott、许义、平子等在逃犯罪团伙,打击新型毒品‘Evil’,警方势必要赶在它上市之前拔草除根。为此组织决定成立特别行动组,任禁毒支队副队长陆销为组长,季彻担任副组长,各部门全力配合,预祝本次行动圆满完成!”
陆销微怔,目光投向身边的杨庚,眼中满是不解。他推测到市局会成立专案组,但没想到组长不是杨队,而是他自己。
“这也是我的意思。”杨庚坦言,“陆销,你们全力往前冲,背后有我坐镇。”
在这条路上,敌人的枪|口时刻对准缉毒警的眉心,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走多久。禁毒事业一天都不能断,他的队长在牺牲之前也尽力栽培他,就是希望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后人能马上拿起接力棒。
如今的他,只是选择了传承。
陆销深吸了一口气,紧攥着的拳头似乎是抓住了接力棒,起身向翁局和杨队敬礼示意:“禁毒支队陆销接受任务,定不辱使命!”
“禁毒支队季彻接受任务,不辱使命!”季彻的声音随之响起。
他们看不清暗处潜藏着多少危机,那就一起走入黑夜,亲手拔钉斩棘,相信总会有天亮的时候。
夜晚河边的轻风吹去几分夏日的燥热,人们在河岸公园内漫步消食,沿途经过广场舞、交际舞的人群,又听孩童们围绕在一起嬉闹的欢笑。
“啊——”
倏地,一声惊呼打断了公园里的闲适,所有人好奇地向声源靠近,只见一名清洁工跌坐在退了潮的岸边,满脸惊恐地看着脚边的麻袋。
两名赶来的热心男子跨过铁链,顺着满是污泥的台阶小心翼翼地走到清洁工身旁,合力将人扶起。
“怎么了?你先起来!”
清洁工站起之后就哆哆嗦嗦地不断后退,意图拉开和麻袋之间的距离,恨不得马上逃离这里。
其中一名男子的好奇心愈发浓重,松开了清洁工后,试探地缓步靠近那个麻袋,想上前一探究竟。
他捡起清洁工掉落的长夹轻轻挑开袋口,一具腐烂的躯体映入眼帘,仔细一瞧便见已经泡得发白的烂肉。
随着幽冷的晚风吹来,浓烈的恶臭味灌入鼻腔,他仓皇地退到清洁工身边,指着麻袋对岸上旁观的路人大喊:
“快报警,有死人!一……一个没了头死人!”
河对岸的大屏播放着广告,斑斓色彩映在麻袋上,热闹与死寂相对,画面尤外诡异。

“好,我们马上过去。”
警员挂断电话,快步走到了办公室一角, 对面朝写字板沉思着的陆销汇报道:“副队,刑侦那边说在河岸公园发现了一具尸体,对死者进行毒检时, 检查到其体内有新型毒|品的成分。”
陆销坐在桌边,闻言当即收回长腿,带上设备就要准备出门。他俯视着坐在他位置上的季彻,镇定缓声道:“你现在还不方便出面, 刘哥应该把尸体运回刑侦支队了,你和裴雨寒过去帮忙看看尸检结果, 有发现立即通知我。”
陆销说着, 递给季彻一个对讲机, 调频到队内频道,
“好。”季彻应声之间, 已经戴好帽子起身。
与他们一道下楼,季彻停在了法医科门外,目送着陆销带着警员快速赶往现场。
不多时,身后传来裴雨寒边跑边走的声音:“久等了,我们也出发吧。”
季彻颔首:“好。”
发生了命案,河岸公园的人不仅没有躲开,来凑热闹的反而越来越多。人群中有不少人举着手机拍,再配上夸赞的说辞假设案件的发生, 只是短短几秒就上传至网络。
那些赶热点的主播、记者闻讯赶到, 架起摄像机对准尸体,只为了抢夺最新流量。
被赶来的警方制止时, 他们恼羞成怒地大骂:“他们都拍了,凭什么我们不能拍!”
“这么血腥的案子发生在我们身边,百姓没有知情权吗?你们警察该不会是要隐瞒什么吧?”
“就是啊,你们有时间拦着我们拍摄,没时间去破案,算什么人民公仆!”
“拍这些警察!他们有问题!”
不知道人群里是谁突然喊了一声,负责维护秩序的警员成了众矢之的,眼前满是骂声和摄像头,言语如刀锋紧紧相逼,仿佛他就是杀害死者的真凶。
人群外的小孩牵着妈妈的手,奶声奶气地问了一句:“妈妈,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啊?”
母亲无奈道:“因为他们想让自己拍的东西被更多人看到。”
“坏人也会看到吗?”孩子的双眼中满是天真无邪,在当下却比人群中拔高音调质问着的疯子们更加理智。
母亲叹声:“会吧。”
陆销刚下车就听到孩子童真的问话,遥望着人群忿忿地冷哼了一声,瞥见有几个熟悉的身影朝人群跑去,陆销旋即喊住了他们。
几名年轻人停下脚步,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询问:“叫我们有事吗?”
“你们好,我是警察。”陆销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后道,“你们之前是拍冒险视频的吧,半个月前报过案,说郊外有人抛尸。”
他虽没有直接接触,但复盘过刑侦的执法记录,记得报案人的长相。
年轻人们迟疑了一会,点头承认。
“你们也来拍案发现场?”陆销朝人声鼎沸处望去。
年轻人们连忙摇头否认,“我们知道警察执法不能拍,就是……就是过来凑个热闹。”
陆销计上心头,上前一步对几名年轻人低声道:“我想麻烦几位做件事。”
年轻人们听完陆销的计划,了然点头,转身朝人群跑去,大喊道:“这些人妨碍警务,该不会是想拍下情况发给凶手看吧!”
“新闻里天天说现场情况不能乱拍,被阻止以后这些人个个急头白脸的,安的什么心思啊?”
“居然质疑警方办案能力,他们有问题!”
“有问题!拍他们!”
几声质疑在人群中响起,不少好事者的口风瞬间就变了,主播们兴致冲冲地来,看见风向不对马上就想跑,刚挤出人群就被外圈的警察拦住,检查设备删除录像才肯放行。
人群散开不少,那几名年轻人的声音愈发洪亮:“警察办案已经很难了,要想知道真相,我们不能给他们添堵啊!”
“把视频都删了吧,要是被凶手知道,偷偷逃走了,或者被其他坏人看到模仿作案,我们都是帮凶了!”
“都散了吧,相信警察叔叔们会查清楚的!”
陆销见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少,对身边的高小柏低声示意:“转达网监,让他们帮忙盯着,今晚的现场视频需要尽快删掉。”
这名死者牵扯到“Evil”,极有可能和Nott那伙人有关,目前警方正在全力缉捕,最怕的就是打草惊蛇。
在眼前的哄闹散去后,曹琰看到了人群外的陆销,不用想也知道是这小子的主意。
等陆销靠近后,曹琰笑着问:“你安排的?”
陆销举手作发誓姿态:“我就是让那几位年轻人冲着人群喊为什么不能拍,其他的都是他们自己想说的。”
上次远郊抛尸的案子一样怪异,这几位年轻人明明手里有相机有时间,却还是选择了先报警,没有着急把视频传上网博取流量,这一点就能看出他们和这些人的不同。
“不错。”曹琰微笑着看向年轻人们,赞赏地点了点头。
年轻人们不好意思地说:“应该的。那你们继续,我们走了。”
目送几人离去,陆销的视线移向河滩的案发现场,对曹琰询问道:“曹队,现场是什么情况?”
曹琰大致介绍道:“一名清洁工在河滩捡退潮冲到岸边的垃圾时,发现河滩上有包麻袋,走进打开一看,就发现了一具尸体。报案人说死者没有头颅,但我们到达现场检查后发现,尸体不仅没有头颅,四肢也被砍断了,麻袋里只有躯干。”
这一块几乎没什么路灯,发现尸体的人因为恐慌看错了也很正常。
曹琰朝现勘警员招了招手,“小武,给陆副队看看现场照片。”
警员意会走来,打开相机相册往回倒。
尸体已经被带回警队检查了,陆销根据拍摄的相片想象现场情况,见麻袋的中段上好像绑着什么,遂问:“这是铁丝吗?”
曹琰点头:“是铁丝,缠绕了麻袋四圈,铁丝另一头原先应该绑着什么,显然是凶手为了沉尸,绑过重物。”
“前几天一直下雨,尸体多半是被冲上来的。”陆销朝河流上游望,斟酌着说道,“根据水流速度和死亡时间,应该能推算抛尸地点。刘法医那里有消息了吗?”
曹琰坦言:“还在查。因为又是这种抛尸案,所以我让他先着手毒检,没想到真有问题。”
曹琰是老刑警了,对案件很是敏感,像这样接近报复性质的杀人案件不在多数,前不久也发生了类似的抛尸案,故而率先做了毒理检验。
陆销低眉看了一眼别在腰间的对讲机,估摸着时间季彻他们应该已经到刑侦支队了,现在还没回信,多半是在法医解剖室内。
刑侦支队法医解剖室。
刘法医正对尸体进行认真仔细的检查,听说禁毒那边来人了,他抬眸看了一眼,猝然愣住了。
季彻苦涩一笑,微躬道:“刘法医,好久不见。”
“季彻?”刘法医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眼眶发酸,“好……回来就好!”
他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继续自己的工作。他见同行的人是禁毒支队的法医裴雨寒,意会问道:“你们是来问尸检结果的吧。”
裴雨寒颔首,“目前进度怎么样了?”
刘法医首先道:“我们打开麻袋的时候,死者是没有穿衣的。未在尸体切割边缘检见生活痕迹,确定是死后分尸。”
季彻手指轻摩,心中暗道:凶手可能是为了分尸方便,脱掉了死者的衣物,也可能是死者所着衣物与其身份有关,有生前穿着制服的概率。
而分解尸体,除了报复性毁尸,还可能是凶手想阻止警方找到尸源。
刘法医:“我们根据尸体上身长度推测其身高,应该在173到178厘米之间,男性,年龄在36到40岁之间。由于死者被死后沉尸,尸温受到影响,但根据河水温度,结合尸体的尸僵、尸斑、尸绿程度推测,死亡时间大概在36小时以上48小时以下。”
他说着,拿起铁盘上的器皿说:“从胃内容物的消化情况来看,死者胃内充满未消化食物,应该是正在吃饭或刚吃饱的时候遇害,这很可能是一起熟人作案。”
“有尸斑移位痕迹吗?”季彻询问。
刘法医摇头道:“没有。”
季彻凝视着尸体沉声推测:“看来第一案发现场的位置离河边不算太远。”
凶手是在死者尸斑形成前抛尸的,还要算上分尸、运尸、抛尸的时间,故而案发现场应该离河不远,只要根据水流倒退抛尸位置,大概就能找到第一案发现场。
刘法医欣慰地点了点头,续说:“我们在尸检的时候发现了这个。”
他说着,指向尸体的脖颈处,在无影灯的照射下,众人看到了一小段皮革样化的勒痕。
刘法医解释道:“我们在寻找死者的死亡原因时,发现其心脏未见病理性改变,心肺表面点片状出血,应当是机械性窒息,仔细一看就找到了这个。”
凶手应该是想沿着勒痕切掉死者头颅,但被分尸的时候,死者的肌肉还是软的,不小心漏了一段。
“死者颈动脉无明显损伤,甲状软骨纵向骨折,这个勒痕不光滑,再根据死者挣扎留下的摩擦痕迹判断,勒死死者的作案工具应该是个粗糙面。但就这一小段,我们暂时无法看出作案工具的横截面大小。”刘法医的语气有些惭愧。
裴雨寒适时感激道:“前辈,您的检查结果对案子很有帮助,至于其他的,我们再继续。”
刘法医微笑着重重点头,准备拿起解剖刀继续检查,忽听有敲门声传来,便道:“进来。”
法医助手带着检查报告进入,微挑着的眉头看得出他此时的惊讶,他快步走到解剖台,将血检结果递给师父,说:“师父,检测到死者艾|滋阳性。”

第36章 心愿
昏暗的河滩此时被灯光照得亮如白昼, 现勘警员手持相机拍摄一切有疑物证,而他们后方的河面上,身穿救生衣的警员尝试在水中打捞死者的头颅与四肢。
陆销将河岸地图摊在车前盖上, 颈侧夹着手机,正与水利局询问近半个月的河水流速记录。
忽感手机震动,他停笔取下手机查看, 见裴雨寒发来了消息。他看清短信内容后眉头一紧,随即对正在通话的水利局同事感激道:“谢谢你了,大晚上打扰你们,之后可能还有情况需要麻烦你们, 到时候再联系?”
“不麻烦的,有事再联系, 那我这儿挂了。”
陆销挂断电话, 而后拿起手边的对讲机, 问:“老裴,确定是艾|滋吗?”
“确定。”
听到对讲机传出的是季彻的声音, 陆销清了清嗓子,不自觉地轻声道:“死亡时间呢,确定了吗?”
季彻见裴雨寒指了指记录上的一行字,如实转述:“死亡时间在36到48小时之间,但裴科和刘法医复查后发现前天晚上到昨天下了一整夜的雨,河水的温度会更低,用尸冷时间倒推,最终得出死者死亡时间还可以再缩短, 大概在40到42小时。”
“此外, 凶手是在死者尸斑形成前完成分尸、运尸、抛尸的,也就是说, 抛尸时间在死者死后的6小时内。”
“所以抛尸地点应该就在岸边。”陆销也做出了和季彻同样的推测,当即决定,“我稍后就通知沿河片区,加强河岸巡逻,对幽角暗巷进行排查。”
陆销紧抿着唇,由于环境因素的干扰,死亡时间和抛尸时间的范围无形增加了抛尸地点的范围,就算用水流逆推,也只能推测到大概区域。
“陆副。”对讲机内紧接着传出裴雨寒的声音,隐约还有X光片摇晃时发出的弧声,“我们尸检查到死者患有腰肌劳损、前列腺增生,又对尸体进行了X光扫描,发现其有症状不轻的腰间盘突出、颈椎病,生前应当从事需要久坐的职业。”
陆销沉思片刻,在对内频道喊了声:“谈竹。”
谈竹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键盘敲击声,“我已经根据裴科发来的条件在查全国失踪人员系统了,暂时还没有结果。”
陆销垂眸斟酌后说:“从艾|滋这个条件入手更快。今晚的案子在网上的讨论度很高,网监那边拦不了太久,我们要在事情发酵之前缩小排查范围。”
谈竹意会:“好,我马上找医院和各社区居委会调档。”
一阵夜风刮过,噼里啪啦的雨滴敲打着窗户玻璃,似是对无人回应而感到恼怒,窗外的大雨如报复一般越下越大。
陆销连夜带人绕着河岸巡察了一夜,回到队里时天已经大亮。
“根据水流速度,抛尸地点基本可以锁定在江北的升云区,那一带工厂较多,之前因为疫情倒闭了不少,的确适合分尸。小高,你等会再带一队人上那附近转转。”陆销下车后边走边说。
门口站岗的警员见陆销回来,提醒道:“副队,您的朋友说要见你。”
陆销疑惑:“朋友?”
警员:“对方是个小姑娘。”
听到警员提到是小姑娘,陆销大抵猜到什么人来了,“人在接待室里是吗,谢了。”
季芸的面容有些憔悴,双手紧攥着坐立不安,在听到接待室门被推开的瞬间立即起身,见来人便喊:“陆哥。”
陆销瞥了一眼别放在地上的画板,问:“准备等会去画室?我记得你的画展就在下个月了。”
季芸无心回答这个问题,低垂着头,发丝挡住了她此刻面脸的泪水,心中积攒了多年的哀伤与想念在这一刻化作哽咽,“他还活着对吗?我那天看到他的背影了,哥哥是不是回来了?”
季彻同裴雨寒一道返回,下车后径直向上楼的阶梯走去,准备找陆销互通一下情况,忽听有熟悉的女声从接待室传出,瞬时僵住了手足。
而门后对此作答的人,似乎就是季彻正准备找的陆销。
“小芸,你哥他目前很安全,但暂时不方便回家,也不好和你们联系,相信他总有一天会回到你们身边,但在此之前,小芸要继续照顾好自己的母亲,别让他担心,好吗?”
“我明白的。”季芸沮丧得瘪着的嘴微颤,懂事地点了点头。
她大概知道陆销和哥哥面对着的都是什么人,作为家人的她不愿意成为他们的拖累。
起先她不知道哥哥们的工作,是哥哥去世之后,她帮忙收拾遗物时发现,桌上有张纸隐约能看到一点印子,她拿来碳粉小心地拓了一遍,才知道哥哥前不久申请了转岗。
在那之后,她想替哥哥看一眼没来得及去的禁毒支队,结果在门口徘徊时,意外撞见了陆销。她当时心中感慨万分,原来世上不只有她记得哥哥的心愿。
季芸拿起放在脚边的画板和背包,恍然想起自己今天过来的另一个原因。
她从包里掏出陆销之前给她的银行卡,塞回它原本的主人手里,“陆哥,这张卡还你,这笔钱我是真的不能收。虽然你没说,但我知道那些不年不节,却被叫做‘警队体恤’的礼物其实都是你自己掏钱买的,这些年你已经对我和妈妈很好了。”
陆销长叹了一声,揉了揉季芸的头发,宽慰道:“你既然叫我一声哥,那我就是你哥,不用和我见外。”
说罢,他压低声音多提醒了一句:“小芸,最近支队这边不太平,你有事就给陆哥打电话,尽量不要露面。要是在家附近发现什么奇怪的人,也马上联系我。”
胡衡和他提过,似乎有人暗中盯着季彻的行踪,如果让那些人知道季芸和季彻的关系,那就危险了。
季芸意会点头,从兜里拿出口罩和墨镜戴上,吸了吸鼻子,强迫自己给出笑脸:“陆哥别忘了,我可是季彻的妹妹!”
听到接待室里的人要出门,站在门外的季彻旋即扩步闪身躲进楼梯拐角,避开和季芸见面。
季彻凝望着妹妹离开禁毒支队,悄然叹了口气,感知到陆销此刻就在拐角处,闷声道谢:“陆销,谢谢你。”
原来陆销这些年一直在照顾他的家人,陆销没有亏欠过他什么,反倒是他,现在欠了陆销太多。
陆销双手环胸,微微偏头向后看,话语怅然又带着十足的希望:“季彻,我相信一定会有一天,我们能不用任何遮掩地走到家人身边。”
“我也信。”季彻回应以肯定。
陆销朝楼上瞅了瞅,遂道:“上楼吧,也不知道谈竹那边筛得怎么样了。”
两人背着外界的雨帘走入办公室,见谈竹双眼乌青地坐在办公桌前,如同机器一样啃着面包。
“有结果了吗?”陆销走近问。
谈竹熬了个大夜,有气无力地扒开面前堆积如山的文件,腾出显示屏的位置,哑着声儿说:“我调来了医院档案,符合病情、性别、年龄、身高的,有这些。”
季彻垂眸,瞧见最底下的数字还剩六百多人。
随后谈竹从隔壁桌扒来几本登记册,边翻边说:“然后我们连夜对比了这些人的职业性质和健康情况,存疑人选还剩三百多。”
江林市毗邻境外,一些灰色地带犹如野草一般拔了又长,因此本地的艾|滋病传播率较其他市区要高出很多。
谈竹伸长脖子向对桌望去,“小福他们正在打电话核实,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
“三百多人。”陆销扬了扬下巴,“有他们的照片吗,打开我看看。”
“好。”谈竹紧闭了闭眼后睁开,调整屏幕显示,将剩余三百多人的照片一一列出。
季彻注视着屏幕上的人脸,又将目光移向紧凝眉头检索着的陆销,他表情肃穆认真,大有敢对群山岿然不动的气势,只见他倏地沉眉,开口叫停。
“等等,往回倒。”陆销上身前倾,离电脑屏幕更近,在谈竹往回倒了第三张时,他再一次喊停,而后疾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翻找资料。
而后他猝然想起什么,回身看向背后用来串联线索的白板,抽下其中一张照片。
陆销拿着照片回来,再看向电脑屏幕上的照片,面色没有半分纾解,沉声对谈竹问了句:“这个人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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