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票—— by空菊
空菊  发于:2023年1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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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高峰时期避不开堵车的路段,乔清许有些无聊,拿出手机来看了看时间。
这时,他的手机突然连续震动了好几下,只见是张慧琴发来的消息。
【张慧琴:老板,有个事得跟你说一声】
【张慧琴:陶国勇的那幅画拍出了一百万】
【张慧琴:叫价记录.jpg】
乔清许倏地皱起眉头,点开了张慧琴发来的图片。
只见有两个号牌从三千开始就在不停叫价,一直叫到一百万才停下,最后这幅画被其中一个姓李的人拍了去。
这很不寻常。
如果这幅画真值一百万,不可能只有两个人感兴趣,通常都是好几个人一起叫价,等价格叫高后才剩下两个人进行最后的角逐。
而一开始就只有两个人叫价,就好像是配合演戏,故意把这幅画的价格抬上去一样。
并且最不寻常的是,这幅画压根就不值一百万。
——有人在给陶国勇行贿。
乔清许几乎是立马得出了这个结论。
但这并不重要。
他神色复杂地看向了身旁的姬文川。
怪不得昨晚会“心血来潮”地给他煮面,还故意找理由把他从今天的拍卖会支开……
很显然,姬文川知道这事。

拍卖这行当就跟古玩行业一样,存在很多难以监管的灰色地带。
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古董和艺术品的性质极为特殊,不适用普遍的定价标准,这就使得在买卖上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乔清许也是没想到,陶国勇竟然会“操作”到他头上来。
汽车驶过了市中心最拥堵的路段,抵达了锦城酒店门口。
门童如往常般上前打开车门,但乔清许下车后却无视了姬文川,自顾自地朝酒店里走去。
大厅里人来人往,不适合说话。
姬文川发现了乔清许的不对劲,但直到走到无人的电梯间,他才问道:“怎么了?乔乔。”
“李兴你认识吗?”乔清许转头看向姬文川问。
“谁?”姬文川面露疑惑。
“贿赂陶国勇的人。”乔清许说。
姬文川的表情瞬间淡了下来:“上去再说。”
往常回到家里,乔清许都会跟守在玄关的老管家和佣人打声招呼,但今天他却径直走向客厅,面无表情地转身直视着姬文川:“现在可以说了吗?”
姬文川打发走管家和佣人,不疾不徐地在沙发上坐下,态度还是很淡然:“这件事跟我没关系。”
“但你支开了我。”乔清许说。
“我提醒过陶国勇很多次,让他安享晚年,不要随便插手别人的事,但他就是不听。”姬文川交叠起双腿,胳膊搭在扶手上,手指懒懒地撑着脸颊。
“所以你的意思是,”乔清许皱了皱眉,“他是背着你来找我。”
“是,我提前并不知道这事。”姬文川说。
乔清许大概能猜到陶国勇为什么会来找他。
一是之前恐吓的事情,他受过陶国勇关照;二是以他和姬文川的关系,在陶国勇这里是“自己人”。
那样一幅毫无价值的画,若是送去其他拍卖行,多半还得另找关系,又或者直接被婉拒。
但陶国勇非常清楚,送到乔清许这里来就绝不存在这些问题。
“那你为什么不提醒我?”乔清许问。
老实说,行贿、洗钱这样的事情在拍卖行业并不少见,但乔清许只知道陶国勇是个还有点影响力的退休老人,压根就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提醒你,然后你把画退回去吗?”姬文川收起胳膊,略微坐直了身子,“乔乔,我了解你,你一定会驳了陶局的面子。”
“这根本不是面不面子的问题。”乔清许的语气变得急躁起来,“他在犯法啊,姬文川!”
“他触犯了哪条法律?”姬文川从容地问,“你说来看看。”
乔清许深吸了一口气,张开了嘴唇,但愣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单看拍卖这一环节,陶国勇确实没有任何问题,因为没有哪条法律规定拍品的成交价不得高于估价的多少倍。
除非有人能证明陶国勇和那个叫李兴的之间存在其他交易,否则就不能说这场拍卖有问题。
“你也不会有法律风险。”姬文川呼出一口气,放轻了语气劝道,“就当还陶局一个人情,可以吗?”
“不可以。”乔清许冷冷地说,“我可以用其他方式还他人情,但绝不会帮他做违法的事情。”
话题又绕回了“违法”二字,姬文川说:“你怎么证明他违法?”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难道非要去举证,才能给这件事定性吗?”
“可法律就是这样。”姬文川摊手。
“法律是道德最低的底线。”乔清许毫不退让。
原以为已经把人带回家了,看在两人感情的份上,乔清许会做出一些妥协。
但现在看来,小朋友还是那个小朋友,一丁点都没变。
“陶国勇老来得子,为了供陶羽读书,压力很大。”姬文川说,“他以前是公安的人,现在还说得上话,所以会想些办法弄钱。”
“所以呢?”乔清许皱眉问,“这就可以成为他收受贿赂的理由吗?”
既然无论如何也说不通,姬文川索性放弃了劝说:“那你认为现在应该怎么做?”
乔清许抿了抿嘴唇,沉着脸没有接话。
“去检举他吗?”姬文川说,“我想你应该不会。”
乔清许确实不会。
这件事就像当初的高足杯一样,姬文川压根没有给他其他选项。
“既然如此,”姬文川又说,“我们现在争论这些有什么意义?”
姬文川说得没错,争论确实没有意义。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乔清许认为黑白分明的事情,姬文川却总能搅成灰色。
明知说不过,又何必去争?
乔清许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平静了下来:“你知道这件事最让我难受的是哪里吗?”
他说的不是生气,是难受。
“我瞒着你。”姬文川说,“但这是因为如果我提前告诉你,你会让陶国勇很难堪。”
“不是。”乔清许说,“是你明知陶国勇在利用我,但你还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姬文川眉头微挑,语塞了一瞬。
“你们之间真的很有默契。”乔清许语气平平地说,“他没有直接找你,是觉得这点小事犯不上,就算被你知道,你也不会阻止——事实也确实如此;你一听他送画来拍卖,就知道他是缺钱了,还主动帮他瞒着我,把我支开。敢情我是你们联络感情的工具是吗?”
“你没必要这样理解。”姬文川皱了皱眉,“我知道你会不高兴,但这是没办法的事。如果你真把陶国勇的画退了回去,这会让我很难办。”
“但你这样会让我很难受。”乔清许说。
“乔乔。”姬文川叹了一口气,“人际关系就是这样复杂,不是所有事都要分个是非对错,你什么时候才能成长起来?”
……成长?
乔清许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这么不舒服了。
他不是不可以理解姬文川这样做的理由,毕竟身处他那个位置,避免不了人情往来。
但说到底,还是姬文川对受贿这件事的态度,他竟然觉得乔清许看不惯违法的事,是因为没有成长起来。
“你所说的成长,”乔清许动了动嘴唇,竭力压抑翻涌的情绪,“就是卖赝品、帮人受贿吗?”
“你要扯到哪里去。”姬文川耐着性子说,“高足杯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们就事论事。”
“有个问题我一直没有问你。”乔清许看着姬文川说,“如果黎丘行没有把真杯子还回来,你还是会拍卖赝品,对吗?”
“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姬文川皱起了眉头。
“我想听你的回答。”乔清许说。
“我说了没有意义。”姬文川的眉宇间隐隐透出了不耐烦。
“好。”乔清许也不想问了,“就说陶国勇受贿的事,你这么无所谓,是不是你也贿赂过他?”
“乔清许。”姬文川的脸色沉了下来,“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点?我要说多少遍,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
“就算不是,”乔清许说,“我也有我的底线。”
姬文川从沙发上了站起来,双手抄在裤兜里,走到了落地窗边。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像是战争终止的信号,但乔清许知道这都是假象。
半晌后,姬文川应是调整了过来,转身看着乔清许,恢复了往常的语气:“我没有贿赂过陶国勇,这件事也跟我没有关系。可以不吵了吗?”
“我也不想跟你吵。”乔清许将视线别向一边说。
“贿赂的事情,是我知道没有办法,所以不想去管。”姬文川又说,“他要收人贿赂,那是他的事,我提醒过他,他不听,这事在我这里就结束了。你也不会去检举——”
说到这里,姬文川顿了顿,问:“还是说你想去检举?”
“怎么会。”乔清许皱了皱眉,“他是你的朋友。”
“所以我们的争吵并不会改变结果,我希望这事就此翻篇。”
姬文川还是像以往那样,善于把控谈话的走向。
乔清许最在乎的他的态度,也被他一句“没有办法,不想去管”给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
要是乔清许还揪着这事不放,倒显得他无理取闹了。
“行,你想翻篇就翻篇吧。”乔清许没有说下半句,这事在他这里并没有过去。
姬文川显然也看出了他的意思,没辙地呼出一口气,拿出十足的耐性说:“我这么问你好了,如果陶国勇不是我们认识的人,你会怎么做?”
……会怎么做?
乔清许没有想过。
不过现在仔细想想,他大概率……什么也不会做,顶多把这两人拉入客户黑名单,不再做他们的生意。
因为就像姬文川所说,法律是需要举证的,乔清许甚至连陶国勇和另一个人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更没法证明他们之间还有其他交易,怎么去检举?
乔清许的沉默已经给出了回答。
姬文川的神情放松了下来:“你现在理解我的心态了吗?改变不了的事情就去接受,非要分个对错只会精神内耗。你进了我们家,以后这种事还会有很多,最好尽快适应。”
乔清许皱了皱眉:“可我现在不想进你们家了。”
姬文川头疼得不行:“乔乔。”
“我今晚睡客卧。”
说完,乔清许转身离开了客厅。

人好像都是会内耗的。
因为过于追求完美而内耗,因为在意别人的看法而内耗,因为后悔做过的选择而内耗。
谁都知道内耗没有必要,但它就像长在指甲边的倒刺,没有人可以忍住不去拔。
乔清许自己也知道他正在进行精神内耗。
陶国勇通过他受贿的事已经成了定局,他没法改变结果,唯一能让自己舒坦的方法就是把这事放下。
就像姬文川那样,直接让这事翻篇。
但乔清许心里还是不舒服。
不单单是针对有人在他面前受贿这事,还有被利用和被隐瞒,种种因素加起来,让他实在很难就这么过去。
“老板。”张慧琴敲了敲办公室门,晃了晃手里的报表,“今年春拍的成交记录都汇总在这里了。”
“好。”乔清许从无尽的内耗中抽离出来,“放这里吧。”
“咱们拍卖行,”张慧琴走到办公桌前,欲言又止地问,“没出什么事吧?”
“出事?”乔清许一时觉得奇怪,拿起报表翻了翻,“出什么事?”
“前几天陶国勇的画拍出去之后,你就一直是这幅状态。”张慧琴说,“他的事不会牵连到我们了吧?”
“没有。”乔清许呼出一口气,放下了报表,“别多想。”
张慧琴仍旧站在办公桌前没离开,一副还有话说的模样。
乔清许问:“还有什么事吗?”
“你最近状态很不对。”张慧琴环抱起双手,倚着沙发椅背说,“是有什么心事吗?”
乔清许确实有心事,但很难对外人提起。
他没有接话,张慧琴干脆换上轻松的语气,调侃道:“当老板的都这样,员工可没法好好工作啊。”
陶国勇的事在乔清许心里梗了好几天,只靠他自己的确很难消解。
既然张慧琴已经把氛围铺垫到位,乔清许便还是抿了抿嘴唇,开口道:“你怎么看陶国勇这事?”
“我肯定是持反对意见的。”张慧琴收起调侃,严肃了几分,“我也不希望他以后来我们拍卖行。”
“嗯。”乔清许说,“我也打算这样做。”
“看你这么发愁,”张慧琴问,“是不方便拒绝他吗?”
“不。”乔清许摇了摇头,“我会跟他说清楚,这种事下不为例。”
张慧琴面露不解:“那你还纠结什么?”
“很多。”乔清许缓缓倒在办公椅上,看着天花板叹了一口气,“我没有预见这件事的发生,是我的失职。但就算预见了,我也很难处理,最后结果可能还是像现在这样。”
“原来如此。”张慧琴点了点头,“你心里过不去是吗?”
“是。”乔清许说,“有一种很无力的感觉。”
“你让我们把他的画拍下来,应该是跟他有人情往来吧?”张慧琴说,“你现在当了老板,很多事确实是身不由己。”
“我知道。”乔清许重新坐直身子,“我过不去的点在于,他利用我做违法的事,我却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下不为例都是后话了——就这样让这事过去的话,是不是证明我的底线降低了?”
张慧琴摸着下巴,思索着说:“这很难说清。”
“我不确定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乔清许说,“好像要适应这个社会,这确实是一件好事。但是……”
“哎,小乔,你想太多了。”张慧琴也不叫乔清许老板了,拿出过来人的态度说,“你这是庸人自扰。”
“或许吧。”乔清许说,“但就是总忍不住去想。”
“在我看来,底线并不是一条直线,是一条波浪线。有的地方适当放低标准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能让你轻松不少。”
乔清许不是很确定:“可我在这件事上放低标准并不是很好受。”
“主要还是你自己心里过不去,钻牛角尖了。”张慧琴说,“你知道那个很火的性格测试吗?把人分为i人和e人。”
乔清许测过,他是个e人,偏外向。
“知道。”他说,“怎么了?”
“我有67%的倾向是i人,为什么不是100%呢?”张慧琴说,“因为其中有33%的题目,我的选择是偏e人的。”
乔清许不是很明白:“所以呢?”
“我说简单点吧。”见乔清许没跟上,张慧琴换了个方式,“比如有100道题,其中有67道,我的选择偏i,有33道,我的选择偏e。由于i的倾向达到了67%,所以我的性格是i人。
“而你呢,假设你有70道题的选择偏i,你也是个i人,但这能说明我的67道题跟你的70道题是重合的吗?”
乔清许更加一头雾水了:“我还是没懂,张姐。”
“我是想说,就算你我都是i人——当然,这是假设——我们所有的选择并不是重合的。可能有一道题,我的选择偏i,你的选择偏e,那在我看来,你就是个假i人。但或许另一道题又反过来了,你觉得我是个假i人。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乔清许渐渐跟上了:“你是想说,即便大家都有道德底线,对待同一件事情的标准也是不同的。”
“没错。”张慧琴打了个响指,“比如有100道道德选择题,我有90道选择了道德,你有95道选择了道德,不用说,我们俩都是道德感很强的人,但这能说明我跟你的选择都是重合的吗?”
“不一定。”乔清许说,“可能在我看来无所谓的事,在你看来就不道德。”
“是了,就是这样。”张慧琴说,“你想想看,人的性格都这么不纯粹,看待事情的标准又怎么会纯粹呢?”
压在心里的石头骤然减轻了不少,乔清许说:“所以你是建议我不要把自己框得太死。”
“人活在世上,是一定会有瑕疵的。你敢说你从来没有骂过人、没有横穿过马路吗?谁都会做过一两件不道德的事,但绝大部分人仍然是有底线的,这并不矛盾。
“陶国勇的事你采取放任的态度,并不影响你的本质,这只是偶发事件罢了。当然,他本身是踩到了法律的红线,这又是另一个层面的事了,但对于你个人来说,你需要做的是放下,然后杜绝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乔清许缓缓吐出一口气,说:“谢谢你,张姐。”
“不客气。”张慧琴说,“我也是瞎说一通罢了。”
“不,我感觉很受用。”乔清许说,“原来道德标准也存在灰色地带,这东西真得去适应才行。”
“可不是吗?”张慧琴笑了笑,“这样在你无能为力的时候,至少心里好受点。”
跟张慧琴聊了一通,乔清许心里确实好受了不少。
他最过不去的点在于没法看清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坚持本心,而现在他隐约有了答案。
说到底,还是自己能力不够,没法成为理想中的“正义卫士”。
现实赤果裸地摆在面前,无法改变就是无法改变,除了接受也别无他法。
他能做的只有和自己和解,找到现实和理想之间的平衡。
当然这并不代表躺平,只是为了再次遇到这种事时,能够更加冷静理智地处理。
至于被姬文川隐瞒,跟自己达成和解后,这都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掏出手机看了看,两人的对话还停留在姬文川发来的一条消息:想通了就自己回来。
这些天乔清许一直没有回锦城酒店,就住在老小区自己家里。
姬文川没有找过他,显然是不想再为同样的事情争吵,又或者……已经受够了乔清许的性子。
无论如何,事情总得去面对,乔清许也不能一直回避下去。
晚上加了一会儿班,乔清许回到顶层公寓时,姬文川还没回来。听管家说,是参加陶羽的成人礼去了。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当中,陶羽都成年了。
乔清许在客厅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姬文川,而就在他正想发条消息问问时,玄关处突然来了人——
“叔,帮我找件干净的浴袍。”
“小羽?”老管家急忙去迎接,“你怎么来了?”
“我先过来,干爹待会儿就到。”陶羽说。
老管家直接懵了:“啊?”
这一幕放乔清许眼里也有些懵,但他比管家知道得多,立马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陶羽趿拉着拖鞋往里走,没走几步便猛地停下,瞪着沙发上的乔清许问:“你怎么在这里?”
“看电视。”乔清许淡淡地说,“卧室的电视屏幕不够大。”
“不是,你凭什么在这里看电视啊?”陶羽转头看向老管家问,“我干爹知道他在这里吗?”
“知道啊。”老管家说,“乔先生住在这里。”
“什么?!”陶羽一副晴天霹雳的模样。
“你可以回去了。”乔清许说,“你干爹他不需要你的成人礼。”
乔清许已经说得很隐晦了,算是在老管家面前给陶羽留了面子。
一来就要浴袍洗澡,还说姬文川待会儿就到,不就是要把自己洗得香喷喷,送给姬文川吗?
“我凭什么回去?”陶羽三两步走到乔清许面前,“我现在已经成年了,可以和你公平竞争,你少摆出这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乔清许简直无奈:“你不用准备高考的吗?”
一提到学习,陶羽就炸毛:“不关你的事!”
乔清许有些时候还挺羡慕陶羽的,生活在象牙塔里,烦恼顶天了也就恋爱和学习。
要是他知道陶国勇为了给他创造更好的条件,去做违法的事情,他会怎么想?他还能这么心安理得吗?
乔清许不会戳破,也不想戳破。
学生时期这段单纯的时光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宝贵的,他不想去做这个坏人。
一旁的老管家听得云里雾里,正想问问怎么回事,这时入户玄关的灯再次亮起,姬文川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很快看到了陶羽,微微皱眉问:“你怎么在这儿?你爸正在找你。”
而当他的视线扫到乔清许时,不等陶羽接话,他便说道:“赶紧回去。”
“干爹!”陶羽不依,“你怎么回事啊?你跟他难道是认真的吗?”
“陶羽。”今天的姬文川显然非常没有耐心,脸色唰地沉了下来,抬手指着玄关的方向,“我最后说一遍,给我回去。”
看样子乔清许不愿意做坏人,姬文川倒是不介意。
陶羽委屈得不行,红着眼眶离开了。
等入户门重新合上,姬文川这才不疾不徐地走到客厅,一边在沙发坐下,一边问乔清许道:“想通了?”
说这话,他的神态已经恢复了往日里的从容。
老实说,乔清许不喜欢老先生这个态度,但想到自己也有要反省的地方,便随他去了。
“我们需要好好聊聊。”乔清许说。
“是。”姬文川交叠起双腿,“你说。”
该从哪里说起呢?
乔清许想了很多,但真到开口时,他也没法说个一二三来,便先给了个结论:“陶国勇的事,我可以翻篇。”
“好。”姬文川并不意外,“我就知道你能想通。”
话匣子一打开,乔清许也渐渐有了思路:“跟你在一起后,我确实受了很多照顾,所以你把我当成小朋友,我是可以理解的。”
“嗯。”姬文川的脸色柔和了下来,“然后呢?”
“你选择瞒着我,是有你的考量,我也可以理解。”乔清许顿了顿,“但——”
“但我忽略了这是触及你底线的事。”姬文川主动接话道。
只要一方先示弱,沟通似乎就能顺利很多。
“是。”乔清许说,“我不想被卷到违法的事情里去。”
“以后不会了。”姬文川说。
相互理解不是什么难事,但乔清许还想纠正一些其他东西。
“你说让我成长,”乔清许尽量注意着沟通的语气,“就是让我以平常心去看待这些违法的事,我不是很认可。”
姬文川挑了挑眉:“你管不过来。”
“我知道。”乔清许说,“我理解的成长是我能独立处理好这些事,而不是根本不放在心上。”
“那我问你,”姬文川用食指敲着沙发扶手说,“如果我事先提醒了你,陶国勇的事你会怎么处理?”
“之前我会直接退回去。”乔清许说,“现在可能想些办法不让行贿的人拍到,后面再劝一劝陶国勇,让他把画收回去。”
“说的总比做的简单。”姬文川说。
“是。”乔清许不否认,“可能最后还是没法拒绝,对这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不和我一样吗?”姬文川问。
“至少我尝试过。”乔清许说。
姬文川发现了,其实乔清许的性子还是没变,哪怕最后结果一样,他也会纠结一些原则性问题。
努力的过程重要吗?姬文川并不觉得。
“你有没有想过,”姬文川不想打破这良好的沟通氛围,斟酌着用词,“你在我身边获得了很多好处?”
“你想说我走了捷径。”乔清许说,“我承认。”
“你承认?”姬文川有些意外。
“没有你,我拍卖行不会这么快拿回来。”乔清许语气平平地说,“这些我都承认。”
之前在高足杯上获得的好处,乔清许已经通过汝瓷还清了。
但和姬文川成为恋人后,他又获得了一些“特权”,不可否认,这都是靠姬文川经营的人际关系换来的。
“那你的底线可以适当放低一些。”姬文川说,“毕竟你也在享受这些好处。”
“我会试着放低。”乔清许说。
这下姬文川更加意外,挑眉问:“你确定会?”
“准确来说,是有条件地放低。”乔清许说,“我也会有我的坚持。”
其实乔清许还是有些转变,之前是连结果都不接受,现在好歹认清了现实,只是心里的火苗并没有熄灭。
“也好。”姬文川说,“以后牵扯到你的事我会跟你商量。”
——牵扯到你的事。
言下之意,没有牵扯到乔清许的事,还是该怎样就怎样。
乔清许自然听懂了这层意思,但他也不想再继续争下去了。
他和姬文川各自退了一小步,当前来看,已经是不错的结果。
“还生气吗?”姬文川朝乔清许伸出了胳膊,“过来。”
“还好。”乔清许站起身来朝姬文川走去,“我自己纾解了。”
姬文川的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他暂且放下胳膊接起电话:“喂?”
乔清许继续靠近姬文川,但也不知对面说了什么,姬文川倏地皱起了眉头:“什么?”
“少爷。”管家急急忙忙地来到客厅,“楼下大堂经理说有警察上来了,没拦住。”
“警察?”乔清许奇怪道。
“我知道了。”姬文川挂掉电话,起身走到一边又打起了电话。
乔清许不知道是什么事,只听到了“律师”等字眼。
没过一会儿,三五个警察出现在了入户大门外,把手里的传唤证举到了姬文川面前。
“姬文川,”其中领头的人说,“陶国勇受贿一案,需要你跟我们走一趟。”
——传唤是对涉案人员采取的措施,跟普通的配合调查不同。
乔清许惊了,连忙走上前挡在姬文川面前:“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没有证据我们也不会传唤。”那人对姬文川说,“你是自己跟我们走,还是要我们采取强制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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