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总归是好的开始,总归能看到希望,总归……总归是和这个人在一起的。
可是刀尖太多,根根向上立着。
傅言归进了卧室,反手拍上门。任意慢慢弯下腰,将纸袋捡起来,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往自己房间走去。
维克多跟着他走到房间门口,转了一个圈,储物格里还有一袋饼干。任意伸手拿了,轻声跟维克多道晚安。
维克多系统里对于悲伤的分析数据有若干种,它的电子眼闪了闪,分析出任意的情绪已经达到阈值顶峰,划入极度悲伤范畴。
“不要难过。”维克多说。这是创造者为它输入的一段反应数据,它从辞海里搜索了一些名人名言,企图让任意好过一些。
“切莫绝望,甚至不要为了你从不绝望这一事实而感到绝望。”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也不要烦恼,阴郁的日子里要心平气和。”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任意安静地听它说了很多条安慰人的句子,抬手摸了摸维克多金属质感的圆脑袋,明明入手冰凉,却比人更让他觉得柔软。
他活到25岁,竟然被一个AI温暖了。
“好的,维克多。”任意和那双电子眼对视,眼睛有点红,说,“我努力。”
11月初有一场募捐晚宴,是傅言归牵头办的,地点定在得月台。来的宾客不少,这种场合是设门槛的,能进来的都是新联盟国的权贵,进不来的也都想尽办法拿邀请函。
募捐主题是为omega争取更多权益,傅言归已经向国会提了方案。因此这次晚会得到了很多大家族的omega支持,不少人是带着家眷一起来的。
傍晚五点,客人陆续进场。傅言归西装革履,站在人群中异常耀眼。他的样貌和身高都是拔尖的,再加上3S级alpha身份加持,走到哪里都吸引着一众omega的视线。
晚宴开始之前,傅言归亲自接待了几位重要同僚,上台致了辞,介绍了omega权益法提出的初衷、实施困难和未来前景,呼吁大家一同为此努力。他的演讲娓娓道来,不过于激动,也不显得敷衍浅显,在几个节点上扔出关键词,总是能恰到好处地打动人心。
他说完一席话,台下已经有几个omega感同身受地红了眼眶。
晚宴进行到下半场,重要的应酬环节过去了,现场相对自如了些。辛伊找到机会走到傅言归跟前,终于得以说上了几句话——年轻漂亮的omega举止害羞又大胆,想要在心上人面前表现。
辛伊是傅言归同僚辛秘书的小儿子。同僚是秘书处一把手,虽说实权不大,却是总统身边的得力之人,地位不是同级别官员能比的。傅言归自然高看对方一眼,算是很有耐心地和辛伊交谈着,但始终保持着社交距离。
对于儿子喜欢傅言归这件事,辛秘书曾侧面问过傅言归意思,被婉拒了。原因很简单,人家一直有个在一起多年且感情稳定的omega,是齐家的小女儿、齐姜的妹妹齐颜。
齐家是社团出身,这几年刚刚上岸,和傅家羁绊颇深。长子齐姜是傅言归的得力干将,负责打理着天新会一些暗地里的生意。傅言归和齐颜的事,在圈内不算秘密,也曾被拍到多个场合牵手拥抱的亲密照片。但问题就在于他们感情在外人看来再好,这些年也没传出订婚结婚的消息。
这样一来,尽管有齐颜这个准未婚妻,仍然很多目光盯在傅言归的未婚身份上。
和辛伊这样重新燃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任意一早就接到冯泽通知,今天白天至夜间不能下楼。任意向来听话,便全天待在房间里。
宴会布置工作一早就开始了,工人们忙碌着整理餐台、桌椅以及音箱和大屏,还把草地四周摆满了鲜花,拉上了白色纱幔。等到暮色四合,花园里亮如白昼,悠扬的舞曲和觥筹交错声隐约从一楼大厅传来。
任意吃了维克多送来的晚饭,坐在飘窗上往下看,有三三两两华冠丽服的客人走到小花园里聊天散步。
走廊传来很轻的脚步声,任意耳朵动了动,他现在体力很差,不比之前了,但警觉性和敏锐度不减,所以立刻就听出来这脚步声不是傅言归的,甚至不是得月台任何一个人的。
那脚步声停在门口,然后传来两声急躁的敲门声。
任意从窗台上下来,走到门口,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个精致漂亮的omega。
辛伊先是傲慢地打量了一眼任意,很快地,脸色变得难看。虽然他有“能做缓解剂肯定会有一副好皮囊”的心理准备,但眼前的美貌还是超出了他的预设。
既然来了,当然不能被一个缓解剂给比下去。
“听说他养了一个缓解剂,还真是。”辛伊轻蔑地歪了歪头,对任意的恶意不加掩饰。
“长得不错,等我们以后结了婚,处理起来倒是方便,估计想捡便宜的alpha不少。放心,到时候给你找个好去处。”
辛伊看起来不到20岁,脸上稚气未脱,因为化了妆的缘故,比实际年龄要成熟。他这些话也只敢对着一个缓解剂说。想给对方一个威慑,也是嫉妒得要命想给自己长点面子。最好任意是个怂包,当场吓死才好。
但任意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没说话,甚至往后退了一步,就要关门。
辛伊趾高气昂惯了,身边的人见了他都要让三分,毕竟没人愿意得罪一个心智幼稚且有一个好爹的小孩儿。所以他见任意不说话,以为对方害怕了——一个缓解剂,见到主人未来的伴侣,不就应该恐惧无措和无地自从吗?
他得意地笑了。
一个恶毒的念头升起来。
和乐融融的宴会现场被一阵突然而起的骚乱打断。有保镖急匆匆跑过来,附在傅言归耳边,说外面出事了。
所谓“出事”的画面简直匪夷所思——
小花园里,靠近主楼北面窗户将近三层楼高的灯杆上,挂着一个人。
是用床单打的结,从那人腋下穿过,另一头挂在灯杆顶端的铜制灯球上。很快有人认出来那人是辛秘书捧在手心里的小儿子辛伊。他正双手双脚努力抱住灯杆,但他力气有限,根本坚持不了多久,身体一个劲往下滑。
“救救我……救命……”他毫无形象地大声哭喊,眼泪鼻涕流了满脸,偏偏那LED灯球亮度极高,把他的狼狈照得纤毫毕现。
已有工作人员试图施救,几个人找来了梯子,发现根本不行,距离够不到不说,就算够得到,也没法把辛伊安全带下来。
傅言归带着保镖上了三楼。任意的房门开着,他站在窗边,看着涌到门口的人,面无表情地退了一步,让开了位置。两个保镖犹豫了一下,在得到傅言归首肯之后,才冲进任意房间。
几分钟后,保镖终于从窗户外面将辛伊提起来,拽回房间里。
两个保镖都出了一身大汗,他们亲自上的手,所以知道那结扣打得很松,又巧妙,从下面看只知道辛伊是被绑在灯杆上,其实全靠他的力气支撑着,稍微体力不支,就会摔下去。
傅言归等辛伊被救上来,才扫了站在窗帘暗影处的任意一眼。
辛伊吓坏了,哭得喘不上气来。等稍微缓一缓神,便开始指控任意。
“他,他,是他把我扔下去的!”
辛秘书带着人也冲进了房间,他看一眼坐在沙发上惊魂未定哭成一团的儿子,心中大怒,已然顾不上面子,质问傅言归:“傅会长,这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看向站在角落里低着头的那个omega。宴会出了这种事,作为主人,是要给个交代的。
“他先动手的,要撕我衣服。”任意缓缓往前走了半步,没什么血色的脸完全暴露在灯光下,他说得很慢,但是措辞调理清晰,“缓解剂守则第三条,除了傅会长,不能让任何人碰我,对方就算是omega也不行。”
众人脸上一时精彩纷呈。
“他胡说八道!”辛伊大喊。
任意目光落在辛伊气急败坏的脸上,淡声说:“维克多有录像设备,它已经全程录下来了,要看看吗?”
--------------------
任意:我只对我老公卑微,其他人算个屁。
半小时前。
辛伊和任意差不多高,但是任意明显更瘦弱,辛伊在学院里学过防身术,自觉对付一个笼中雀是小意思,看任意一直低着头回避的样子,破坏欲便突然上来了。
任意穿着一件开襟棉质睡衣,辛伊突然发难,上手就撕,然后将人往走廊外面拉,想要引人上来。
他的如意算盘简单又恶毒。到时候他一哭一闹,说是任意先动的手,谁会在乎事件始末? 任意衣衫不整的样子被看过了,大家只会对一个缓解剂的不检点津津乐道,本来就不是多大的事,根本不会有人站在一个无足轻重的缓解剂这边。到时候让傅言归丢了脸,一个缓解剂罢了,估计说扔就扔了。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个缓解剂看着弱不禁风没几两肉,竟然力气比他大。反而将他拖进房间,并迅速将床单打了个结,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就将他推出窗口,挂到了灯杆上。
这下可好了,今晚上半个新联盟国的上层圈子都到齐了,他算是丢人丢到家了。
听任意说起监控,辛伊顿时哑了火,他根本就没注意走廊里还有个机器人。但这时候了,他不能示弱。
“爸爸,我胸口被勒得好疼……我想回家……”辛伊扑在辛秘书怀里,哭得梨花带雨,一幅受尽惊吓的模样我见犹怜。
美人一哭,闻者都要跟着落泪。
自己儿子是什么人,辛秘书心里有数,况且一个缓解剂不至于胆子大到敢无缘无故袭击政府要员家眷。其实到了这里,在场的人也都心中了然。
调监控当然是不会的,因为在一个缓解剂和贵族omega的冲突里,没人在乎事件真实性——地位就是原罪。人们看到的,是秘书长的儿子遭了罪。
傅言归对上辛秘书愤怒的视线,眼底波澜不惊。
“先让辛公子去客卧休息一下。”傅言归跟辛秘书说,脸上挂着一丝担忧的表情,然后转头跟一直站在身后的何迟说,“打电话叫林医生过来。”
辛伊很快被佣人带去房间休息。监控的事没人提,任意的话自然也没人听。一个缓解剂,说的就算是事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傅言归要怎么给辛秘书一个交代,让今晚这场闹剧妥善收尾。
“让令公子受惊了,是我照顾不周。”傅言归说,“等医生来看看,先确定一下人没事。”
傅言归这话说得合理而得体,辛秘书便起身跟着儿子去了客卧。傅言归又嘱咐了几句,让梁都在楼下招呼客人,宴会照常进行,他陪着辛秘书等林医生来。
林医生上来得很快,检查了辛伊的情况,膝盖和手肘有轻微擦伤,再就是受了点惊吓,别的没大碍。
医生看完了,也该处置任意了。
三楼的客卧是个大套间,卧室门一关,留了辛伊一个人在里面,毕竟omega今天受了惊吓,不太适合再抛头露面。外面客厅里坐了几个人,有辛家的人,有傅言归和何迟,再就是站在角落的任意——辛伊受了惊吓可以回避,但缓解剂不行。
“辛秘书,实在抱歉。”傅言归先开了口,态度谦和,“天新会前两天从海外带回一辆ADD,等来了我让人送过去。”
ADD是今年新出的跑车,全球限量一百台,价值不菲。傅言归给出的这个态度,算得上大手笔,作为补偿只多不少。但或许是因为辛秘书在气头上,他恶狠狠看了一眼任意,没接傅言归的话茬。
“傅会长马上竞选副主席,未来政途光明坦荡,”辛秘书下巴点一点任意的方向,说,“这种东西留着应应急还行,要是因小失大就不划算了。”
傅言归原本坐直的身体往后靠了靠,姿态闲散了些,露出一个不置可否的笑来。
“车子太贵重了,小伊也没驾照,就不要了。不过这孩子挺喜欢兜风,等傅会长不忙的时候,要是能带着他出去转转,他肯定高兴。”
“好啊。”傅言归给了个面子。
辛秘书神色缓和了些。他没想到傅言归今天这么痛快,对方好说话的时候很少,看来今天带辛伊来是对了。
“总统前两天还提起傅会长,对上次北边平乱的事十分认可。”
这句话暗示的意味太明显,傅言归很上道地说:“谢谢辛秘书帮我说好话。”
两个人都笑起来,一直沉闷的气氛松快了些。
“我天天跟在总统身边,有些话该说,有些话可不能乱说。傅会长逸群之才,上来是早晚的事。我这个年纪也没什么上升空间了,到时候还指望傅会长多提携辛家。”
“辛秘书过谦了。我资历浅,很多事不成熟,是辛秘书一直在提携我才对。”
两人又客套几句,卧室内传来辛伊的咳嗽声,辛秘书收了笑,回到正题。
“小伊这孩子,来之前开心了好几天,又是选衣服又是健身的,现在的年轻人啊,还真是挺拼的。可没想到来了就碰到这种事,估计得病一场了。不过我看也未必,说不定因祸得福,那也是福气。“这话说得不算隐晦。
辛秘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上好的龙井,唇齿留香,神情带着不明显的愉悦,似乎傅言归接下来就会答应娶辛伊一样。
但他几口茶喝下去,傅言归也没接话。
辛秘书不急,这种婚姻大事并非儿戏,他也不指望傅言归当场就能答应,只要对方能认识到两家联姻的好处,以及认识到辛秘书所处位置的重要性和话语权,他相信傅言归会认真考虑。
儿子喜不喜欢傅言归他不管,但天新会权势遍布新联盟国,财力也惊人,不是辛秘书这种根基不深、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人能比的。换句话说,总统倒了,甚至新联盟国倒了,傅家依然能崛起,但辛家就未必了。
这个话题点到即止,大家都是聪明人,说太明白没意思。然后又说回任意。
“这个人今天伤了小伊,指不定哪天又给傅会长添乱。”
傅言归看了辛秘书两秒,问:“那辛秘书觉得怎么处理合适?”
“从哪儿来的送哪儿去。”
谁都知道这种omega多数都是从黑市来的,再送到黑市二次买卖的不少,不是什么大事,所以辛秘书说话也没避讳。
傅言归喝了一口茶,又慢慢放下茶杯,回话的时间拉得有点长,超过了礼貌间距。
过了好一会儿,辛秘书已经处在尴尬的边缘了,傅言归才接话:“辛秘书说得有道理。不过我是有点洁癖的,我的东西,不用了也不给别人。”
他话头停了停,转头看一直垂首站在角落的任意。
“小意,”傅言归说,“你过来跟辛秘书道个歉。”
“小意”这个称呼一叫出来,别说在场的人,连任意都愣住了——对旁人来说,这称呼太亲密熟稔,没有一点感情基础的话,是叫不出来的,不会是一个单纯泄欲的缓解剂该有的待遇;而对任意来说,这个名字只是从傅言归口里说出来,压抑了多年的感情便呼啸而出,让任意瞬间红了眼。
年轻苍白的omega走上前来,微微靠近傅言归,而后转向辛秘书,像执行标准的道歉仪式一样,说“对不起”。
诚不诚恳不知道,反正该做的都照做了。辛秘书心里有个念头突然跳出来,这人怎么和傅言归在某些立身行事的方面有点像呢!
傅言归这维护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辛秘书微微皱了皱眉。这事儿转折太快,有点出乎意料。
只听傅言归又跟任意说:“你说是辛小公子先动的手,撕你的衣服,未免太荒诞了。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会跟你过不去?叫维克多过来吧,调监控来看,你要是敢撒谎,今晚就滚出去。”
不用傅言归再发话,何迟已经走到门口,按了呼叫铃。仅仅两秒钟不到,门外就听见维克多滑轮的滚动声。
辛秘书根本来不及反应,原本靠在沙发椅背上的身子立刻挺直了,在何迟给维克多开门之前,急声和傅言归说:“算了,不用看了。”
何迟开门的手停住,傅言归回头看着辛秘书。
“小伊累了,我带他先回去了。”辛秘书很快恢复如常,言笑晏晏地站起来,和傅言归握握手,然后冲着卧室门轻喊一声,“小伊,走吧。”
调监控只会自取其辱,直到此刻,辛秘书才回过神来,自己越界了。
他级别比傅言归要低半格,家世和背景也远比不上傅家,但因着是总统身边人的关系,很多级别高的官员也敬他几分。时间久了,人不自觉就跟着不能正视自己了,也就忘了傅言归是谁了。
傅家这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儿子,披着政客的皮囊太久,就让人忽略了他实则是个危险分子——先是从第四区一路杀回新联盟国,又扳倒了无数个外仇内敌,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血。
而现在,他竟然想拿捏他。
见辛秘书要走,傅言归客气将他们送到门口。
辛伊期期艾艾还想说什么,门打开,外面站着一个女人。波浪卷发慵懒地散落在胸前,穿着一袭丝绸长裙,烈焰红唇,姿态魅惑。
竟是齐颜来了。
第11章 捆外面吧
“这么热闹啊!”齐颜掀掀眼皮,视线懒懒散散地从屋内众人身上扫过,笑得不冷不热的,“今天这层怎么这么多人,让不让人睡觉了?”
傅言归绕开众人,走到齐颜面前,一只手轻轻搭上她的肩,凛如霜雪的男人霎时温柔起来。
“吵到你了?醒了就去楼下吃点东西。”
“不饿,不吃。”齐颜翻了个白眼,鼻孔朝天很不满地冲傅言归发脾气,“傅言归,你这房子该重新装修了,隔音效果这么差。而且你卧室里的床也该换换,硌死了!”
她这话信息量挺大,也毫不避讳在场的人,一时之间大家面色精彩纷呈。
傅言归似乎拿她没办法,只是无奈地笑笑。
她堵在门口,不进不出的,众人站在房间内,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时气氛尴尬。齐颜不管这套,目光先是扫过脸色煞白的任意,然后又落在辛伊脸上。
她看人目光直勾勾的,心情好坏一点也不掩饰,那明晃晃的瞧不起让辛伊一阵火大,但他忍了又忍,不敢出来和齐颜硬刚。
齐颜这个人,是有点光环和反骨在身上的。她是搞基因遗传和腺体修复工程的,年纪轻轻就是新联盟国最高科学院的项目带头人,连很多国家高层都要看她脸色。有句话怎么说,对,就是医学天才。再加上外形热辣,行事从不按社交常理出牌,吸引了大批粉丝和追随者。
她向来我行我素,有一年甚至在一场学术报告会上当众怼的总统下不来台。没办法,谁让人家有本事,总统下不来台也得硬下。
“呦,追求者挺多嘛!”齐颜跟没骨头一样,倚在门框上阴阳怪气。
辛伊和辛秘书同时闭了闭眼。来了!果然来了!就知道这女人不是善茬!为什么还要心存侥幸要把傅言归和辛伊拉郎配!
傅言归当着辛秘书父子的面,跟齐颜做了个制止的动作,大意就是不要说了,社交场合,给大家都留点面子。
齐颜冷笑一声,一把清亮婉转的嗓子拐了两百多个弯儿。
“行吧,我给大家留点面子,希望大家也能给我留点面子,别再惦记我男人了。他呢,虽说是人中龙凤,但狂蜂浪蝶太多了,招架不住。我呢,就一个原则,给傅言归生孩子的只能是我,至于别的有想法的人,来也行,就一条路,”她说到这里停顿一下,下巴微抬,斜了辛伊一眼,“只能委屈做个缓解剂喽!”
话说到这里,辛家父子脸上表情都变了。辛秘书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冲齐颜说“麻烦让让”,回头拉着儿子便出去了。
闹腾得有点久,宴会早就散了。
傅言归让人送走辛家父子,自己没下楼。房间里只剩下三个人。傅言归返回吧台前,没再动茶水,从酒柜里拿了一瓶红酒,打开倒了两杯。
齐颜接过一杯,颇有深意地睨了一眼依然僵站在旁边的任意,问:“要来一杯吗?”
任意抬起头来和齐颜对视了三秒,又去看傅言归。
从刚才齐颜进门到现在,他始终处在一种恍惚的不确定和心痛中:原来小报上说的都是真的,傅言归真的有未婚妻,而且他们感情很好,傅言归很宠她,方才问她是不是被吵醒的时候,眼底全是温柔;原来自己花费了五年辛苦来找的人,自己立誓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决不放弃要在一起的人,早就有了新的爱人。
他设想过各种艰难绝望,也做好了撞得头破血流的准备,却从未想过要做一个感情的破坏者。
他脸上的绝望太明显,以至于齐颜喊了他两声都没听见。
“把你脸上的悲伤收一收,想什么呢!”齐颜抬手在任意眼前晃了晃,将酒杯塞进他手里,自己又去傅言归手里拿另一杯。
“我演得怎么样?加钱!”她说话笑嘻嘻的,还是懒懒散散靠在沙发里,但和刚才的气场完全不一样。
傅言归说:“过了。”
“你真是难伺候。”齐颜嗤之以鼻,“我是搞医学的,又不是搞演戏的。你让何迟给我打电话,那人也说不清楚。我拼死拼活赶过来,还得根据现场判断和发挥,你不加钱也就算了,至少也给我弄一辆ADD吧!”
齐颜一顿连珠炮说完,又饶有兴趣地看着任意:“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吗?”
见任意一脸茫然,她说:“我,副业是傅会长的女朋友,主要工作内容是给他挡烂桃花的,”她伸了两根手指出来,“年薪制,这个数。”
“好了,”傅言归打断齐颜,“没你的事了,回去吧。”
“不是吧!这么晚了还要我来回奔波?我去楼下睡我哥房间就好了。”齐颜站起来,整理一下衣裙,临走前扔下一句,“昨晚还叫人家小甜甜,今天就叫人家牛夫人。”
傅言归嘴角抽了抽。齐颜施施然走出房间,砰一声关上了门。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任意这一晚情绪起落太多,这会儿手脚发软,有点发懵地低头盯着地板上的暗色花纹看。
“你想杀了他?”傅言归突然开口问道。
“没。”任意下颌线绷紧了些,声带也跟着发紧,“我在窗口看着,他不会有事。”
只剩两人的房间里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氛,任意知道,真正的审判开始了。
“这么好心?”
“……不能给你惹麻烦。”
傅言归坐着,衣着齐整,面露锋芒。任意站着,因为之前和辛伊的拉扯,蓝色的休闲衬衣有些发皱,稍长的头发遮住了额头。两人一坐一站,地位早就天翻地覆。
“这点麻烦,我还能平得了。”
傅言归视线落在任意的衬衣上,最下面一颗扣子掉了,有一小段线头露着。他突然想起很多年之前的任意,那个一般人近不了身的任意。
“现在连一个omega都能让你手忙脚乱了吗?”傅言归出言讥讽。
任意抿唇不语。他现在这个样子看着很低很软,仿佛做什么都不会反抗,任何委屈都能受着。仿佛今天备受惊吓的人是他不是辛伊。傅言归心想,自己以前可不就是被他这幅样子骗了吗?
“你既然知道规矩,那就按规矩来吧。”傅言归毫不留情地说,“你怎么对待辛伊的,就和他受一样的罪吧!”
他说着站起来往外走,打开门,跟站在门口的何迟说:“捆外面吧,今晚不用进来了。”
任意自始至终垂着头,没有抗拒,很温顺地跟着何迟走了出去。
傅言归洗了澡换了衣服,站在露台上点了支烟。
楼下小花园里只亮了一盏灯,照度调暗了,但依然能看得清每个角落,花草、吊篮、猫窝,和被反绑在灯杆上的任意。
和辛伊被挂在灯杆顶端不同,任意是双脚踩在地上的。从上往下看,只看得见他的发顶,风一吹,头发和衣服都吹起来。他仿佛瘦得只剩下一个壳子,被绳子勒紧的腰看起来比灯杆还要细。
11月的风不算很凉,但在寂寂的深夜里弥漫着寒气。只在露台上抽完一支烟的工夫,傅言归已经觉得有点不适——纵使高阶alpha体质耐力都惊人,也抵不住更深露重。
傅言归回了房间,漱了口,将烟味散了散。
他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两圈,打电话给厨房,说要吃宵夜。原本晚宴过后就剩下了不少食材,想吃什么都有的,可他非要吃烤羊排。
厨房很快忙活起来。已经睡下的冯泽也起来了,有些着急地看着厨师把冻得邦邦硬的羊排解冻、架烤炉,又用研磨机做调料。
傅言归平常对吃食并不在意,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在半夜大费周章要吃这个。冯泽一时无法理解,但既然老板想吃,就没有敷衍的道理。
安静的深夜里,稍微出点动静就听得清楚。齐颜刚睡下,这会儿被吵起来,心情更差,结果一出门就闻到浓郁的烤肉味道,登时清醒了。
“凌晨一点吃烤羊排,你说你像话吗?”齐颜站在厨房门口,边吞口水边控诉。
傅言归不理她,自己动手将烤好的羊排架拿到餐厅的环形落地窗前。齐颜赶紧跟过来,手里端着两碟蘸料,不客气地坐在傅言归对面。
烤得焦黄的羊排油光光的,撒上孜然,咬一口,齐颜只觉得幸福得要死。
可是这幸福被很突兀的一幅画面打断了。
玻璃窗对着小花园的一角,从齐颜的位置,如果抬头看向窗外,很快就会发现灯柱后面被风吹起的蓝色衣角。
“什么情况!”齐颜扔下手里的羊排,走到窗边往外看,这次终于看清楚了,忍不住骂了一句脏的。
“这是你那个小O?”她瞪圆了眼睛,问傅言归,“不是吧!这么冷的天,你这是要冻死他?”
傅言归头都没抬,冷声说:“不长长记性,下次还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