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赘婿又在硬饭软吃—— by菇菇弗斯
  发于:2023年1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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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晚稻收割之前要排水,其次再将稻花鱼都捞出来卖掉。
按理依着斜柳村这边的气候,只要不赶上十几年乃至数十年一遇的寒冬,稻花鱼是能在水田里过冬的。
甚至这种鱼还有个名字,叫“过冬鱼”,开春破冰后捞上来,滋味更是鲜美。
但因为是第一年搞养殖,喻商枝和温野菜还没摸清路数,只怕赔了这些精心伺候了好几个月的鱼苗,所以想着先把这一茬卖了,待明年下了新鱼苗再慢慢琢磨。
鱼是鲜货,和猎货一样死了就不值钱了,没法一口气捞上来堆在一起卖。
别看这些鱼还未来得及长成在稻田里流窜多年的,妖精一样的大鱼,但由于稻田里有的是东西可以吃,且还会得到额外投放的饲料,短短几月内也已飞速长大,少的也有三四斤,多的有七八斤,三亩田加起来足有数百斤。
这其中朱童要去了一些,且带上了镇上其余几间规模中等的食肆,他们大约能消化掉一半,约好了日子,直接遣人带着车来拉。
到时候就分批养在食肆后院的水缸里,每日现做现杀。
除此之外,喻商枝和温野菜又和聚贤饭庄谈了生意。
聚贤饭庄的掌柜如今知晓他们和钱府的关系,不敢怠慢,且听说他们手里有大批的稻花鱼,价格也优惠,遂很是动心。
不过聚贤饭庄的档次在这里,喻商枝答应把体格最大的那些留下来专供给他们,如此又去掉一百多斤。
再挑些好的送去钱府,其余的留下晒成鱼干过冬吃,也就差不多了。
捕鱼、卖鱼加上之后的割稻,温家这几个人实在忙不过来。
原本温二妞算是个小小的劳动力,这会儿喻商枝也不让她下水田了。
因为几日前她第一次来了月信,半夜吓得慌慌张张来卧房敲门,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喻商枝那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疏忽了,明明是个大夫,却因为性别之故略过了这方面的提醒。
温野菜这个大哥是指望不上的,哥儿和姐儿虽都能生育,但生理上有异,喻商枝说出温二妞是来了初潮时,温野菜还一脸不解。
后来回想一番才记起来,过去乔梅每个月也总有几天恹恹地没精神。
于是次日手忙脚乱,温野菜去问过苏翠芬才知道月事带怎么做,又赶紧烧了好些干净的草木灰存着。
人手不够,夫夫两个难免又想起付家兄弟。
上回秋收时他们兄弟两个帮了大忙,两家过后一直有来往。
付岳几次干活,会溜达到温家附近转悠,温野菜瞥见了,喊他进来过一回,给他看家里的两条猎狗,还有他挂在墙上的弓箭。
付岳对这些确实有兴趣,得到温野菜的首肯后就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这次再次请他们兄弟两个过来帮忙,因为付家的田地里已经没什么事,所以黄雀也一起来了。
月余过去,这个小哥儿还是一样瘦得和竹竿一样,但永远一脸地笑。
抓鱼时却比付家兄弟还麻利,一问才知他以前的娘家临河,网鱼、捕鱼都会,水性也很好。
打捞稻花鱼的第一日,镇上各家食肆的人就浩浩荡荡地来了。
他们自备了大鱼篓,全都赶着牛车。
这会儿算是农闲,村里人成天只剩下磕牙聊闲和存冬日的粮,自是要出来看热闹。
一齐去了温家的地头,见一筐筐的大鱼往板车上运。
各家食肆带了秤来,现场称重,在账册上记下斤数,回去报给掌柜,再写出条子,喻商枝他们拿着,回头就能去铺子里结账。
有爱打听事的,靠近了竖起耳朵听,听见了又赶紧跑回来说新鲜。
“这些鱼一斤卖四文钱,说是这里头得有个几百斤,全卖了那可是二十多两银子。”
“还是喻郎中和菜哥儿有脑子,稻花鱼水田都有,可谁能想到还能放鱼苗去田里养呢。”
有人眼热,想着把鱼苗丢进田里谁不会,明年自家也养,也赚它个二十两银子!
但这份幻想很快被脑子灵光的戳破。
“镇上一共才几家食肆酒楼,又吃得下多少稻花鱼?咱们就是养了,也没有温家这个门路。”
大家想想,也是这个理,别说自己没脑子,就是有脑子,有些钱也是该别人赚的。
不过眼见付家穷得叮当响的两兄弟靠上了温家,还是有人多说了几句。
“我发现喻郎中到底是做郎中的,心善,你看先是孔家、再是付家,都被他扶了一把。”
“这话说的,若是做郎中的都心不善,那咱们可都没活路了。”
归根结底,如今村里人说话还都是像着喻商枝的,经了他的手,治好了多少人大大小小的毛病,甚至多年的沉疴痼疾。
再者说,昔日不是没有眼红心黑的,那什么姓王的,姓蔡的,不都是遭了报应?
还是老老实实地供着这村里的草医郎中为好,大家都能沾光。
忙了一整日,来得最迟的是聚贤饭庄。
据说是晚上接了个大宴,包场的那种,掌柜的特地嘱咐要用这些鱼,要求把打捞起来的时间尽可能地押后,这样才新鲜。
所以等聚贤饭庄的伙计也走了,天都将将擦黑了。
几人在泥泞的水田里泡了一天,上来时都有些腿软。
喻商枝弯腰提起几条品相不太好,尾巴残缺或是身上有伤的鱼,用草绳穿上鱼嘴,招呼付家兄弟和黄雀道:“今日都辛苦了,晚上别回家开火了,都去我们家吃。”
付家兄弟的脑袋摇得像货郎的拨浪鼓,黄雀也说家里锅灶上还有饭,回去不吃了也可惜。
温野菜见状便开口道:“你们回去吃也成,让雀哥儿留下,我今日累惨了,二妞身上不爽利,也帮不上我,我让雀哥儿和我一起做晚食,顺便管他一顿饭,成不成?”
付明这个愣愣的汉子,险些还真要答应,还是付岳和温野菜打的交道多一些,看出他是在开玩笑,便扯了扯大哥的袖子。
黄雀也看出温野菜的坚持,最后付明还是松了口,点头一起去了。
不过这三人都进了温家门就没闲着,黄雀自是去了灶房,付明看水缸里水不多了,就去帮忙打水,付岳转了一圈,没什么自己能沾手的,索性去帮着打扫后院。
结果一进后院就被迷了眼,牛棚瞧一瞧,猪圈看一看,鸡鸭也觉得稀罕,另外还有一个大竹笼里关着竹鼠和竹鸡。
付岳把院子里扫干净,又拿起比自己还高的铁锹铲掉粪便,堆在一起,这才蹲下来去看那些没什么精神但还活着的野物。
“那是大哥打来,赶明拿去镇上卖的。”
温三伢端着一盆拌好的鸡鸭的饲料过来,盆子有点大,他端着有些吃力。
此时循着付岳的视线看过去,顺道说了一句。
付岳猛地站起来,有些局促地扯了扯满是补丁的衣裳。
“你是温大哥的弟弟吧?”
温三伢点头,“我叫三伢,你是付二哥吧,我听喻大哥和大哥说起过你。”
付岳还没怎么被人这么叫过,也听说过温家最小的儿子从小身体不好的事。
他赶紧上前帮着温三伢端盆,然后倒给鸡鸭吃。
温三伢见付岳一直在看那些野物,心思微转,问道:“你喜欢这些东西么?”
付岳回过神,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小动作被温三伢一个小娃娃发现了,他有些窘迫地挠挠头。
“没,我就是好奇,其实我也自己拿着弹弓去山上打过兔子,但没有成功过,它们跑得太快了。”
温三伢年纪小,说什么看起来都很天真,哪怕他早慧,脑筋比年长好多岁的温二妞还转得快很多。
“那你可以去请教我大哥,我大哥的打猎本事是跟我爹学的,但二姐和我都学不得,村里也没别的猎户。他成日也觉得技痒,没个人切磋。”
付岳听出些这话里的意思,眼睛微微睁大,他犹豫好半晌才道:“你是说,温大哥也许会愿意教我打猎?”
温三伢拍拍手上的一点脏,“我也不知道,但你去问问总不会有什么错。”
没有人家会觉得哥儿应该当猎户,可温野菜却早已打了个样,且做得很好。
付岳抿了下嘴唇,轻轻地下定了决心。
温野菜不知温三伢这个人小鬼大的,在后院公然“提点”起付岳来。
他正拿起刚在磨刀石上磨过的刀,把一条稻花鱼尽数片成鱼片,嘴上说笑道:“今日做个新吃法,叫什么酸菜鱼的,是商枝教我的,也不知味道行不行,若是难吃尽管去找他,可别找我。”
黄雀蹲着帮忙烧火,闻言意外道:“喻郎中还会下厨?”
“我只会动嘴皮子和添乱,所以总是不许我进灶房。”
温野菜还没答,另一道清越的声音把问题接了过去。
黄雀抬起头,见喻商枝抱着一捆木柴进来。
“唯独这烧火我还算精通,所以雀哥儿,你把这活计让给我吧,麻烦你去那边墙角帮忙找一个放了酸菜的坛子,从左数第三个就是。”
温野菜把切好的鱼片码在盘子里,往里倒了些酒和生粉腌上,笑着看了一眼喻商枝,继续对黄雀道:“他杂书看了一堆,记了一肚子菜谱,但做出来的东西狗都不吃,所以说只会动嘴皮子。”
黄雀听到这里也忍不住笑了,随即可能觉得这样不太好,便赶紧起身。
“我去找酸菜。”
更晚些的时候,酸菜鱼上了桌。
汤汤水水的,温野菜索性用了盆和大碗,大份的是不辣的,小份则加了辣椒,都切了豆腐搁进去。
额外又炒了两道素菜,蒸了些混了杂粮的米饭。
家里吃得起白米,但喻商枝还是时常会在蒸米饭时往里混点杂粮,说是对身体好。
温野菜也不懂这粗粮怎么就比细粮对身体好了,但喻商枝说了他就听,反正对于庄稼人而言,只要是粮食就都是好吃的,没什么不知足。
酸菜鱼酸香下饭,光闻味道都可以让人口水直流。
温野菜想着潘氏在孕中爱吃酸的,就单独盛了一碗送到隔壁。
苏翠芬给他拿了一些红糖当回礼,说是给温二妞的。
再回到座位上,温二妞已经和孔麦芽布好了碗筷。
两家人合在一起开始吃,付家兄弟还是拘谨,喻商枝和温野菜说了好几遍,他们才敢放开手去夹鱼肉,而不是一味地吃菜和里面的蒜。
比起这两兄弟,看黄雀的神情,仿佛已经好吃地快哭出来。
鱼片如片片白雪,滑进口中,不需要怎么咀嚼就化了,再拈上两口酸菜,就着米饭下肚,简直神仙来了都走不动路!
“我家以前天天吃鱼,鲜的时候吃,晒干了以后继续吃,有一阵我闻到鱼味都想吐,还从来不知道鱼能做得这么好吃。”
想起黄雀说过家里以前曾靠打渔为生,喻商枝萌生出一个念头。
“其实……”
他看向付家三口人,“我觉得有一个生计,你们试试看。”
当喻商枝随后说出“水产养殖”四个字的时候,迎上了三双茫然不解的眼。
但温野菜能听懂,“他的意思就是,你们也可以像我们养稻花鱼一样,养一些水产拿出去卖,不比守着那两亩薄田吃饭的好?”
付明迟疑道:“可是我们家并无水田。”
喻商枝笑言,“稻花鱼只是个品类,水产又不只在稻田里有。”
黄雀脑子转不过来,“河里也有,可河里的鱼虾都是大家伙的,谁捕到就算谁的,难不成还能圈一块河水,在里头养东西么?”
现代搞海水养殖的确实会这么干,但喻商枝想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他提示道:“你们可以挖水塘,再把河水引过来。”
付家三口人若有所思。
温二妞这时插嘴道:“就像村里那个大水塘么?”
喻商枝颔首,“没错,不过那个水塘是因为地势低洼,经年累月自然形成的,人工挖一个水塘要更费力气,但完全是可行的。”
这回开口的是付岳,“可是挖一个水塘养鱼,和去河里捕鱼,好像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付明和黄雀两夫夫也想到了这一层,但到这里才到了喻商枝想说的关键。
“所以我不建议你们养鱼,要养,就养蟹。”
付明和付岳这两个泥腿子压根听不懂,黄雀却明白了。
“我知道,从咱们村里过的这条大河不是叫经阳河么?河里有一种蟹子,就叫经阳蟹,比鱼值钱。”
但螃蟹没有鱼那么好捕,而且从没有人想过,把河蟹带到水塘里来养。
“没错,其实养蟹无非是营造一个和河水差不多的环境,保持水里的清洁,定时投喂吃食,和养鸡养鸭没什么区别。”
他往嘴里送了一口菜,咽下去后才继续道:“蟹苗和水塘都不用花钱,哪怕失败了,也只是损失一些时间和力气,就看你们想不想试一试。”
付明喉头微动,明白喻商枝这是在用自己的眼界点拨他们一家。
而且这件事听起来,的确完全可行。
他一时有些激动,“我想试试。”
说罢他又看向自己的小弟和夫郎,“你们觉得呢?”
付岳眨了眨眼,诚实道:“喻郎中说的没错,不就是挖个水塘么,我和大哥你一起挖,咱们有的是力气。”
黄雀也道:“以前家里也捕过蟹子去卖,我倒是挺熟,其实螃蟹什么都吃,吃鱼虾、水草、还有螺、水里的虫子什么的。”
这些东西也好寻,河里的水草就像岸上的野草,一抓一大把。
三人互相对着傻笑半晌,方一下子想起来这是在温家的饭桌上,各自不好意思地笑笑。
喻商枝见他们眼里写满跃跃欲试,便知道自己今日这番“多嘴”没有白说。
“若日后蟹子真的养出来了,销路你们不用发愁,蟹子比鱼难见,镇上的食肆定会抢着要。”
付明叹口气,放下碗,“喻郎中,您对我们付家有恩。”
喻商枝给他夹了一筷子菜,笑容淡雅。
“这算什么有恩,不过是饭桌上的闲聊,快,都赶紧吃菜。”
付家人在温家吃了顿难得的饱饭,还得了一条养家糊口的明路,愣是坚持着留下把锅碗瓢盆全都刷好归位,院子也扫干净才走。
若不是喻商枝和温野菜说话,付明和付岳甚至还想再帮温家砍点柴火。
而付岳本来已经走出好几步了,最后又回来,跑到温野菜的面前站定。
他仰起头看向比自己高不少的温野菜,鼓起勇气问道:“温大哥,以后你有空……能教我用怎么用弹弓么?”
喻商枝感到温野菜原本揽着自己的手臂的手指,一下子握紧了,随后自然是给了付岳肯定的答案。
小哥儿咧嘴笑了,继而欢快地跑走,追上大哥和嫂嫂。
等付家人走远了,他们两个才回过身。
温野菜扬起来的唇角就一直没落下来,喻商枝笑着看他,“就这么高兴?”
小哥儿点点头,“就这么高兴。”
温野菜有心收付岳当徒弟,毕竟他知道喻商枝不会永远囿于这个小山村,等自己随着他去了城里开医馆,就没有今时今日这么多打猎的空闲了。
况且他曾经靠当猎户安身立命,如今家里有了别的营生,就将这份手艺传给其他更需要的人,也是应当的。
温野菜领着付岳和家里的两条猎狗第一次上山那天,喻商枝带着家里三个小的在家干活。
初秋时他和温野菜在院子里移栽了一棵葡萄藤,这会儿已经冒芽了,他提了一桶水过来把水浇了。
又找到插在门后的鸡毛掸子,进屋扫了一遍各处浮灰。
最近风大,无论是搁在窗台上的面人,还是取回来后挂在堂屋里的“全家福”,上面都浅浅落了一层尘,喻商枝掩着口鼻将其都扫干净,又去院子里抖了抖鸡毛掸子。
之后洗了把手,去东屋看澡豆做得如何了。
胭脂铺子又订了三十盒澡豆,听说喻商枝还会做别的配方,便让他直接也做十盒来,连送样品也不需要了。
喻商枝做的澡豆格外好卖,已经把铺子里原先的全都比了下去。
喻商枝先前把澡豆的粉末调好,就将这个活计交给了二妞、三伢和麦芽。
这会儿在他加入以后,速度明显快起来,然而等到做好了装盒,喻商枝依旧闲不下来。
他们师徒两个搬出药碾子和乳钵,继续一点点地磨药材。
[微博:腐于馆长]
秋日的阳光柔和至极,均匀地铺盖在屋内的每一处角落。
喻商枝随口考了孔麦芽几个问题,小徒弟都对答如流,他满意地点点头。
奈何这份平静没有维持太久,外头便有人来叫门。
家里两条狗都出去打猎了,所以没有示警,这是等到院门外的人扬声说话,屋里的人才察觉到。
喻商枝走出堂屋,边走边问外头的是谁,结果答案出乎意料。
“喻郎中,小的是钱府的进宝!”
喻商枝微微蹙眉,快步上前拉开院门,一下子看清进宝居然是跟着马车来的,而马车上看起来不像有人。
再看进宝的上衣,明明是这个秋高气爽的天气,衣领都汗湿了。
他心头乱蹦几下,作为一个郎中,从来有人如此急切地上门,都意味着可能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果然进宝对着他见了礼后,便气喘吁吁地说明来意。
“喻郎中,小的是奉老夫人之命前来寻您。我们老爷几日前犯了头风,症状比以前都严重,先前请的郎中不中用,便差遣小的跑一趟,请您过府看诊!”
作者有话说:
昨天文里过中秋,搞得忘记是七夕了,耽误了给小两口随礼咳咳
今天补上,这章评论抽20个红包~
七□□的配方、澡豆的做法、粥干的做法均来自于网络。

进宝此话一出, 喻商枝才意识到自己其实对钱府的这位男主人知之甚少。
他已经与钱夫人以及钱家姐弟打了好几次交道,却从未见过钱员外本人。
不过头风一般都是慢性病,需要长期治疗调理, 假如之前钱家一直请镇上的郎中看诊,那么应该不会贸然换人才是。
哪怕病情有变, 相比之下肯定是更熟悉患者病程的郎中更能对症下药。
直觉告诉喻商枝,此事应当没有表面这么简单。
但既然有人来请他出诊,他总该尽快赶过去。
考虑到要去的地方, 喻商枝决定这次暂且不带孔麦芽。
钱府人多眼杂, 规矩也多, 自己看诊时若不能顾及,容易让她受委屈。
温野菜还没回来, 他嘱咐了三个小的几句,背上了药箱,又从柜子里寻了几个药瓶装上, 以备不时之需。
准备停当后,就跳上了钱家的马车。
路上,因为外头有车夫,进宝就在喻商枝的邀请下也进了车帘。
不过他是个小厮,喻商枝是钱府的客, 坐是不敢的,便跪坐着答话。
喻商枝本想让他起来, 说了几次都未果,只好随他去。
因为心中有疑虑, 喻商枝有意在到钱府之前, 从进宝口中多问些信息。
“进宝, 钱员外的头风得了多久了, 这回可是突然加重了?”
进宝回忆了一下道:“我们家老爷这毛病,就是最近一年多才有的。”
喻商枝出于职业病,追问了一句,“最近一年多,你确定么?”
进宝挠了挠头,“确定,喻郎中您有所不知,小的是钱府家生子,我爹和小爹一个跟着老爷办事,一个在大娘子的院子里帮衬。所以这钱府的事啊,我都门儿清。”
喻商枝恍然,家生子的意思,就是进宝的两个爹都是钱府的卖身奴婢。
而进宝一生下来,也就注定要在钱府办差,怪不得小小年纪就得器重,被派去伺候府中唯一一个少爷。
喻商枝颔首,“刚刚上车前听你说,之前有一直为钱员外看诊的郎中。想必能为钱员外诊治的郎中,必定是资历深厚,在下见面也该叫一声前辈的,只是不知这位前辈在城中哪个医馆坐诊?”
进宝从小在钱府长大,又跟在钱云礼身边,虽然年纪小,实则也是个成了精的。
他很快听出喻商枝的弦外之音——按理说应当有一位资历深厚的老郎中长期为老爷看诊,为何如今突然弃之不用了?
到底是老爷的病真的太过棘手,还是那位郎中自个的缘故?
他想清楚干系后,忆起自家少爷的叮嘱,很快答道:“是了,自从我们老爷患了头风后,一直是镇上仁生堂的纪藤纪郎中为他看诊。”
仁生堂……
喻商枝在心里头默念,若是仁生堂,那也怪不得会被钱员外信重。
这仁生堂是寿安县最大的医馆,在寿安县下辖的多个镇子内都有分号。
可以说在寿安县的范围内,仁生堂的郎中便代表着最高的权威。
正想着,就听见进宝又道:“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老爷一直是时好时坏。夫人有心请别的郎中来看诊,但老爷说了,有纪郎中在就够了,难不成别的郎中还能好过仁生堂的么?但这回老爷的头风着实来势汹汹,被那纪郎中施针强压了几回下去,可没过多久又复发了,汤药一帖帖地喝,也是没什么作用。所以夫人想到了您,下定了决心,让小的专程来一趟斜柳村,请您过去。”
到这里,喻商枝就听懂了。
钱员外信任纪郎中,但为此和钱夫人请了冲突。
由于仁生堂确实代表了寿安县内郎中的最高水平,料想请别的郎中来看也没什么区别,所以钱夫人想到了属于“外来户”的自己。
不过喻商枝认为自己上回救钱云礼,只是一场突发的急救,其实显不出什么从医的水平。
钱夫人为何在这件事上选择他,而不是去县外请更好的郎中?
这个疑问他也没有藏着,进宝亦如实答道:“喻郎中您的名声比您想的还要大,周遭几个村子提起你没有不说好的,说疑难杂症到了您手里都不算什么。”
喻商枝不禁笑道:“我只是个普通的草医,这些形容多有夸张。”
进宝摇摇头,坚定道:“喻郎中,夫人说了,您是个好郎中。”
一个“好”字,似乎在这时胜过了万千溢美。
短暂的沉默后,喻商枝突然道:“进宝,你告诉我的似乎有些多了。”
进宝垂首,嘴角默默一抽。
就说喻郎中是聪明人,怎么会猜不到。
他正琢磨如何回答,就听喻商枝问:“是不是钱少爷的意思?”
进宝猛地抬眸,终于把大实话说出了口。
“这……少爷的原话是,那个姓纪的眼高于顶,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总给老爷呈上难喝的要死的补药,连少爷也要一起跟着喝。您去了别怵他,有夫人、大娘子和少爷给您撑腰。”
喻商枝莞尔,继而缓声道:“喻某此番前去,定会尽己所能。”
这件事看起来有些复杂,其实对于喻商枝而言很简单。
每一次的出诊,都仅仅是有一位病患在等他。
仅此而已。
马车自是比牛车、驴车都更快,一路飞驰,从斜柳村到钱府门口,竟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
下马车时车夫搬来了马凳,进宝本想替喻商枝背着药箱,却被他摆手拒绝。
“出门在外,我素来是药箱不离身的,你带路就好。”
进宝作为钱云礼的贴身小厮,这张脸在钱府称得上畅行无阻。
他一路领着喻商枝走到钱府后宅中钱员外所在的房间,穿过垂花门,喻商枝便看见了钱云书和钱云礼。
“喻郎中。”
“恩公!”
前者福身行礼,后者则忙不迭地迎上来。
“恩公,可终于把你盼来了。”
“见过钱大娘子、钱少爷。”
喻商枝拱手行礼,随即问道:“钱员外可正在房中?”
钱云书一脸忧色地点点头,“父亲已经卧床几日了,头风严重,只能躺着。”
喻商枝望向那关阖着的木门,转而询问,“那位仁生堂的前辈可在?”
“在呢。”
钱云礼接过话头,抖开折扇的扇面作为遮挡,刻意压低声音,“恩公,你可别被仁生堂的名气唬住,定是恩公你更有本事!”
喻商枝哭笑不得,只得冲钱小少爷拱拱手。
只求他与进宝说的,和与自己说的这些话,没在那位纪郎中面前提过,不然这仇恨可算是拉稳了。
过了一会儿,屋里头钱夫人身旁的丫鬟出来,说是请新来的郎中进去。
由于钱云礼太聒噪,被钱云书勒令留在外面,她则带着喻商枝跟随丫鬟进了屋。
一踏过门槛,浓郁的药味便涌了上来。
喻商枝不动声色地暗暗分辨,已从这味道中闻出了好几味药材。
人参、白术、茯苓、甘草……
很明显,这是一味四君子汤。
四君子汤为补益剂,可用于治疗气血亏虚导致的头风病。
人参价贵,但钱府定然是用得起,在这个药方上加减是十分常见稳妥的选择。
但从味道来看,里面真是加了不少的人参。
就算钱府家境殷实,视人参为萝卜,也没有把一味药汤煮成萝卜汤的道理。
喻商枝记下这一点违和之处,继续向前走。
从正房的小厅走到里面的卧房,还要转过几层帘幕,期间喻商枝与一名中年郎中迎面相遇,猜测大约就是那位纪郎中。
只见纪郎中穿着光鲜,头上包着一块幞巾,不像个郎中,倒像个商铺掌柜。
而喻商枝只有一身半新不旧的苍青色棉布长衫,头上一根木簪,看起来很是寒酸。
对方显然从喻商枝所背的药箱上看出了喻商枝的身份,四目相对时,喻商枝确信自己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毫不掩饰的不屑。
而这份不屑,在转而面向钱云书,则变成了恰到好处的示好。
“问钱大娘子安。”
钱云书因为母亲的态度,对纪藤的态度也有些淡漠。
她浅浅福身,“见过纪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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