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销意味深长地朝灵堂望了一眼,拿出手机查看刚刚收到的短信,语气压抑道:“小高和小福去了黄凯肇事逃逸案的死者家里,死者遗孀和孩子不在家里。”
“这个时候还没回家?”季彻纳闷。
陆销的手指快速点击手机屏幕回复短信,“我让小高他们在附近找找,一位母亲大晚上带着她两个的孩子应该走不了太远。”
季彻再望向喧闹的灵堂, 见出来了两人站在门口, 正盯着他们这个方向,似乎是在提防着他们。
“我们就这么走了?”
陆销顺着季彻的方向看去, 轻呵一声说:“本来就不指望今晚真能问出什么,只是过来探探底细。走吧,回车上待会儿。”
宝贝儿子就突然这么死了,没有120急诊记录抢救,没有大操大办,只是简单地发了个讣告,摆个小小的灵堂,就算是心情再悲痛,这也和黄凯父母之前愿意花几百万给儿子打点的形象有很大出入。
所以他怀疑黄家父母很清楚黄凯是怎么死的,今天诈了一番,看两人的表现恰恰说明他们不仅知道黄凯的死因,还单方面地认为这个死因不能让警察知道。
陆销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仰头靠着椅背,余光扫见季彻打了个哈欠,于是朝后座捞了袋东西丢给他。
“嗯?”季彻惊诧,低头见袋子里是几个小面包和四瓶罐装八宝粥。
陆销:“老规矩,你吃点东西先睡,我守前夜。”
季彻怔了怔,恍然间像是回到了五年前,他和陆销一起出任务蹲点的时候,他们之间似乎什么都没变,可又好像多了点东西。
他心事重重地撕开小面包的袋子,边望窗外边啃,倏地察觉到了怪异。
季彻不动声色地将头转回了车内,沉声道:“五点钟方向,那辆黑色本田,有两个人在盯着我们。”
他们停车后不久,那辆本田车也跟着停了下来,车上就坐着两人,离开之前,他留意到车上的两人好像在攀谈着什么。他们回来的时候,车上只剩一个人,没过一会儿,另一人也从礼堂的方向过来,似乎是尾随着他们折返的。
陆销眯着眼看清对方车牌号,默默拿起对讲机准备呼叫指挥中心,“我转接巡警,让他们过来帮忙看看。”
“不用。”季彻摁住了陆销的手,再瞥了一眼对方,低声说,“就让他们盯着。”
制|毒工厂被炸,打手们几乎葬身火海,现下Nott他们依靠的就是许义手里的剩余人手,这些人可都是许义的心腹,放跑了他们,对警方来说损失更大。
陆销瞧见季彻盯着后视镜的双眼微敛,看他这样子像是在盘算着什么,便顺从地没有继续动作,只是提醒道:“你想抓他们可以,但不要太过冒险。”
季彻应声扭头,凝视着陆销突然问道:“上次你说你家靠近警局,附近没什么死角,路面监控齐全?”
陆销眉头一挑,颔首:“是。”
倏然间,他好像明白季彻想做什么了。
不远处的本田车内,副驾驶上的男子拨通了一串号码,低声向电话那头汇报道:“确认目标了,他正和禁毒支队的陆销在一块。”
“陆销?”电话另一头的人坐在栏杆边喝了口啤酒,放下酒瓶后,再拿起手机,点开了短视频网站上传得沸沸扬扬的河堤公园命案现场,冷声道,“找机会把红绳先做了,这个人不能留,下手干净点。”
红绳知道他们不少事,留着他对他们来说是个祸患。
而陆销的名字他记得,这个人没少碍他们的道,他们要想打开江林市的毒|品市场,禁毒支队的这几个人迟早得除。
“义哥,我们明白的。”车里的男子恭恭敬敬地回应。
许义淡漠地应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从栏杆上跳下,将手机递给了坐在角落倚靠着墙计算化学公式的Nott。
“李家平已经被警察发现了,他们迟早会找到这里,我们该走了。”
Nott的视线从草稿纸上移开,目光森然地盯着视频里面目全非的尸体,他微扯了扯嘴角,恍若正在欣赏一个艺术品似的。
“抬棺——”
乍响的哀乐惊醒了初升的旭日,伴着活人肝肠寸断的哭声,殡仪车缓慢驶向火葬场。
黄凯的叔叔伯伯帮忙打开冰棺抬出尸体,放在了告别厅的铁架上,火葬场的工作人员示意家属还有最后半个小时的道别时间后,便离开了现场,不再作打扰。
“你们怎么又来了?”有人注意到刚走进告别厅的两人很眼熟,认出他们就是昨晚来闹事的警察,立马不高兴地怒声。
正在痛哭的黄凯父母顾不上心疼,擦掉面上的泪水,气愤地瞪视着不速之客。
陆销很是上道地赔笑道:“因为我们的原因,昨晚打扰了黄凯的最后一程,实在是过意不去,想过来和他道个歉。”
伸手不打笑脸人,在场的亲属就是再不高兴,气氛也比之前缓和了很多。
可黄母还是不愿警察靠近,掩面啜泣着说道:“两位警官的心意,我儿子会听到的,你们可以离开了。”
陆销没有气恼,以退为进道:“好,我们鞠个躬就走。”
黄母刚想开口拒绝,忽然感觉黄父偷偷拽了拽她,暗示她差不多得了。
她寻思着都到了这份儿上,他们再拦着显得太过奇怪,只好点头同意,“那你们快点!”
季彻和陆销悄然对视了一眼,一左一右地分别走到死者身边,微微俯下身,而主意在观察。
两人才靠近一些,猝然顿住了身形,抬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色。
季彻凑得更近,一股不属于死尸的刺鼻气味冲入鼻腔,他略有不适地皱了皱眉,而且他记得这个味道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你们在干什么!”黄母惊叫着就要上前制止,却被陆销展手拦住,她发了疯似的捶打面前的警察,大吼道,“信不信我去警局举报你们!”
陆销泰然伫立,没有丝毫要退缩的想法。黄凯已经死了,他们就算联系张翠翠,让她举报黄凯涉嫌传播传染病,也无法立案,所以他才决定跟着送葬的队伍来殡仪馆试试看。
季彻站在陆销身后,面色凝重地对黄母问道:“黄凯生前吸烟吗?”
黄母动作一顿,怒瞪着警察的眼里多了几分不解,答道:“是会吸一点,干嘛?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我要举报!”
在暴怒面前,季彻的镇定显得尤其突兀,他平静地审视着已无生气的黄凯,缓声询问:“你们明确他的猝死原因了吗?他的手指上有股很浓烈的烟碱味,也就是尼|古丁的味道,要知道30到70mg的尼|古丁就足以毒死一个成年人,而你们儿子手上的尼|古丁气味,刺鼻到已经远超过普通香烟能散发出的程度。”
香烟和尼|古丁的味道是有区别的,尼|古丁的气味会更加刺激辛辣,闻起来发苦。而市售的香烟中,尼|古丁的占比在1.5%至3.5%,就算短时间内吸了一整盒烟都不会有这么呛鼻。
“这……”
在黄母迟疑时,陆销后撤步回到了黄凯旁边,由于尸体一直存放在冰棺中,保存得还算完好,可只去世七天的死者时下已经牙齿脱落、五官凹陷,外露的皮肤全是糜烂毒疮。陆销拉起他的左手袖子,一眼就看到肘侧密密麻麻的针孔,再掀开包被查看,见其脚上满是血洞,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
陆销骤然明白了黄家父母草率下葬自己儿子,又防备警方的用意,“所以其实你们很清楚自己的儿子在吸|毒。”
在死者的手指、口鼻处均能闻到刺鼻气味,可死者如果到了静脉注射才能上劲的程度,鼻吸或口吸带来的欣快感已经不足以满足他了。所以,尼|古丁的味道在死者身上显然是突兀的。
火葬场的工作人员见时间差不多了前来提醒,却见告别厅里气氛怪异,试探地询问:“请问家属告别结束了吗?还剩最后十分钟。”
但当他看清遗体的样子后,骇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陆销注视着黄母,紧抓着铁架边缘,郑重道:“我们是为了一起恶性杀人案来的,死者与您的儿子之间存在关联,死亡时间也相近。我理解你们作为死者家属的痛苦,但您不想知道黄凯的真正死因吗?”
第43章 溺爱
火葬场工作人员欲言又止, 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应该离开,但又顾及这是自己的工作,于是硬着头皮又折返了回来, 鞠了一躬问道:“请问,遗体还火化吗?”
黄母脚步蹒跚地走到儿子身边,轻抚着他的面庞, 胸口翻涌着的悲痛再一次涌上来,双手掩面蹲下痛哭。
“我的儿啊——”
看着哀伤的妻子,黄父背着手面对白墙,无声地对工作人员摆了摆手。
工作人员意会, 离开前提醒道:“实在不好意思,后面还有其他家属在排队, 几位麻烦整理好遗体遗容, 如果有需要, 可以移步到等候区。”
这年头,民政局没几个登记结婚, 殡仪馆倒是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或是老人离世,或是意外身死,个个排着队等火化,他们也不好意思让后面的“人”继续等着。
黄父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长叹一声,才回身对警察说:“我儿子活着的时候过得糊里糊涂,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有教好。但既然警察说他死得蹊跷, 我不能再他这么莫名其妙地走了。”
他深深地凝视着儿子的遗体, 又摆了摆手,“带走吧, 我希望两位能给我一个答案。”
陆销与季彻并肩而立,重重点头,“一定会的。”
季彻俯身将包被重新盖在黄凯的身上,对陆销点了点头。陆销随即拨通了裴雨寒的电话,喊他马上带人过来。
“马上到。”听裴雨寒的声音像是刚睡醒,但没有多做犹豫地立即回应。
季彻正准备盖住黄凯的脸时,一只手突然拦住了他。
陆销见状及时放下手机,快步走过来查看情况。
黄母松开季彻的手后摇了摇头,她只是想再多看儿子几眼,她的声音压抑又隐隐颤抖,如同即将垮塌的堤口。
“小凯还小的时候,我和他爸在忙,没把人看住,差点给人贩子拐走了,他从那个时候开始精神就有点不正常了,我们赶紧带他去检查,医生说他得的是躁郁症,让我们以后小心点照顾。因为是我和他爸的错,所以从小他想要什么,我们就给什么。我们不图儿子光耀门楣,就希望他好好的,快快乐乐的。”
黄母斑白的鬓边发垂下,没心思捋上去,眼里只有被推出告别厅,送去等候区的儿子。
季彻摸了摸口袋,掏出了一包纸巾递给黄母。
黄母愣了愣,想到自己刚才还想打人家,突然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她用纸巾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又攥在了手里,仰头重新理了理心绪,续说:“小凯的成绩一直不好,我们也没有过多指责。直到后来才发现,他经常逃课出去玩,整天泡在网吧、酒吧、舞厅里。那时我想发火的,可只要想到小凯会变成这样子,都是我害的,就什么重话都说不出来了。”
“关于黄凯的……病,您都了解多少?”为了不扰乱证词,季彻当前只做询问。
黄母后槽牙重重咬了咬,“你是想问他的脏病,对吧?”
见警察点头,她无奈地叹息道:“因为他的精神病,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带他去做体检,七年前的四月十五号我记得很清楚,就是那天我才知道他的身体出了问题。那是我这么多年第一次骂小凯,我质问他这病是怎么来的,他却什么都不肯说。”
她说着,手心攥紧了纸巾,“我偷偷跟着他,终于知道他天天泡吧的时候,跟人学坏了,背着我们染上了毒|瘾,艾|滋病应该就是那个时候沾到的。我逼他戒掉,可他哭着和我说,他精神混乱的时候真的太难受了,又不能天天打安定,只有吸那些东西他才能安稳下来。”
黄母痛哭流涕,满眼的懊悔与自责:“我和他爸真的想拦住的,可他脏病一发作身上就会疼,躁郁症也会跟着严重,我们找了很多医生都看不好……我只是……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太痛苦……”
“可你们这也是在害他。”谈及毒|品,陆销的表情严肃。
任何理由都不是放任他人吸|毒的借口,即使是亲情也不例外。而且除此之外,黄家父母对孩子的极度溺爱,也间接导致黄凯误入歧途。
黄母心如死灰地无力靠墙,仰望着没有任何颜色的天花板,却感到眼前无比黑暗,“是啊,一直以来都是我们害了他。”
因为一个错误,他们拼命想要弥补,可到头来发现,他们不仅没有堵上这个窟窿,还越扯越大,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无力回天了。
陆销询问:“你们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发现了黄凯的尸体?”
黄母仰着的头渐渐压低,回想了想,回答道:“上周五很晚的时候,我和他爸都躺下睡着了,突然听到门口有响声,我就起床查看,发现小凯醉醺醺地回家,把他扶上了床,看他已经睡着,我就没管他了。”
她面容痛苦地皱眉,“结果第二天起床一看,发现他嘴巴里全是泡沫,手边放着针管。我当时吓得魂都没了,赶紧把他爸叫来,那个时候他已经没呼吸了。”
陆销提醒黄家父母之后警方会前往他们家中勘察,不要再进入黄凯的房间,而后协助赶来的法医科警员帮忙把黄凯的遗体抬上车。
季彻的身上还有伤,便没有参与这件事,缓步走到了黄家父母面前,“两位跟我们走吧,一起回警局做份笔录。”
黄父给每一位来帮忙的亲戚发了烟,回过头见紧抱着儿子的遗像发愣的妻子,长叹了一声,在警察的指引下上了车。
火葬场位于郊区,回到警队需要开将近半个小时的车,负责开车的陆销下车时,眼睛酸乏到发红。
季彻挂心地窥察着陆销,昨晚陆销说是守前夜,其实一直没有叫醒他,他们大清早跟着送葬的队伍去郊区,陆销中途只眯了不到两个小时。
在他印象里,陆销一直是这样的人,平日里直率随和,好像什么都能接受,处理任何事都得心应手。可只要站在陆销的角度再看,就能发现他其实活得很累,所有心思都分给了工作和其他人,他在乎的人事物太多了,却很少考虑自己。
季彻凝视着陆销的背影,明明他们走得很近,可他却有些看不清。陆销对所有人都好,对他会不会也是一样的,一切都只是他自己多想了?
季彻一路默不作声地跟着陆销回到办公室,见大桌上摆着早餐,而林诺刚装好茶水朝门口走来。
“早餐是咱们亲爱的杨队买的,死者家属那边我带预审科的人负责,你俩歇会。”
“谢了,回头请你吃夜宵。”陆销说着感谢,用袋子装了一个青菜包一个肉包递给后头的季彻,对他补了句,“我抽屉里有牛奶。”
季彻低眉接过袋子,闷声应道:“嗯,谢谢。”
陆销敏锐地察觉到季彻有点奇怪,眉头微挑着拿了个馒头咬了口,问:“小高他们还没回来?”
“回来了。”一只手抓住门框,紧接着见高小柏有气无力地走进办公室,后面跟这个困到眼睛睁不开的胡衡。
胡衡看到桌上的早饭两眼放光,伸长了手哑声说道:“我快饿死了,副队快给我个包子。”
陆销瞥了一眼动作夸张的胡衡,嘴角微扯,戳穿道:“少来,就两步的距离自己不会拿?”
胡衡立马恢复直立,嘟囔道:“季前辈刚才还在旁边呢,您怎么就给他递了。”
他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以前还管人家叫吉祥物,现在季前辈回来了,吉祥物都失宠了。”
坐在位置上啃包子的季彻动作一顿,饶有兴趣地默默转身看热闹。
“吉祥物啊?”陆销若有所思地拿出手机,“前两天宣传科还在说社区宣传缺人,我看你正好合适。”
“啊?”胡衡一把抓住陆销的手机,瘪嘴求饶,“副队我错了。”
高小柏憋着笑,拿了个包子塞进胡衡嘴里,“你还是别说话了。来,张嘴,啊——吃包子!”
陆销当然只是逗一逗胡衡,没有打算真把人调走。他靠着桌沿啃馒头,对走过来拿豆浆的高小柏问:“怎么样,李祥的妻儿找到了吗?”
黄凯肇事逃逸案的死者名叫李祥,留下遗孀方晴带着两个孩子生活。
高小柏点头:“嗯,找到了。方晴昨晚带着孩子去夜市摆摊了,将近凌晨四点才收摊回来。”
他们在门口等到方晴把睡在车上的两个孩子抱回家安抚好,才进行后续的问话。
“方晴说丈夫李祥死后,她几乎每天都以摆摊维持生计,大概从晚上六点到凌晨三点。我让小谈调了夜市路段的监控,确认方晴的确每天都在。”
陆销又问:“上周五晚上也在?”
谈竹立即重新调看监控,肯定道:“是在的,监控拍得很清楚。”
也就是说,黄凯的死,方晴有很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陆销面对着记录线索的白板凝神沉思,良久才道:“目前我们要查清楚,李家平的异常联系人里除了张翠翠,还有没有其他人?黄凯出事那晚去了哪家酒吧,都和谁一起?由于两个案子当下没有找到直接关联的证物,暂不做并案处理,进行分队调查。”
他说着,转头看向季彻,嘱意:“季彻,你带队人上李家平家里协助勘察,继续深挖与李家平有关的社会关系人。”
由于之前仅是摸排死者身份的时候关注到了李家平,还未确认死者的DNA与李家平吻合,所以警员不敢轻举妄动,只带回了门口的垃圾。
在明确死者的身份就是警方的重点关注对象李家平后,现勘已第一时间出动现场调查,现在让季彻到场除了补充线索外,还另有目的。
仅仅只是对视,季彻就明白了陆销的暗示,点头表示同意。
警方在查李家平的事自打那些短视频流传到网上,就已经不是秘密,所以由他负责继续跟进李家平的调查,为的是继续钓着暗中窥伺的那伙人,并且引开他们的注意力,让警队其他人的行动不被监视。
陆销续说:“小高,你和小福带几个人稍后出发,调查黄凯出事前去了哪家酒吧,查清楚事发当晚他和谁在一起,小谈你配合一下。至于黄家那边的勘查,我跟着过去。”
高小柏颔首领命,担忧地朝季彻瞧了一眼,多做问了一句:“队长,季前辈的伤还没好齐,要不让小胡跟着他?”
陆销看了一眼时间,道:“不用,我向局长申请了支援,帮手很快就到。所有人先做休整,一小时后出发!”
他说着,对季彻微微颔首,无声地宽慰着对方可以安心。
“是!”
在众人的齐声中,季彻平静地注视着陆销,他本就不害怕遇险,但得知陆销已经做好准备后,心里还是安稳了许多,嘴角微勾着点了点头。
第44章 照片
李家平家比较偏僻, 位于旧城区的民房群中,还得穿过几条巷子才能找到。之前高小柏他们上门确认的时候,兜了好几圈才找到路。
由于巷子太窄, 车开不进来,季彻同其他警员下车步行,沿途留意着四周, 果然发现他们下车后不久,那辆黑色本田车停在了不远处。
季彻佯装没有发现,不作声张,跟着警员继续往前走, 直到瞧见一条警戒线拦住了路口,他就明白是到目的地了。
现下李家平的住所内已有多名现勘警员搜证, 听到有动静靠近, 一名短发女警循声抬头。
季彻见对方注意到自己, 遂出示证件道:“禁毒支队专案组季彻,来配合查证。”
“戚春亭, 刑侦痕检科调过来的。”碍于戴着手套,戚春亭只是站起身朝季彻微微点头。
季彻记得翁局之前说会给专案组调几个帮手过来,眼前的戚警官应当就是其一。
他戴上鞋套手套后,跨过现勘板,缓步走入屋内环顾四周。
李家平的房子不大,一室一厨一卫,目测仅有五十平米,地板满是脚印, 不是新踩的, 看样子应该是很久没有打扫过。
季彻跟着现勘标记点轻步前进,因为没有客厅, 进门就能看到床,门边是一张简陋的饭桌。
饭桌上放着个烧水壶,旁边是一盒快要喝完的雀巢咖啡,桌上的水杯污垢陈旧,应当是经常喝咖啡没仔细洗才积攒的。
桌上的饭菜才吃了一半,看样子屋子的主人走得很匆忙。
季彻的脚步在一面墙前停下,细看墙上的钉痕和灰尘边界,这里原先应该挂着一副照片才对。
“照片被收起来了,我们是在柜子顶上找到的。”
戚春亭进门介绍道,她将季彻带进房间角落的衣柜,拿起已经搬下来的相框,“原先挂的是这幅,李家平和陈美芳的结婚照,尺寸和痕迹都吻合。看背面落灰的程度,应当刚取下来没多久。”
季彻凝视着相片里的女人,和之前他在医院里见到的陈美芳大不相同,刚结婚的她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脸上有些婴儿肥,笑起来很有感染力。可季彻亲眼见到的陈美芳面容黯淡无光,头发剪成了短发,发尾枯黄毛躁,和从前的她判若两人。
戚春亭看着结婚照里恩爱的两人,只觉得有些讽刺,轻呵了一声,指引季彻看向床边,说:“我们在床底找到了一个饼干盒,这盒子有些年头了,里面放着本相册。”
她说着,将相册放在了一块白布上,方便季彻翻看,也避免污染证物。
季彻蹲下|身俯看着相册,前面好几页是陈美芳年轻时的照片,每张照片的背后都做了标记。他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全都是李家平年轻时为了追求陈美芳写下的日记,记录着拍摄照片时的情形。
他翻过一页又一页,看着日记标注的时间从七年前到五年前,才翻到两人终于有了一张合影,背后写着:“她答应我了。”
戚春亭见季彻一直盯着这张照片看,询问道:“怎么了?”
季彻抿了抿唇:“有点奇怪,看着不舒服。”
这份相册乍一看是个男人苦苦追求喜欢的女人两年多,终得圆满的过程,可最开始的几张照片拍到的都是女人的背影,其实更像是拍摄者在有目的地跟踪,通过监视了解了对方的喜好,再一步步试探和取悦对方。
这种行为符合李家平反社会人格的特征,或许陈美芳眼里曾经对她百依百顺的丈夫,其实也是李家平的伪装。
季彻继续翻看着相册,似乎是留意到了什么,蹙眉前后翻找了几张,紧接着抽出了几张照片,在面前一一摆开。
他的目光在照片上检索着,手指点了点这几张可疑照片的一角,沉声道:“这几张拍到了后面的建筑,墙面上好像写着什么字。”
戚春亭看到季彻的反应就觉得奇异了,听他这么一说,也顺势低头仔细观察,“这是安字吗?安……兴……”
“安兴食品加工厂。”季彻脱口而出。
这个地方以前发生过意外爆|炸,死了好几个人,他和陆销还在刑警队的时候去过现场,最后发现是机器老化导致的意外,所以他对这里有点印象。
季彻转头对旁边的警员说道:“麻烦查查陈美芳和这个加工厂的关系。”
他们之前查过陈美芳的资料,没有找到她的参保记录,当前工作状态和李家平一样填写的是“肄业”,看来陈美芳之前是有工作的。
国家明令规定用人单位必须为职工缴纳医社保,但仍有不少企业钻空子,这种情况在厂子里尤为多见。
季彻小心地将照片重新放回相册,交还给了戚春亭。他站起身,静默地看着之前被放在床底不见天日的铁盒,近乎能想象到一个男人面无表情地冲洗照片,在背后写下心得,在达成目的后将自己的狩猎记录封存时的场景。
季彻站在床边,目光继续顺着现勘标记查勘,一眼就注意到了敞开的衣柜里的四个礼物盒。
李家平的家里堆满了杂物,看起来很是拥挤,如此一来整整齐齐地摆在衣柜里的礼物盒就显得格外扎眼。
戚春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说:“盒子里装的是几件新衣服和鞋子,就连礼物盒的包装纸也被叠好了收藏起来,我们在包装纸边沿的胶带上找到了半枚指纹。”
盒子已被套上物证袋,里面的衣服鞋子也被装好,一一做了编号,同样被编号的还有原先放在盒子里被叠得整整齐齐的几张包装纸。
看到季彻冷静地细瞧每一件物证,又小心谨慎地放回了原位,戚春亭眼露赞赏之色。
随后见他拿起又一个物证袋打开,似乎是闻到了什么味道,微微皱起了眉头。
季彻仔细闻了闻:“玫瑰味,还有沉香、焚香,这个味道……”
他对香水没什么研究,但这个味道闻着和年轻女性的形象有些出入,更适合有一定阅历的人。
“我闻着像是爱慕的史诗女士,如果真是这瓶,它的价格可不便宜。”戚春亭慢道,“我一会带回去做气味鉴定,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信息。”
季彻微微颔首,目光在精心收藏的礼物盒与生锈积灰的铁盒子之间徘徊,凝思着抿唇不语。以李家平和陈美芳的生活条件,不像是会花几千块钱买香水的,那么这个香味的主人是谁?是送给李家平新衣服的人吗?对方为什么这么做呢?
这个案子里他闻到了很多突兀的气味,它们都代表着什么,又是否存在着联系?
“季副组,查到了。”警员快步走来汇报道,“问了安兴食品厂,陈美芳曾经在他们那儿干过食品安全检验岗,怀孕之后就和厂子辞职不干了。”
季彻疑问:“食品检验?我记得陈美芳的专业和这个岗位并不匹配。”
陈美芳是师范大学学前教育毕业,并不是化学、食品安全这一类专业。
警员点了点头,续说:“是陈美芳的父亲花钱找关系给女儿安排的工作,他们的工作难度不大,陈美芳还挺聪明,所以很快就上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