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野菜听到此言,恨不得手刃了彭浩。
“我呸,这个贪官!抓商枝一次还不够,难不成还要抓第二次?”
而陶南吕更是一眼就看透,彭浩定是蓄意瞒报了寿安县的疫病,不然何至于偷偷摸摸地将这些流民关在城郊。
也就是在此时,陶南吕意识到是时候搬出自己的身份,来府城求见韦景林,不然寿安县的疫病,早晚酿成大祸,到时倒霉的便不止是一人、一家乃至一城。
正是在这样的前提下,温野菜一路驱使着马车,狂奔至府城。
一路上,府城的种种繁华他丝毫未曾入眼,一门心思都是如何快点见到知府,想办法救出喻商枝。
他很快见到了知府韦景林。
作为平头百姓,他本该一跪到底,却是刚跪到半截就被叫了免礼。
韦、陶二人老友相见,本该好好寒暄叙旧,可寿安县的疫病就像是一把铡刀,高悬头顶,令人不敢拖延分毫。
陶南吕将从牛二龙等人口中探听到的城中消息,一五一十地转告韦景林,韦景林很快意识到,寿安县的境况,定然已经比自己设想中的更加严重。
他当即做出决定。
“尤大人,你即刻拿着本官手令,与陶庶老一道前往寿安县,彻查寿安县县令彭浩瞒报疫情之事,不得有误!”
对于彭浩这种人,没有个顶头上司亲自前往压阵,他必定还是有恃无恐。
如今同知下狱,韦景林身为一府之首,断然是走不开的,通判前去便是最好的选择。
尤德明巴不得赶紧有个机会表现表现,毕竟他很明白,自己与卫均共事多年,若说自己对卫均的勾当一无所知,就算韦景林相信,他自己都不信!
韦景林之所以还在用自己,无非是已经调查清楚,他这些年在通判任上,虽无大功,也无大过罢了。
至于旁边这位陶庶老,别看现在致仕多年,当年可也是正五品的太医院第一人,不知见过多少次皇上太后的人物,更不是他能轻易得罪的。
“下官听命!”
尤德明迅速安排下去,命府中衙役准备车架,又点了好几队人马。
可叹韦景林和陶南吕一对老友,才刚重逢,又要分别。
须臾之间,温野菜便又随着府衙的人马,坐上了由府城往寿安县去的马车。
一路上,他都紧握那枚与喻商枝成双成对的荷包。
身处寿安县衙中的彭浩,尚不知自己即将大祸临头。
他听闻手下已将卢杜仲和喻商枝抓来,而这两人因为昨夜身处火场之中,都或多或少吸入了大量浓烟,故而至今还未苏醒。
那个叫玉竹的学徒,更是始终坚称自己与走水一事无关。
县丞在此时,又探出脑袋出馊主意。
“大人,这二人若醒不来,便是他们命该如此,倒是那个叫玉竹的小贼,应当率先严加惩办!”
彭浩捋了捋没几根的胡须,缓声道:“所言不错,那两个郎中就暂且关押,那个叫玉竹的,就以纵火之罪论处!”
说罢他又问县丞道:“那个药方,那些个郎中可琢磨出个名目来了?”
县丞堆笑道:“恭喜大人,城中这些个有资历的郎中已看过此方,均说此乃神方,定对城中疫病有奇效啊!大人,看来还是这仁生堂的郎中经验丰富,各个都有妙手回春之能。”
彭浩不咸不淡地抬了抬眼皮道:“先将此方施行下去,若真有用,届时再嘉奖葛良及仁生堂也不迟。”
彭浩自觉万事即将尘埃落定,心情大好,压根不在乎那些个卷入其中的倒霉鬼。
挥手令县丞等人退下后,他甚至悠哉悠哉的哼起了喜欢的折子戏小调。
孰料一句戏腔还没拉到尾,就见才刚出门的班头又慌里慌张地跑了回来。
“大人,大事不好!”
彭浩顿时沉下脸。
这一天到头,这帮子下属就没什么旁的话说了不成,动不动就是大事不好,他嫌晦气!
然而这一次,却是容不得他耍威风训斥回去。
只见前脚班头刚飞奔回来报信,后脚一名青袍官员就带着大批人马,浩浩荡荡地闯进了县衙!
彭浩上任两年,自然认识尤德明的。
不如说在看清楚那官服颜色后,他就已经小腿肚子转筋。
他强自镇定着,堆出一抹笑容,正要迎出去,就被尤德明兜头甩了一句。
“彭浩!寿安县疫情蔓延,你身为一县父母官,知情不报,该当何罪!”
作者有话说:
嘶,没想到还没写到夫夫见面(着急地走来走去)
1、“班头”,县衙一队衙役的领头
2、“庶老”,对致仕官员的尊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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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德明的到来, 打了彭浩一个措手不及。
他情急之下编出来的说辞,在尤德明的质问下通通不堪一击。
尤其是当他得知,同知卫均已经被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韦景林奉皇命抄家下狱时, 深知自己大势已去,当场跌坐在地。
尤德明即刻命人上前将他拖回后衙寻个地方软禁, 到时待查明彭浩这两年来任上的所作所为后,再行惩处。
不过他这身官服,八成是穿不下去, 要被扒干净了。
彭浩如此, 尤德明很清楚下面的县丞、县尉等人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不过总不能无人可用, 故而还是暂且留着这两人在跟前。
然而对于县丞来说,好景亦不长。
他根本想不到陶南吕的真实身份, 以及其与喻商枝的关系。
在他张口一推三四五,妄图把所有的罪责都堆到喻商枝和卢杜仲,以及玉竹头上的时候, 他就也大难临头了。
“满嘴胡言!”尤德明斥道:“别以为你们先前滥捕流民一事本官不知,更有流民作证,你们所谓仁生堂郎中呈上的药方,乃是喻商枝和卢杜仲二人之成果!”
县丞傻了眼,在这件事上, 他压根也不清楚真相,全靠葛良一张嘴罢了, 哪知这竟然也是假的不成?
他当即告饶道:“大人冤枉,下官不过是转述葛良所言罢了, 谁知道他胆大包天, 竟敢在此事上作假!”
尤德明很快问明喻、卢二人及葛良所在, 迅速安排道:“即刻将喻商枝、卢杜仲、常凌三人寻地方好生安顿, 延请郎中诊治,至于玉竹、葛良,押至公堂,由本官亲自审理!”
说罢又看向陶南吕,恭敬道:“陶庶老,既然您在此处,喻商枝等人的诊治,少不得要劳驾您了。另外先前彭浩好召集了好些个城内郎中,在这县衙之内钻研药方,还望您稍后也能去指点一二。”
对此陶南吕自是应下,随后就带着早就心急如焚的温野菜一并前往。
县衙顷刻之间变了天,底下的人都还懵着。
只知道通判驾临,是个比他们县老爷还大一级的府城高官。
又听到“庶老”的叫法,见其对陶南吕如此客气,便也不敢怠慢,连带对一旁的温野菜也小心翼翼起来。
得知他们要医治喻商枝几人,更是赶紧把人运到了衙门内,寻了个干净的房间安顿好。
一边心里庆幸,幸而是他们手底下的人办事拖延了一些,若是再晚一会儿,这惹不得的人物见这两个郎中进了大牢,自己怕是更要遭殃。
温野菜进屋之后,很快见到了躺在榻上的喻商枝。
一别小半月,他竟不知喻商枝已经憔悴至此。
周身清减了一圈不说,因是从火场中死里逃生,浑身上下更是一片狼藉,露在外面的皮肤上还有未经处理过的烧伤。
他登时眼眶一酸,却也知道不能耽误陶南吕的诊治,便忍着退到一旁帮忙。
一番折腾后,三人总算都被擦洗干净,脱掉了脏污破损的外衣,而陶南吕的诊治也有了结果。
“此三人包含喻小友在内,皆是浓烟入体,伤及肺腑,上扰清窍,故而昏迷至今。且前些日子大约劳累过度,气血多有亏损,万幸的是,皆无性命之忧。只是少不得要好生将养些时日,不然怕是要落下病根。”
陶南吕的一番话总算令温野菜放下心来,很快药方开出,自有当归跟着县衙中人的指引,却寻小厨房煎药。
有尤德明从府城带来的随从跟着,县衙里这些人无一敢造次。
后来的事,温野菜便一概不关心了。
他专注守在喻商枝与常凌所在的屋内,一门心思照顾着这两人。
至于卢杜仲,自是也有闻讯而来的家人照料。
到了当日下午,常凌率先醒来。
大约是他年纪小,体质更好些。
“主夫?”
常凌睁开眼看到温野菜,一时间难以置信。
他嗓音被烟熏得沙哑,回过神来后第一反应便是问喻商枝如何。
温野菜指了指不远处的床榻,帐幔之后,隐隐可见喻商枝躺着的身形。
“他也没事,只是还未转醒,你们都已安全了。”
常凌眼里透着好些茫然,直到陶南吕到来,为他再度诊脉,又喝了一碗药后,他才清了清嗓子,努力说了些只有他们知道的事情。
得知玉竹竟然被当成是放火的犯人,押上公堂受审后,他激动道:“这不可能!”
温野菜连忙安抚他,“你且放心,县令彭浩已经因玩忽职守被府城来的通判大人制裁,现下这案子,交由通判尤大人审理,尤大人定会还他清白。”
常凌虽搞不清楚怎么连通判大人都来了,他甚至一时想不明白通判大人是个什么官。
喝了药后,倦意上涌,他再度躺下睡去。
温野菜替他整了整被角,这才挪回到喻商枝的床边。
算来从昨晚到现在,眼前人已经昏迷了一整日。
要不是医术有保证的陶南吕说他脉象平稳,温野菜绝对早已坐不住了。
他牵过喻商枝的手,学着把手指搭在对方的脉搏之上,一点点感受着其下细微的跳动。
他不懂什么浮沉迟数,只想通过这种方法,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一二。
时间一丁一点的流逝,待到入了夜,常凌再度醒来稍好些后,就主动提出换了个房间去休息。
余下守着喻商枝的温野菜也支撑不住,眼皮子开始打架。
他靠着架子床的床边,即使如此却也不愿休息,而是盯着桌上的一盏油灯发愣。
他既担心就在身边,尚未苏醒的喻商枝,又不禁会分心去想,被留在村子里的年年怎么样了。
发现一整天见不到两个爹爹,会不会已经哭了好几场。
一颗心像是被泡在浆水里,酸到极致就成了苦。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后,温野菜赶紧抬起手狠狠揉了一把脸。
他强迫自己转而去想,喻商枝没事,年年也没事,前者就在他身边安稳地躺着,后者在村子里,定也会被照顾得很好。
一口浊气徐徐吐出,温野菜打起精神,打算起身去看看桌上的水可还热着。
若是凉了,少不得唤人进来再添一壶,省的喻商枝醒来后没有热水喝。
就在这时,他余光突然瞥见喻商枝垂在一旁的手动了动。
温野菜登时呼吸一滞,仔细看去,才发现喻商枝的睫毛也在颤动,显然是真的快醒了。
他一时激动,又压抑着声调,俯下身唤道:“商枝?”
这两个字就像旷野上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吹散了将喻商枝深裹其中的大雾。
他已经忘记上一回听见外界的声音是什么时候,只觉得自己在一片混沌中踽踽独行了很久。
且这次唤他的声音是……
他蓦地睁开眼,被虽昏暗却仍觉得很是尖锐的光线刺了一下。
随即一道阴影袭上,为他遮挡住了那一抹光。
喻商枝缓缓动了动眸子,看清了面前人的面容。
“……阿野?”
他和常凌一样,上一秒的记忆还停留在浓烟滚滚的火场之中,再睁眼时,看见的人却是温野菜。
着实让人好半天都缓不过神来。
尤其是他已经很努力在讲话了,但说出来的字句却是破碎又沙哑,几乎听不出本来的意思。
但不妨碍温野菜辨认出,这是喻商枝在叫自己的名字。
他快速抹了一把眼角,把白日里同常凌解释过的话,又同喻商枝讲了一遍。
喻商枝这才知道,原来走水已经是昨天晚上的事,而在自己昏迷的一日里,竟已发生了这么多。
他回握了一下温野菜的手,感受到了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一股淡淡的温热。
想开口说点什么,可这下喉咙好像彻底发不出声音一般,彻底罢工了。
夜太深了,他们本无意去打扰陶南吕,不过没想到大约一刻钟后,当归过来瞧了一眼,得知喻商枝已醒来后,便匆匆去请了陶南吕来。
【陶前辈】
喻商枝发不出声音,只能比划口型,他就算看不见自己的神情,也知道必定是颇为懊恼的。
陶南吕替他把了脉后浅笑道:“醒来就好,你自己想必也清楚自己的状况,老夫也就不啰嗦了。这嗓子乃是被浓烟所伤,这几日就先莫要开口,将养一下,很快便能恢复了。”
喻商枝点了点头。
【有劳前辈】
陶南吕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与小卢郎中合力钻研出的药方,老夫已经看过,实在是十分精妙。现下已交给城内各个医馆的郎中,让他们拿去对城中的病患施用。”
这句话必定是最可以令喻商枝安心的。
陶南吕说罢就起身离开,把时间留给分别多日彼此牵肠挂肚的小两口。
房门再次阖上,喻商枝咳了几声,只觉得浑身由内而外透着一股疲乏。
温野菜重新打了热水,替他擦了擦脸颊、脖颈和手心,这才醒了没多久,便出了一身的虚汗。
“陶老前辈说你连日过劳伤神,饮食无序,就算没有这回意外,你也逃不过大病一场。”
若是没有走水受的伤,温野菜见到喻商枝,少不得要埋怨他不珍惜自己的身体。
但现在看着苍白虚弱,还暂时失声的喻商枝,他还能有什么话可说。
喻商枝很想安慰温野菜几句,奈何现在着实没有这个能力。
只得讨好般地牵过温野菜的手,在对方掌心挠了几下,又指了指里侧的床榻。
温野菜看他一眼,半晌后总算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来。
“我去洗漱一番,便上来陪你睡。”
话虽如此,等温野菜换好衣裳回来时,喻商枝早就脑袋歪在枕头中睡熟了。
所幸这回看过去,眉目是舒展的,再无先前昏迷中的那股沉郁。
他抖开被子,躺在了喻商枝的身边,额头抵上喻商枝的肩头。
在这份久违的安心中,缓缓入眠。
这一夜几个受伤的人睡得尚可,其余人却是彻夜未眠。
尤德明好好一个通判,被派来接手彭浩留下的烂摊子,一夜过去便上火到起了一嘴燎泡。
他昔年也曾在县令任上干过多年,于刑案诉讼方面颇为见长。
为了尽快能同韦景林复命,直接下令连夜审理玉竹和葛良。
别看前者小小年纪,说话确实条分缕析,不卑不亢,后者却是没多久就吓得说话都颠三倒四起来。
尤德明察觉到此事背后必有蹊跷,便派人在城郊草棚附近搜查。
果然很快就被人寻到乱葬岗内匆匆埋下的潘成功尸体。
加上营地内做饭的粗使婆子曾目击到,潘成功和葛良一起离开营地的背影,更说明潘成功多半是死于葛良之手。
葛良终究不是什么天生就大奸大恶之徒,公堂之上,惊堂木拍了几下,他就在惊惧交加之下竹筒倒豆子,对自己与潘成功的谋划,以及杀害潘成功之事供认不讳。
尤德明一听,这二人背后竟还藏着一个仁生堂的二东家,当即喊人将任长海也缉拿到此。
寿安县谁不知道仁生堂最大的靠山就是县令彭浩,如今彭浩都倒了台,谁又管任家是哪根葱。
县尉为表忠心,当即亲自带了捕房的人马,浩浩荡荡杀去了任家。
任长海昨晚还在做梦凭借此次疫病,发一回药材的横财。
一夜过去,便稀里糊涂地被按在了公堂之上,端坐面前的还是位不认识的青袍官员!
有尤德明坐镇其上,葛良自知杀人重罪下难逃一死,将这些年来于仁生堂中见识过的,任长海的所作所为尽数说了个清楚明白。
这简直是按下葫芦浮起瓢,一桩案子连着一桩案子。
不审就罢了,一审就足足审了三天。
到了最后,尤德明见面前摆着的任家累累罪证,其中还牵扯到数桩人命案子。
兹事体大,恐不是自己能做决断的,遂在请示了韦景林后,决定届时将任长海等一干人等,由囚车押送回府城,于府衙受审。
但念及寿安县疫病正盛,暂且还是将这些人押在了县衙大牢之内。
任长海、任欲晓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过去不知害多少人下的牢狱,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蓬头垢面的落于其中。
在这些风波之下,喻商枝却是难得过了几天平淡的日子。
除却醒来的第二天,以手书答复的方式接受了尤德明的问话,又呈上一些关于遏制城中疫病的条陈建言后,接下来的时间,他都在自家宅子中安心养伤。
相比之下,卢杜仲的运气就更差些。
他刚回家没一日,就高热不退,现出疫病的症状。
好在现下已经有对症的药方可用,即使如此,他也算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再看四人中,唯有常凌恢复地最快,而今已经活蹦乱跳,带着小五和小六,在医馆中替人抓药。
之前由于常凌的医术着实还没到独当一面的程度,喻商枝斟酌再三,还是遣人送信,去村里把孔麦芽叫了过来。
有了这个得力的小徒弟替人把脉看诊,医馆好歹能正常开张。
“现今仁生堂已经是名存实亡,尤大人为了替你和卢郎中正名,遣人在衙门门口贴了告示,说如今各家医馆用的疫病药方,皆是出自你二人之手。这几日咱们医馆的病患简直是络绎不绝,麦芽一个人都快对付不过来。”
家中,温野菜替喻商枝吹凉药汤后,才将小碗搁到喻商枝的手里。
看对方皱着眉头一口气喝干净后,又赶紧递上另一盏温温的蜜水。
喻商枝喝罢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才能勉强用沙哑的声音道:“若非先前彭县令昏招频出,城内病患又何至于如此之多。”
温野菜何尝不知,接过空的药碗后,他也道:“好在咱们知府大人是个好官,彭县令的乌纱帽是早晚要被撸下去了,我听陶老前辈说,八成要被处以流刑,倒是可怜了贺家娘子,和刚出生的孩子。”
但真论起来,贺云和孩子一道,也是享受过彭府的荣华富贵,翻过来看背后,还不尽是民脂民膏?
慨叹之余,也只能盼着彭浩的这名幼子,日后莫要成长为和他父亲一样的人罢了。
说起孩子,喻商枝注意到温野菜的神情显而易见的黯淡下来,便知他是思念自家的小哥儿了。
“用不了一个月,待县城内事态平定,就能把孩子接过来了。”
温野菜靠在他的身上,轻轻点了点头。
喻商枝在家休养了几日,待到嗓子恢复到哪怕多说些话也无碍了,便应了尤德明的召见,去了县衙一趟。
本以为卢杜仲也会来此,结果到了却未见到对方。
晚些时候才知,卢杜仲自认比起喻商枝,实在称不上有什么功劳,索性称病不出现,免得成了那等沽名钓誉之徒。
“草民喻商枝,拜见尤大人。”
喻商枝撩袍行礼,很快便被尤德明叫了免礼。
“陶庶老,不愧是连您都盛赞的青年才俊,今日一见,这气度果然不凡呐!”
陶南吕捋须笑道:“尤大人,不瞒您说,这位喻小友的医术,怕是连老夫都自愧不如啊。”
喻商枝闻言连忙起身道:“陶前辈此言着实折煞晚辈了。”
陶南吕笑着摆摆手,“莫要谦虚,先前你我初见的那个方子,你可还有印象?”
这些天来,喻商枝一直在家休养,而陶南吕则在为了城中疫病之事奔波,故而还没什么坐下来促膝长谈的机会。
现下陶南吕乍一提起此事,喻商枝才道:“自是有印象的。”
陶南吕深深一颔首,“那个方子甚好,老夫可是还借此,替你在京中讨了个人情啊。”
此话着实说得别有深意,不止喻商枝意外,尤德明更是不禁开始细品陶南吕这几句话中的意思。
要知道陶南吕曾经官居五品,乃是太医院的一把手。
自他致仕之后,据说现今的太医院院判之一,便是陶南吕的徒弟。
太医们是给谁看病的?那自然都是皇亲国戚。
寻常官员,哪怕是一品大员,非皇恩浩荡,都没这个权力。
陶南吕这等人物在京中的人脉,绝不可小觑,而喻商枝一个小小的县城郎中,如今都和京城里的大人物攀上关系了,试问以后在这寿安县,还有谁敢小瞧?
尤德明当即笑道:“喻小郎中,你来之前,本官还同陶庶老说起,此番回府城,定是要在知府大人面前替你和卢杜仲二人讨个赏的。”
喻商枝连忙起身道:“草民不过行分内之事,但求无愧于心罢了,除此之外,实在愧不敢当。”
尤德明摆摆手道:“话不是这样说的,有功之人,自要嘉奖,这般后来之人才知道什么样的言行该当效仿。若是人人都效仿那仁生堂的行事,岂非后果不堪设想!”
喻商枝这才得知,原来仁生堂趁着疫病,囤积了好大一批药材,现下都被逼吐了出来。
这批药材的出现,瞬间解了城内药材不足的燃眉之急。
过去仁生堂在整个寿安县都甚有口碑,如今却已是过街的耗子,人人喊打。
喻商枝来了县衙一趟,得了尤德明的一通勉励。
回来之后,倒也未将那所谓在路上的嘉奖放在心上。
他身体已好得差不多,次日起便重新在医馆中坐诊。
现今城中遵循着他当时呈上的建言,官差们依着尤德明的命令,着重清理了城中水源,勒令各家都妥善处理便溺之物,更有官差一天好几次的在大街小巷中点燃避瘟香。
在这等官民齐心的努力下,各家各户的病患逐渐痊愈,新增的病患的也越来越少。
眼看寿安县城已步入正轨,在此处逗留多日的尤德明,总算可以回府城复命。
他走的这一日,官轿居于最前,后面除了随行的府衙官差之外,最显眼的就是浩浩荡荡的好几辆囚车。
城中百姓纷纷不吝于表达自己的厌恶之情,将这些日子因为疫病的缘故,家里放坏了的各种菜蔬乃至臭鸡蛋,纷纷往囚车上扔去。
再看囚车中的任长海和任欲晓父子,还有被查明险些害了贺云母子性命的任芳晓,又哪里还有昔日的趾高气昂。
眨眼已是四月初。
春光渐褪,初夏将至。
对于寿安县的百姓们来说,疫病似乎已经是昨日之事。
街市上开门营业的铺子愈发多起来,放眼望去,行人熙攘,沉寂了许久的县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热闹。
喻商枝和温野菜也早已将家人从斜柳村接回,一家人总算团聚。
夫夫两个一个多月没见年年,最大的遗憾就是居然发现,年年已经会独自坐稳了。
他们两个当爹的,终归了错过了这等极为重要的时刻,很是感慨了一阵子。
幸而年年不知道是不是有心宽慰两个爹爹,竟在某个寻常的午后,面对喻商枝和温野菜的逗弄,突然自唇齿间冒出了清晰的“爹爹”二字的发音。
两个人当场喜不自胜,把孩子抱起来亲了又亲。
不过一日之间,添福巷就有了传言。
说是温家的小哥儿不足六月即能语,怕不是外甥随舅,将来又是一个小神童。
就在喻商枝还沉浸在自家宝贝哥儿早早会说话的喜悦中时,也等到了因治疫有功而得来的嘉奖。
除却来自朝廷赏赐的二百两银子外,更有知府韦景林亲笔题写的一块牌匾,上书“大医精诚”四字。
韦景林堂堂朝廷四品命官,当年更是圣上钦点的榜眼,他所书匾额,意义自然非同寻常。
喻商枝将牌匾高悬门上,因深感“大医精诚”四字之含义,索性宣布将喻氏医馆就此改名为“精诚堂”。
取“至精至微,仁心仁术”四字,作为“精诚堂”的行医准则,教人刻成楹联,亦悬于门扉两侧。
只是外人不知,在这份赏赐之外,喻商枝还收到了一封来自陶南吕的手书。
作者有话说:
芜湖,终于写到这里了!
1、浮沉迟数,脉象的四大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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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府城?”
温野菜端着药碗上前, 在喻商枝面前的桌案上搁下后说道:“可是陶老前辈相邀?”
喻商枝纵然是个郎中,可惯常是给别人开药的,而不是自己喝药的, 眼下见到那碗黢黑的汤药也是嘴里发苦。
他装作一时没看见,转而将手中的信纸递给温野菜道:“的确是陶老前辈相邀, 说是有位病患想请我去诊治一二,信中还特地提及,让我记得带上家眷, 顺便去府城游玩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