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赘婿又在硬饭软吃—— by菇菇弗斯
  发于:2023年1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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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草棚有好几个,因此他们兵分两路。
只是纯然没想到,在外面远看时,这草棚已是足够简陋,进来之后,才发觉便是城中的乞丐,也过得比这里的流民强。
“……这哪里是住人的地方,亏得现在天气暖和些了,不然怕是病死的还不如冻死的人多。”
卢杜仲的声音被挡在口罩后,显得闷闷的。
喻商枝却是一时间没精力回答他的话,因为他也被眼前景象,结结实实地震撼到了。
只见这仓促建成的茅草棚子内,一个棚子里就挤了接近百来个人。
他们中有许多,身上的衣服都凑不成一张完整的布料,就那么直接躺在遍布石块的地面上。
里面甚至混杂着几个瘦成麻杆的孩子,窝在家人的怀里,一脸麻木。
更别提其中混着许多患病之人,横七竖八地歪在一起,面带痛苦之色。
常凌和玉竹更是连步子都不知道怎么迈了,总觉得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能踩到人。
带他们进来的差役,直接步子停在外头,连多迈进半步都不肯。
喻商枝环视一周,沉声同卢杜仲道:“卢前辈,咱们还是先看诊吧。”
卢杜仲回过神来,用力点了点头。
这时草棚中的流民,才知道新进来的这几个郎君是郎中,眼里总算是有了些身材。
但凡还走得动的,纷纷凑到他们跟前,求他们先给自己的亲属看诊。
喻商枝和卢杜仲便一人一边,挨个看起来。
看得人越多,神色越凝重,尤其是一一问过症状后,答案已呼之欲出。
待到分给他俩的两个棚子里,上百个人全部看完,已是过了三个多时辰。
因为里面连个桌椅板凳都没有,喻商枝和卢杜仲全程或蹲着,或跪坐,出来时都腰酸背痛。
两人一边打来水洗手,一边交谈着方才的见闻。
高热、胸闷、呼吸困难、吐黄水、身形浮肿、腹部鼓胀,按之肝脾肿大。
这些合在一处,卢杜仲道:“倒是和城里传闻的疫病症状几乎一致。”
喻商枝眉宇紧锁。
“卢前辈先前可听闻过类似的疫病?”
卢杜仲摇摇头,“倒是知道高热的、也知道大肚子的,但是这几样加在一起的,却是闻所未闻。”
卢杜仲不知,喻商枝却是心中有数。
他觑着这病症,倒有点像前世时在书本中见过的,同样于北地流行过的一种病,俗称“窝子病”。
“窝子”应当是那边的方言,意思就是得了此病的,一死就是一窝子,取其绝户之意。
这种病症因为医学的发展、时代的进步,早就不甚常见了,不过喻商枝博览群书,又时常听祖父讲古,故而症状一摆出来,就立刻想到了。
若真是窝子病,喻商枝脑子里就有现成的方子。
但他也知道,此事不可轻率对待。
这疾病万千,有许多只是看起来症状相仿,实则相差千里。
若是用药不对,浪费些药材也就罢了,关键是有可能反而害了病患的性命。
而且时下的疫病,与窝子病最相似的一点,就是急性病患,病势发展地极其迅速,多有猝死的结局,往往连抢救都来不及。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是在和阎王爷比试,看看谁的动作更快。
由于心下还未有定论,喻商枝没急着同卢杜仲说出自己思考的结果。
两人洗好手后往回走,恰好遇见了潘郎中和葛郎中。
这二人见了那怪模怪样的白袍子,面露不屑。
因为这种料子,都是有些人家奔丧的时候才穿的。
莫说他们了,就是刚刚进草棚的时候,那些流民也有误会,因为喻商枝和卢杜仲,也是抓人去活埋的。
按理说,他们同是来此做事的郎中,理应彼此交流,互通有无,可潘、葛两人眼高于顶,看起来不想和喻商枝及卢杜仲多说半句话。
若是平常,喻商枝绝对也懒得搭理他们。
但到底他是为了这些病患而来,故而还是压着火气上前叫住了他俩。
“不知二位前辈看过此处病患后,有何见教?”
潘郎中率先停住步子,转过身,淡淡地扫了一眼喻商枝。
“便是有什么说法,也不必同你讲。”
喻商枝不咸不淡地抬了抬嘴角。
“看来前辈胸有成竹,想必已琢磨出办法,医治疫病了。”
葛郎中跟在一旁,捋了捋自认为仙气飘飘的胡须道:“那是自然,仁生堂的积淀,又岂是你们这些泥腿子爬上来的草医郎中知道的?”
说罢就神秘兮兮地同行向前,一道进了潘郎中的房门。
卢杜仲朝地上呸了一口。
“两个老匹夫罢了,摆什么架子。”
说罢他就招呼喻商枝道:“走,咱们也回屋商讨对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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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县城之内,依旧开始出现染疫的病例
他们几人住的土坯屋, 乃是潘郎中、葛郎中、卢杜仲加喻商枝这般的顺序。
鉴于这土房子隔音确实不怎么样,也亏得另外两人去了顶头上潘郎中的屋子,不然他俩为防隔墙有耳, 少不得要去外面寻个地界说话。
“你怎么想?”
卢杜仲之前听闻喻商枝的一些事,打心底里佩服这个后辈。
他虽有家学渊源在, 可干这行的谁没有呢?
所以才方坐下,他便虚心请教起来。
喻商枝便说出先前在外面时,没说明的话。
“这等病症, 我先前倒是在医书里见到过, 就是不知究竟是不是一回事。”
卢杜仲眼前一亮。
“你真的见到过?哪本医书?”
实际上压根没有这, 喻商枝索性编撰了一个名字说给卢杜仲。
在听闻这本就是残本,现今已找不到时, 卢杜仲深感遗憾。
“亏得你过目不忘,不然这等典籍失传,岂不可惜!”
说罢他又追问书中记载的疫病详细内容, 喻商枝依照自己的记忆,一一说来。
“目前来看,这回自北地传来的疫病确实凶险,现在最要紧的应当是两点:其一,对症下药, 今早研究出医治此病的药方,其二, 找准疫病蔓延的方式和源头,及时切断, 不然患病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最终难以控制。”
卢杜仲面色凝重。
“的确是这个道理, 只是那边那两个……还不知抱的什么心思, 指不定受了任老二的指使,要给咱们使绊子。”
喻商枝也颇为担心这一点。
毕竟算起来他和卢家都得罪过任长海,说不准这回别人不来,偏偏是他俩被指派到此,也有这个缘故在。
“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戒备的同时,做好自己的事便是。”
卢杜仲对喻商枝深感佩服,两人当场掏出纸笔,研讨药方,等到回过神来,天色都擦黑了。
常凌和玉竹去灶房那边端来了晚间的饭食,果然和想象中一样的粗糙简单。
几个杂面馒头,一锅炖萝卜,恨不得连点油花都不见。
这水平,都快赶上斜柳村最穷苦的人家了。
喻商枝见状便掏出包袱里带的干粮,一人掰了一块白面饼子,剖了一个咸鸭蛋,又分了些肉干。
肉干晒得太硬,嚼起来颇为困难。
卢杜仲吃得龇牙咧嘴,却停不下来。
“亏得有你带的这些吃食,我怎么就全然没想到。”
这些平日在家中时觉得简陋的吃食,在萝卜汤的映衬下,简直堪比珍馐。
但到头来,杂面馒头和萝卜汤他们也没浪费,全都吃了个干净。
入夜后,喻商枝掏出包袱里的蜡烛,插在房中的旧烛台上,继续与卢杜仲一起挑灯夜战。
期间卢杜仲出去解手,回来时揉着鼻子道:“你猜我瞧见什么了?潘郎中和葛郎中,居然给那些差役塞了钱,让他们去城里买酒肉,那么大一个食盒,我都闻到肘子味了。”
喻商枝蹙眉道:“这里的差役每天接触那么多患病的流民,他们又遣人去城里买酒买菜,此事太过不妥。”
卢杜仲啧了几声道:“我瞧着他俩,似乎浑然不把这疫病当回事。至于差役们,拿钱办事,哪个不肯?”
喻商枝忧心忡忡,却也知道潘、葛二人不会听劝。
这日直到深夜,他们屋内的烛火才熄灭。
二人商议出了一个初步的药方,打算明日就去抓药,配好给病患们一试。
第二日清晨,谁都睡不了懒觉。
“外面怎么这般嘈杂?”
卢杜仲顶着鸡窝头,一副浑然没睡饱的样子,从床上爬了起来。
喻商枝见常凌已经飞快披上外衣,便道:“常凌,你去看看,外面在做什么。”
常凌很快出去又回来。
“掌柜的,卢郎中,外头……大约是昨夜又死人了,差役们把尸体搬去乱坟岗埋了,但那些流民里有人不依,非说人没有死,现下起了冲突。”
喻商枝和卢杜仲闻言也坐不住了,顾不上洗漱,简单套上衣服,便也出了门。
果然远远见草棚前的空地上堆了一卷草席子,还能看见席子下露出来的头发和四肢。
“你我昨日去的那几个草棚里,当是没有重症的病患。”
喻商枝说罢,卢杜仲眯着眼睛看了看,肯定道:“围着这几人的流民都不眼熟,应当是另外几个草棚里的。”
可无论是哪里的,终究是有人没了命。
远处,仍旧有人拽着差役们的袖子或是大腿,不让他们埋人。
喻商枝没考虑太久,便让常凌回屋去拿麻布袍子和口罩等。
卢杜仲一愣,“喻兄,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两人昨晚相谈甚欢,关系一下子拉近,已经是称兄道弟的关系。
喻商枝道:“那些流民不是坚称自己的亲人未死,我便想去替他们查验一番,无论是与不是,也好让他们心安。”
卢杜仲听罢,叹了口气,也让玉竹去拿自己的药箱。
两人穿上仅有的防护,主动迎了上去,差役们本还想赶人,听了他们说的话后,赶紧道:“你们来得正好,这老头都没了气息,作何是什么没死的,快些查看一番,我们也好赶紧把人埋了!”
这几个抱着尸体不肯放的流民中,有一个高大的少年,生得颇为魁梧,力气很大。
就是因为他在的缘故,差役们来硬的也没成功。
“我爹昨天还好好的,还喝了一碗稀粥,怎么会这么快就死了!你们摸摸,他身上还是热的!”
差役简直被他烦得不轻。
“这人刚死没多久,自然还是热的,还能立刻硬了不成!”
“不许你们这么说我爹!”
喻商枝叹口气,走上前蹲下耐心道:“这位小郎君,我是寿安县内喻氏医馆的郎中,奉县令大人之命,前来为你们看诊。你若是不放心,可否让我查看一下令尊的脉象,便可知……令尊是否真的已经往生。”
少年往后缩了缩。
“你和那两个老郎中是一伙的吗?”
一伙的?
这种用词,好似他们不是什么好人。
喻商枝还没开口,卢杜仲果断抢白道:“你放心,我们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少年将信将疑,但最终在差役的催促下,还是允许喻商枝诊脉。
但事实证明,没有奇迹,少年的父亲的确没了气息。
为了让少年相信,喻商枝教他去和探一个人的脉象,又拿自己做例子。
少年含着泪,怎么摸都摸不到父亲的脉搏,也听不到心跳,终于还是相信,父亲的确是抛下他走了。
在喻商枝和卢杜仲的劝说下,他不得不松开手,任由差役将父亲的遗体带走。
周围另外几个流民,不知是少年的亲戚,还是只是同路逃难来的乡里。
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抓过少年的手臂,冲着喻商枝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算作道谢,便抹着泪,一道回了草棚。
回到屋内时,喻商枝和卢杜仲的心里都怪不是滋味。
刚来第一晚,他们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便又送走了一个病患。
意识到这点后,两人都知道不能放任时间白白流逝。
飞快地洗漱完毕,草草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便去寻昨日板车上的药材。
去了之后才发现,亏得他们来得早,不然潘郎中和葛郎中,大有把所有的药材都划拉到自己筐里的趋势!
卢杜仲和喻商枝带着常凌与玉竹,生生从他们手里夺回来一半,两方人马擦肩而过时,赫然是谁也不服谁。
有了这样的开头,合作是不可能的了。
之后几天,两边的人索性各负责两个草棚,井水不犯河水。
这样的安排,虽看起来是无奈之举,实际也有道理在。
毕竟同一个病患,不可能喝两份药,如此也能尽快发现,到底是谁的方子更有用,可以更快起效。
他们各自征用了这里的灶房,搞得每日空气里都飘着浓郁的药味。
喻商枝不知潘郎中和葛郎中打的是什么算盘,不过看那个架势,两人倒也算不上十分敷衍,同样有在不断调整方子的配伍。
对此卢杜仲的评价是:“若是他俩能为这疫病付出些心力,也不算全然是没良心。”
喻商枝埋头用带来的乳钵研磨着药材,手上的茧子已经不知是磨红,简直快要磨破了,他却浑然未觉。
“无论咱们哪一方先琢磨出了诊治疫病的法子,都是造福一方的好事。”
话虽如此,他的确对自己的方子更有信心。
前两日的几剂下去,先前的一些病患已经有转危为安的趋势。
就是这里的药材已经有些不够用,幸好他和常凌还带来不少过来。
喻商枝思索着如何才能与城内的周澜再度搭上线,让他运送一些至此。
至于外头那些个差役,成日里简直就是当一天的和尚撞一天的钟,半点不想为这些流民耗费心力。
看那意思,巴不得这些流民全死绝了,尽数埋了,他们也好收工回城吃酒。
晚些时候,常凌和玉竹煎好了几天的几锅药,回来禀报道:“剩下的药材,大约还够五日的量。”
卢杜仲见喻商枝愁容满面,开口道:“若是你的方子有用,五日之后,怕是都有几个轻症的可以痊愈了,到时咱们也好就着这个由头,跟外面那个差役班头说道说道,让他想办法回禀县令大人,也给咱们多送些药材过来。”
如今也只得如此,喻商枝不置可否,几人一起端着药,小心地送进草棚。
只是喻商枝和卢杜仲负责的两个草棚,看起来情形尚可。
但潘、葛二人诊治的那些流民,过了一夜,赫然死了足足五个。
差役埋尸体之前,喻商枝提出想要看看尸体。
他仔细查过尸体的眼底、身上皮肤等处,断定他们确实是死于疫病。
就是不知是原本就病情较重,还是潘郎中和葛郎中的药方完全无用。
流民们也不是傻子,他们本以为潘郎中葛郎中看起来胡子一大把,定然医术更高明,哪成想,现在看来却是不如另一边的年轻郎中。
很快就有差役发现,有流民趁着他们疏忽之时,想从一处草棚溜到另一处的。
草棚子四面漏风,在此值守的差役也有限,根本管不过来。
喻商枝和卢杜仲很快发现,他们这边棚子里的流民不知何时越变越多,同时也就意味着,他们分到的那部分药材,要比预想中更快地用完。
偏偏在这时,衙门又派来了人,宣布了彭县令新的命令。
“限七日之内,呈上疫病药方?”
卢杜仲惊诧道:“为何突然多了时间的限制?”
而来人接下来说的话,却是令包括潘郎中和葛郎中在内的所有人都一齐沉默。
原是彭县令的办法终究还是没有奏效,哪怕他想尽办法抓尽了城中流民,都陆陆续续送到了城郊的草棚中。
但县城之内,依旧开始出现染疫的病例。
派来传话的衙门小吏,重复着彭县令的原话。
“七日之后,谁若能呈上疫病药方,重重有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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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大疫之下,必有良方现世
彭浩大概以为, 城郊的这四个郎中里,两个是仁生堂的资深大夫,两个是城里叫得上的名字青年才俊。
这么四个人, 四个脑子绑在一起,总能想出点像样的办法, 遏制住城中疫病的扩散。
自然城里余下的郎中,有一个算一个,也全被他召集到一处。
任是你愁秃了头发, 也要想出治疫病的方子才放人。
然而他却不知, 这仅有的四个人里, 却足足有一半心怀鬼胎的。
当天夜里,葛郎中一头扎进了潘郎中的房间内。
屋外, 他们两个的随从一左一右,好似门神一般。
名为怕人进去打扰,实则是怕人靠近, 将他俩不入流的话偷听了去。
屋内,葛郎中满脸烦躁不安,围着屋内仅有的一张方桌,老驴拉磨似的转圈。
“人参败毒汤试了,黄连解毒汤也试了, 还有普济消毒饮……这可都是医书记载里的瘟疫名方,作何一个也不管用!”
潘郎中本在用筷子捡盘子里的花生米, 被他念叨地直接饭也吃不下去了,一拍筷子道:“葛良!你都多大岁数的人了, 什么风浪没见过, 何以这么快自乱阵脚!”
被叫做葛良的郎中一屁股坐下, 拍着桌子边沿道:“潘成功!”
他直呼大名道:“我是不知道你怎么这么沉得住气!这几天晚上, 我可是睡都睡不着!”
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道:“先前咱们过来时,二掌柜可是下了死命令,咱们若是想不出疫病的方子,也绝不能让那姓喻的和姓卢的想出来!可眼下他们明显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进展要比你我快得多,这下可如何是好!二掌柜可是放了话,这个差事要是办不好,回去就卷铺盖走人!”
潘成功以眼神示意对方冷静,又提起酒壶,将二人面前的酒盏斟满道:“你说的这些,难道我不知道不成,先喝杯水酒,吃两口菜。”
葛良重重叹口气,半晌之后,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又拿起筷子伸向桌上的几盘菜,胡乱夹了几口下肚,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尝出滋味。
“这就对了。”潘成功淡定地挑着碟子里鱼肉中的小刺,“那两个毛头小子加一块,还没你我单个岁数大,能有什么真本事。为了他们慌神,属实不值。”
葛良斜着眼瞅他一眼。
“那个姓喻的,上回可是在彭县令面前打了你我的脸,你忘了不成?”
葛良说的是上回他们二人夜半因贺云难产,被召集到彭府,最后又被喻商枝抢了风头一事。
那一次去之前,两人本想在彭县令面前好好显摆一番自己的医术,哪知去了以后,却觉得情况着实棘手。
若是能保住小的,那如夫人没命了倒也无所谓,关键是只怕小的也保不住,县令大人必定怪罪!
所以两人商量一番,还是觉得谨慎行事,做得少,错得也少。
至于潘成功受任长海指示,暗中与任芳晓见面,谋害贺云一事,葛良是全然不知的。
因而也就猜不到,他俩前去诊治贺云,完全就是贼喊捉贼,又哪里能治得好?
那夜唯独出乎人意料的,便是贺云母子还真的被喻商枝救了下来。
个中真相,潘成功不打算告知葛良。
他转而夹了一块烧鸡送入口中,咽下去后方道:“不过是他运气好罢了。”
葛良觉得面前的人很有些自欺欺人的意思,但这里只有他们俩是一条心,不得不再度开口道:“你这般淡定,最好是已经有了法子应对。若是到时候,让那两个小子抢了咱们的风头,回去二掌柜定会怪罪。”
潘成功笑了笑道:“葛老弟,我看你是钻了牛角尖出不来,把这件事想复杂了。”
说罢他就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边油花,旋即朝葛良招了招手,示意对方附耳过来,随后低声说了一通话。
葛良听得面色几经变换,最后定格在一个无比复杂的表情上。
“当真可行?”
潘成功瞥他一眼道:“不然呢,你还有更好的法子不成?我同你讲,姓卢的不足为惧,倒是那个姓喻的,说不准先前有什么奇遇,得过高人点拨,所以手里,说不准真的有什么好用的秘方。靠你我二人的才学,怕是比不过,但为了生计,用点别的手段……又如何?我实话告诉你,二掌柜还有另一个吩咐!”
他说话间,以手指用力点了点桌面,令葛良打了个激灵。
而当葛良听罢这所谓的“另一个吩咐”后,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他拼命摇头道:“此事不知你怎么想的,横竖我不想干,回头若是衙门真的查出来了,岂不是你我的罪责?”
潘成功十分看不上葛良,此人懦弱怕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奈何仁生堂上下,也就他和自己资历差不多厚。
多事之秋,任长海信任的人毕竟有限,所以派了他们二人前来。
“葛老弟,常言道,富贵险中求啊!”他真切道:咱们真的办成了,二掌柜那般大方的人,能少了你我的好处不成?何况,衙门届时去哪里查,你忘了么,染病之人,死了之后立刻埋葬!我倒是问你,等衙门来了,又能查出什么?”
葛良听出潘郎中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死了之后立刻埋葬,而怎么死的,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他吞了下口水,心头快速跳了几下。
“二掌柜许了你什么好处,你这般为他卖命!”
潘郎中悠哉悠哉地又给自己倒了一盏酒。
“这你就别管了,我只问你,要不要做?”
葛良有一种上了贼船,再也下不去的恐慌。
姓潘的同他说了这么多,自己若是不参与,回头对方得逞,下一个灭口的,会不会就是自己?
他已经有些后悔得了这么个差事了。
早知如此,他就是喝碗药逼自己吐了血,也不该来趟这里的浑水!
这一夜,潘、葛两人各怀心思,葛良一顿饭没吃几口,就匆匆回了自己的房间。
喻商枝和卢杜仲,则是直到深夜,还在草棚之中诊治病患。
在喻商枝看来,一旦县城疫病扩散,便就不会仅止于一县。
接下来可能就是周边其他的县城、下面的镇子乃至村落。
他们若能早一天将能治愈疫病的方子琢磨出来,无论是此处流民,还是城中百姓,乃至远在斜柳村的一家老小和乡里乡亲,就能逃过一劫。
卢杜仲在喻商枝的感染下,大半夜也精神头十足,凝神为一个又一个人地把过脉去。
转眼间,七日之期将至。
这几天里,并非全然都是好消息,有人好转,也有人死去。
潘成功和葛良依旧神出鬼没,前者已不太常见到,倒是后者还时不时地在他俩面前出现,四目相对,依旧是那副谁也瞧不上谁的模样。
城内又陆续送过两次药材,虽然一次比一次少,可总比没有的强。
加上喻商枝和卢杜仲来此地时从家中医馆带来的药材,将将够用。
就是喻商枝的状态,连卢杜仲看着都觉得害怕。
饭也记不得吃,晚上似乎也睡不了几个时辰的觉,所谓废寝忘食不外如是。
他们自己本就是郎中,该是最清楚身体状况的。
眼看喻商枝短短几日都消瘦下去,称得上伶仃,苍白的脸色之上,唯有一双眸子依旧十分明亮。
卢杜仲思索再三,还是劝道:“喻兄,虽说时间紧迫,可你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说罢就招招手,让等在一旁被冷落许久的常凌把盛着饭菜的碗端上来。
喻商枝仍埋头于书纸之前,奋笔疾书,写得快了,字迹只有他自己能看懂。
“卢大哥,你先吃吧,我不饿。”
卢杜仲听了这话,着急道:“你可还记得上次吃饭是何时的事!”
喻商枝被卢杜仲夺去手中的笔,愣了一刻后道:“不是昨晚刚吃过?”
卢杜仲重重叹气,“什么昨晚,那都是前天晚上的事了!”
说罢他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强行按着喻商枝,让他喝了半碗粥,又吃了几口菜。
在这里待了多日,最早喻商枝从家里带来的干粮都吃完了。
此处供应的主食只有杂面馒头,喻商枝饿了一天,吃了也不好消化,不吃也罢。
等到盯着喻商枝吃完,卢杜仲松了口气道:“我这里带了些人参养荣丸,我去取来,依我看,你还是吃上些比较好。”
人参养荣丸可治气血两亏,形瘦神疲,最是合喻商枝现在的症状。
哪知他就是去翻药箱找药丸这一会儿的工夫,再从里间出来时,喻商枝就已经没影了,连带常凌也不见,不用说,定是又钻进草棚里去了。
卢杜仲气了个倒仰,叫来玉竹问道:“不是让你看住他们两个么!”
玉竹委屈道:“师父,我哪里有那本事啊!”
卢杜仲也知道指望玉竹并不现实,只好把人参养荣丸放回袖中口袋里,认命一般地也带着玉竹赶了过去。
现下他们二人负责的草棚,已和最初来时的模样不太相同。
城中商户捐来了不少陈年的旧布料和旧衣裳,大多数脏污了,或是被虫蛀、被耗子啃了,但对于这些流民来说,已经是难得的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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