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喻商枝看来,这青龙湖周边已经有现代景区的“雏形”了。
见小二介绍地卖力,喻商枝结账时多给了他五文钱做打赏。
小二乐呵呵地揣进袖子里,见状也就多说了两句。
“郎君,我看您一家子晚上八成要宿在城中,我说句实在话,您可要紧别住这湖边上的客栈,别管他们揽客说得再天花乱坠,您只管往外头走走,至多两条街,价格能少一半。”
五个铜板换来这么句建议也算是不亏,喻商枝谢过他,带着家人出了酒楼。
初夏湖边的晚风带着丝丝清凉,入目所及,行人如织。
见到有卖拿在手里的小花灯的,价格竟然也不怎么贵。
问了一圈,温三伢不要,喻商枝便买了两盏,让温野菜和温二妞提着。
不过温野菜手里那盏,没多久就到了喻商枝的手里。
他也没觉得一个汉子提着小花灯有何不对,施施然牵着夫郎的手缓步前行。
片刻后到了搭起的戏台前,座位上竟已稀稀拉拉坐了不少人。
茶位费是一人十五文,若是想换好茶也不是不行,只多掏钱就可。
他们一家对茶叶没什么要求,便只给了六十文,买了四个座位,正好占满一个方桌。
这时代没太多的娱乐方式,无非是看大戏、听说书、观杂耍这几样,像是那种听人唱曲的,都是读书人或是有钱人的消遣,平民老百姓听也听不出什么意思。
而这种在湖边繁华处图热闹搭的戏台,唱得也都是一些喜闻乐见的折子戏。
譬如今日,这唱武生的上来就哐哐翻跟头,果然引来了满堂彩。
喻商枝听了半晌,听出这出戏的主角约莫是个将军,讲的是这将军起初被奸人陷害,后来得以昭雪的故事。
看到最后,喻商枝竟发现温野菜的眼眶都红了。
他掏出手帕,悄声递过去,“看得这么入迷?”
温野菜猛地回神,吸了吸鼻子,接过帕子低声道:“奇了怪了,我发现有了身子以后,这人就是爱哭。”
喻商枝不戳破他,“也说明戏唱得好,咱们没白来。”
大戏散场后,月上中天。
人群离去,留下一地的果壳碎屑。
他们实打实地逛了一天,这会儿齐齐露出疲态。
喻商枝见从大到小都不住地打呵欠,回了酒楼取了马车后,就赶紧去寻住店的地方。
定下的客栈离白日里去的那家牙行不远,房间分三等,分别以“天、地、人”为名。
客栈伙计见他们一家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是会住天字房的样子,便道:“地字号一晚一两,人字房一晚六钱,如今都还有空余,几位客官看看想要哪一种?”
温野菜刚想说,要人字房就足够了,就这一晚上还要六钱银子,他听得肝儿都颤了一下。
哪知喻商枝开口却问道:“天字房可还有空余,多少钱一晚?”
客栈伙计意外地看他道:“这……小店有天字房五间,这会儿都还是空着的,一晚是一两半。”
他正在心里打着算盘,心道这人别是打肿脸充胖子吧?
转而就听喻商枝道:“开两间天字房,要挨在一起,位置清静的。”
伙计当即换了副表情,还建议道:“郎君,我瞧着您是一家子,这位娘子和小公子又还小,怕是分开住也多有不放心,我们小店有间天字房,内设两张床榻,就是给拖家带口的客官准备的。自然,这客房大一倍,价钱也贵些,一晚上也得三两。”
喻商枝挑了挑眉,没想到这客栈还有套房的概念呢。
住个客栈罢了,一晚上就要三两银子?
还没等喻商枝开口,他就被温野菜往跟前扯了扯,听得自家夫郎压低声音道:“这也太贵了!”
喻商枝捏了捏他的手,“出来游玩,自要以享乐为上。”
这享乐,说白了,可不就是花钱么。
但钱得花在刀刃上。
说罢,喻商枝看向伙计,“可否能先上去看看?”
伙计利落开口:“没问题!小的这就带几位上去瞧瞧。”
小二所说的房间在过道最末,到了地方后,他一个劲地说道:“郎君,您尽管瞧,我们家店里的一应物什,绝对是干干净净,放在整个县城都是有名的,那桌子,那地,摸一把都不会脏手。您全家只管安心住,但凡今晚还有别的客,我都尽可能把隔壁这间房给空出来,到时候左右都没人,最是清静。”
伙计说归说,其实也知道,这样普通的日子里,哪来那么人住天字房?
无非是想在喻商枝这个“大主顾”面前讨个好。
喻商枝进去四下看了看,再出来时颔首道:“瞧着尚可,就这间吧。”
他独自一人跟着伙计下楼交了银钱,回来时温野菜三人还在屋里看稀奇。
听见脚步声后,温野菜率先回过头。
“钱交上了?”
喻商枝迎上去道:“交上了,我让他们一会儿送热茶和沐浴用的热水上来。明早的早食,他们也会送到房里来。”
见温野菜还想自问,喻商枝特地补充道:“咱们花了三两的房费,所以这早食不要钱。”
温野菜皱了皱鼻子,“那倒是还成。”
他紧接着拉过喻商枝的手道:“不过仔细瞧瞧这屋里的布置,怕是三两也花得不冤,你看这灯,还有这屏风,那边还有书案呢!”
温野菜不觉得自己的没见过世面有什么可丢人的,毫不掩饰地惊叹道:“我瞧着就是钱府里少爷娘子的屋子,也不过如此了。”
没多久,热水送了上来。
客栈的热水都是管够的,任凭几个人想要沐浴都可以。
如今天气热,他们在外面奔波了一天天,不洗一洗实在很难睡觉。
见屋里有两个浴桶,喻商枝便先让温二妞用一个,他带着温三伢用一个。
同时不忘嘱咐二妞,“出门在外,浴桶不比家里的干净,你站在里面,舀着水洗一洗。”
温野菜现在不能有闪失,他不放心温二妞,打算晚点自己帮着洗。
几人都冲洗干净后,喻商枝叫来小二,让他把浴桶里的水倒掉,再换一桶来。
屋中弥漫着淡淡的水汽,混杂着澡豆的香味。
由于本就想着可能会在外面住一晚,喻商枝还心细地包了几粒自家做的澡豆,正好派上用场。
两个小的洗白白以后,奔向了屋内的两张大床之一。
喻商枝则转到屏风后,替温野菜宽衣。
都是老夫老夫了,也没什么害臊的。
喻商枝额外拿了两条客栈供应的布巾铺在浴桶边缘,又往浴桶底部扔了一条,让温野菜踩着,也好防滑。
温野菜自问,若是易地而处,自己绝对想不到这些。
喻商枝站在浴桶旁,用葫芦瓢舀着兑好的温水替温野菜冲洗。
后者扶着浴桶的边沿,在热气的熏蒸下有些犯困。
见喻商枝一本正经地替他沐浴,还搓开澡豆帮他抹后背,温野菜不禁想到以前他俩可没少在家里那个大浴桶里胡闹。
脑海里因此冒出些许画面,温野菜脸颊微微发红。
喻商枝很快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伸手试了试水温,关切道:“是不是水太烫?”
温野菜赶紧摇头,“没有,正好。”
喻商枝望了他一会儿,笑道:“那你怎么……脸这么红?”
四目相对,各自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澡豆揉搓出的泡沫滑溜溜的,冲掉后露出光洁的肌肤。
温野菜觑着喻商枝,觉得他一副旁骛的样子,犹豫了好半晌,实在忍不住,小声问道:“相公,你现在看我,还有……咳,还会想那档子事么?”
他有时候看自己,都有点嫌弃。
以前他细腰长腿,肚子上的肉都硬邦邦的,喻商枝不止夸过一次他好看。
现在呢,肚子老大一个,腿脚总是浮肿,脸也胖了一圈。
而且孕期不能同房,他们两个都不知道多久没开过荤了。
喻商枝这人想做到心无旁骛的时候,便能集中精神,排除杂念。
奈何温野菜不按常理出牌,一句话就让他方寸大乱。
一瓢水舀得太满,拿起来时手一晃,便有不少泼到了地上。
他弯腰捡起来,看向温野菜时是既无奈,又想笑。
这问题问的……
“你说呢?”
喻商枝的反问让温野菜怔愣。
喻商枝怕他着凉,三下五除二冲干净身上滑腻的泡沫后,又帮他擦干,穿上外衣。
“咱们去床上再说。”
温野菜捕捉到某两个关键字……又可耻地想多了。
不过看喻商枝还能淡定地把他塞进被窝,那应该就是没那个意思了。
他摸着滚圆的肚皮心道,小崽子,你再不出来,你两个爹爹早晚要饿死。
伙计进来搬走了全是脏水的浴桶,又放下一壶能入口的热水。
酒楼窗下走过打更人,听着阵阵梆子响,便知道时辰当真不早了。
往常在家里时,这会儿全村基本都睡下了。
把房门在内侧栓严实,喻商枝先去看了一眼温二妞和温三伢。
见他俩正并排躺在床上说话,便道:“我先熄了这边的灯,你们早点睡。”
两人乖巧应是。
房内的一半倏地没入黑暗,喻商枝轻手轻脚地穿过一个安放着贵妃榻的隔间,转向帘幕后的另一张床。
垂下床帘,掀开薄薄的锦被,躺下时喻商枝也是一惊。
睡惯了村里的土炕,这县城客栈里的被褥简直暄软地过分。
“是不是很软?”温野菜捧着肚子,借着微弱的烛光,在枕头上以手撑着脑袋道:“我刚才躺下的时候吓了一跳,还偷偷数了数,下头足足垫了三床褥子。”
喻商枝感受着同样过分绵软的枕头,说道:“你若是喜欢,咱们也去多买些棉花做床褥,铺上就是。”
温野菜摇头,“我可不要,老人说了,睡硬床对腰好,睡软床,容易睡出软骨头。”
喻商枝失笑,其实这话也有些朴素的道理。
床太软没有支撑力,确实容易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
两人从软和的床褥说到这雕花的架子床,又从架子床说到以后在县城的生活。
“若是麦芽不跟着你来县城,那以后,你身边又没有帮把手的人了。”
喻商枝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他把手臂垫在脑后,在夜色里悄声道:“我自然希望她跟在我身边,多历练几年,可是她也有自己的打算。况且听她的意思,孔意也不想跟着咱们一道来城里,那样的话,他只会当自己是个拖油瓶,到时候再想东想西,反而不好了。”
温野菜替他发愁,“要不……你再收一个徒弟?”
喻商枝道:“收徒也讲究缘分,看日后能不能遇见合适的。”
他们聊了半晌,喻商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看戏的时候你就犯困了,怎么这会儿精神头这么足?”
温野菜像是被勘破了心事,默默在被子里伸了伸腿脚。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总觉得心里头躁躁的。
想了半天,总算找到一个借口。
“你不是说‘到床上再说’么?你想说什么,我听着。”
一丝留下的烛火也熄灭了,在墨色中爆出小小的烛花。
熟悉的气息贴近,温野菜听到一声浅而轻的笑。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心口怦怦乱跳。
喻商枝咬着他的耳朵说了一句什么,温野菜睁大眼睛。
“真的?”
喻商枝轻轻道:“还能骗你不成?但你若不喜欢,咱们就不做。”
他是个健康的成年男子,说没有冲动是假的。
只是自己纾解和找夫郎是两码事,孕期本就辛苦,他不能做那添乱的事。
但今日看枕畔的小哥儿,似乎也有几分的按捺不住。
两人好似又回到了刚成亲的那时候,毛手毛脚,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在被子里窸窸窣窣半天,温野菜从被子里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
“咱们是不是该回家再……二妞和三伢听见了怎么办。”
喻商枝轻吻他鼻尖,今晚确实不是一个好时机,可箭在弦上,怕是忍不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床帐里的温度好像都翻了个番。
两人气喘吁吁,澡算是白洗了。
温野菜从没想过,这件事还能这么来。
喻商枝任劳任怨,穿衣下床,拿来布巾替彼此擦干净。
得了这么一通,两人身心舒畅,拥在一起睡了个好觉。
第二日,天光大亮。
客栈里没有公鸡打鸣和狗叫,取而代之地却是无法忽视的人声。
门外阵阵的脚步,还有窗外街道上的阵阵叫卖,都足以扰人清眠。
但即使如此,喻商枝和温野菜起身时,也发现时辰已经不早了。
再看温二妞和温三伢,也都还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被子都蹬掉了。
“不急着叫他俩起来,我先去让伙计送洗漱的水来,早食你想吃什么?”
昨日他问过,这客栈里有好些样式的早食可选。
“有面条、粥、豆浆、包子、油饼……对了,你想不想吃油炸糕,若是想吃,我就问问他们有没有,没有的话,我出去买回来。”
温野菜本来没想吃,被他这么一说,反而有点馋了。
“有一阵子没吃了,不过那个太油,我也吃不多,你别买多了。”
过了一会儿,二人洗漱完毕,温野菜进去看二妞和三伢起床没有,喻商枝则穿戴整齐,出门买油炸糕。
下楼遇见昨日招待他们的伙计,对方殷勤道:“客官,方才瞧您叫了热水洗漱,想必是家里人都醒了,可要把早食端进去?后厨有刚出炉的包子,素的荤的都有,可以配米粥,还有豆浆油条。”
喻商枝算了算人头,点菜道:“先送两碗粥,两碗豆浆,包子一样拿两个,豆浆要四根,若还有佐餐的小咸菜之类的,也上一两碟。”
伙计应了声,掉头就去后厨端菜。
喻商枝继续往外走,没几步就看见了卖油炸糕的,便买了四个。
他拎着油纸包回客栈,只觉得天朗气清,心情甚好。
结果到了客栈门口,却瞧见店中伙计在往外驱赶一个人,嘴里还呵斥道:“走走走,说了多少次了,我们不招工!什么样的工都不招!你别再来了,穿得和个叫花子似的,一大清早,这不是挡我们生意么!真是晦气!”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挥爪)感谢在2023-09-10 10:34:12~2023-09-11 11:40: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饭团、小土豆、机会主义 10瓶;看淡伤感美 3瓶;蜡烛小皮鞭,催更霸王、爱糖的小猪、锦色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我肚子是不是动了?
喻商枝见那半大小子只是穿得破旧了一些, 补丁摞补丁,下面的裤腿都已经短到只到小腿中间。
但衣服浆洗得发白,头发也束得整整齐齐, 便知应该是好人家的孩子。
那伙计推搡之间,动作粗鲁, 他见状忍不住上前道:“他不过是问一句你们招不招工,若是不招,让他走就是, 何必口出恶言, 还对他动手?”
伙计没想到还有人为这小子出头, 正想一起骂了,结果一抬头见是喻商枝, 连忙道:“客官,您真是误会了,这小子已不是第一回 来, 每一次我们不答应,他就赖在这里不走!最早小的当没看见,还挨掌柜骂了呢。且不止我们店,他天天在这一条街上转悠,所有铺子都要问上一遍, 您说这……嗐。”
说白了,伙计也是给掌柜做事的, 掌柜发了话,他也不得不听从。
喻商枝闻言, 没再多余苛责伙计, 而是转身打量了一眼这少年。
见他身长肩阔, 眉眼疏朗, 一双眼睛明亮有神,怎么看都像是个机灵且有力气的,怎会找不到一份工来糊口?
他向伙计表达了这份疑惑,伙计看了他一眼,把喻商枝请到一旁道:“客官,您有所不知,这小子在我们这片是出了名的,他家里的人都没了,只剩他和他爹两个人。而他那个爹,还得了痨病!哎呦,那可是痨病,你说他成日里照顾他爹,会不会也染上,这样的人,谁家敢招来?”
古时所说的痨病,就是肺结核,堪称绝症,一旦患上,常常是药石罔医,也不怪这些人个个谈之色变。
哪知伙计的话少年听去,对方立刻反驳道:“我爹得的不是痨病!”
显然,客栈伙计也不是第一次听这话了,不耐烦道:“连仁生堂的郎中都说是痨病,难不成还有假?”
意外的是,这小少年提起仁生堂,却是一脸不屑。
“仁生堂尽是些害人性命的庸医罢了,他们说的话哪里可信!”
伙计见喻商枝一脸不解,只当喻商枝是外地人,不知仁生堂,遂道:“客官,这仁生堂是我们县城最有名的医馆,里头每一个拎出来,都是经验丰富的名医啊!您别听这孩子胡诌八扯,他这么说,是因为他爹以前也是个郎中,还是被仁生堂给赶走的!”
少年扬起下巴,固执道:“我爹是受了他们的污蔑!”
伙计忍不了了,“我管你爹是不是受了污蔑,我就告诉你,我们家客栈不招工!你以后也别再来!再来一回,可别怪我动手,那会儿可就没有这么好心的郎君拦着了!”
少年重重吐出一口气,最终还是走了。
喻商枝站在原地,看了那少年的背影半晌,才转身上楼。
不得不说,他觉得那少年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上楼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早食,温野菜过去最爱吃油炸糕,这次却是吃了半个就说腻,再也吃不下了,反而更偏爱素馅的包子。
喻商枝接过他剩的半个,配着豆浆吃了。
不过不妨碍温二妞一个人吃两个,小嘴上全是油光。
今日不用赶路,只要能在天黑前回家就好。
饭后叫来伙计撤了碗碟,温二妞和温三伢见屋里有棋盘,便开始下五子棋打发时间。
这种消遣村里孩子也会,只不过都是在地上画格子,再用石头当棋子。
现在有正经的棋盘和棋子了,就连温二妞都玩得全神贯注。
喻商枝与温野菜坐在另一边,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讲话。
期间提到那个在客栈门口遇见的少年,温野菜第一反应就是,“怎么又是这个仁生堂?”
喻商枝道:“但不知事情全貌,也不能轻易置喙。”
温野菜不以为意道:“反正从昨天遇见的那个小少爷的做派来看,这医馆已经是彻头彻尾的一门生意了。”
喻商枝不禁问道:“你说以前曾带三伢来县城看过病,当时去的是否也是仁生堂?”
温野菜回忆一番道:“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不过那时候我们遇见的那个郎中,人还是不错的,只说他治不了,也没让我们花什么冤枉钱。我还记得,当初我们要走时,那个郎中还和医馆里别的人起了冲突,那时我娘怕三伢受惊,领着我们匆匆走了。看如今的仁生堂的做派……也不知那个郎中还在不在。”
他说罢,把两条手帕掖进包袱里,说出自己的担忧。
“我怎么觉得这县城也不好混,你以后若是来这里开了医馆,会不会被仁生堂打压?别忘了,你可还得罪过他们呢。”
凉溪镇的仁生堂分号都因此关门大吉了,温野菜不信县城里的仁生堂不知道喻商枝其人。
喻商枝却道:“若真是那般,这县城,还真是非来不可了。”
这日上午,他们退了房间,离开客栈,没急着返程。
而是赶着马车在县城里转了一圈,特地打量了一下这路两旁的医馆。
寿安县不小,医馆更是常见,差不多走遍了全程,发现除了仁生堂之外,大大小小的医馆加起来也有十几间。
有些连着药铺,规模不小,有的只有一个小门头。
随意选了一间中等规模的,喻商枝扶着温野菜下车,随便找了个理由让那郎中给温野菜把脉。
等待的时间里,他俩故作无意地说起,来这里之前去过仁生堂。
哪成想这郎中当场收了手,“二位若是从仁生堂来的,那便还是去寻仁生堂的大夫吧,恕在下不能接诊。”
喻商枝摆出一副疑惑的模样,说道:“我们并非县城本地人,是特地过来求医的,这城中还有这等规矩?”
那老郎中苦笑一声,摆手道:“既二位不是本地人,不知缘由也是有的,这是城中医馆约定俗成的规矩,不可接诊去过仁生堂的病患,不然可是会惹麻烦的。我也是小本生意,二位,还是请吧。”
身为医者,却将求诊的患者拒之门外,喻商枝对此着实难以理解。
温野菜也觉出不对,主动提出两人再换一家医馆试试,没成想第二家也和第一家一样,给出了“不接诊仁生堂病患”的说辞。
重新回到马车上,两人把这件事讲给温二妞和温三伢姐弟俩听。
温二妞皱着眉头道:“那个仁生堂为什么如此霸道?”
喻商枝看温野菜也是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不过他到底比温二妞虚长几岁,见识更多。
片刻之后,温野菜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仁生堂声名在外,很少有患者会出了仁生堂,再去别的医馆。若有这样的人,大约就是出于两个理由。第一,仁生堂治不好,第二,打心底不信任仁生堂。假如这样的病患去了别家医馆,而别家医馆治好了,仁生堂岂不没面子?”
喻商枝点头道:“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区区一个医馆而已,缘何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且城中人提起,都几乎将其奉为权威。
这个疑问埋在喻商枝心底,却也知道,他们还未曾在县城立足,今日只是匆匆一瞥,许多事难以深究。
他不禁又想到早晨在客栈外遇见的那个少年,他的父亲如果是仁生堂的郎中,缘何会被赶走。
那少年笃定其父患的不是肺痨,看起来,也应当有些家学渊源。
只是县城茫茫,找一个人又谈何容易。
在这样的慨叹中,他们一家人又去了一次广聚轩,与朱童告辞后,便踏上了返程回村的路。
马儿在喻商枝的驱使下徐徐前行,车厢里一大两小被晃来晃去,刚过两刻钟就全都睡熟了。
喻商枝把半卷的车帘放下,全神贯注地赶车,努力避开一些地面上凸起的石块。
回程花的时间和来时差不多,快到时几人都醒了,吃了一些朱童送的点心垫肚子。
再次看到村口柳树时,一家人都有种心落回实处的感觉。
“总算是回来了。”
客栈的床榻是软和,但到底没有家里来得舒服自在。
“呦,你们一家子这是回来了?这出去两天,昨晚上在哪住的?”
刘大娘坐在村口,和几个婶子夫郎一起择豆角,每个人跟前都有一大筐。
温野菜从马车里探出个脑袋,见几人都是村里好相与的,便道:“去见个商枝的朋友,晚上来不及回,就在城里住了一晚上。”
“住在县城啊?那得多贵啊!要么说还有你有福,快回去歇着吧,别再累着。”
刘大娘笑着和他们寒暄两句,就摆摆手让他们走了。
一个婶子问道:“这喻郎中是愈发了不得,竟还在城里有朋友?”
刘大娘把手里扯下来的豆角丝丢到一旁,“人家连员外都认识,有个县城的朋友也没什么稀奇的。”
刘大娘是知道喻商枝要带着温家迁居县城的,大家同出一个村,日后眼看就不是一路人,可到底她作为长辈,也盼着温家一家子能好。
但这种事,在温家搬走之前,也不必宣扬地人人都知道。
几人聊了几句,也就歇了话头,转而互相询问晚上怎么做豆角。
另一边,温家的马车已经赶到了村东头,远远能看见许家的墙了。
自从搬了新家,他们就不再和许家相邻,但真论起来也离得不算太远,日常都还走动着。
马车路过许家时,见院门敞着,他们便有意停下打个招呼。
苏翠芬正好拿着笤帚扫院子,听见声音后回过头,惊喜道:“这是回来了?正好,有喜事要同你们两口子说。”
一听才知,原是先前给福哥儿相看的夫家昨日带着东西上门提亲了。
“日子就定在明年开春,到时候,你们可得来喝喜酒!”
福哥儿出嫁也算是大事一桩,温野菜和他虽然差了几岁,但打小也是一起长大的,所以格外替他高兴。
进了家门,收拾停当坐下歇息时,他就迫不及待道:“到时候,我想着给福哥儿打一样首饰,再用攒的兔皮做个卧兔,算是我给他的添妆。”
喻商枝乍听到陌生的词汇,不由问道:“卧兔是什么?”
温野菜意外道:“你没听说过?我也不知道别的地方怎么叫的,就是戴在额头上的东西,坐月子或是天气冷,都能用上。”
喻商枝反应了一下,这才道:“是不是兔毛做的抹额?”
温野菜想了想,笑道:“应该就是了。”
不过这一杆子支到明年开春,届时他们一家八成就不住斜柳村了。
原本已经被冲淡的不舍情绪,又因为这件事被勾起。
但当听到喻商枝说,到时候定是要为福哥儿的婚事回来的,他的心情又倏地好起来。
想来也是,原来总觉得县城很远,这次走了一个来回,便觉得有马车在,通通不是问题。
回家后的日子闲适而平淡,一家人按部就班,各忙各的。
温三伢回了学塾上学,依旧由桩子夫妇赶着车,日日顺路接送。
喻商枝则去了一趟钱府,带着一包盐,把早早预定,钱云礼却不肯撒手的长毛小橘猫给抱了回来。
钱云礼也没食言,真就给小橘猫准备了不少“嫁妆”。
包括好些酥脆可口且好存放的鱼干、肉干,还有藤编的猫窝、孔雀毛做的玩具,甚至还有专门给猫梳毛的小梳子、剪指甲用的小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