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赘婿又在硬饭软吃—— by菇菇弗斯
  发于:2023年1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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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人医者,时常也会像现在这样感到无力,因为有所可为,有所不可为。
况且在这个时代,条条框框仍是太多,愚昧的思想难以根除,必定会酿就随处可见的,诸如杜果这样的悲剧。
拖着有些沉重的步子一路往回走,快到家时遇见了往这边跑的许狗蛋。
许狗蛋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加上还在学武,每次从镇上回来,都好像比上次又长高了一截。
“喻大哥,你快些回家去吧,我爹让我来同你报信,说是税官已经上你家的门了!”
没想到税官走得这么快,到这时喻商枝才意识到,他在韩家耽搁了多久。
他跟着许狗蛋匆匆返回,还没到家门口,就听到了里头传出的争执。
“你们要粮还是要钱,算清楚我们给了便是,唯独这屋子里的药材不能动!”
“谁给你这哥儿的胆子,竟然顶撞官差!爷几个今日还就要把这些药材都收走!”
喻商枝一听就知事情不妙,进到院中,就见温野菜护着身后的二妞和三伢,和面前几个官差对峙着。
因为这突然冒出来的人,几个官差把注意力瞬间挪到了喻商枝的脸上。
把他上下打量一遍,眼神里满是不怀好意的揶揄。
“你就是这哥儿的汉子?”
“正是。”
喻商枝脸色沉沉,好似又惹了这几个官差不快。
其中一个突然道:“我认得你,你就是刚刚那个去韩家给那个小哥儿看诊的草医郎中。”
为首的官差留着半张脸的络腮胡子,摸着下巴笑道:“你们这家倒是有意思,五大三粗的哥儿,倒招了个细皮嫩肉的赘婿。这……不知道夜里滋味如何啊 ?哈哈哈!”
眼看这几人越说越离谱,村长生怕喻商枝夫夫也开罪官差,只好硬着头皮再次打圆场。
“喻小子,你可算回来了,几位官爷等着清点人头。”
同时又努力给温野菜使眼色,药材拿了就拿了,总比和韩家那样要被锁走打板子的好!
哪知他这句话一出,那为首的官差突然蹙起眉毛来,朝许百富伸出手,“把册子再给我瞧一眼,你,姓什么?”
官差没好气地问温野菜,换来一句同样没好气的回答。
“草民姓温。”
官差翻动着手中册页,找到属于温家的一页,手指下滑,看到了喻商枝的名字,他猛地抬起头。
“你就是那个喻商枝?”
喻商枝不解其意,更不知是被对方刻意拎出来是好事还是坏事,谨慎应道:“草民的确姓喻,名商枝,敢问官爷……”
一句话没说完,官差就变了副面孔。
“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么!原来是喻郎中!你这老头也真是,怎么不早说!”
许百富干了大半辈子村长,从没如此茫然过。
这意思是让他早说什么?
片刻之后,大家总算搞明白了官差为何突然变脸。
“您给钱员外看病,妙手回春的事儿镇上可都传遍了,您可不是一般人,而是钱府的座上宾呐!您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叫钱德,算起来还得管钱夫人叫声姑母呢,那钱员外可不就是我姑父?……”
没想到这官差居然是个钱府的远房亲戚,听意思,他这衙门里的官差也是老子娘费尽心思去钱府,找钱夫人给他求来的。
“先前仲秋我去府上拜见姑父姑母,也见了云礼少爷,那回就听云礼少爷提起过您,管您叫恩公!我当初提了一嘴,收秋税时保不齐会接这下乡的差事,云礼少爷便说,若是来斜柳村可得多关照您,瞧瞧,今日可差点好心办坏事!”
说罢就板着脸,故意冲几个怀里揣着药材的衙役说道:“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不是说姚替喻郎中整理药材?”
这几个衙役看起来都还年轻,应当是还没当差几年,但已经跟着钱德历练出来,愣了一下,迅速回过神道:“是,是,钱爷,我们几个这就去!”
说罢就一窝蜂冲进了刚刚被他们翻乱的东屋,手忙脚乱地把药材塞回木架子。
人家先给了台阶,你就不得不下,喻商枝强扯出一个笑容道:“原是钱大人,是在下失敬了。”
这一声“钱大人”可是让钱德十分受用,随后喻商枝就请他进堂屋坐下吃茶,钱德连忙道:“使不得使不得,这每日收多少户都是有定数的,耽搁了便回去交不了差,多谢喻郎中好意。”
喻郎中见状也没强求,他巴不得这帮人赶紧滚出自家的门,口中遂道:“今日几位大人正是上差的时候,多有不便,下回若是有机会,在下请几位大人在镇上吃酒。”
“好说好说,喻郎中一看就是个讲究人!”
钱德一边接过喻商枝的话茬,一边好歹松了口气,看起来这小郎中应是领了自己的情,八成不会去跟钱夫人和钱少爷告状了。
别看他大小算个皂吏,可在钱府门前,也不算什么。
亏得还有这层皮和这个身份,不然怕是逢年过节上门送礼,都见不到真佛。
见这几人要走,温野菜从屋里拿出方才说的税钱,钱德接过,瞄了一眼,一本正经地从里头撇出一小半来。
“喻郎中,贵夫郎怕是算错了,哪里要得了这么多呢,我们可都是依律办事的。”
温野菜拼命抿住嘴唇,才忍住一声冷笑,喻商枝回来之前,这些人可不是这么说的!
喻商枝接过那几钱银子,转手却又塞回钱德的手里。
“钱大人别嫌弃钱少,给大家伙拿去喝口茶也是好的。”
两人一番推拉,钱德最后自然还是收了。
“咱们几个办完了差事,也该走了,不叨扰您一家,回头要是遇上什么事,能用得上我钱德,您尽快打声招呼!”
喻商枝笑着应了,又和温野菜一起把人送出门,走了好一段距离才止步。
人走远了,小两口可算松了那口提着的气。
回到院子里,赶紧把温二妞和温三伢扯到怀里摸脑袋。
“没吓着你们吧?”
两个小的摇摇头,温三伢指了指东屋道:“就是里头的药材都乱了,笔架子被碰到地上,也摔坏了。”
喻商枝隔着一段距离看了一眼,说道:“没什么,药材乱了一会儿再整理,那笔架本就旧了,正好趁这个机会换一个。”
温野菜察觉到喻商枝的故作轻松,便也随着他的语气道:“就是,这回也算是有惊无险,你们两个各自去玩吧,对了,把大旺和二旺绳解开,栓了它俩这么长时间,怕是要闹了。”
温二妞牵着温三伢的手往后院去,喻商枝把温野菜的手牵过来,挪到手心里捂。
平日里温野菜火气壮,今日却是连脸上都没了血色。
“让你受委屈了。”
温野菜摇摇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我就没放在心上。他们这帮当官差的,横行霸道惯了,只是没想到他们还会去东屋乱翻,还想顺药材。”
“估计是认出里头有值钱的药材,又或者有别的缘由,谁知道呢,人都走了,咱们也不想了。”
他把温野菜揽到怀里,顺了顺背。
两人胸膛贴在一处,喻商枝感受到了温野菜没有平息的心跳。
他一个哥儿,面对几个凶神恶煞的官差,总归还是怕的。
只不过多年来都是这么过来的,一次次逼着自己习惯。
半晌后温野菜缓过神,问道:“被这帮人搞的都忘了问,果哥儿如何了?”
得知孩子没了,杜果也险些丢了性命后,温野菜的脸白了白。
“我总算知道,你先前为何说生孩子这事要谨慎了。”
怪不得都说生孩子是从鬼门关上过,是死是活全看天意。
喻商枝担心温野菜胡思乱想,“到时你身边有我,定然平平安安。”
温野菜勾起唇角,应了声好。
平复了心情,一家人凑在一起,收拾一片狼藉的东屋。
摔坏的笔架被喻商枝捡起来,和落在地上被踩脏的纸放在一起,拿去灶房烧火,本该挂在上面的笔暂时平放在桌上。
药材被翻乱了不少,一一重新归类,喻商枝注意到被拿出来的果然都是稍微值点钱的药材,想必那几个官差里有懂行的。
他没深思这件事,但心头的郁结却好似难以散去。
平头百姓在这些人的面前压根没有反抗的能力,这回若不是借了钱府的面子,怕不是整个东屋都要被搬空。
初来时,喻商枝曾试着接纳在斜柳村的生活。
他想自己留在这里当个草医郎中,一家人衣食无忧,何尝不是一种圆满。
上一世反而有太多纷扰的、世俗的东西,分去他对医术一道的热情。
后来生出开医馆的心思,也无非觉得那是一条必经之路。
与此同时却忘了,桃花源记只存在于文人墨客的想象,而不是靠天吃饭的升斗小民真实的生活。
斜柳村太小,土生土长在这里的人被束缚了眼界,一亩三分地上,任何一点恶意都会被放大。
而他在乡野间行医救人,确实对得起自己的初心与家学,却积攒不到足够的力量保护身边的人。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温家三兄妹,在这个并不平静的秋日午后,悟到了必须走出这里的理由。
作者有话说:
感觉是时候说一下,这篇文里小喻不会有什么飞黄腾达,大富大贵的情节,但他会是一个过着安稳生活、践行理想,被大家所敬仰爱戴的好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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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脸颊上掠过一丝温软的触感
冬日将至, 天气一天一天地冷下去,转眼间就到了九月最后一日。
前两天是霜降,下了连天的雨, 但大家伙见了雨不发愁,反而高兴。
因为霜降下雨是好兆头, 证明这个冬天不会旱,如此地里的冬麦吃饱了水,便能安然过冬。
喻商枝估摸着自己可能是全家第一个醒的, 他在被子里翻了个身, 看向手脚蜷在一起的温野菜。
昨晚两人闹腾地晚了些, 到了最后温野菜攀在他身上求他慢些。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回忆起来, 喻商枝深吸一口气,才压下那份隐约重燃的躁动。
目光扫过温野菜颈上和胸前的些许印记,喻商枝难得有些心虚, 把人往怀里拽了些,手绕到后面按揉腰上的穴位。
温野菜皱起眉,大约是觉得不太舒服,在梦里轻哼了两下。
喻商枝调整了手上的力道,目睹对方的眉头又渐渐展开。
如此揉了半天, 温野菜又睡熟了,他便蹑手蹑脚地钻出被子, 披了件衣裳。
紧接着,从衣裳的内兜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木盒。
他把这个木盒轻轻搁在床头, 确保温野菜一睁眼就能看到后, 才把衣裳的两只袖子套上, 转身出门。
今日是九月廿九, 温野菜的生辰。
喻商枝还惦记着要在长寿面上用萝卜刻字,所以洗漱过后,先去后院摘萝卜。
有道是霜降的萝卜,立冬的白菜,虽说这会儿还没有胡萝卜,但青萝卜也够用了。
喻商枝把萝卜写成厚片,再用小刀刻字。
因为天才蒙蒙亮,灶房里太暗,他便搬了个板凳坐在院子里忙活。
大旺先醒了,把院门顶开出去撒尿,回来后前院后院巡视一圈,最后端坐在喻商枝旁边。
喻商枝拿了根萝卜条逗它,大旺闻了闻,一口叼走。
他盯着空空的手,想起温野菜说起过大旺和二旺用狗鼻子挑萝卜的事。
“也真是奇了,它俩上去一闻,就知道哪些萝卜是辣的,哪些是萝卜是甜的,从没出过错。”
喻商枝狐疑着也切了一小块萝卜塞进嘴里,别说,还真是甜的。
他给了大旺一个夸赞的眼神,又分给它一小口萝卜,继续埋头刻字。
生辰快乐四个字,若用简体字来刻并不难,换成繁体,最复杂的就是“楽”字。
喻商枝也没想挑战极限,上来就用了简体。
想了想,“快”字是左右结构,不容易连起来,便换成了“吉”字,改刻生辰吉乐。
不过因为是第一次,不太熟练,还是刻断了几回。
幸好是萝卜做的,刻断了也能吃,下脚料最后都便宜了大旺和后来的二旺。
等到四个青翠欲滴的字刻好了,温二妞也起床了。
她在院子里舀了水洗脸,凉丝丝的水激得她一抖擞,彻底清醒了。
转过身来,就闻到空气里飘着一股萝卜味。
“喻大哥,不是给我大哥做长寿面么?”
难不成喻大哥想做萝卜丝面?
那得用萝卜丝先炝锅,不过倒是也不难吃。
直到凑近了看到那四个字,她才睁大眼。
她已经跟着喻商枝学认字好久了,虽然成日像狗熊掰苞米,学了又忘,忘了再学,但“生辰吉”这几个字还是认得的,唯有最后一个字怪模怪样。
“喻大哥,我记得楽字不这么写。”
喻商枝颇感欣慰,解释道:“这是乐字的另一个写法。”
温二妞点点头,真诚赞美,“喻大哥,你真厉害。”
字刻好了,接下来就可以做面条了。
温二妞把袖子挽起来,从面缸里舀面,加水和成面团。
喻商枝洗菜、切菜,又去后院摸了鸡蛋和鸭蛋。
等到过了一刻钟,面团醒好,喻商枝跟着温二妞一起,小心翼翼地将其扯成一整根不断的长寿面。
温野菜在一阵阵的饭菜香味里醒来时,发现今天又是个阴天。
少了日光,他有点分不清时辰,揉着腰坐起来,手一扬,一不小心碰到枕边的硬物。
他迷迷瞪瞪地低下头去看,以为是昨晚闹过了,把什么东西碰掉了落在了床上,结果把东西拿起来才发现,这是个精致的木头盒子。
以前从未在家里见过。
木盒在掌心里摩挲了半晌,温野菜才一下子想起昨晚半夜睡下前,喻商枝凑到他耳边说了四个字。
生辰快乐。
他一下子直起身,扯得腰腿哀鸣。
怎么差点忘了,今日是自己的生辰!
想起了这茬,他就也猜到这木盒是什么了,八成是喻商枝送他的生辰礼。
长这么大,都数不清多少年没过生辰了,更是头一回收东西。
而且这明显是喻商枝背着他买的,他暂且猜不出是什么。
怀着期待的心情,温野菜暂时忘却了身上的不适,轻轻把木盒打开,随即就被里面的一道金光晃了眼。
等等,金光?
温野菜揉了揉眼睛,疑心是自己做梦没醒,看错了。
又转了身挪到更亮一点的地方看,才发现没错,这里头装的还真是金子打的一对耳圈。
这是温野菜这辈子第一次见到金子做的东西,别看就这么两个小小的耳圈,还不知道要用多少银子换。
他一把握紧木盒,觉得眼眶发烫,脑子里一片白。
半晌后他回过神,赶紧穿衣服穿鞋,出去找喻商枝。
屋顶的烟囱飘出炊烟,灶房里,喻商枝和温二妞已经把煮面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温三伢也已经睡醒,他们三个先用剩下的面煮了一锅面片子汤当早食吃了,随后便等着温野菜起床。
温二妞和温三伢姐弟俩也给温野菜准备了生辰礼,还都藏着不给喻商枝看。
喻商枝逗了他俩几句,趁这会儿工夫继续把早晨采回来的萝卜洗干净,挨个给大旺和二旺闻。
甜的晒成萝卜干,辣的直接切条做成萝卜咸菜。
期间二旺这个馋嘴的闻到一个甜萝卜,居然“啊呜”上来就是一口。
猎狗长得那可是一嘴钢牙,直接就把萝卜咬出一排牙印子,气得喻商枝反手用萝卜敲它脑袋,把它赶到了一边去。
大旺也帮着教训,上去直接把二旺扑倒,打得地上尘土飞扬。
温野菜披着衣服来到灶房门口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喻商枝领着自家两个小的,围观大旺和二旺打架。
还是喻商枝含着笑抬头,一下子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温野菜,赶紧走上前去,把衣服扯下来给他穿好。
“这会儿天气这么凉,你怎么穿这么点就出来了。”
温野菜听话地把手伸进两根袖子,手上的木盒因此从左手换到右手。
喻商枝看在眼里,莞尔道:“打开看过了?喜不喜欢?”
温野菜咬了下嘴唇,“这东西多贵,咱还得过日子。”
“贵是贵了点,但不妨碍咱们过日子。”
他把木盒接过来放在手里,“来,让相公给你戴上。”
最后温野菜没让他戴,他刚起床,蓬头垢面的,哪里能戴这金耳圈。
喻商枝便放他回屋梳洗,自己去灶房给他将长寿面下锅。
等到温野菜再从卧房走出来的时候,着实令人眼前一亮。
他穿了一身做了之后就没穿两回的新衣裳,把头发一半披散,一半束起,手腕上戴了喻商枝送他的银镯子,耳圈还在手里。
温二妞和温三伢十分捧场。
“大哥生辰快乐!”
“大哥今天好漂亮!”
直把温野菜说红了脸。
片刻后他走到喻商枝面前,把那木盒又交到对方手里。
“你帮我戴上。”
喻商枝深吸一口气,接过木盒,从里面取出耳圈。
金子质软,不怕伤了耳洞,他拈着耳圈一点点地穿到另一侧,再将两端扣在一起。
柔软的耳垂上多了两点金芒,看得人移不开眼。
“好看么?”温野菜不由地问。
“好看。”喻商枝深深望着面前的人,笑着点头。
长寿面出了锅,盛作一碗端到温野菜的面前,上面四个字端端正正地摆着。
二妞都认得,他自然也认得。
“这是用萝卜做的?你怎么总有这么多点子?”
他不舍得吃萝卜做的字,仔细地把它们挪到碗边上,低头吃面。
长寿面一根没有多长,吃的时候不能断在碗里,吃到最后也不觉得冷了,鼻尖上都蒙了一层细汗。
温二妞和温三伢也从屋里拿了生辰礼送他。
温二妞给温野菜绣了根绑头发的发带,温三伢则听了喻商枝的建议,给温野菜写了一张“贺卡”。
桌旁,温野菜任由温二妞踩着板凳,在后面折腾自己的头发。
他把温三伢抱在怀里,听他一板一眼地念:年年岁岁身长健,负岁年年春草长。
温野菜收了这个叫做“贺卡”的东西,忍不住把小弟又抱得紧了紧。
过去家里哪敢提“生辰”二字,生怕惊扰了天上神仙,将这个多病多灾的小娃娃收走。
以前他又哪里敢想,自己有朝一日会如眼下这般过生辰。
“三伢真厉害,这祝词写得好。”
温三伢不好意思地玩手指,“不是我想的,是喻大哥教我的。”
温二妞一听他夸三伢,也颠颠抱来铜镜举起来,“大哥你快瞧瞧,发带好看么?”
温野菜扭着脑袋照了半天,点点头,“好看。”
夸完两个小的,他转头去看喻商枝。
是他的相公,也是他的良人。
喻商枝原本坐在一侧,噙着笑意望着温家三兄妹。
此刻却意识到温野菜突然凑近了。
很快,自己的脸颊上掠过一丝温软的触感,竟是温野菜当着二妞和三伢的面,亲了他一下。
“哎呀!”
温二妞和温三伢惊叫一声。
齐刷刷地捂住眼睛,不敢继续往下看了。
九月过去是农历十月,俗称寒月,呼出来的气都有淡淡的白雾。
温家的热闹还在继续,温野菜的生辰过去了,温二妞的生辰紧跟着就来了。
她今年过了生辰就十三,身体也开始隐隐发育,个子更高了,眉眼五官都有说不出的变化。
总之搁在这个时代,已经不能把她当少不更事的丫头片子对待了。
温野菜听了苏翠芬的嘱咐,给她用缎子缝了两个贴身的肚兜,缝好之后交给她自己绣花。
温二妞收到时看着这轻飘飘的一块布,不知道为什么姐儿要把这个穿在最里头。
“大哥,这只有前头有布,后面没有,这也不暖和啊!”
温野菜弹她脑门,“姐儿贴身都要穿这个,不是为了暖和。”
温二妞似懂非懂地眨眨眼。
不过这料子又细又滑,绣上花得多好看啊?
她简直想都不敢想!
只是就连喻商枝和温野菜也没想到,许狗蛋居然也记得温二妞的生辰,甚至还为此死乞白赖地在武馆里告了一天假,自己独自从镇上跑了回来。
他出现在许家门口的时候,许鹏还以为这便宜儿子是闯了祸被武师傅赶回家的,险些当场脱了鞋用鞋底子抽他。
等到问出来是为了隔壁的小丫头回来的,许鹏的鞋半脱不脱,最后还是一脚踏在地上踩实了。
再看这小子胸前的兜子鼓着一块,只要不是瞎子,谁还猜不出他在里面藏了东西。
有许林两口子和福哥儿帮许狗蛋说清,最后许鹏没揍他,只让他该干嘛干嘛去。
眼见话音刚落,许狗蛋就想往外跑,他又认不出喝了一声把人留下。
“你就这样去?”
许鹏一句话,把家里几个人都说懵了,最后还是苏翠芬站出来,拉过小儿子的胳膊往屋里带。
“我本以为是哥随了你的木头爹,你还算心思活泛,哪成想也差不多!你看看你,头发都乱了,鞋上都是土,你就这么样去找二妞?”
数落声渐行渐远,确实把许家三个汉子都给骂进去了。
福哥儿和潘氏各自背过身忍笑。
许狗蛋收拾一新,带着礼物上门时,喻商枝和温野菜故意没露面。
两人和温三伢一起“鬼鬼祟祟”地躲在东屋里,把窗户支起来往外看。
离得有点远,听不清许狗蛋和二妞说了什么,但能看见二妞笑得和朵花一样。
若说先前温野菜还说不介意许狗蛋对温二妞“有意思”,现在却突然觉得怎么看这小子,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今天按理不是他从武馆回来的日子,不会是专门为了给二妞过生辰吧?”
这猜想说出来,他心里简直一咯噔。
许狗蛋不就比温二妞大一岁么,居然已经有这么深的心思了?
他们哥儿和姐儿打小玩在一起,都一致觉得同龄的小子全是傻小子,远没有他们懂事。
哪知到了自家这个姐儿身上,却是反过来了。
喻商枝看这场景,就像中学老师看不同班的两个学生在楼道口幽会,唯一的区别是在他上辈子那个年代,初中开始的早恋基本不会有什么结果,可在这里就不一样了
“不成,我还是得空试探一下二妞的意思,左右以咱们和许家的关系,许家也不会干出贸然上门提亲的事。”
喻商枝也赞成,如今之计,也只能这么干了。
不是说看不上许家,或是嫌弃许狗蛋,但这小子学文不成又去学武,这武夫听起来……
总觉得还不如脚踏实地的农夫。
他和温野菜自然是偏心自家二妞的,一致觉得,许狗蛋的前途有些晦暗。
许狗蛋还不知自己已经被心上人的两个大哥定性,眼下正在温二妞面前上演少年怀春。
偏偏温二妞面对他的态度一片坦荡,好似他们还是不需要避嫌的光屁股的玩伴。
“你怎么今天回来了,我算着日子,还有好几天你们武馆才放假。”
温二妞脆生生地说话,许狗蛋惊喜地抬起头,“我放假的日子,你都记得?”
温二妞疑惑道:“你现在不是每个月的十五放假么?”
意思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我总不会记不住吧。
可许狗蛋还是很开心,觉得温二妞心里有他。
很快他搓搓手,从衣襟里掏出给温二妞买的绢花,专门选了一朵鹅黄色的,他记得温二妞最喜欢这个颜色。
“这是给你的礼物,祝你生辰快乐。我听我娘说,你从今年开始就可以正经过生辰了,以后每年,我都送你礼物。”
温二妞接过绢花,笑容发自内心,半点不掺假。
“好漂亮!谢谢你狗蛋!”
说罢就往脑袋上比,还要给许狗蛋看。
“你瞧,好看么?”
许狗蛋一双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笨嘴拙舌,只说得出好看二字。
等到温二妞把绢花收好,他看小姑娘的鼻头都有些吹红了,才意识到他们在外面站了太久,便恋恋不舍地告了别,迈着拖拖拉拉的步子回了屋。
温二妞举着绢花,蹦蹦跳跳地往屋里跑,半路遇上喻商枝和温野菜,一点也没多想他们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
她把绢花高举,“你们看,这事狗蛋送我的生辰礼。”
温野菜浅咳两声,忍不住问道:“二妞,你觉得狗蛋怎么样?”
温二妞一看就没懂这个问题,“狗蛋挺好的,怎么了大哥?”
温野菜斟酌着措辞,又问她喜不喜欢狗蛋。
温二妞把绢花拈在指尖转来转去,“喜欢啊,没想到他还会送我生辰礼,等他过生辰的时候,我也送他好了。”
喻商枝见温二妞的眼神一片清澈,拉了拉温野菜的衣角,示意他暂且别问了。
有些事做长辈的插手太多也不好,温野菜只好换了个话题,又替温二妞把绢花插在发髻上。
也罢,有些事就差那么一下子的开窍,到时喜欢不喜欢尽数明了。
缘分这东西就是这样,说不准的。
往后三日,寻常的一天,付明和付岳兄弟俩突然上了温家的门。
原来是付明终于松口,答应让付岳拜温野菜为师,学打猎的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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