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逛街乔清许全程都心不在焉。
他漫无目的地跟着白宿四处走,白宿问他有没有想去哪里,他也没有任何想法。
他的状态像极了走在自己的人生路上,又何尝不是毫无方向?
夜幕降临,从废墟中新生的城市换上了跟白天不同的一副面孔。
闪烁的霓虹灯挂满了街头,马路上已有喝醉的上班族。
白宿把乔清许带到了一个类似夜总会的地方,当放眼望去满是半裸的肌肉男时,乔清许惊呆了,慌忙地想要逃:“这是什么地方?”
“安心啦,这是东京最火的牛郎店,你敞开了玩,哥哥请客!”白宿推着乔清许的肩膀往前走。
“牛郎?”乔清许扒拉着拐角,死活不肯往前走,“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不需要做大保健!”
“你想哪儿去了?人家只聊天的。”白宿仗着比乔清许高大,直接把他拉进了大堂里,“这些肌肉帅哥都是大学生出来卖的,哦不,接客的,你不是刚好失恋了吗?让这些大奈子安慰安慰你。”
“白宿!”乔清许快要抓狂了,“我不喜欢这种类型!”
“哦,”白宿不咸不淡地说,“你喜欢我老大那种儒雅型的?”
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听白宿这么一说,乔清许立马否定:“当然不。”
“那就给我坐下。”白宿把乔清许按进了卡座里,“我说了,今晚敞开了玩儿!”
白宿点了两个帅哥,左右围着乔清许,那鼓鼓的胸肌让他好不自在。
那两人不愧是大学生,见乔清许听不懂日语,便用英语跟他交流,但日本口音的英语比咖喱味的英语还要过分,乔清许也是听得一头雾水。
“嗨,干脆别聊了。”白宿在一旁看得着急,索性把酒瓶塞到了乔清许手里,“直接喝吧!”
另外两人也跟着起哄,说话时两块胸肌晃得乔清许眼花缭乱。
放纵吧!
有个声音在乔清许脑子里说。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烦恼的事永远烦恼不完,何不让自己开心呢?
半瓶酒下肚,乔清许渐渐放开了来。
划拳、玩骰子,各地喝酒的规矩大差不差,他敞开了喝,完全把那些糟心事都抛到了脑后。
“白宿!”他拿着酒瓶,醉醺醺地对身旁的白宿喊道,“谢谢你!”
“谢什么谢。”白宿也醉得厉害,一把揽过乔清许的肩,举起手机,示意那两个帅哥也靠过来,“来来来,留个纪念!”
咔嚓一声,四人定格在了手机画面里。
白宿觉得这张照片拍得不错,想也没想便点开微信发了条朋友圈:
夜还很长,快乐仍在持续……[干杯][干杯][干杯]
卧室的床品让佣人换过了,睡袍也换了件新的。
姬文川半躺在床上,双手拿着手机,短信内容删了又打,打了又删。
-为什么删我好友?
显得太在意。
-过来一趟。
语气有些生硬。
-我们聊一聊。
这似乎很有诚意了。
然而短信还没发送出去,六伯爷的来电突然弹了出来。
姬文川暂且接起电话:“喂?”
“小乔怎么在日本?他怎么跟白宿去那种地方?从辈分上算,他是白宿奶奶辈的,这像什么话?”六伯爷劈头盖脸地问道,“你没跟小乔在一起吗?”
姬文川有些不解,直到看到白宿的朋友圈,他差点没把手里的手机捏爆——
白宿,竟然,带乔清许,去牛郎店。
他做了三个深呼吸,才勉强把打飞的去日本抓人的冲动给压下来。
“他去日本应该是去查他爸的事。”姬文川继续通话。
“你给他说他爸的事了?”六伯爷问。
“嗯。”姬文川淡淡道,“让他尽快认清现实。”
“你!”六伯爷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非得这么让人认清现实?”
“我们总是因为这种事争吵,我年纪也不小了,不想再花时间等他成长。”
“那你误会人家你道歉了吗?”六伯爷问
“等他来找我,我会好好跟他道歉。”姬文川说。
“他要是不来找你呢?”六伯爷又问。
“时间问题而已。”姬文川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他还是相信乔清许能拎得清,“他去日本弄清了他爸的事,自己会想明白的。”
“好好好,那你等他慢慢想吧。”
六伯爷挂掉电话,转头点开白宿的微信对话框,转了十万过去:
带小乔好好玩,多点几个帅哥,太爷报销。
第二天早上,乔清许是被憋醒的。
睁开双眼,脑子还有些混沌,他也不知为何自己睡在大床中央,被子却全都堆在床沿。
卫生间在被子那侧,他昏昏沉沉地想要翻身下床,但刚滚到被子上,就惊悚地发现被子里竟然躺着个人!
醉意在此时瞬间吓醒,连带魂魄都被吓得出窍。
乔清许屏住呼吸,飞速回忆昨晚的细节,不过这时被子自己蠕动了两下,一个脑袋从上方钻了出来,只见白宿迷迷糊糊地看着他问:“几点了?”
往下看去,自己的衣服都还好好穿在身上,乔清许松了一口气,撑起上半身说:“不知道。”
刚才想从被子上直接滚下床,现在乔清许和白宿挨得极近。
他换了个方向,正想从另一边下去,却听白宿一副为难的口吻说:“小乔,我知道你失恋了需要安慰,但你别这样,哥哥是直的。”
乔清许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昨晚也不知是谁在别人的大胸肌上摸得起劲。
“但你如果真的需要,”白宿朝乔清许凑了过来,“哥哥也不是不可以献身。”
乔清许一巴掌按住白宿的脸,把他推回了枕头上:“我告诉你老大信不信?”
白宿一倒回枕头上,就懒得起来了,将双手枕在脑后,看着走向卫生间的乔清许说:“你们不是都分手了吗?”
乔清许闻言微愣,昨晚抛到脑后的烦心事又一件件浮上了心头。
看样子快乐果然都是短暂的,无论怎样逃避,烦恼都不会凭空消失。
在酒店的餐厅吃早餐时,白宿接到了渡边打来的电话,说是铜鎏金无量寿佛的藏家有意愿出手。
约好了私洽的时间,白宿挂断了电话,咬着培根问乔清许道:“你真打算把这两件东西买回来吗?”
“嗯。”乔清许含糊地应了一声。
“让老大帮你买?”白宿好奇地问。
“不。”这次乔清许回答得很干脆。
前一个回答之所以含糊,是因为乔清许暂时还没有想好。
一是跨国私洽不是件小事;二是以他现在的实力,他也根本买不起。
但无论如何,先看看东西并不是坏事,如果后期真涉及到要买回来,他也可以早做打算。
“你不让老大帮你的话,”白宿说,“这两件东西不便宜吧?”
铜鎏金无量寿佛还好,价格可以预估,不算完全无法触碰。
但乾隆的玉玺才真是天价的东西,乔清许可能一辈子都赚不到那么多钱。
“便不便宜都跟他没关系。”乔清许垂着视线,看着餐盘说,“这是我自己的事。”
“嘶,”白宿用拇指和食指摸着下巴,打量着乔清许的表情,“我可以理解为,你是想替你爸减轻罪孽吗?”
罪孽二字太过沉重,好像乔必忠杀人放火了似的。乔清许还是下意识维护他爸,纠正道:“弥补错误,不是减轻罪孽。”
“反正是为了你爸。”白宿倒不是很在意用哪个说法,“你不觉得这事儿跟你也没什么关系吗?”
乔清许知道白宿是什么意思,无非是让他假装不知道。
他沉默了一瞬,说:“我爸的事就是我的事。”
“没必要吧。”白宿用叉子吃着水果,悠悠地说,“首先这事是你爸干的,其次也没有人追着你讨债,你又何必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呢?”
乔清许也说不清,但他总感觉,如果他不这样做,他就真的找不回自己了。
他坚守的信念就像是在他胸中燃烧的蜡烛,遭遇狂风暴雨的袭击时,蜡烛的火势偶尔会变得微弱,但至少从未熄灭过。
而如今他明知自己父亲曾犯过错,却还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话,那蜡烛就真的熄灭了,不会再给他照明方向。
此外,他这样做也是在跟姬文川较劲。
陶国勇和他爸同样都做了违法的事,他看不惯陶国勇,却把他爸当做榜样,姬文川点破这事,无非就是想击溃他的逻辑,让他无法自圆其说。
老实说,现在乔清许的确处于崩溃的边缘,觉得自己像小丑一样可笑。
但他知道他必须挺住,不能崩溃,否则姬文川就得逞了,他会被调教成他称心如意的模样。
“我好像必须这样做。”乔清许的万千思绪只化作了一句话,“不然就不是我了。”
下午乔清许和白宿再次来到了勿言堂,接待两人的仍然是渡边。
不过这次乔清许是以私洽买主的身份来的,双方见面的地点变成了正经的接待室里,桌子对面坐了不少勿言堂的精英。
第一次独自面对这样的大场面,乔清许心里难免发怵,特别是在他手里压根没几个钱的情况下。
他故作淡定地看着渡边特意从卖家那里拿来的藏品,说:“就是这尊铜鎏金无量寿佛吗?”
“是的,你可以仔细看看。”渡边展示着藏品的各个细节,“这尊铜像高50厘米,是康熙宫中所造。释迦牟尼头戴三叶宝冠,施禅定印坐于莲台上,手镯、脚环以及臂钏都做工精细,堪称完美。”
的确完美。
乔清许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这尊佛像不是凡品,价格绝不会便宜。
他戴上手套,把佛像拿起来细细观察,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竟觉得这尊铜佛格外沉重,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是从哪儿买来的?”他放下佛像问。
“一个和尚手里。”渡边说。
白宿翻译完,觉得奇怪,问乔清许道:“庙里还卖这种东西?”
乔清许皱眉道:“是和尚偷出来卖的。”
如果渡边的回答是文物贩子,或者古玩市场,那乔清许对这尊佛像的真伪还会存疑,毕竟日本人也有可能会受骗。
但这东西若真是从和尚手里买来的,那十有八九是真品。
“我需要先回国了解一下,然后我们再谈吧。”乔清许不紧不慢地摘下手套,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漫不经心,“不知道卖家的心理价位是多少?”
“两亿日元。”渡边吩咐手下把藏品收了起来,丝毫不知道自己报出的价格在乔清许心里掀起了多大波浪。
在买下杨建章手里的股份后,乔清许银行卡里的余额就只剩下十万了。
是的,十万人民币。
而两亿日元大约是一千万人民币,是乔清许存款的一百倍。
恐怕渡边也想象不到,对面的年轻人揣着十万块钱,就敢来私洽这样一件藏品。
不过乔清许丝毫没有露怯,神色如常地说:“具体的细节我们之后再谈。”
直到跟渡边等人告别时,乔清许都是一副从容的模样,仿佛两亿日元只不过是洒洒水。
他能装得毫无破绽,完全是代入了姬文川的心态,想象自己坐拥雅颂宝库,不过是一千万,有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一从勿言堂出来,乔清许便摘下了从容的面具,恢复了怀揣十万块钱的年轻人应有的烦恼模样。
白宿问乔清许道:“你有钱吗?”
“没有。”乔清许大脑空空地看着道路前方,也不知该怎么办。
“你干脆回去找老大和好吧。”白宿双手懒洋洋地抱着后颈,“让他给你买,多省事。”
“不可能。”乔清许皱了皱眉,毫不犹豫地吐出三个字。
“可是你没钱啊。”白宿说,“或者干脆不买了,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轻飘飘的“弥补错误”四个字,却是乔清许根本付不起的价钱。
但真要像白宿所说,当这事没发生过吗?
也不可能。
乔清许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总感觉胸中的火苗燃烧得特别费劲。
如果让它就这样熄灭,自己倒是能轻松不少……
白宿在乔清许耳边打了个响指,拉回了他的思绪:“问你呢,接下来是什么打算?”
“先回国。”乔清许遣散了脑海中的想法,“我得先弄清楚这尊佛像是从哪儿来的。”
临期的特价机票只要两千不到,但乔清许仍然觉得肉疼。
经济舱的座位挤得连腿都打不直,也不像公务舱那样,全程有空乘一对一服务。
没有姬文川在身边,乔清许的一切仿佛都被打回了原形,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原来是一只青蛙,一直被温水煮着,已经有些不适应冷水的环境。
飞机抵达锦城时已是深夜,乔清许只背了一个背包,不用等行李,很快便来到了机场出口。
然而他正准备去打车时,有个眼熟的人突然拦下了他,说:“乔先生,姬先生在停车场等您。”
是姬文川的司机。
白宿这个叛徒。
乔清许在心里骂了一句,继续朝出租车排队处走去。
司机连忙跟了上来,一脸为难地说:“乔先生,您不跟我走的话,我工作就不保了。”
乔清许无动于衷,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奈何司机老是挡在他身前,他也只能停下脚步。
“姬先生没有在开玩笑。”司机着急地说,“我老婆刚生了孩子,我不能丢掉这份工作。”
乔清许深吸了一口气,皱眉问:“往哪儿走?”
离那辆讴歌还有几步之遥时,乔清许已经隐隐看到了车里的影子。
他下意识想要回避,打算去坐副驾驶座,但司机帮他拉开了后座的车门,他也不想给司机脸色,还是坐到了姬文川身边。
汽车缓缓启动,朝停车场外驶去。
乔清许始终看着窗外,还是姬文川先打破了车里的安静:“这么快就回来了吗?”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从容,仿佛两人之间从未有过争吵,乔清许不禁有些怀疑,他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刚想到这里,就听姬文川又说道:“听白宿说,你说我们分手了。”
“是。”乔清许惜字如金地动了动嘴唇。
“什么时候的事?”姬文川很轻地皱了皱眉,“我怎么不知道。”
乔清许突然想到,他们两人的确没有明确地说过分手。
既然如此,他转头看向姬文川,没什么表情地说:“我现在告诉你,可以了吗?”
“不可以。”姬文川淡淡道,“我不同意。”
乔清许有一瞬间的错觉,好像他在向老师打报告,老师不同意。
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了偏差,说他可笑不成熟的不是姬文川吗?现在不同意分手又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在征求你的意见。”乔清许皱眉道。
“好了,别闹了。”姬文川语气柔和,和吵架那天判若两人,“我知道你在生气。”
两人的氛围着实诡异,姬文川说话的样子就好似那天的吵架已经翻篇,但乔清许却完全没有这个认知。
他不得不提醒道:“你说你不喜欢有瑕疵的东西。”
说到这里,他瞥了眼姬文川的左手拇指,果然不见了那枚断成两截的翡翠扳指。
“那不是在说你。”姬文川将右手搭在左手上,挡住乔清许的视线,“那天我确实有些失态,我跟你道歉,可以不生气了吗?”
他语气温柔,态度诚恳,说话时也直视着乔清许,是认认真真在道歉。
但乔清许却狐疑地看着姬文川,不知道这是在搞哪出。
若是姬文川真有道歉的心思,为什么要拖到现在才来找他?
还不肯亲自接人,让司机把他带过来。
从姬文川的脸上读不出什么,乔清许又说:“你让我不要忘了我是怎么来你身边的。”
虽然他很不想提起这事,但他不提,看姬文川的样子,好像是要当这些都没发生过似的。
“当时是我误会了你,口不择言,的确是我的不对。”姬文川说,“那天我所有的表现都不像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姬文川仿佛又变回了之前的那个他,但乔清许仍没放下戒心,不确定地问:“真的吗?你还说过我不懂事。”
这下姬文川不再正面回答,问道:“你爸的事查清楚了吗?”
话题岔开得太过明显,乔清许隐隐生出了不好的预感:“白宿应该已经告诉过你了。”
“嗯,那尊铜佛的资料我也收到了。”姬文川轻描淡写地说,“过两天我把它买回来。”
听到这话,乔清许瞬间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姬文川问:“你说什么?”
“我帮你买。”姬文川说,“就当是道歉的补偿。”
乔清许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他终于明白两人的认知在哪里出现了偏差。
原来姬文川会这么爽快地道歉,是因为得知乔清许缺钱,默认了他会去寻求他的帮助。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在姬文川心里,他的立场已经完胜了,他相信乔清许终将敌不过现实,只能向他低头。
而他主动道歉,不过是给乔清许台阶下,加速他低头的过程。
乔清许垂下视线,只觉得心里发沉。
看样子姬文川还是认为他的坚持毫无意义,哪怕他想担负起他爸的过往,在姬文川看来也不过是闹别扭罢了。
他抿了抿嘴唇,将视线移向窗外,语气疏离了几分:“不用了,这是我自己的事。”
姬文川自然感觉到了乔清许态度的变化,无奈地呼出一口气,说:“其他事情我都跟你道歉,唯独这件事,你再犟下去吃亏的是你自己。”
“所以你觉得我该接受你的一千万,去弥补我爸犯下的错误。”乔清许说到这里连自己都笑了,“你不觉得这样会显得我更可笑吗?”
“你当然也可以不接受,假装不知道你爸的事。”姬文川说,“但既然你对你爸都这样‘宽容’,希望你以后也不要再揪着原则不放。”
乔清许看着游刃有余的姬文川,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问道:“你就那么想赢吗?”
姬文川微微眯了眯眼:“什么?”
“你好像很想证明我是错的,你是对的。”乔清许说,“我不知道别人谈恋爱是不是也是这样,一定要逼对方承认错误,来满足自己的成就感。”
“我没有逼你。”姬文川皱起了眉头,显然不喜欢这个说法,“是你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我就是这样的人,你不是很早之前就知道吗?”乔清许平静地说,“在我没有影响到你的时候,你都无所谓,一旦影响到你,你就受不了了。”
车里骤然安静了下来,仿佛连空气都结了冰。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冷着脸的两人,一脚油门踩下去,只想快点结束这趟行程。
“那我问你,”姬文川开口道,“你怎么买回那尊铜佛?”
“我自己会想办法。”乔清许说。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抵押你的拍卖行。”
姬文川说得没错,乔清许虽然身上没钱,但他还有资产。
一千万的目标并非完全遥不可及,只是目前他心里还没有具体的计划,并且计划也还没有实现,他不想回应姬文川这个问题。
“你知道从银行贷款一千万需要什么样的条件吗?”姬文川问。
这触及到乔清许的知识盲区,他还没来得及去做了解,自然不知道。
“银行不是做慈善的,福至的情况达不到贷款条件,还是我帮你买比较现实。”姬文川说。
乔清许很不喜欢现在这种感觉,他想去做某件事,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就已经有“过来人”告诉他,他的想法不现实。
他扭头看向窗外,只当姬文川的话是耳旁风。
“退一步来说,就算你贷到了一千万,每年的利息都是几十万,你的本金要还到何年何月?”姬文川耐着性子说,“乔乔,你没必要为了跟我赌气,让自己活得那么累。”
乔清许很清楚背上巨额债务意味着什么,不需要姬文川来给他算这笔账。
反过来说,姬文川算得那么清楚,又何尝不是觉得乔清许自己算不清?
“我没有在跟你赌气。”乔清许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过头来看着姬文川说,“你还是没明白,我不需要你的施舍。你一边说我没有成长,一边又觉得我该依赖你,所以你口中的成长就是放下自我,成为你的附庸吗?有些时候我都好奇你到底喜欢我什么,你确定我是适合你的人吗?”
姬文川的眉眼略微松动,移开了视线。
不过他很快恢复从容,又重新看向乔清许说:“或者你可以把福至的股份卖给我。我给你一千万,你给我50%的股份,这样总不算施舍。”
“不行。”乔清许皱起眉头,果断拒绝。
姬文川手里已经有福至1%的股份,若是再加50%,那这拍卖行可以直接改姓姬了。
再者,让姬文川买股份,无论多少,都是在寻求他的帮助。
至少在自己父亲的事情上,乔清许不想跟姬文川扯上关系,否则这都是变相的妥协。
“所以你还有别的办法吗?”姬文川问,“我知道你的身家,你在做决定的时候,也可以考虑下现实的差距。”
乔清许也是第一次谈恋爱没经验,要是下次有机会换个人谈,他才不会透露自己到底有多少财产。
“我说了我会看着办。”乔清许说,“用不着你操心。”
见乔清许始终油盐不进,姬文川也不免失去了耐性:“我是不是应该提醒你,你的拍卖行在我这里值两千万,要是没有我,你确定还值两千万?”
乔清许皱了皱眉:“你什么意思?”
“从去年秋拍到现在,福至有多少业绩是我带给你的,你自己心里清楚。”姬文川说,“如果没有我,你看别人会不会给你的拍卖行估价两千万。”
两人好不容易心平气和聊了两句,结果到头来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那又怎么样呢?”乔清许直视着姬文川,“我可以花一辈子的时间来做这一件事,你是要把我未来所有的可能性都否定掉吗?”
“你这是在浪费时间。”姬文川皱眉说。
“谢谢,我有的是时间。”
是时司机把车开到了市区里,乔清许不想再做无意义的争吵,对司机说道:“麻烦在下个路口停车。”
司机哪敢停,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姬文川的脸色。
不过姬文川显然也不想再吵下去:“找地方停车。”
离下个路口还有一段距离,姬文川放缓了语气,又说:“等你发现努力没用的时候,就知道来找我了。不过之后我不希望我们再为这种事情发生争吵。”
“行。”乔清许说,“你等着吧。”
司机缓慢把车停在了路边,乔清许推开车门,回头对姬文川说:“刚才你没回答的那个问题我帮你想过了,你喜欢的不是我,是藏品。”
“乔清许。”姬文川不悦地皱眉。
迈出车门,乔清许又略微弯腰,看着姬文川说:“之前我说你是实习男朋友,现在我正式通知你,你实习不合格。”
说完,乔清许“啪”地关上了车门。
重新打车回家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零点。
家里冷冷清清,孤独感从四面八方袭来。
乔清许知道这会儿安茉肯定没睡,但他还是先发了个微信过去。
【乔清许:睡没?】
【安茉:1】
把背包扔到一边,乔清许疲惫地瘫在沙发上,拨通了安茉的电话:“在干吗?”
“你大半夜找我就是问我在干吗?”安茉说,“有事说事。”
“我就是想咨询你个问题。”乔清许说,“文物追索都有哪些方法?”
“什么?!”
文物局旁的小饭馆里,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声音发出者,安茉连忙压低声音,对乔清许说:“你们分手了?”
“嗯。”乔清许应了一声。
“什么时候的事?”安茉问。
“上周就开始吵了,正式分手是昨晚吧。”乔清许说。
“因为你刚说的你爸的事吗?”安茉又问。
“不完全是,主要还是理念不合。”乔清许不想再聊姬文川,岔开了话题,“你还没告诉我,走私出去的文物有办法追回来吗?”
“很难。”安茉放下筷子,扯过纸巾擦了擦嘴,“你不要指望偷走我们文物的那些强盗会良心发现。”
“可他们是用非法手段取得的。”乔清许说,“国际上没有关于这方面的立法吗?”
“有,但约束力很小。”安茉说,“这些强盗有他们自己的逻辑,私人藏家就不说了,就连某些著名的博物馆也是。他们认为中国没法恰当保存这些文物,不如放在他们国家的博物馆里。以及他们还认为把文物还给中国是浪费,没有那么多外国人会不远万里去中国看文物,放在他们国家,是给中国文物展示的机会。”
乔清许知道某些国家跟强盗无异,但安茉的话还是刷新了他的认知:“这么不要脸?”
“所以文物追索很困难啊。”安茉耸了耸肩,“我们国家是不会出钱把这些文物买回来的,因为这等于变相承认强盗行为的合法性。所以目前文物追索主要有两种方式,一个是政府层面的交流、施压,一个是民间的爱国企业家集资买回。”
乔清许听到这里,心里大概有了数:“所以那尊铜鎏金无量寿佛和乾隆玉玺,还是只能靠买回来。”
“如果我们单位没法干预的话,是的,只能靠买。”安茉说,“总之我先把这两样东西报上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如果被评定为重要文物,那政府层面是肯定会出手的。”
“好。”乔清许清楚政府出手也存在不确定性,并没有觉得如释重负,又说,“我还是先凑着钱,如果最后还是需要买回来,那肯定是我来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