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赘婿又在硬饭软吃—— by菇菇弗斯
  发于:2023年1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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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轻阖眸,半晌后睁开,将挂在外衣腰带上的荷包一把扯下。
里面沉甸甸的,少说有二十两碎银。
他走上前,微微转过身遮挡住另一边人群的视线,把荷包递向那名捕快。
“官爷,此事当中怕是有些误会,草民无知,刚刚多有冒犯,这点钱给官爷拿去吃酒,望官爷能在狱中,关照我夫君一二。”
寿安县如今这票得势的官差,基本都和彭县令是一丘之貉。
在他眼中,这小郎中的夫郎没几分姿色,不过这诚意,还算是到位。
他皮笑肉不笑地接过荷包,掂量了一番,煞是满意。
这小郎中为何倒霉,他是心知肚明的,不过看在这笔钱的份上,略微关照一点也不是不行。
毕竟这年头,任谁出了事下了大牢,结局如何,本就全凭各显神通。
“看你救夫心切,本官就给你这个面子。”
说罢他就将荷包揣进了怀里,带着一串小兵风风火火地离开。
这之后没多久,出门寻喻商枝的老章就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脸上写着四个字:大事不好。
“主夫,我亲眼看见捕快带人抓了老爷,说他是……”
他这般说着,冲进了温家堂屋,一进去就见所有人都在,面色一个赛一个凝重。
老章一下子刹住步子,而温野菜听到他的话,霍然起身。
“老章,你说商枝被带走了?”
章志东点点头,“没错,小的循着凌小子说的方向去寻老爷,好不容易在长街看见老爷在街边摊子上买东西,小的正要上前,突然就冲出好些个捕快和官差,把老爷押住带走了!”
他活了一把年纪,还没遇见过这等骇人之事!
范春燕看了一眼温野菜的脸色,上前把自家男人拽到一旁,低声同他说明方才发生的事。
章志东傻了眼。
温野菜被温二妞和温三伢一边一个扶着坐回椅子中,脸色难看得吓人。
屋中安静了一会儿,被年年的哭声打破。
范春燕忙道:“我进去瞧瞧,八成是尿布湿了。”
她转身时叹了口气。
这家人的日子过得好好的,也不知这遭是得罪了谁!
章志东留在原地,眼下喻商枝不在,他是这家中唯一成年的汉子。
哪怕只是个门房加车夫,也得在老爷的事情解决之前,保护好主夫一家子。
温野菜招招手,让常凌上前。
“常凌,你把医馆里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全部说一遍。”
常凌的嘴唇抿得发白,垂在身边的手紧紧攥成拳头。
因为太过用力,指甲几乎要陷进皮肉。
他从那个上门求诊的小乞丐说起,最终把话题落回今晚本该留宿医馆,还喝了温野菜两碗热汤的那一家三口身上。
“这家人一定有问题!”
常凌咬牙道:“孩子呕吐不止,又随时可能发病,一般当父母的,第一反应哪里会是从医馆跑出去报官,而不是救孩子?”
他眼眶发红,“他们已经来过好几次,施针之后,那孩子的情况好了许多,他们明明知道掌柜的本事!”
这明明是恩将仇报!
温野菜只觉得脑子里一下子被塞进了太多事。
“如果是那家人陷害商枝,难不成雇来小乞丐,是为了把他引走?”
他垂眸深思,觉得太阳穴都隐隐作痛。
温二妞焦急地跺脚。
“多大仇多大怨,要这么害喻大哥?”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温野菜不得不想起了仁生堂。
恰在此时,常凌也开了口。
“主夫,我可能知道,是谁害了掌柜的。”
随后他将自己父亲的遭遇讲了一遍,肯定道:“这里面肯定有仁生堂的手笔!”
温野菜盯着面前不知何处的一点,极力梳理着心头的一团乱麻。
他和喻商枝都知道仁生堂早晚会出手,却没想到似这般毫无预兆。
任家与县衙中人来往甚密,此事说不定彭县令都压根不知道。
现在人已经关进了大牢,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们家在县城唯一的关系,就是朱掌柜和周掌柜。
出了这等大事,他不得不上门惊扰,这是眼下唯一能想到的助力。
不过纵然是他们,怕是也只能帮着打听一些消息,或是出出主意。
论与彭县令的交情,着实没人盖得过任家的风头。
温三伢最近还在养病,虽是已经回了学院上课,但咳嗽还没好。
他笼着衣袖,掩唇咳了两声,冷不丁地开口道:“大哥,我认识一个人,或许能帮得上忙。”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向他。
温野菜伸出手,替他紧了紧外袍。
温三伢认识的人,无非是书院的学生,县学里若有什么人能和县衙中的官员扯上关系,倒也不稀奇,可是让一个孩子操心,实在是不应该。
“三伢,此事不该你操心。你与二姐乖乖待在家里,和章嫂一起,替我和喻大哥守好年年,我去一趟朱宅和周宅,很快就回。”
但温三伢却摇了摇头。
“大哥,你先听我说完。”
他道:“我说的人,就是贺霄师兄,他的姐姐……是县令大人的如夫人之一。”
“彭县令现如今一共有四房姨娘……你别说,还真有个姓贺的。”
当夜,温野菜赶到城中朱宅,见到了朱掌柜。
朱掌柜听罢前因后果,大惊失色,赶紧令府中下人又去请来朱碧桃夫妇以及周澜。
夜已深,他们四个人围坐在一起,朱碧桃握着温野菜的手,手里端着一盏红枣桂圆甜茶。
“你瞧你这手多冰,晚食怕是也没吃吧?喝一口暖暖肠胃,别事情还没解决,先把自己害病了。”
温野菜艰难扯动嘴角,接过甜茶喝了一口,却只尝出了红枣和桂圆与茶叶相融后的一丁点苦涩。
但是这份温暖确实是他急需的,所以他把茶杯留在掌心里,虚虚地握着。
说话的人是程明生。
就如他先前所言,程家也是县城中数得上的商户,虽比不上任老二是彭县令的半个便宜岳丈,但相对于其他人而言,对于彭县令之事,他知道的消息更多些。
“彭县令来寿安县赴任时,只带了两名如夫人。后来又纳了第三房,便是任二的女儿任芳晓。而最近刚抬进门的,先前只算是养在外宅的一个外室,听说是已有身孕数月,胎像坐稳,才升了妾室。那名女子姓贺,也是寿安县人。贺家在城中做瓷器生意,亦是商户。”
朱碧桃平日里最不爱听老男人的床帏之事,今日头回听自家夫君说起,忍不住开口道:“我知道这个贺家,看着是个老实本分的,怎么也学任二一样,把闺女往彭县令床上送?”
周澜听罢,喝了口茶道:“不好说,据说贺家这个庶女是自愿为之,八成是受出身所限,想借此飞上枝头变凤凰。但也听说,贺老爷膝下无嫡子,唯一的儿子就是和这个贺家娘子同母的庶子,小小年纪,已考出了童生,想必就是温家小少爷的那位同窗了。”
朱碧桃觉得这段话的前半部分被男人说出来,尤其不中听。
但碍于周澜的身份,她最终没说什么。
包括温野菜在内的几人,很快商量出暂时的法子。
总之先动用一切能找到的关系,摸清楚此事背后是不是任家在捣鬼。
再寻到那对报官的夫妻,假如他们是被任家买通,故意陷害,那么实在不行,就反过来再以重利诱之。
“只要人没事,钱财都是身外之物。”
温野菜开口时声调有些发涩,但足够冷静。
他是能埋伏山中数个时辰,只为捕捉一头野兽的人,不会这么容易就慌了神。
自家相公只是暂且下狱,又不是已经定罪,既然此事背后有仁生堂的手笔,那就还有斡旋的余地。
他放下茶盏,起身冲在场几人行礼。
“深夜叨扰,多有失礼,此事有劳几位掌柜出手相助,此恩我与商枝必定没齿难忘。”
朱碧桃离他最近,扶着他再次坐下。
朱掌柜年岁最大,考虑最周全。
“咱们也不知道任家有没有后手,他能买通医馆的病患,焉知会不会寻人去你食肆门前闹事?依我看,这几日你那食肆,也先莫要开张了。”
温野菜听从了这位长辈的建议。
半晌后,几人正待各自散去。
朱碧桃与程明生商议一番,又从自家宅子里拨了几个忠诚可靠的护院,让他们这几日去温家暂住。
她同温野菜道:“咱们寿安县的这些官差,和官贼没什么区别,你们家人手不够,这几人去了后,你只需管顿饭即可,有他们在,若是有人上门找茬,也能有个应对。”
温野菜谢她数次,才两厢告别,乘马车回家。
路上,他靠在马车之内,撩起车帘。
寒风扑面,令人愈发清醒起来。
无论什么消息,都要白日到来后才见分晓。
现下只能期望那个拿了钱的捕快真能如他所说,对喻商枝多点关照。
寿安县衙大牢内。
喻商枝被推搡进一个空着的牢房,地上铺着一层稻草,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味道。
因是嫌犯,故而依照律例,他的双手和双足都戴上了镣铐。
墙面高处,一扇方方正正的小窗投射进一块同样方正的月光。
喻商枝寻了一块还算干净的地面,屈膝坐下。
今晚发生的事太多,即使是他,这会儿脑子也还是懵的。
不知过了多久,牢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狱卒丢进一床破旧的棉被,还有一个粗瓷碗,里面放着两个冷馒头。
在喻商枝怀疑的注视下,周围的几个监牢里的犯人也躁动起来。
狱卒呵斥一声后,看回喻商枝道:“你家里人使了银子,你才有这待遇,明日升堂问罪,可就不一定怎么着了。”
喻商枝见他要走,不由地拖着挂着镣铐的双腿追上去道:“官爷,草民有一事相询!”
那狱卒看起来颇为不耐烦,但也许是看在银子的面子上,还是停下步子道:“爷我忙得很,你有屁快放。”
喻商枝双手握着牢门的粗圆木,定了定神问道:“报官之人口口声声说我草菅人命,敢问那病患是大人还是孩子,如今境况如何?”
这狱卒打量喻商枝一番。
“你这郎中,这话问的,莫不是害的人太多,都分不清了?”
大牢之中少有乐子,四下传来阵阵哄笑。
喻商枝神情严肃。
“在下绝无可能用错药方,以致戕害人命。”
狱卒耐心即将用尽,手指点了一圈道:“这里的每个人都说自己没罪,你既然进来了,我劝你也别嘴硬。至于你问的问题,告诉你也无妨,听说是个孩子,今天晚上还在你医馆当中。”
狱卒很快离开,喻商枝退回牢房,无视周边其它犯人的挑衅与污言秽语,一时陷入沉思。
孩子,今晚也在医馆当中,这两个信息加起来,怎么想都知道,定是那个患了痫症的孩子了。
他好端端的,怎会突然病重?
喻商枝在牢房中坐得笔直,瞬息之间,已经把今晚发生的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原来如此。
小乞丐上门求诊,将自己引到城中空屋,下药后与萧青棣关在一处。
无论他们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萧家来寻人,破门而入时都会两人早有勾连,必定不再清白。
与此同时,也能借此“调虎离山”。
趁喻商枝不在,无论是提前买通患儿的爹娘,还是在药里做点手脚,都轻而易举。
若是两头都顺利……
他不仅要身败名裂,说不准还会继续坐牢,或者被发配去哪里做苦力。
他本以为躲过了头一轮陷害,便是万事大吉,哪成想后面还有一个陷阱在等着自己。
任家,仁生堂。
他苦笑着摇摇头。
沉默之间,方才狱卒那句“你家里人使了银子”,在耳畔再度响起。
喻商枝清楚,此刻温野菜必定已经知道了此事,他不会坐以待毙,定会在外面想尽办法营救自己。
而自己能做的,就是厘清思路,保持清醒,以及填饱肚子,不要生病。
他看向角落里的棉被和冷馒头,有些困难地挪了过去,在衣服上聊胜于无地擦了擦手,拿起馒头咬了一口。
冷了的糙面头吃进肚子里像石头,但总比什么都不吃要好。
好不容易把两个馒头咽下去,他又抖了抖一股霉味的旧棉被,盖在了身上。
就这么倚着冰冷的墙面,捱过了在牢里的第一夜。
谁都以为,任家出手如此迅速,势必第二日彭县令就会升堂审案。
结果第二日毫无动静。
过了晌午,最新的消息终于送到温宅。
“彭县令不在寿安县?”
温野菜看着那位来送信的程家仆人,只觉得事情的走向愈发离奇。
那仆人道:“回主夫的话,我们家老爷得的消息,定然不错,而今快到年关,彭县令往府城去面见上官了。”
既然彭县令不在,那么县衙之中就无人能代替他审案。
没想到此事竟因为这般缘由,得以获得了更多时间上的余裕。
温野菜当即换了身衣服,跟着程家来人,去寻几位掌柜商量下一步如何行事。
此刻,仁生堂后院书房。
二东家任长海正指着任欲晓的鼻子大骂,手里的茶盏因为刚刚的盛怒而被摔碎在地,溅了一地的茶叶。
“谁允许你私自行事!你知不知道你惹出了多大的麻烦!”
任欲晓被迫跪在地上,衣摆上满是溅上去的茶水。
他梗着脖子道:“爹,您现今就是太谨慎了,我不过是略施小计,想教训一下那萧家哥儿,还有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乡野郎中罢了!”
任长海看起来恨不得再扔一个茶杯到任欲晓的脑门上。
“我不是谨慎,我是有脑子!现今马上年关,彭县令去府城面见上官,你倒好,在这种关头给寿安县搞出半个人命案子,你这不是给彭县令添麻烦么?你以为你做了好事不成?至于那萧家哥儿,你可知道萧家是做什么的?人家开的是粮行!无非是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人家愿意送来嫡哥儿和你成亲,实际上呢?把你丢进萧家的粮仓,光靠那堆麦子谷子,就能淹死你!”
颤抖的手指指向任欲晓的鼻子。
“你啊你!是压根不知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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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野菜何尝不恨,他简直恨得咬牙切齿
任欲晓被亲爹骂了个狗血淋头, 骂完不算,还罚他在书房里跪了一个时辰。
旁边就是一地的碎瓷片和茶叶,也不许人进来打扫。
“你就给我留在这里跪着好好反省!真以为自己那点上不得台面的本事, 就能在城中兴风作浪了?我看你不吃个教训,就永远不知道天高地厚!”
任长海高声说完, 即刻拂袖而去。
周遭所有人安静如鹌鹑,谁也不敢上前劝说。
而在任欲晓跪在书房里委屈愤懑之时,任长海此前派去萧家, 去请萧老爷的人已在前厅等候。
“回禀老爷, 萧老爷谢绝了您的邀请, 他说萧公子现也无意与少爷结亲,如今落花无意流水无情, 既然两家无缘,此后也不强求。”
意料之中。
任长海吐出一口气,在原地徒劳地转了两圈。
他在得知任欲晓捅的篓子后, 第一反应就是叫来经办之人,问了个清楚明白,又差人去处理掉不干净的小尾巴。
只求万万不可让萧家人顺藤摸瓜,查到自家身上。
到时萧家若是知道,任欲晓为了不想与萧青棣成婚, 想出这等儿戏一般的馊主意。
莫说生意上的合作了,姓萧的不来把仁生堂砸了, 都算是给自己面子。
他从任欲晓的随行小厮处得知,当日办这事的是两个小乞丐。
按理说, 事成之后这两个乞儿应该去约定地点相见, 索要后续的酬金。
原本任欲晓也是想花点小钱封他们的口, 谁料现在把县城掘地三尺, 也找不到这两个人了。
只盼着别是萧家抢先一步,已经拿捏了他们的把柄才好。
任长海定了定神,复而追问道:“除了这个,萧老爷可还曾说别的什么了?”
要知道他压根不那么在意任欲晓娶谁,任、萧两家联姻,无非是彼此各取所需。
今秋各地粮食减收,又迎来酷寒冬日,居高不下的粮价背后,便是这帮赚得盆满钵满的粮商!
萧青棣的父亲经商多年,早就是老狐狸了。
这等局势下,粮商稍微出点差池,回头就容易被扣上一个囤积居奇的帽子。
但他精准地踩着那条线,不是不放粮,不控价,问就是他收粮食的价格也高。
他赚得或许称不上是暴利,可也是非常客观的一笔银两。
在这个前提下,任长海本来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想趁着两家孩子的婚事敲得差不多时,也插一手今冬的粮食生意。
需知他们开医馆、卖药材的利润又能厚到哪里去?
彭县令动不动狮子大开口,把他的家底都刮薄了三分。
这下可好,他一时没看住膝下孽障,就出去捅了个天大的篓子!
好端端门当户对的婚事没了,眼看就要到手的银子也吹了。
至于那个姓喻的小郎中……
借此机会把他料理了倒未尝不可,只是这年终官员审核,亦有刑狱诉讼一条。
彭县令这老东西之所以总是拖拖拉拉地不爱立案升堂,个中原因不就是没有案子,就无从谈能否破获。
到时候上头的监察官员来转一圈,看着寿安县少刑狱诉讼的记录,纸面上便也漂亮干净,显出他治理有方。
这般等任期一到,他才有路子高升。
因而过去处理那些个医馆时,都是吓唬一番便了事,没有一次真的闹到县衙去。
可昨晚县令不在,手底下的小兵拿了好处,搞得声势浩大。
真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
任长海捏了捏眉心,挥手让伺候的人去端一壶平心静气的安神茶。
算着日子,彭县令明日应当就会从府城回来了。
到时自己少不得再去走动一番,替那个混账儿子擦屁股。
等到茶水端上来,任长海喝了半盏,嗅着那股子酸枣仁的味道,唤来手下得力的管事。
“那个用来陷害喻氏医馆的孩子现今如何了?”
小乞丐寻不着了也就罢,这家人一定得按在手心里。
哪知管事听了这话,当即一脸紧张道:“老爷,小的正要回禀此时,那孩子初时只是被喂了药,呕吐不止,又因本身就有痫症,一晚上就犯了两回病,这眼看着……”
他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任长海怒喝道:“莫要说话吞吞吐吐!眼看着如何了?”
管事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如实答道:“回老爷的话,咱们医馆的郎中也说,这孩子治不治的,怕是都要不中用了啊!但是先前少爷发了话,说定要给这孩子托到衙门升堂,这可如何是好,还请老爷明示!”
任长海听了管事的描述,得知那孩子已是口吐白沫,水米不进。
他摆弄着手上的一枚白玉扳指,莹润有光的玉面,映出他冷沉沉的脸色。
只见他沉吟片刻道:“想办法吊着命,但不可治好,若真是没救了……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他的语气森凉,管事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但迅速明白了过来。
任长海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重重呼出一口气。
城内另一角,添福巷口。
一辆马车徐徐转弯,最终停在温家门前。
停稳后,车夫搁下马凳,自里面走出一个身披大氅,头戴风帽的人。
在回屋通传的人得了首肯后,此人撇下随从,独自进了院落,站定后摘下帽子。
方才被宽大的帽檐遮挡住的脸,赫然属于萧青棣。
若非他先前差人传信,温野菜不会这么容易放他进门。
两个哥儿相见,只觉得屋内的气氛都一时诡异起来。
尤其是温野菜怀里还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哥儿,萧青棣清了清嗓子,果断选了个离他们最远的地方坐。
范春燕送上一盏茶,又接过年年抱在怀里,快步退到一旁。
温野菜开门见山,“你信中所言,当真属实?”
萧青棣面对温野菜,面无表情道:“你也是哥儿,应当明白,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温野菜眼皮一跳。
萧青棣深吸一口气,掸了掸衣摆,继续说道:“总而言之,那两个乞儿已经被我们萧家寻到,如今押在府内,他们不知背后指使者为何人,但起码可以证明有人想引开喻郎中,对其不利。”
温野菜深深看了一眼萧青棣。
现今他已经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城中萧氏粮行的独生哥儿。
只是没想到那日在医馆发生的事,居然会被任家利用,成为刺向两人的一把刀。
“他们若是作证,就难免说出当日真相,于你名声不利。”
萧青棣抬眸看向温野菜。
他确实挺羡慕对方能有喻商枝这么个芝兰玉树的好相公,但后来他也去打听了喻商枝的过去。
若真要论起来,这般汉子长得再好看,若还是先前乡野草医的身份,自己八成也是不会心动的。
二人一道被任欲晓暗算后,萧青棣更是彻底歇了那方面的心思。
他在椅子上正了正身形。
“我自然不会把自己的名声赔进去,也不会在这方面攀扯上喻郎中,人言可畏。”他道。
“我已教给那两个乞儿另一套说辞,到时他们只需要讲,有人花银子雇他们以上门看诊为托辞,诱喻郎中到城中空屋,将人药倒,左右结果一致就行了。”
毕竟当初这个陷阱的确有一层目的,是调虎离山。
把萧青棣搁进去,则是为了一箭双雕。
温野菜还剩最后一个问题。
“萧公子,你如何能保证那两个乞儿不会反咬一口?”
萧青棣显出一个有些一言难尽的神情。
“这就要多谢喻郎中,留了后手了。”
他看向温野菜,神情有些尴尬。
“那两个乞儿声称喻郎中给他们喂了毒药,三日不吃解药,就会毒发身亡,从那日算起,明天就是第三日了。”
话音落下,他俩四目相对,眼底各有各的不解与茫然。
一炷香的工夫后,常凌赶到了堂屋。
听闻下毒一事,又问了问那两个乞儿的症状后,常凌这个半吊子郎中摸了摸鼻子道:“总之不会是毒药,但多半是吃了别的什么药,吓唬他们罢了。”
他想了想,看向温野菜。
“主夫,我学艺不精,只怕弄巧成拙,不若还是去村里把麦芽师姐接来的好。”
事发突然,村中的孔麦芽尚且不知城里出的事。
但往周全了考虑,引她去看一看那两个小乞丐是最稳妥的办法。
温野菜当即让老章赶车去村里接孔麦芽,而今家中有朱家的护院帮忙,加上大旺和二旺看门,也不怕出什么意外。
来往斜柳村需要时间,温野菜同萧青棣说好,等接到人会直接送去萧家。
送走萧青棣,温野菜回到屋内,看见温二妞和温三伢姐弟俩正在陪年年玩儿。
大吉甩着毛尾巴,正站在屋内的桌子,同样看向小床的方向。
温野菜的眼神温柔下来,走上前去坐下。
他伸出手,小哥儿便捉住了他的手指,扯着要往嘴里送。
温野菜顺势握住他的小手,攥成拳头的时候,只觉得和个核桃差不多大。
“也不知道你爹在狱中如何了。”
温野菜喃喃道。
一旁的温二妞和温三伢听着不是滋味,温三伢安慰道:“喻大哥一定会没事的。”
温二妞也道:“是啊大哥,那程掌柜和周掌柜,不都托人往牢里传信了,不怕喻大哥在里头吃不饱穿不暖。只要喻大哥好好的,早晚都能出来。”
温野菜怕的就是这个。
这数九寒天,监牢里什么条件可想而知。
别看喻商枝自己是个郎中,实则身子骨一直不怎么结实。
哪怕孩子就在眼前,他也片刻都坐不住。
只觉得自己安坐片刻,就会错过什么一样。
过了许久,温野菜仍在心绪难平。
张苗苗从院子里匆匆跑来,夹杂着大旺和二旺的叫声。
这日食肆不开门,温野菜本来给苗哥儿放了假,但他还是一早就来了。
说是这头多个人也多个帮手,无论出什么事,好歹也人多力量大。
“掌柜的,外头来了一个汉子,抓了一个人来要见您,他说自己叫曹二,您认识。”
温野菜赶忙起身往外迎,只是不知道曹二为何会不打招呼地直接前来。
但他知道,先前那对倒打一耙的夫妻,是曹二介绍过来的同乡。
这厢才进堂屋,温野菜就见曹二和几个护院一道,押了一个汉子进来。
曹二是庄稼汉,力气大得很,朱家几个护院,更都是从武馆雇来的练家子。
他们一起摔进来个鼻青脸肿的农家汉子,常凌打眼一看,就叫出声来。
“是你!”
他指着地上,朝温野菜道:“主夫,这便是那个得了痫症的孩子他爹!”
院子里呼呼刮过一阵大风,吹得檐下没点着的灯笼乱晃。
大旺和二旺发出警惕的叫声,因为拖了长音,甚至有几分像狼嚎。
曹二见了温野菜,当即朗声道:“温哥儿,此人是我同乡,他看出这等恩将仇报的事情,我可瞧他不起!这几日我日日在城里转悠,想知道他躲去了哪里,今晚果然被我逮着了!您看怎么办,要不要天亮就送官,有他作证,喻郎中肯定能被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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