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窥夜—— by书墨温酒
书墨温酒  发于:2023年12月08日

关灯
护眼

季彻缓步走到陆销身侧,见眼前两人和病房里的陈美芳眉眼有些许相似,他们一人怀里抱着保温壶,一人手里提着一些日用品和婴儿用品,于是低声问:“陈美芳的父母?”
陆销应声颔首,转头左右忖量季彻,担忧地询问:“我听小福说有人跟踪你们,你没事吧?”
他和高小柏在过来的路上听到对讲机里胡恒的声音,立即赶到医院,看到季彻安然无恙地在病房里问话,他才走开的。
“甩掉了,我没事。”季彻的语气并不轻松,“但照目前看来,他们已经盯上我了。”
陆销面色微沉,将季彻拉到角落问:“你有计划了吗?”
他想调点人手保护季彻,但也知道季彻不是被动的人。
季彻垂眸浅思着,抿了抿唇说:“再等等,这些人警惕得很,只有确定了目标才会动手,并且一定会等我落单。”
暗中窥伺的人在等,他也同样在等。
如此看来,Nott和许义应当是已经找到能落脚的地方了,才有心思派出人手针对他,而他要想成功反制,找到李家平安置他们的地点尤为重要。
“二位,警方今天来是想问问关于你们女婿李家平的情况。”
胡衡的问话一出,就听陈美芳的父亲破口大骂:“他不是我们女婿,他就是个没天理没人信的狗东西!”
他的骂声引得季彻与陆销的注意,两人对视了一眼,旋即回到陈美芳父母面前。
陆销问:“二位别生气,能说说李家平是对你们做了什么吗?”
“他?”陈父气愤地哼声,“我闺女怀孕,他整天不回家。我就偷偷跟着他,想看看他去哪儿了,就发现他其实每天都背着家里在酒吧消遣,晚上和不三不四的女人去酒店开房。被我抓了现行,这个狗东西就说自己是被人诱惑了。妈的,闺女嫁给他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陈父的头发花白,盛极的怒意令他原本就憔悴的面容看起来更加苍老,他紧咬着牙关说话,恨不得将李家平剥皮抽筋。
可谈到自己的女儿,这位父亲的戾气又渐渐柔软了许多,他忧愁地摇头说:“发现李家平有问题的时候,闺女的肚子已经七八个月大了,我怕她出意外,所以打算等情况稳定了就让他俩离婚。谁知道李家平在孩子出生后只是待了两天,我闺女和孩子就……”
陈母沉默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双眼含着泪水直指丈夫大骂:“你要是早说,女儿会成这样吗!”
陈父被指责,更是恼怒,面向妻子指责道:“是谁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还把那个狼心狗肺的家伙放进家里的!”
“我那是不知道他在外面偷腥!”陈母的面色涨红,试图推卸责任以让自己心安。可她也知道,事情终究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他们谁也没办法回到过去提醒自己。
陈父哑声,从未在人前落泪的他,低头看着手里装着日用品的袋子泣不成声。
“是我错了。”陈母悲痛地紧紧抱着怀里的保温壶,“我们明知道李家平这个人不靠谱,但看到闺女喜欢,就没有拦着。”
陈父抹去脸上的泪水,展手抱住了妻子的肩膀,为自己刚才的态度不好而低声道歉。
季彻轻声询问:“除了出轨这件事,他还有别的异常表现?”
陈父咬牙切齿地点头道:“他整天怨天尤人,怪这怪哪儿的,考公考编不行,找工作也找不到,怪家里不能帮他找个好工作,怪人家公司眼光不好,怪老婆不能给他助力,但他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孬种。”
愤怒之余,他更多的是责怪当初女儿带李家平回家,说想领证结婚的时候,自己的态度不够坚决。
陈母担忧得时不时朝病房看去,微微挪动的双腿能见她此时的焦急,便听她说:“抱歉啊,警察同志,我闺女最近的精神状态不好,我先回去陪着她。”
“二位自便,我们也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就不继续打扰了。”陆销俯身将门拉开楼梯间的门,让两人能顺利通过。
季彻看着陈美芳父母离去的背影,轻摩着手指缓声道:“看来李家平的反社会人格很严重。”
陆销点头表示同意,抬腕看了一眼时间后说:“走吧,时间不早了,先回队里,我送你。”
被留在原地的高小柏和胡衡无奈对视,自觉地上另一辆车返回支队。

第40章 人格
陆销的走路声相当有特色, 鞋跟稳当触地发出实响,步伐稳健迅捷,脚步声如鼓点一般有节奏。
而刚来的季彻与之相反, 他的走路声很轻很轻,步伐小且走得慎重,如果不细听, 很难察觉他的到来。
林诺歪脖子朝门口一听,就知道是陆销他们回来了。
“怎么样?”见陆销他们进门,林诺迫切询问道。
胡衡觉得自己头脑发昏,坦言:“全是对李家平的吐槽, 他是不是有点太招人嫌了?”
林诺一拍大腿,忍不住附和了一句:“原来你们也一样啊?”
他拿起桌上做的记录递给胡衡, 无奈道:“我向江林医大致电, 联系到了李家平之前的辅导员。没想到李家平毕业这么多年, 他老师对他的印象还是这么深刻。”
他拨通电话说明自己的目的后,李家平的辅导员没回想多久就记起李家平这个人, 表示他认为李家平的负面情绪非常严重。
辅导员当时如是道:“他对学习是一点儿也不上心,大学嘛,但凡能挨着点儿及格线,各科老师就是拽也给你拽到及格,可李家平一节课都不来,连划重点的课也不乐意听,老师就是想给平时分都给不了。”
“我为什么对他影响这么深刻?刚开学的时候他还没有这么放纵,到了下学期, 没有一门课是及格的, 被通知重考也是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然后就留级了。还以为留级以后他能痛改前非, 结果更摆烂了,监考老师两次抓到他作弊,我看他家境不太好,还帮着说情来着。但他倒好,反过来说是老师们故意刁难他,他才考成这样。”
林诺紧接着问起李家平毕业的事,便听辅导员忿忿地冷哼一声,续说:
“就他那学习态度,最后毕业实习的时候,带教老师当时没一个情愿让他跟组。毕业以后,其他同学都有目标,他迷迷糊糊地不知道该干什么,我就又找他聊了聊,但他怎么说的您知道吗?”
“他说自己不考研是对专业没兴趣,不能考编考公是因为他爸有案底,合着只有他最占理。呵,这么个眼高手低的,想想他就算出了社会,也成不了气候。”
察觉自己说得有些激动了,辅导员特意又补了一句:“警察同志,这些话虽然带了点个人情绪,但绝对都是真的,不信你们可以再问问其他老师,毕竟李家平的事儿我们到现在还会偶尔聊起。”
林诺如实转述了一遍,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吹了吹热汽,喝了口水,“从目前看来,李家平有很明显的反社会人格啊。”
季彻微微颔首,这个猜测他和陆销在回警队的路上也讨论过。
有反社会人格的人时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陷入自我陶醉,他们缺乏同理心,同时又很有野心,喜欢投机取巧,用欺骗、隐瞒达成目的,不会感到任何悔恨或内疚。而从他们目前沟通过的人对李家平的印象来看,李家平恰恰就是这类人。
陆销放下手中的车钥匙,转向走去谈竹桌边,“小谈,查查李家平的开房记录。”
“开房记录吗?好。”谈竹点开信息内网,输入李家平的身份|证号码,旋即有表格弹出,里面记录着李家平的所有开房记录。
陆销目光紧凝着屏幕,紧接着说:“艾滋通常要两到四周后才能检测到,根据李家平第一次确诊艾滋的时间往前倒。”
谈竹立马意会,将李家平的确诊时间和开房时间做对比,锁定与其开房的女性名单,再用医院艾滋就诊记录检索名单上的人名。
“找到了,张翠翠,从就诊记录来看,只有她确诊艾滋的时间比李家平早,当时已经是潜伏期第四年了。”
“那现在大概是第六年。”陆销低喃了一句,又对谈竹说道,“联系张翠翠,确认她现在的位置。”
他说罢,回到办公桌边再次拿起了车钥匙。
陆销正要喊上高小柏一起出发,忽感衣服被人拽了一下,转首见是季彻拉住了他。
陆销从前就觉得季彻的手很好看,可如今他手指的第三指节有圈褐黄色的狰狞旧疤,陆销蓦然想起那份报告上说季彻的手指曾被掰断过,顿感心疼微微抿唇。
季彻刚才脑子一热就抓住陆销,现下被这么直白地盯着,总觉得指尖发烫,立马松开了。他主动道:“我跟你去。”
“好。”陆销自然是没意见的,但见季彻居然脱掉了半永久鸭舌帽,疑问道,“你确定?”
那些人已经盯上季彻,他反倒不再作遮掩。
季彻点头:“嗯,既然藏不住躲不掉,那就让他们主动找上来。”
之前避开是顾及他刚刚受伤,不是那些人的对手,但他不可能躲一辈子,反正他的伤现在没什么大碍,他们迟早是要对上的,许义既然敢派人对警察下手,警方就绝不能放过送上门的线索。
随着回车键被敲响的声音响起,谈竹利落汇报道:“副队,张翠翠的位置发给你了。”
“酒吧?”陆销眉头一挑,对着季彻微微歪了歪头,“走吧。”
穿过江林市最热闹的夜市往巷子里走,这里并不冷清幽暗,深巷中闪烁着绚丽急促的霓虹灯光,节奏欢快的鼓点中夹杂着热闹嘈杂的人声与舞步。
陆销带着季彻推门走入,环顾了酒吧一圈,目光锁定了坐在吧台边上的女人。
陆销微扬了扬下巴,向季彻示意位置,见季彻颔首回应,显然也是注意到了的。
两人的到来立即引来了不少人的关注,他们一个五官深邃,一个面容清秀,身高在人群中也很是出挑,有人窃窃私语地猜测会不会是哪个秀场的模特过来消遣,却见两人目标明确地走向了吧台。
陆销插兜走近吧台,询问:“你好女士,请问是张翠翠吗?”
“叫我艾米。”张翠翠不耐烦地驳斥,微醺地回头,眯着眼看清身后的人后,不由得眼睛一亮,柔声轻唤,“帅哥啊。”
她再往后瞅,笑得眉眼更弯,“哟,还是两个。”
张翠翠拿起酒杯想要碰杯,陡然脚下一软,佯装无力地往前栽去。
陆销迅捷闪开,张翠翠装作腿软,但每一步都踩得很实,他看得出她是装的,但还是下意识地瞧了旁边的季彻一眼。
发现自己计划落空,张翠翠低声咒骂了一句:“无趣。”
而后她又踉踉跄跄地回到了吧台边上。
陆销扯了扯嘴角,拿出证件放在吧台上,手指轻点了两下,问:“张翠翠,能单独聊聊吗?”
仰头喝酒的张翠翠余光瞥见警官证后,面色骤然改变,却并不觉得惊讶。她的手隐隐颤抖着放下了酒杯,动作迟缓地从椅子上又下来,指了指最角落的卡座说:“去那儿。”
角落的灯光昏暗,脱离些许来自舞池的吵闹。
张翠翠坐下后明显清醒了许多,她打开手包拿出一盒烟,取了一根夹在指尖点燃,吸了一口才问:“不介意吧?”
她的指甲涂满暗红色的甲油,在晦暗中犹如一朵将凋的鲜花。
见两位警察在自己对面坐下,刻意避开了烟雾,张翠翠轻笑着调侃道:“还以为是那个联系我的女警过来找我,没想到是两个帅警察,果然是长得帅的都上交了。”
陆销不答,坐下后打开执法记录仪正对着张翠翠,翘着腿在膝盖上做纸质记录。
季彻留意到服务员和吧台酒侍的视线,对张翠翠问道:“你很经常来这儿?”
张翠翠抖掉烟灰,再深吸了一口,烟头的火光亮起又暗,微启红唇吐出雾气,紧跟着却是一阵难平的咳嗽。
她缓了好一阵才平复,但再吸烟时已没了之前的自在,呵笑了一声说:“我是这儿的酒托,只要钱给的多,什么都能干。”
一开始她也不愿意,可是屈服了一次后,她发现这么做来钱真快,就再也不愿意脚踏实地地工作挣钱了。
对于张翠翠的坦然,陆销和季彻都感到些许意外。
“不用这么看着我。”张翠翠吸完最后一口烟,在烟灰缸中摁灭了烟头,轻飘飘地说,“我有罪,把我抓了吧,或许在牢里还能舒坦一点。”
季彻大概猜到张翠翠涉嫌传播传染病、卖|淫、诈骗的罪责,但还是要问:“为什么这么说?”
张翠翠拉开袖子,露出了她枯瘦的手臂上满是脓疤的皮肤,“我已经没钱了,在外面就是等死。”
她的红色指甲轻刮过疤痕,痛苦地皱紧眉头,声音沙哑道:“真不甘心,我曾经也漂漂亮亮的,现在却成了这副样子。”
陆销从笔记本中抽出李家平的照片放在张翠翠面前的桌上,问:“你认识他吗?”
张翠翠拿起照片瞧了瞧,轻应了一声:“平哥,他出手挺阔的。”
陆销眉头一挑,根据警方掌握的信息来看,李家平开房的钱都是偷偷用他妻子的网银支付的,他个人的实际收入其实并不多。
陆销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张翠翠回想了片刻,回答道:“他那段时间经常来酒吧消费,我一开始也只是卖他酒,后来他说要花钱包我,我就同意了。”
她翘起腿,脚尖勾着高跟鞋一晃一晃的,嗤笑道:“听说他是背着老婆出来乱搞的,我这么做不也是在替天行道吗?”
陆销握笔的手收紧,目光带上几分不悦,沉声又问:“29号的晚上的6点至9点,你在哪儿?有没有人证明?”
这个时间是法医推测出的李家平大致的死亡时间。
听警察这么问,张翠翠隐约感到了不对劲,脸上的笑容收起,掰着手指算了算,如实答道:“三天前吗?那天晚上我又发烧了,在医院吊瓶。”
季彻承接询问:“你知道自己的病是怎么来的吗?”
“知道。”张翠翠回答得干脆,“那个人叫黄凯,我发现不对劲之后还找他对峙过。”
“黄凯的联系方式能给我们一个吗?”陆销撕下一张纸,放在张翠翠面前。
以目前的证据,不能确定杀死死者的就是许义那伙人,但警方能确定的是,只有将这个案子继续查下去,他们才能掌握更多有用信息。
张翠翠怔怔地拿起笔正打算写,抿了抿唇说:“你们是要查他吗?那恐怕是来不及了,我上周在朋友圈里看到他的账号发了讣告,应该是他的亲人发的,说是人突然猝死了,估摸着这两天头七一过就被拉去火化了吧。”
“死了?”季彻觉察有异。黄凯怎么刚巧在这段时间去世了?
他转头看向陆销,在对方眼中找到了同样的疑问。
陆销还是向张翠翠要了黄凯的电话,发回队里立刻展开调查。
他拿上执法记录仪起身,面色凝重地对张翠翠说了一件事实:“你以为的替天行道,其实连累了一对无辜的母女,那个孩子甚至还不到两岁。”

陆销驱车往队里赶,风猛烈地灌入车内,几近听不到对讲机里的声音。
他单手握盘, 合上了车窗,再问对讲机那头的谈竹:“什么情况?”
谈竹续说:“黄凯,26岁, 江林市人,肄业,有躁郁症病史。根据报案记录,这人三年前牵扯到一起肇事逃逸案, 他夜里开车撞死一名男子后直接离开了现场。因考虑到黄凯的精神问题,及其家人庭下花钱赔偿, 死者家属没有额外追责, 最终判处其有期徒刑三年。但黄凯在看守所里待了不到两个月就因躁郁症发作保外就医, 两年后又申请了假释,上个月刚刚结束刑拘。”
“他上周去世了。”季彻紧接着说。
“啊?”谈竹不解地喃喃道, “刚结束刑罚就出事了?”
不远处的交通灯转红,他们的车缓缓停了下来。
“陆销。”季彻轻唤了一声旁边驾驶位上的人,“有没有一种可能……”
陆销与季彻的视线正对,瞬时明白对方和自己想到一块儿了,旋即对谈竹说:“小谈,你查一下三年前肇事逃逸案死者家属现在人在哪里。”
“死者名叫李祥,丧年35岁,他的父亲在十年前因肝癌去世, 母亲在那三年后也离世了, 现留有一妻一儿一女,根据资料显示, 其妻子定居在江林市东桂区。”
红灯转绿,车流再次行动。不停闪过的树影映在陆销的脸上,令他的眼色晦暗不清,他手指轻敲着方向盘,沉思后道:“让小高和小福他们上门看看,确定一下有没有作案时间。”
谈竹犹豫了一下,回应:“好。”
季彻注意到她的迟疑,关切道:“怎么了?”
“没什么!”谈竹连忙遮掩,探头看向跑了一天累到趴桌上补觉的高小柏和胡衡。
陆副队和季前辈现在还在外头呢,他们这时候说累,显得有些太没用了。
“我知道,你们已经一整周没有好好休息了,等查完李家平的案子,估计专案组的人也到齐了,到时候我找杨队申请,给你们放两天假。”
陆销的情绪平稳,丝毫看不出他也是三天两夜没合过眼的。
为了尽快查到Nott一行人的位置,禁毒支队的警员连着几天排查市区和远郊能藏人的地方,在河岸公园发现尸体后,他们又立即投身到案子里来,没日没夜地连轴转,陆销明白这样很辛苦,但这就是他们的工作。
“对了。”谈竹起身走到陆销办公位旁边,拿起裴雨寒不久前拿来的报告,汇报道,“副队,DNA鉴定报告出来了,死者的确是李家平。”
即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听到最坏的结果时,车内的陆销和季彻还是不约而同地沉声叹息。
“那副队……黄凯还查吗?”谈竹试探地问。
陆销:“查,黄凯和李家平的死亡时间很接近,两人之间同时存在着张翠翠这个联系,杀害李家平的凶手依旧存疑,不排除一切可能,继续吧。”
谈竹郑重应声:“明白了。黄凯家的住址已经发您手机上了。”
“好,辛苦了。”陆销正在开车不方便,指纹解锁后随手递给副驾驶位上的季彻,“帮我看看。”
季彻接过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陆销临时用来做记录的备忘录界面,他准备退出界面替陆销查看信息时,意外在备忘录的其中一条看到自己的名字。
陆销抬眼透过后视镜看了季彻一眼,见他正在发愣,遂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很久没用智能手机,有点不习惯。”季彻垂眸点开了那条备忘录,猝然呼吸一怔,手指微颤地滑动屏幕。
这份备忘录的每一条都记录了他的习惯,甚至有些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而记录最近的修改时间是今天中午。
“作息规律,在无任务的情况下,超过晚上九点不要打扰,他睡觉了。”
“不爱吃甜食,但偶尔会吃一两口,然后吐槽。”
“……”
“他不吃动物内脏,非常讨厌的那一种。”“更正本条,他现在吃动物内脏了,虽然是皱眉咽下去的。”
难怪归队后,陆销时不时往他这儿偷瞄,原来……
车内静寂无声,可季彻恍惚听到有鼓点乍响,渐急渐躁,猝然击破了什么,他顷刻的惊慌之后,却感有暖流自胸口淌过,缓缓汇入心窝。
他默然叹声,退出了备忘录界面,点开谈竹发来的信息,对陆销复述道:“阳光花园5座1601。”
陆销惑然扯了扯嘴角,季彻有这么不熟手机操作吗,看条短信要这么久?
想了想阳光花园的位置,陆销在下个路口跳转车头,朝着另一个方向驶去。
季彻熄屏后放下手机,转头向车窗外望去,目光却停在了后视镜里的陆销身上。
他的思绪从未有过的混乱,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梳理。所以陆销这么做究竟是什么意思?认真记录着他的习惯喜好,是对朋友的珍视,还是他想的那样?
他可以直接问吗?陆销会怎么说呢?是笑着说他误会了,还是会说因为他没别的朋友,这么做只是在关心他?还是……喜欢他?
季彻呼吸一滞,匆忙移开视线,不敢再看镜子里的陆销,可其他景色皆难入眼。
陆销间隙中转头瞧了半晌不说话的季彻一眼,注意到他的双手紧攥着,默不作声地调高了车内空调。
“陆销。”
“嗯?”陆销回声,看了一眼路况,将车停在了路边。
季彻深吸了一口气,正想问个究竟,发觉前头不远就是目的地,突然语塞,泄气道:“阳光花园到了啊,那我们下车吧。”
他刚准备下车,发现车门还锁着,回首想提醒陆销解锁,却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
陆销打开手机设置了倒计时三分钟再放下,面向季彻询问道:“刚才开车的时候就觉得你不对劲,到底怎么了?”
季彻抿了抿唇,试探性地问道:“我只是想到了一些往事,感觉你的脾气性格一直挺好的,身边有很多朋友,你对他们也都很好。”
陆销没明白季彻为什么突然说这些,但还是坦然回答:“这个啊,不知道你对我妈陆女士还有没有印象,她退休前是护士,每天面对各种各样的病人,还有不省心的主任副主任,天天说自己气得快要更年期提前了,我看她真挺累的,所以打小就顺着她,时间一久就习惯了。”
季彻颔首,“嗯,记得,陆伯母来学校看望过你,那个时候……我们刚下课,你就把她拉走了。”
陆销一时哑然,紧忙解释道:“那时候学校里不是议论我俩吗?我妈很爱八卦的,我怕她误会什么,就赶紧把人支开了。但我不是刻意针对你的,真的!”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季彻这么记仇啊?
季彻撇了撇嘴,“哦。”
“你真别不信,我……”陆销正欲解释,倒计时归零的铃声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陆销朝小区内张望了两眼,关掉手机提示后,清了清嗓子,语速虽快却难掩真诚地说道:“虽然那是个误会,但我真的不讨厌,因为我所知的季彻是个很优秀的人,能被优秀的人喜欢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就算后来知道是小芸故意捏造的,我也不觉得生气,能因此和你有交集,这仍然是我的幸运。”
季彻被陆销这一串话砸得有些怔神,他凝视着眼前深邃的双目,张了张嘴,可实在说不了陆销这么多,只道:“陆销,你也是个很优秀的人。”
陆销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一股血气上来,感觉自己的耳根子立马红了,他无措地挠了挠后脖颈,慌神道:“我们先干正事吧。”
他赶忙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刚要合上车门才想起自己钥匙还没拔,旋即无奈地钻回车里拔钥匙,却又一次对上季彻的视线。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啊?
他刚说能被优秀的人喜欢是件好事,然后季彻就夸他优秀,这是明示还是暗示啊?就……就……不能怪他多想吧!
不行,等这案子结束,他得找时间和季彻好好问清楚。
大名鼎鼎的江林市公安局车神·驱车追毒先锋·弯道超车最快记录持有者陆销同志,刚才差点把车钥匙掰断。
两人各怀心思地进入小区,按照谈竹发的位置找上门,敲了半天没人回应,倒是把对门邻居喊了出来。
邻居打开了一条门缝朝外看,低声询问来人:“你俩找他们家有事?”
陆销出示自己的证件后问:“请问他们家人呢?”
“在灵堂呢。”邻居手指向小区外,“看到那个礼堂了吗?他们家儿子的灵堂就摆在那儿,小区里倡导移风易俗,物业不让搞灵堂,所以有这个需求的就去礼堂附近摆了。”
“别说什么移风易俗了,他们哀乐要响一整晚,要是在小区里谁受得了?”男主人闻声出来,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对门口的警察说,“马上八点,他们那个哭嚎哀乐又要开始了。”
“是有人举报他们吵吗?”男主人打量着警察,语气和缓了一些,“毕竟家里死了人,明早就要出殡了,响就响吧,也能理解。”
“谢谢。”陆销道了声谢,对季彻微微歪头,“我们去看看。”
“好。”
两人快步下楼,闻声奔向目的地,穿过一条狭长的小巷,入眼时一栋贴着橙红色石砖的礼堂建筑,门前摆着简单的灵堂,因离世的是晚辈,来祭拜的仅有几人,因此他们的到来立即引起参加葬礼的宾客的注意。
陆销阔步走到灵位边的一对夫妻面前,“你们好,我们是警察。”
黄凯父母看清证件后瞪目,面露防备之色,黄母更是推到了冰棺边,警惕地斥责:“你们警察想干嘛,我儿子都死了。”

第42章 烟碱
“没天理啊——你们警察欺负精神病, 让他去坐牢,好不容易才出来了!现在人都没了,你们还不肯放过!我的儿啊——”
黄母伏在冰棺上悲痛大哭, 扯着嗓子的尖声要比一旁哀乐还要刺耳。
出殡前一夜来送别的黄家其他亲戚一齐护在灵堂前,有两人双手把着明天抬棺用的杆子拦在警察面前,怎么说都不肯放警察进去, 更有甚至已经偷偷掏出手机,想拍下警察扰乱灵堂的视频发到网上去。
季彻站在陆销身侧,低声问:“要叫支援吗?”
他们来这儿是想找黄凯父母了解情况,可看他们这架势, 明摆着有所隐瞒,可强闯不可取, 好言相劝也行不通。
他在山里待了几年, 出来后感觉怎么现在的人动不动就爱拿着手机摄像头对准别人, 以彰显自己的理直气壮。明明他和陆销还没说什么。
“我们走吧。”陆销扭头拉上季彻,干脆地离开。
季彻惑然, 跟着陆销走了一段才问:“你什么打算?”
他认识的陆销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现下就这么走了,应该是想到办法了。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