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十五还有好多日,中间喻商枝是一天也不得闲。
这天和孔麦芽到达井栏村时还是上午,他们师徒俩已不是第一回 来,而是复诊。
这村子位于经阳河下游,因着村中有一口古井得名。
古井至今还能出产干冽的井水,故而都说井栏村的风水好。
此处有一人家,妇人怀孕五月,胎像不稳,腹痛落红,请了喻商枝想办法为其保胎。
说来这家人去请喻商枝来看诊,究其根本还和杜果有关。
杜果的娘家就在井栏村,先前那一番闹腾,害得他本来保住的孩子愣是没了,消息传来,徒惹了好一阵议论。
使得大家除了慨叹杜果命苦,也又记住了喻商枝高明的医术。
他们听说杜果夏收那会儿就见了红,拖到收秋税时都没事,要不是他公婆两人一通闹腾,现下孩子都生下来了!
足以说明喻商枝是有本事的。
此次喻商枝前来,见到那名养胎的妇人,气色已比上次好了许多。
她这一胎已经不是头胎,大儿子生得顺顺利利,到了这一胎就有点掉以轻心。
前些日子坐牛车出了趟村,来回颠簸了一趟,回来就开始闹肚子疼。
喻商枝坐下后给妇人把了个脉,之后没说话,示意孔麦芽也上前试试看。
最近他带孔麦芽出诊,都会像这样给她一个学习的机会,不过都会事先征求病患的意见。
大多数病患都不会介意,因为喻商枝现在名声在外,而孔麦芽又是个收拾地干干净净,看起来聪明伶俐的小丫头,不过是让人家把个脉罢了,又不会少块肉。
那妇人最近精神头好了一些,看着孔麦芽也嘴角含笑。
她头胎是个儿子,成日下河抓鱼上房揭瓦,这一胎她更想要个姐儿。
孔麦芽把脉时眉头紧锁,半天才松了手,还冲人家病患道谢。
喻商枝在一旁打开药箱,往外取纸笔,顺便问孔麦芽道:“说说你的看法。”
孔麦芽有些紧张,看了看病患,又看了看喻商枝,思索半晌,开口道:“上次来时,小婶的脉象沉而涩,乃是气血瘀滞,精血不足,导致胎元受损。而此次脉象变涩为滑,较之上次有力许多。”
喻商枝不动声色,继续问道:“依你所见,接下来该如何用药?”
孔麦芽浅吸一口气,硬着头皮道:“小婶方才说,有心烦气躁,寝不得安的症候,所以徒儿认为,或许可以用一剂圣愈汤,补气养血,巩固一番。”
至此,喻商枝才露出笑意,“倒是不错。”
孔麦芽如蒙大赦,一旁妇人的家人听说这母子平安,松快下来后也打趣道:“少见喻郎中如此严肃的模样,惹得我们也跟着紧张。”
喻商枝莞尔道:“让诸位见笑了,只是这学医之事,万万马虎不得。”
他当即铺纸写方,除了孔麦芽所说的圣愈汤,还加了一味寿胎丸。
“这汤药与丸药,都是日服两次,另外熏艾也暂不要停。这次开的药喝完之后,若自觉没什么不爽利的,便是大好了,只是往后万万注意,不可再莽撞行事。”
一家人连连道谢,交了诊金后又把师徒二人送出了门。
出门后,喻商枝停步问那妇人的婆婆道:“大娘,有一件事还要向您打听。”
那婆子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喻郎中您尽管说,有什么是老婆子我帮得上忙的?”
喻商枝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之前听说咱们村里有人家养狗,我那夫郎正好想抱一只狗崽回去养,托我来时问上一嘴。”
婆子一拍大腿,“我当是什么事,这不是赶巧了么,我们村里还真有人养狗,算来还是我家那口子的亲戚,我们孩子要叫声叔伯的。他家月前刚下了狗崽,五六只,不知现在还有没有,我这就带你们过去瞧瞧。”
村户人家办事都风风火火,三人走了一炷香的工夫,便到了一户人家的门口。
婆子上前拍门道:“二哥,二嫂,可在家?”
话音落下,门内就传出大狗的叫声。
出来开门的是一个老汉,“板子他媳妇,你怎么过来了?你二嫂子这会儿不在家。”
婆子笑道:“不找二嫂子,正是找二哥你,我这不来问问,你家那狗崽子可还有剩?这不,斜柳村的喻郎中想抱一只。”
说罢还给喻商枝指道:“喻郎中您瞧,这就是那一窝狗崽子的爹,威风得很!之前我们村遭贼,是它追出去把那偷儿给扑倒了。”
喻商枝打量那猎狗一眼,发现品种是狼青,的确威风。
老汉显然也听说过喻商枝,浅浅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后道:“你们来得巧,那母狗下了六只崽子,已让人抱走三只了,还剩三只。”
婆子看向喻商枝,“喻郎中,那咱们进去看看?”
喻商枝点头,“自是要看的,麻烦您了老伯。”
老汉摆摆手,意思不必这么客气。
一路走到后院的一间柴房,可以看到这家人拿干草给狗铺了个窝。
三只狗崽子都是两个月的年龄了,已经断奶,这会儿三只正在窝里你踹我,我踹你,好不热闹,母狗则趴在一旁,时不时抬起眼皮看一眼。
“这留下的三只,是两公一母,我有心自己再留下一只,不过还是紧着你们挑。”
说罢顺手捞起一只,给喻商枝看品相。
“这挑狗得看它们爹娘,好狗生不出孬种,都是高大壮实的。”
喻商枝跟着温野菜也学了一些相犬的技巧,仔细看了一番,发现这几只狗崽确实品相上佳,训练一番,假以时日定是打猎的好手。
老汉见喻商枝一副懂行的样子,便问道:“你可是要抱回去看门护院的?”
喻商枝摇头道:“不瞒您说,家中有猎户,是要训成猎犬的。”
老汉闻言更是赞赏道:“那就更得抱这狼青了,再也没有比它更适合当猎狗的!”
这话倒也没错,北地最常见的猎狗,大约就是四眼铁包金、狼青和细犬。
喻商枝问了一下价钱,一只要二两银子。
“后生,我看出你是个识货的,所以就这个价,你若是有心抱一只,便自己挑。”
二两买一条纯种狼青,真不算贵。
喻商枝犹豫一番,最后直接抱了一公一母,给了这老汉四两银子。
猎狗不拘公母,尤其是这窝里唯一一只母狗,喻商枝刚刚观察了半天,看见它一直把另一只公狗压在身下,想必也是个厉害的。
两只狗崽现在都肉嘟嘟的,一身肥膘,耳朵还没立起来,四个小肉垫摸起来也软乎乎的。
母狗有灵性,上来围着喻商枝闻了一圈就又回去趴下了,还摇了两下尾巴。
喻商枝和孔麦芽一人抱一只,回到牛车上时把它们又搁进了竹筐里,盖上盖子,一路都听这两只小狗在里面直哼哼。
家中,温野菜和屏哥儿、福哥儿一道在屋里搓澡豆,满屋都是花香味。
听见狗叫声,他擦了擦手起身,走到门框处往外看,就见喻商枝和孔麦芽一道提溜进来一个竹筐。
竹筐落地,大旺和二旺当即也不叫了,好奇地凑上去闻。
“这是买肉了不成?”
温野菜从屋里出来,好奇地看向竹筐。
下一秒,他惊喜地叫出声,“是狗崽子?你抱回来了?”
喻商枝弯腰把两只小狗崽从筐里掏出来递给温野菜,“是狼青犬,品相我瞧着都好。”
温野菜喜不自胜,把小狗托在掌心里看了看道:“看着不错,骨头也结实,眼睛有神,它们的爹娘怕是很威风。”
喻商枝笑道:“确实威风,想来生的崽子也不会差。”
孔麦芽帮喻商枝把药箱送回充作诊室的屋内,出来道:“师父,师母,可要我去把岳哥儿叫来?”
最近付家也忙,水塘里投了蟹苗,兄弟两个在塘边搭了个茅草屋,夜里都要留一个人守着。
“成,麦芽你跑一趟,他若是忙,晚些来也成。”
孔麦芽小跑着出了门,白屏和福哥儿也出来摸了摸小狗,稀罕地不行。
“这狗崽子就这时候最可爱,等长大了,站起来都赶上人高了。”
猎狗都是肩宽腿长的,别看白屏经常来温家,即使是他现在冷不丁见到大旺和二旺,心里还会有点打怵。
这之后,温野菜和喻商枝一人抱一只狗崽,给大旺和二旺闻。
这狗崽子虽是给付岳买的,但是前期肯定还要是温野菜来训。
要养在他们家里,不让大旺和二旺接纳是万万不行的。
等大旺和二旺闻过,温野菜就把这两个小的关进了柴房。
小狗刚来家里的前几日,还得和家里的大狗分开才成,往后慢慢熟悉。
站在柴房外,几人看着大旺和二旺一个劲把鼻子往柴房门缝里塞,好像想把门顶开,好进去看狗崽,都被逗得不行。
温野菜这会儿才问道:“这两只怕是得花个四五两银子。”
得知一只二两后,他点头道:“还算公道。”
说罢摸了摸隆起的肚子,“我肚里这个崽子倒来的有些早了,我只觉得好些事都还没办明白。”
如今这样子,也上不得山。
好在付岳成长地飞快,现在独自上山,也基本不会空手下来了。
到时再添上这一对猎狗,定是极大的助力。
温野菜是个性子活泛的,喻商枝知道他被这肚里的孩子折腾地辛苦。
当即牵起他的手,安慰道:“算来又有一阵子咱们没出村了,等到十五,咱们一家子好好去县城散散心,”
闲话过后,一盏茶的工夫,付岳紧跟孔麦芽而来。
进门后问了好,便直奔柴房。
两只狗崽子不太认生,见了付岳,一个咬他裤脚,一个舔他的手掌心,把小哥儿高兴地不行。
他顺手捞起一只,抱在怀里摸了个痛快,转身问温野菜道:“师父,这两只都是给我的么?”
温野菜点头道:“可不是给你的,你师公刚从井栏村的人家抱回来,都是上好的狼青崽子。”
付岳以前不懂狗,如今知道这猎狗买来不便宜。
温野菜之前就同他说过,好的猎户身边不能没有好的猎狗,所以他先出钱给付岳置办上,回头他自己挣了钱再还。
因而这两条狗的价格喻商枝就直说了,付岳暗暗记下。
“这两只是一公一母,若是养好了,以后还能下崽。虽是我帮你训,但到底是你的狗,以后要和你搭伙上山的,你起个名字吧。”
温野菜说罢,就见付岳抿了抿嘴,“其实我早先想了对名字,不知道好不好。”
温野菜鼓励道:“名字不分好坏,叫得顺嘴就行。”
付岳鼓起勇气,“我想叫它们平安和富贵。”
于是这两条狗崽就这么有了名字,公的叫富贵,母的叫平安,也算是寄托了庄稼人最朴实的愿望。
温野菜与付岳说好,这狗崽他帮着训一个月,期间付岳也要跟着学如何训犬,一个月之后,狗崽子的年龄也往三个月上数了,就得由付岳接手。
不然以后猎狗会分不清到底应该听谁的指令。
好的猎狗必须知道谁才是最高的权威。
狗崽子还得留下,付岳却要回去了。
养蟹的事他们家也是第一回 来,生怕白忙活一场,成日都是打起十二分精神侍弄的。
若是一切顺利,明年的仲秋这批蟹子就能上市了。
在此之前也不怕没有进项,自家的水塘,除了蟹子总还有些小鱼小虾或者田螺的,拿去集市上都能卖钱。
时间悠悠而过,赶在十五之前,家中几人做出了供给县城朱童女儿铺子的一百盒澡豆,装入马车,只等着去县城那日一起送去。
前一晚,温野菜在整理第二日一家人要穿的衣服。
因是食肆开张,他们又是拿了请柬的宾客,无论是衣着打扮还是随的礼都不能有缺漏,不然也是伤了朱童的面子。
家里现在不缺新衣裳,尤其是温野菜,自从腰围见长后又多裁了几身夏衫,不然腰带都要系不上了。
把长衫挂好,免得皱褶后,他转回桌边坐下,看喻商枝把几个银元宝并排放入一个精致的小木盒,再以红纸写上他和自己的名字,吹干墨迹后塞了进去。
以他们与朱童的关系,礼钱少不了,所以喻商枝大方地装了五个十两的银锭。
“明日咱们只管去送上贺礼,吃一顿饭就走,好生在县城里逛逛。看看县城都有什么新鲜东西,顺道还能去牙行打听打听铺子的市价,心里也好有个数。”
喻商枝筹划地明明白白,甚至想着若是逛得起兴,天黑前来不及回来,便是在县城客栈住上一晚也无妨。
温野菜摸了摸肚子,对里头的小崽子说道:“你是个有福气的。”
没想到他们温家的孩子,还有能在县城长大的一天。
夜深了,喻商枝扶着温野菜上床。
如今到了孕中期,温野菜开始腿脚浮肿,每日吃饭,只吃几口就觉得饱了。
若多加点辣椒还能吃得多些,但这天气热,吃多了辣也不是好事。
喻商枝给他开了利水消肿的汤药,按着喝了几天,才算见好。
眼下不至于一按下去一个坑,但站久了脚还是肿起来,搞得温野菜鞋子也套不上,只能踩着鞋跟穿。
喻商枝见此,在纸上画了个拖鞋的样子,拿了一筐鸡蛋去了隔壁,麻烦苏翠芬照这样子帮忙做一双。
拖鞋做好后,用的是透气的细棉布,下面做软底,里面也蓄了薄薄一层棉花,温野菜穿上后只觉得舒服了不少。
躺下后,温野菜又抱上喻商枝特地买来的竹夫人纳凉。
不得不说,有了这个之后,自家相公的怀抱都不香了。
枕畔之间,喻商枝等到温野菜呼吸变得平缓,自己才阖上眼睛,放心地睡去。
十五当日,寿安县。
温家的马车在路上行了将近一个半时辰,总算是看见了寿安县城的城门。
车厢里帘子挑起,自两边探出三个脑袋。
“大哥,县城的城门真高!”
温二妞看了半天,憋出一句最直白的感慨。
过城门时,守卫例行查验。
得知他们是来访友,又赶着样式不错的马车,收了喻商枝塞得几个铜板后,没多问就放行了。
正式进入寿安县后,温家四人的第一反应就是一个字——吵。
原因无他,实在是县城里大路都比凉溪镇的宽一半,放眼望去全都是人头。
街边的铺子、小摊鳞次栉比,明明不年不节的,却有他们凉溪镇新年大集才有的热闹。
除此之外,整个凉溪镇最多的就是走路的行人,牛车、驴车都少见,而县城里则处处都是马车,甚至几个轿夫前后抬着的小轿。
他们家这架钱夫人送的马车,在凉溪镇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到了这里,就变得十分普通了。
因为不太认识路,期间喻商枝还停下来问了路边摆摊的小贩,广聚轩所在的承延街在何处。
小贩是个卖甜瓜的,买了以后,他竟然能给你当场切开,再串上竹签子,凉溪镇可没人这么精细地做生意。
“承延接离这不远,您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北边走,等到看见一个开在街角的绸缎铺子,拐个弯就是了。”说罢还不忘招呼生意,“郎君,天气热得很,我这甜瓜脆爽包甜,不给车里您的家眷买上几个尝尝?”
喻商枝见这甜瓜确实新鲜,这么近的距离都能闻到果香,便道:“来上两个吧,要个头小些的。”
“好嘞,您看这两个成不成?”
小贩挑出两个给喻商枝看,得了首肯后上秤。
“承您惠顾,两个您给十文就成!”
之后便麻利地把甜瓜削皮切块,插上竹签,喻商枝接过,转身递给了车厢里早就按捺不住的温二妞。
“马上吃饭了,你们三个都少吃些,尤其是阿野和三伢。”
温二妞笑嘻嘻地先咬了第一口,全家人里,现在就属她身子骨最康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成天快活似神仙。
街道熙攘,饶是马车也走不快,好半天才挪到承延街。
到了街口才知道,压根不需要担心找不到朱童新开的食肆,那张灯结彩,鞭炮齐鸣的架势,离着老远就听见了。
这家新食肆没延续朱家老店的名号,而是起了个大气的新名字,叫做广聚轩。
朱童砸了几百两,在这县城的繁华长街上租下二层楼轩,里外里装饰一新。
正是开张的大喜之日,宾客盈门。
马车到店门口停下,便有酒楼的伙计迎上来招待。
“几位可有请柬,亦或是路过来用饭?”
喻商枝掏出请柬递上,看见这伙计的神色瞬间变得恭敬许多。
“原是喻郎君一家,快快请进,我们掌柜的恭候多时了。”
喻商枝把马车交给酒楼的人,转身扶了温野菜下车。
温二妞早就自己跳了下来,之后又牵过温三伢。
跨过门槛,没走两步,就见朱童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
“可算是把你们一家盼来了!”
语罢就招呼身后的一对夫妻上前,介绍道:“碧桃,明生,这位便是我提过多次的喻商枝,喻郎中。”
之后又介绍了温野菜三兄妹,两厢各自见礼。
朱碧桃是个容貌明艳的女子,当即笑言:“父亲您盼了喻郎君许久,女儿又何尝不是呢,那澡豆无论是我,还是城中姐妹,用过之后俱是赞不绝口,直问我何时上架售卖,大家可都等着抢这头一拨呢!”
作者有话说:
支棱起来了,今天加更一章~明天见呀~感谢在2023-09-08 11:01:25~2023-09-09 11:25: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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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人的差距,真是比人与猴的还大
来此之前, 喻商枝对朱童的女儿女婿了解不多,只知他们在县城经商,伉俪情深。
今日才知, 两人的生意做得不小,相比之下, 朱童在凉溪镇经营的食肆,都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朱碧桃的夫君程明生也是出身商贾之家,最早是做绸缎生意。
听过那个绸缎铺子的名号后, 喻商枝这才意识到, “原来街角那家铺子, 便是程大哥家的产业。”
程明生浅笑道:“一点小生意罢了,不足挂齿。”
而朱碧桃嫁给程明生后, 就一直帮着操持程家生意。
如今名下的胭脂铺子,也有朱碧桃自己的出资。
得知这回喻商枝已将做好的澡豆一道运过来时,朱碧桃拊掌道:“那就太好了, 有劳喻郎中。”
他们一家人还要留在一楼招待旁的宾客,两边简单交谈完后,喻商枝将随礼给了门口账房,一家人就跟着小二去了二楼雅座。
一路上喻商枝小心扶着温野菜,让他仔细着楼梯, 莫要绊倒。
结果楼梯上到一半,却遇到楼上有一名男子匆匆向下步行, 好似没长眼睛一般,险些撞到温野菜的肩头。
若不是温野菜及时朝内闪了一下, 怕是就要连累温野菜一起摔了。
在场几人都吓出一身冷汗, 偏偏那男子连句道歉的话也无, 径直继续向下走。
喻商枝冷脸瞧了他背影片刻, 毕竟也没真的撞上,又是新店开张,他们作为宾客,总不能和人当众起冲突,想想便没上去讨说法。
温野菜见喻商枝脸色都变了,连忙道:“我没事。”
喻商枝缓缓吐出一口气,又把温野菜往靠扶梯把手一侧扶了扶。
等到进了雅间落座,小二也不由地用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擦额头冷汗。
面前的人可是掌柜一家的贵客,差一点自己就要把人得罪了!
好在这位郎君看着面善,是一副不欲与人计较的模样。
此处清静,喻商枝不知小二心里如何想,顿了片刻后问道:“刚才那位也是贵店今日请来的宾客么?不知是谁家公子?”
小二回过神来,迅速道:“回喻郎君的话,那位是咱们县城有名的医馆,仁生堂二东家的小少爷。”
仁生堂?
喻商枝自那纪藤阴谋败露,锒铛入狱,凉溪镇的仁生堂分号关张后,已挺久没听过这三个字了。
他表示知道了后,小二就忙道:“那几位稍坐,小的这就去给奉茶,吉时一到,后厨会统一上菜。”
小二离开后,温野菜不禁说道:“又是这个仁生堂,他们医馆中人莫非都是这种做派?这样的人也能替人看好病么?”
喻商枝与他坐在一侧,替他将腰后的靠枕正了正位置道:“仁生堂能雇佣纪藤那等医德败坏之辈,便是有良心,怕也有限。这家医馆能够在寿安县立足,必不是这一代人的功劳。只是他们不爱惜名誉,可别某一日砸了老字号的招牌。”
眨眼的工夫,酒楼伙计端上来一水的好茶和点心,还有瓜子花生等小吃。
温野菜刚刚受了惊,这会儿一心想多吃点甜的。
尝了没几口,楼下传来一派锣鼓之声。
温二妞开窗去看,继而欢喜道:“是有人舞狮!”
今日开张,为了热闹,朱童请了城里的舞狮队来表演。
只见几头醒狮灵活地做着动作,不时有人看得高兴了,就往他们身上撒喜钱。
最后两头醒狮骤然起立,狮嘴张开,吐出一对楹联。
现场欢呼叫好声不断,喻商枝见他们兄妹三个都看得入迷,便也抓了一些随身带的铜板出来,让他们撒下去当做打赏。
舞狮表演结束,放了两挂鞭炮,便到了开席的时候。
广聚轩与朱家食肆一样,有火锅也有炒菜,但今天是为了给新店造势,自然上的是朱童带着家中大厨一起,按着喻商枝的提议做出来的菌菇汤底火锅。
伙计端上来时还煞有介事道:“几位客官,按规矩,吃这道菜您得先喝汤,不然一会儿下了菜,这汤的味道就不对了,我给几位先盛几碗?”
喻商枝想到上一世的一些火锅店也是这么做的,没想到朱童已经无师自通地想到了。
一顿饭吃到一半,朱童携家人上来敬酒。
“喻郎中,你的舌头最灵,觉得我这菌菇锅底的滋味如何?”
喻商枝诚心夸赞道:“的确是鲜美可口。”
朱童捋须展颜,“那便好,那便好!”
他一路敬酒过来,大家伙都对这菌菇火锅赞不绝口。
虽说要怀疑是不是有处于客气的前提,可若看那一桌桌上飞快空掉的碟子,就知这些话不作假。
这一切可都拜喻商枝给的火锅方子所赐,朱童不是不知感恩的人,更精通为人处世的道理。
他转身预备往下一处雅座去时,还不忘说道:“老夫日后便长居县城了,镇上的食肆已交由犬子打理,你我二人也算是忘年交了,只盼着年内就能再在这城中相遇。”
喻商枝很承朱童的情,当即又让温野菜给自己添满酒盏,执起后道:“在下也在此恭祝广聚轩生意兴隆,日进斗金。”
说罢再度一饮而尽,亮出干干净净的杯底。
这一顿饭大约吃了一个多时辰,吃到后半场,酒楼还统一送了果盘。
初夏是许多瓜果成熟的季节,而这寿安县有九省通衢之称,更能吃到南地的一些罕见果子。
喻商枝辨别一番,挑了些不那么寒凉的给了温野菜和温三伢。
到了午时末,过来捧场的宾客已渐渐开始离开,喻商枝他们也预备告辞。
不过离开前,他们还得将一百盒澡豆交给朱碧桃。
使唤伙计去将澡豆搬来,朱碧桃一一打开查验,确认无误后,当场结清了货款。
这一百盒当中,一半是二百文一盒,另一半则是五百文一盒,加在一起,便是三十五两。
银子给到后,朱碧桃还拿出两个精美的木盒,赠给温野菜与温二妞。
“都是铺子里卖的东西,二位若不嫌弃,拿回去随便用用。”
见温野菜想推辞,朱碧桃特意道:“我听家父先前说过,温哥儿你是猎户,素来不喜打扮,故而我给你的这份,里头是面脂、口脂一类的,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咱们两家打交道的地方还多了去,你可不能不给我这个面子。”
最后他们没空着手来,也没空着手走。
搞得其余和朱家交好的都纷纷打听,这让程明生朱碧桃夫妇如此以礼相待的一家人是什么来头。
喻商枝他们自不知身后议论,他们正商量着接下来去哪里转转。
温野菜闻言道:“难得来一次,不如先去牙行,打听打听这县城铺子的行情,再去青衿书院,瞧瞧以后三伢读书的地方。”
温二妞在一旁沉默不语,喻商枝看在眼里,笑道:“二妞,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温二妞一下子打起精神,“喻大哥,我想去刚刚碧桃姐姐说的青龙湖,我想去划船!”
青龙湖是这寿安县中的一处景点,湖上遍植荷花,还可以泛舟。
于是三兄妹齐齐看向喻商枝,喻商枝莞尔道:“咱们挨个去,若是晚上来不及赶回去,就在县城里住。”
这个时代已无宵禁的规定,像是县城级别的城镇,入夜之后想必格外繁华。
算算时辰,这会儿午后日头最高,去青龙湖怕是不妥,一家人决定先去朱童提到过的牙行看一看。
因为离得近,一家人也没赶马车,而是步行前往。
喻商枝一路紧紧牵着温野菜的手,把他护在靠里的一侧。
街边不少摊位上的小贩都在卖力地招徕生意,看见有卖糖葫芦的,喻商枝还买了三串。
等到了牙行,就有空闲着的牙人上前,快速打量来人一番,说道:“给郎君、夫郎问好,咱们是想赁屋买屋,还是想买个仆从?除此之外的,想雇车、送信、运货,一概都能谈。”
喻商子牵着温野菜迈过门槛,“有心在县城赁个铺面,顺道路过,就想看看有没有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