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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姬先生一件藏品想出手,各大拍卖行争破了头。
乔清许硬着头皮上门自荐,不料他过硬的专业知识,竟比不上他鞠躬时无意露出的半截锁骨。
过了三十五岁,姬文川彻底收心了,谁知一个漂亮的小东西主动送上门,或许……过些时候收心也不迟。
收藏家×拍卖师
绅士雅痞×文质彬彬
1.非纯感情文,职业剧情占比会比较重。
2.攻非处,受处/前期包养,弃文不必告知,感谢~
第1章 他就欣赏你这样的年轻人
八月底的锦城骄阳似火,刚下过雨的地面不多时便已干透,只是蒸腾的热气还未散去,让这座城市从火炉变成了蒸笼。
下过雨之后反而更加闷热,典型的中国南方城市。
乔清许昨日才回国,倒也并无不适应。
换上宽松的短袖衬衣和休闲裤出门,猛烈的阳光打在冷白的皮肤上,晃得乔清许自己都觉着刺眼。
他看了看腕表,离约定的饭点还有一些时间。
反正去早了也只能在包厢等着,他索性调转脚步,拐进了路旁的古玩市场。
曾经摆满了地摊的地方不知何时修建起了成排的商铺,统一制式的木牌匾上刻着这个斋、那个堂,倒还真有点儿文化场所的意思。
眼睛瞅见橱窗里一件惹眼的铜胎掐丝珐琅香炉,乔清许凑近一看,釉色清澈透亮,毫无使用痕迹,果然是现代工艺仿品。
看样子面子变了,里子还是没变。
和乔清许记忆中一致,在这个古玩市场,能淘到民国以前的东西,已经算是店主有良心的了。
正打算继续往前逛时,店里突然传来了店主高亢的声音:“砍价可不是你这么砍的,我这鼻烟壶要是放拍卖行,分分钟拍出二三十万,现在十万块便宜卖给你,纯粹是我不想拍卖行赚佣金。你直接给我砍到五万,可不要太过分!”
二三十万的鼻烟壶?乔清许来了些兴趣。
他推开隔热门帘,佯装随便逛逛,悄然靠近了正在讲价的大爷。
玻璃柜后的店主瞥见了一文质彬彬的年轻人进店,只是这会儿正在谈生意,也没工夫搭理。
“十万块也太贵了,你这真是明成祖时期的东西?”
“那可不,你看这成色,看这器型,大开门的真货,绝对到代。”
“你不敢送去拍卖行,我看是来历不正吧?”
“我也不怕告诉你,这就是从明代的墓里挖来的土货。”
不难看出大爷是真看上了这玩意儿,嘴上不停嫌弃,手上却爱不释手地把玩。
近看之下,这鼻烟壶用料讲究、雕工精细,确实是上档次的东西,就算当成工艺品来卖,也绝不会便宜。
但要说它是出自明成祖时期,就有些过分了。
乔清许路过大爷身后,不轻不重地提醒道:“鼻烟壶是清代才有的吧?”
此话一出,店主脸色骤变,阴狠的目光直直地看了过来,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大爷还不算傻,见店主这副模样,自知上当受骗,当即搁下了手中的鼻烟壶。
目的已经达到,乔清许一刻也不停留,转身离开了这家古玩店。
古玩市场有许多不成文的规矩,其中最忌讳的就是旁人妄评,干扰交易。
乔清许刚才干的恰恰就是这件事。
倒不是他不懂规矩,跑去显摆学识,而是他实在难以容忍有人用假古董骗钱。
不过根据圈内人士的说法,古董没有“真假”之说,只有“新旧”之分。一件现代的东西冠上了错误的年代,也可以是卖家自己看走了眼,构不成欺瞒诈骗,因此这行当也没有退货的规矩,踩了坑,吃了亏,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
乔清许向来对这些规矩嗤之以鼻,但一码归一码,该跑还是得跑。
眼看着古玩市场的出口就在不远处,前方突然出现了四五个中年男人,各个左右张望,显然是在找人。
“老王说那人长什么样?”
“瘦瘦高高的小白脸。”
“你们看那人像吗?”
几人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乔清许,他已经撤得够快了,奈何古玩市场的老板们沆瀣一气,他不过得罪了一家古玩店,这就惹来了一群找他算账的人。
“站住!别跑!”
前方的几人气势汹汹地追了过来,大有要把乔清许大卸八块的架势。
乔清许早有准备,拔腿就跑,一些不明就里的店主听到店外的喧闹声,循声看来,只能看到一道白影飞速闪了过去。
常年在库房里走动,乔清许的体力还过得去,他就如兔子一般在狭窄的巷子中疾速穿行,一时半会儿,那些肥头大耳的老板们还真追不上他。
但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一直这么跑下去也不是办法。
再次拐进一条小巷,乔清许眼尖,发现了一家废置的店铺。他迅速躲进店里,藏进破烂的置物柜中,而没几秒后,店外便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
“人呢?”
“那小兔崽子跑哪儿去了?”
剧烈运动后的心跳没法立刻平复下来,乔清许屏住了呼吸,动也不敢动,任由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至下巴,再滴落到裤子上,晕染出深色的痕迹。
下一秒,“哐”的一声,店铺的大门被人猛地踹开。
乔清许的心跳骤停了一瞬,随即跳得更加厉害。他握紧了手机,做好随时报警的准备,闷热又潮湿的空气让他呼吸不畅,竟生出了些许窒息感。
“他刚才是往这边跑了吧?”
“没看清,也可能跑另一边去了。”
“要不再去出口堵堵?”
“我看行。”
“跑了也没事,让老王把监控截图发群里,以后见他一次揍他一次。”
几人在门口聚集了片刻,没人发现乔清许的踪迹。脚步声逐渐远离,乔清许刚松了口气,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吓得他差点没松手掉在地上。
见是杨彦打来的电话,他轻轻吁出一口气,挂断后用文字回复:马上就到。
约定的饭店就在古玩市场的街对面,一家土味菜馆,专做正宗的九大碗。
乔清许悄摸离开古玩市场,来到这家饭店时,杨彦父子已经在包厢坐了一阵,满桌子的菜刚好上齐。
许久未见到乔清许,杨建章很是热情地招了招手:“小乔,快来坐!”
乔清许点了点头,来到杨彦身旁坐下,对杨建章道:“杨叔好,不好意思来晚了。”
“你是跑过来的吗?”杨彦扯过一张纸巾,给乔清许的额头擦汗,“怎么出这么多汗?”
乔清许下意识地偏了偏头,也没有讲他刚才的“英勇事迹”,从杨彦手中接过那张纸巾,擦着额头说:“外面有点热。”
“确实很热,这些年一年比一年热,你刚回来还适应吗?”杨建章问。
“还好。”乔清许说,“国外也很热。”
“时间过得太快了。”杨彦给乔清许烫起了碗筷,“转眼间你都出国六年多了。”
准确来说,是六年零两个月。
高中毕业后,乔清许去了国外读艺术品管理专业,本来逢年过节他还会回国,但自从父亲因病去世后,他就很少回来了。
也不是他不想回来。
临近毕业的时候,他拿到了国际顶尖拍卖行的offer,想着机会难得,他便在国外又待了两年,直到拿下国内的拍卖师执业证书后,他这才放弃国外更好的发展,回国来——
接手他父亲留下的拍卖行。
许久没有吃过正宗的农家土菜,乔清许的味蕾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杨建章一直在问他国外的生活和工作,他始终耐心回答,等杨建章再也找不到话题,他这才聊起他回国来的目的:“杨叔,这一季秋拍的主题定了吗?”
“主题?”杨建章手一顿,继续夹菜,“这次秋拍,瓷器杂项会比较多。”
一听就是没有主题了。
乔清许放下筷子,说道:“可能还是定个主题比较好,比如花鸟虫鱼等等,这样也有利于销售。”
“来,小乔。”杨建章并未接话,夹了一块夹沙肉到乔清许碗里,“你在其他地方可吃不到这好东西。”
东西虽好,吃多了也腻。
乔清许垂眸扫了眼碗里的夹沙肉,继续道:“现在各大拍卖行都很重视预展,我们也……”
“小乔。”杨建章笑着打断,“我们福至也不是什么大拍卖行,没必要搞那些花样。”
“可是……”
“你才刚回国,还是先熟悉下环境比较好。国内有国内的规矩,你在国外学的洋人那套,不一定在这里适用。”
乔清许沉默了一瞬,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我学的不是‘洋人那套’,是经验。我想这次秋拍就由我来策划,到底适不适用……”
“这次秋拍的工作早就开始了,现在策划也来不及。”杨建章略微敛起了眼里的笑意,摆出长辈的姿态,“我理解你想尽快回来工作,但这事急不来。我看你先去库房里帮忙吧,这样也好尽快上手。”
三番五次被打断,饶是不急不躁的乔清许,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他一点也不意外杨建章会是这样的反应。
杨建章是他父亲乔必忠的合伙人,手里有福至拍卖行一半的股份。两家人关系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算不上有多亲近。
乔清许为了读书和拿证,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他压根没指望一回来,杨建章就会接纳他。
“杨叔。”乔清许将双手放在膝盖上,脸色严肃了几分,“您是不是忘了,这拍卖行有我一半。”
他的语气仍然克制,但这话多少有些不客气。
碗筷的声音骤然停止,餐桌上安静了下来。
杨彦有些诧异地看着乔清许,杨建章也是没想到几年不见,乔清许竟然会不顾长幼尊卑,这么跟他说话。
不过一想乔清许好歹也二十四了,不是个好打发的毛头小子了,他便稍加思忖,做出让步的模样:“你不想管理库房也行,总得联络客户吧?最近姬文川有一件明成化的高足杯要出手,你能说动他放我们这里拍卖,我就让你负责这次的秋拍。”
“姬文川?”乔清许听着有些耳熟。
他还未来得及深想,又听杨建章意有所指地补充道:“你说不定还真有机会,他就喜欢你这样的小年轻。”
杨彦突然皱眉:“爸!”
“欣赏,是欣赏。”杨建章立马改口,“他就欣赏你这样的年轻人。”
第2章 太过荒唐以至于有些好笑
乔清许没注意到杨彦父子的异样,脑子里正搜索着姬姓相关的关键词。
姬家是老钱圈里的名门望族,分支众多,产业遍布东南亚。初中近现代史的课本上,不少赫赫有名的实业家都出自姬家,只是近些年来,姬家行事低调,只有少数人在社会上抛头露面。
如果乔清许没记错的话,杨建章口中的姬文川就是姬家主家当前的“门面”,国内收藏界举足轻重的一号人物。
他要是看上什么东西,连带着同类别的物件都会受到追捧。
“你觉得怎么样?”杨建章打断了乔清许的思绪。
“他的那件高足杯,”乔清许的心里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估价多少?”
杨彦推了推眼镜,接话道:“是那件明成化斗彩龙凤纹高足杯。”
乔清许:“……”果然。
半个世纪前,这件东西曾在乔清许工作的上一家拍卖行拍出过五十万美元的天价,放到今天,它的估价只会在五千万人民币往上。
而福至拍卖行一整年的成交额才一亿元左右,属于比下有余比上不足,在国内的大拍卖行里完全排不上号。
因此姬文川除非脑子进水,否则绝不会把东西交给他们家来拍卖。
太过荒唐,以至于有些好笑。
乔清许没什么反应地看向杨建章:“杨叔,你认真的吗?”
“你看,小乔,”杨建章早有应对的说辞,“让你做简单的工作,你看不上;让你做困难的工作,你又不愿意。这虽然是咱自家的拍卖行,也不能这么任性吧?”
“爸。”坐在中间的杨彦看氛围不对,打起了圆场,“清许只是想回来帮忙而已。”
“我也没不让帮。”杨建章说,“但既然回来,总得有点用吧。”
“你让他去找姬文川,这不是为难他吗?”
“所以我说从基础的工作做起,这也是为他考虑。”
或许杨彦确实是在为乔清许考虑,但杨建章绝对不是。
乔清许不想再听这些冠冕堂皇的套话,问杨彦道:“你们已经去拜访过姬文川了吗?”
“没有。”杨彦一副怎么可能的表情,“他那样的人哪有工夫搭理我们。”
看样子乔清许猜得没错,杨彦父子和姬文川压根就不认识。
如果认识,即便是私下讨论,碍于情面,他们也会称呼姬文川为“姬先生”或者其他尊称,而不是和乔清许一样,作为陌生人,可以毫无顾忌地直呼其全名。
这也更加确定了乔清许的想法,杨建章就是在故意刁难,因为这事儿连杨建章自己都办不到。
“你也不用勉强。”杨彦又说,“姬文川混的是资本圈,收藏对他来说就是玩儿,我们不可能争得过那些……”
“我去。”乔清许言简意赅地说道。
空气安静了一瞬,杨彦愣了愣,难以置信地问:“什么?”
“我说你们不敢去,我去。”乔清许说。
他的想法很简单,他之所以放弃更好的发展回国来工作,就是想让自家拍卖行跻身一流拍卖行之列。
虽说这个目标现在还很遥远,但从长远来看,只要福至的生意不断扩大,他就总会跟姬文川这样的大收藏家打交道。
还不如趁早去混个眼熟,也不是什么坏事。
“那你要是没成功,”杨建章顺理成章地说,“去库房帮忙没什么问题吧?”
如果乔清许是个年轻气盛的愣头青,为争一口气,说不定也就答应了。
但他只是不置可否地说道:“我先试试。”
从饭店里出来的时候,夕阳还未完全落下,橘色的光线把错落有致的建筑切割成了明暗两个世界。
热气仍然弥漫四周,乔清许只想快点回家冲凉,但杨彦非要送他回家,明摆着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他也只能配合杨彦的步伐,慢悠悠地往家里走。
“你是不是又长高了?”杨彦看着乔清许的肩膀,“你刚出国的时候肩膀只到我这儿吧,”他比了下自己的胳膊,“现在都跟我一样高了。”
乔清许测量出来的身高是1米79,但世界上就没有1米79的男人,他说道:“我现在一米八。”
“确实高了。”杨彦点了点头,“刚才我爸他……”
“我知道。”乔清许打断道,“杨叔不希望我回来。”
“你别想那么多。”杨彦说,“反正最后拍卖行都是我们俩的。”
乔清许没有接话,两人又往前走了一阵。
统共不过十分钟的路程,老小区的大门很快出现在了前方。成排的路灯忽地一齐亮起,一下把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长。
杨彦突然放缓了步伐,欲言又止地说:“你这些年……”
乔清许微微偏头扫了他一眼:“什么?”
“有没有谈恋爱?”
乔清许淡淡收回视线,看着石砖的纹路:“没这个心思。”
他终归是要回国的,也没什么兴趣谈异国恋。
杨彦呼出一口气,紧绷的步伐放松了下来:“我家把老房子卖了,不然我也可以搬回来住。”
“没必要。”乔清许说,“这里物业不行。”
“这样我们可以一起上下班。”
终于走到了小区门口,乔清许停下脚步:“我到了,你回去吧。”
说完,他便要继续往里走,杨彦连忙叫住了他:“姬文川是肯定不会把东西给我们拍卖的,你别白费工夫了。”
乔清许没有回头,不甚在意地说:“不试怎么知道?”
话虽如此,其实乔清许自己也知道希望渺茫。
但拍卖师的本质就是中介,寻找卖家和买家是日常工作,哪来白费工夫一说?
看看小区门口的那些房地产中介,他们在不停打电话的时候,也并不知道哪一单会成。
冲过澡后,身上清爽了不少。
乔清许擦着湿发从卫生间里出来时,安茉的电话正好打来。他将毛巾搭在脖子上,接起电话:“你忙完了?”
“这逼班我真是一天也不想上了。”安茉一边吃着饭,一边抱怨,“又加班到现在!”
乔清许笑了笑:“那你倒是辞职。”
“别,我不想被我妈打死。”安茉说道,“再说这逼班辛是辛苦了点,但还是很有意义的。”
安茉在文物局下属的海外文物回流协会工作,正经的事业编,放相亲市场非常抢手的那种。
她虽然经常抱怨,但乔清许看得出来,她对她从事的工作非常自豪。每当有海外文物成功回收时,她都会把单位的文章发得满世界都是。
“你给杨建章一个下马威了吗?”抱怨结束,安茉问起了正事。
“没。”乔清许打开免提,收拾起了行李,“他没给我个下马威就不错了。”
他简单说了说刚才饭桌上的事,安茉听完后,反应果然很大:“什么?他竟然叫你去库房?他打发叫花子呢?!”
“没办法。”乔清许把带回来的博物馆纪念品放进他的收藏柜里,“谁让他在我爸困难的时候拉了一把。”
福至拍卖行最初是由乔清许的父亲创立的,但后面由于经营不善,濒临破产,还是杨建章花钱救了回来。
所以乔清许很难在杨建章面前说,这是他家的拍卖行。
本来乔清许并不排斥杨建章这个叔叔,但自从他爸走后,杨建章想要悄悄给拍卖行改名被他得知,他连夜赶回国制止后,他和杨建章就只剩下表面客气了。
至于安茉,高中那会儿她和杨彦是同桌,而杨建章也不知抽什么风,非说安茉喜欢杨彦,影响杨彦学习,让班主任把安茉调去了其他位置——恰好成了乔清许同桌,自那之后,安茉就非常讨厌这家姓杨的。
“所以你刚才微信上找我打听姬文川,就是因为这事?”安茉问道。
“对。”乔清许关上收藏柜,用毛巾擦了擦新渗出来的汗珠,“你跟他接触过吗?知不知道他平时喜欢什么?”
“没有,不过我刚才问了我们组长,听说他是出了名的爱喝茶。”
喝茶?倒是符合乔清许心中对于年长者的印象。
——之前他在网上见过姬家家主的照片,是个老年人。
“你是要去拜访他对吗?”安茉又说,“我可以让我们组长帮你打个招呼,这样你应该不用等太久。”
文物局的名头还是很好使的,没过两天,乔清许便约到了姬文川的时间。
见面地点在锦城大厦三十三楼的雅颂私人博物馆,这里本来需要购票进入,但乔清许有预约,门口的保安并未拦他。
一进入展厅,四周瞬间暗了下来,冷气骤然打在身上,仿佛踏入了某个庄严的世界。
厚重的深色地毯吸收了多余的光线和声音,置身其中,目光所及之处只剩下展柜里精心布置的展品。
乔清许是不逛国内的私人博物馆的。
民间的私人博物馆和官办博物馆不同,多是企业家附庸风雅,为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瞎搞的。
什么造型奇特的陶俑、形状怪异的青铜器,随便贴个标签就放展柜里展览,也不怕专业人士看了笑话。
但姬文川的私人博物馆很不一样。
每件展品都有详实的介绍,包括前任藏家是谁、通过什么途径入手、断代的依据是什么等等,布展的逻辑也极其讲究,主题分明,乔清许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专业的私人博物馆。
都说收藏是有门槛的,的确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称为收藏家。
从瓷器馆里出来,正要进入金器馆时,一个身穿黑色职业套装的女人靠近了乔清许。
她耳上挂着蓝牙耳机,手上拿着平板电脑,语速飞快地对乔清许说:“您好,请问您是乔先生吗?”
看展的闲情瞬间烟消云散,乔清许不由得紧张了起来:“我是。”
“我是姬先生的秘书,跟您邮件里联系过。”女人自我介绍完,又说,“姬先生还在会客,您可能还得再等一会儿。”
乔清许闻言,紧张反而缓和了不少:“没事,那我再逛一逛。”
秘书扫了一眼乔清许手上拎着的礼盒,说:“礼品您可以先交给我。”
乔清许下意识地抬了抬手,但他突然想到东西交给秘书,姬文川可能就不会看了,便又放下手说:“还是我自己交给老先生吧。”
——也不确定这样能不能行,他用了他能想到的最尊敬的称呼。
然而听到这个称呼,秘书先是面露迷惑,随即职业化的脸上浮现了浅浅的笑容。
她压抑住笑意,说道:“好的,待会儿‘老先生’忙完了,我来叫您。”
第3章 他是真不确定也有些好奇
宽敞明亮的会客厅里,乔清许紧绷着后背,端坐在太师椅上,此时此刻只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这两天他的心思都放在那只高足杯上,也做足了准备,带了厚厚的一沓策划书过来。
但他怎么就没想到花点时间去查查姬文川到底长什么样??
时间回到几分钟前。
过了好几道安检,秘书把乔清许迎进了会客厅。
会客厅延续了外面展厅的风格,各色中式家具显得沉稳又大气。
墙上挂满了名家的书画,跟放在外面展览的不是一个量级,徐悲鸿的马、齐白石的山水……
乔清许在心里咋舌,默默评估着这些画作的价值,这时会客厅另一头的镂空雕花屏风后走出了一个年轻男人。
男人身材高大,穿着藏青色改良式唐装,白色翻袖设计得很是时髦。对襟没有扣上,露出了里面的圆领打底衫,又显得随意了几分。
一般乔清许很少会观察别人的长相,但这人一看就气质不凡,他便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英挺的鼻梁和眉骨构建起了凌厉的脸部线条,让人觉得不好靠近,但温润的嘴唇和彬彬有礼的眼眸又凸显出儒雅之气,一时间难以界定。
男人径直朝乔清许走了过来,动作松弛地伸出右手:“你好。”
乔清许有些奇怪,但还是礼貌地伸手回握住对方,说:“你好,你也是姬先生的客人吗?”
毕竟这里是会客厅,刚刚姬文川还在会客。
男人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随即微微勾起唇角:“我就是姬文川。”
“……什么?”乔清许直接愣住,握着姬文川的手竟忘了收回来。
回忆结束。
乔清许愿意把刚才发生的一切称之为他的年度蠢事。
他在国外不是没接触过厉害的收藏家,但哪个不是七老八十?
而且他总觉得他在网上见过姬家的家主,就是个老年人,加上安茉说姬文川喜欢喝茶,他便下意识地代入了那位老者,但现在想来,那应该是姬家的长辈,而不是姬文川本人。
隔着宽大的黄花梨书桌,乔清许看着姬文川慢悠悠地取茶烫盏,又暗中估了估他的年纪,怕是只有三十出头。
刚才的那位秘书看上去那么严肃,怎么不提醒提醒他,还学他叫姬文川“老先生”呢?
非要说的话,姬文川全身上下就只有左手的翡翠扳指跟老气沾边,那枚扳指翠绿欲滴,浑然天成,一看就价值不菲,戴在年轻人身上多少有些违和。
但一想姬文川的身份,那股违和感自然就不存在了。
“你是福至拍卖行的乔——?”分汤结束,姬文川把七分满的茶杯递了过来。
乔清许倾身接过,视线只敢看着杯中:“乔清许,渠清如许的清许。”
“乔必忠是你的父亲?”姬文川端起自己的那杯,轻轻一抿。
“是的。”乔清许说。
“我听说过他,打假斗士,很值得尊敬。”
“谢谢。”
乔清许拘谨得不行,拿着茶杯动也不敢动,明明是他来拜访姬文川,却搞得好像面试工作似的。
对话总是被他短短两个字终结,姬文川实在无奈,笑着问:“我有这么可怕吗?”
乔清许自知表现差劲,面露尴尬:“没有,就是刚才……”
“没关系。”姬文川语气温和,又端起了茶杯,“上好的御前龙井,不尝尝?”
先入为主真的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乔清许凭着常识和模糊的印象,以为姬文川是位老者,结果闹了那么大的笑话;
他听杨彦说“他那样的人哪有工夫搭理我们”,又以为姬文川高高在上、难以接触,但实际上的姬文川温文尔雅、态度随和,即便是地位比自己低的年轻人,也会主动上前握手。
心里的忐忑被彻底抚平,乔清许端起茶杯放到鼻尖,闻茶赏汤,呷茶啜饮,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
姬文川看着他熟练地品茶,问:“怎么样?”
“好茶。”乔清许的动作表明他确实懂茶,所以简单两个字就已足够。
姬文川笑了笑,端起茶壶,给乔清许续水:“现在懂茶的年轻人不多。”
乔清许终于逮着机会化解方才的尴尬:“姬先生您也很年轻。”
“你很意外吗?”姬文川挑眉问。
“嗯。”乔清许略带抱歉地说,“是我没做好功课。”
来拜访人,先做功课。
挺正常的一件事,但在当事人面前说出来——“我为了见你,还要做功课”,倒是挺新奇的拜访方式。
透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
姬文川抿了一口茶,视线扫过乔清许那鼓囊囊的商务背包:“看你准备很充分的样子。”
乔清许说:“有做其他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