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赘婿又在硬饭软吃—— by菇菇弗斯
  发于:2023年1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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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村里人对常金莲的了解,她家玉哥儿险些丧命,她必定要进来哭天抢地一通,哪知常金莲见王小玉醒着,当即上来一把扯住王小玉的手腕,将人往外拽。
“我就是一会儿不在家,你就跑出来出这番洋相,赶紧给我回家去!王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这一巴掌属实把在场的人都惹愣了,连王大和王二都道:“娘,玉哥儿是跌进了河里……”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目击的人都知道,那不是跌,而是主动跳的。
常金莲却打断了儿子的话,继续去扯王小玉的胳膊。
“走,赶紧跟我回家!”
王小玉就这么被常金莲连拖带拽地弄走了,王大讪讪地付了十五文的诊金,因为觉得自家丢了大人而涨红了发黑的面皮,很快也匆匆跟了出去。
院子外看热闹的人散去,喻商枝和温野菜打了水冲洗竹席。
温野菜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心中的话。
“其实上回翠芬婶子就同我说,王家的邻居半夜看见王小玉爬在墙头上寻死觅活,没想到这次他真的跳了河。他往日是遭人恨,可若是就这么没了一条命,也怪可惜的。”
他和王小玉的矛盾,到底是一些口角之争,犯不上为此盼着人死。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常金莲的态度更惹人疑虑,好像王小玉出来露了面,他们王家的脸面就被按在地上踩了一样。
这场跳河的风波看似过去,实则村里的流言蜚语已经止不住了。
喻商枝和温野菜出一趟门,就能听到十个八个的版本。
其中最通行的版本,是说王小玉做了对不起唐文的事,被唐家退婚了,所以才没了念想,恨不得一死了之。
王小玉多半又被关进了家里,甚至连王大和王二两房的人出来,都极力避免提到王小玉。
有一回不小心打了个照面,喻商枝甚至在王大的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厌恶表情,与那日对王小玉劫后余生的庆幸大相径庭。
本以为王家的事就足够怪异,怎料又过两日,更是有一个完全想不到的人上了门。
“你这老匹夫,来我家做什么?”
温野菜一眼瞧见吴郎中,还以为见鬼了,当即把两条狗叫来,一左一右,如临大敌。
吴郎中上回被狗追着咬的阴影还在,哪里敢寻温家的晦气,只见他整个人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却还要抻着脖子同温野菜道:“小哥儿,我晓得你那相公现今在当草医郎中,我有个病患可以介绍给他,那家出的诊金足足有十两!”
喻商枝早已闻声出门,发现来者居然是吴郎中后,也无比意外。
至于听到他说的话,更是一脸莫名其妙。
“你的病患,你自去救治便是,为何要介绍给我?难不成不想赚这十两银子?”
吴郎中都快被呲牙的猎狗吓尿裤子了,好说歹说才让温野菜冷哼一声,令狗后退了几步。
不然若是吴郎中真的尿裤子,骚的可是自家门口。
见狗终于消停了些,吴郎中和他下巴上随风飘摇的花白胡子一起凑上前,努力挤出一副靠谱的态度。
“我都在水磨村听说了,先前斜柳村出了专门染小娃娃的疹症,就是你治好的。我这不是学艺不精,人命关天,哪敢托大?至于这诊金……”
他搓搓手,“你如果是真拿到了,不用多,分我个五钱就成。”
温野菜一个眼刀飞过来,吴郎中腿肚子一抖。
“三钱!三钱就行!不不不,两钱也成!也不枉我走这么远的路过来不是?”
喻商枝着实不想和这个滑不留手的老油子打交道,然而人命关天四个字,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说的病患在何处,生了什么病症?”
作者有话说:
拜堂时候的祝词参考了网上内容,自己凑的~
今天加更一章,大家吃好喝好!(递喜酒)
以及因为八月想拿全勤,第一天怕绿江抽风,所以提前更新了一下,明天还是21点哈
话说昨天有没有人和我一样忘记给追的文投营养液,结果今天发现过期了……怎么就次次不长记性(拍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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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郎中支支吾吾, 半天蹦不出一个字。
温野菜双手抱臂,眯着眼睛打量他,“我可警告你, 别看我相公好欺负,就想打他主意。不说明白, 我就让我家狗送你回家。”
吴郎中连忙堆笑,“哪里哪里,我这不是在考虑怎么说才好。”
另一旁喻商枝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 已确定此事必有蹊跷。
在两人的催促下, 吴郎中好半晌后, 终于硬着头皮说出了真相。
“嗐,其实是这么回事, 那日水磨村一户人请我去看诊,到了那里见是个年轻后生,脸上起了好些个痘疹, 我问身上别的地方有没有,他们家人说没有,我便当普通的湿毒治了。哪知一来二去,不仅没好,反而看着更严重了, 我自知事情不妙,直到上一回, 那后生烧得浑浑噩噩,我趁着他家人不在屋里, 悄悄掀起他衣裳一看……”
吴郎中说到这里, 突然打住了, 看向喻商枝和温野菜, 后者不耐烦地拧了眉。
“卖什么关子,赶紧说,你掀开他衣裳看见什么了?”
吴郎中一噎,心道这哥儿不愧是有名的悍哥儿,当着自家相公的面,还敢关心别家后生衣裳里头长什么样。
然而这回没等吴郎中接着说,喻商枝已经推测到了结果。
只听他冷不丁道:“若我没猜错,你怕是发现他浑身好些地方都长了丘疹或是脓包,甚至包括隐□□,是也不是?”
喻商枝乍一提到隐□□这三个字,温野菜本还没反应过来,等到他意识到所指是何后,简直当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吴郎中被他抢了白,张大嘴像个傻子。
“这你都猜得出?”
喻商枝凉凉地看他一眼。
“若只是面部乃至身体其他部位生疹,你何至于这般如临大敌?思来想去,能给你出到十两诊金,你却都不敢医治的病症,怕是只有那一个。”
吴郎中苦笑一声,脸上的褶子挤成一团。
他见喻商枝不打算避讳温野菜,便也就直言道:“你多半是猜对了,没错,那后生得的病……正是花柳。”
“花柳?!”温野菜的眼珠子险些脱了框,“那那那,那不是……”
他惊讶之外,快速和喻商枝交换了一个眼神。
其实方才根据吴郎中的描述,他们已经差不多猜到,这个病患怕就是唐文。
可唐文竟会得了花柳?
吴郎中塌了塌肩膀,“还能是什么,脏病呗,我虽是学艺不精,可也探得出那后生的脉象早已是阳气亏虚,怕都是窑姐儿窑哥儿给掏空咯。”
说罢,他迅速换了副面孔。
“事情就是如此了,这不是我先是应了那家人,而今又治不明白,便想推脱掉,让他们再换别的郎中来。但这毛病摆在这里,那家人只怕传出去坏了名声,故而非要我找一个信得过的郎中一起,不然就要我还了银子,再喊族里人把我揍一顿!”
喻商枝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难不成人还没治好,你已把诊金拿走且花了?”
这吴郎中怕是该和原主结个忘年交。
“这不是我儿子急等着上姑娘家提亲去,就差这么一截彩礼么。”吴郎中扯出一个尴尬的笑来,“不过你放心,我只不过花了五两,那十两诊金还是作数的!”
喻商枝摇摇头,实在对这吴郎中的所作所为感到无言以对。
他甩了下袖子,背过手去,“名不正言不顺,我不想徒惹麻烦,若是那户人家想请我看诊,就令他们自己来。”
吴郎中分明是得罪了唐家,又想扯一个冤大头上同一艘船。
哪怕是人家吃肉,他跟着喝点汤也乐意,但喻商枝犯不着沾这门官司。
就算是医者仁心,也不是听说哪里有病患就巴巴地主动上门的。
吴郎中不甘心,仍旧拿那十两银子说事,喻商枝却道:“家中日子尚且能过得去,不会因为赚不到这十两就揭不开锅。”
一旁的温野菜适时地让大旺和二旺往前走了几步,吴郎中咽了下口水,再不敢多话,忙不迭地
喻商枝见他的背影在远处缩成一个点,听到温野菜在一旁感慨道:“当真是什么事都有,这人没头没脑地跑来,就为了说这些屁话?”
又不是谁都是见钱眼开的,他是,以前的那个喻商枝是,但现在的喻商枝绝对不是。
不过温野菜仍是有些忧心忡忡。
“你如今因为治好了咱们村的时疫,也算是有些名声了,唐家人万一真的来了怎么办?我自不是要拦着你诊病,只是那唐家和王家怕是差不离,都不是省油的灯。”
喻商枝却肯定地摇摇头,“若我是别村的草医,兴许会,但斜柳村,恐怕那唐家人是不会轻易来的。”
在他心里,已经隐隐用一条线将已知的前因后果串联起来。
王小玉自从水磨村回来就闭门不出,之后更是同常金莲有了争吵。
加上王小玉的跳河,常金莲吐露的斥责的话,最重要的是王小玉的脉象。
湿毒内结,能与花柳对得上。
喻商枝叹了口气,希望事情并不如自己设想的那般糟糕。
不然可以想见,到时会在两个村子间掀起怎样的风浪。
数天过去,并没有唐家的人来请喻商枝去看诊,温野菜放下心来,不再每次回家都很是戒备地四处张望。
家里的小医馆开得如火如荼,虽唐家的人没现身,但外村的确开始零零散散有村民慕名而来。
不止水磨村,还有离得更远的小沟村、井栏村等。
有一名中年哥儿是被用家里的人用板车拉过来的,原本还看不出什么,直到盖在腿上的衣衫被掀起,喻商枝的神色才骤然凝重起来。
只见哥儿的一双腿已经粗壮如象腿,皮肤也早已没了原本的模样,变得粗糙、坚硬。
这种症状名为象皮肿,乡下又俗称“起瘤”,基本是被一种会在南方活跃的,现代称作丝虫的虫子寄生导致的,按理说凉溪镇附近应当不会有。
一问才知,这哥儿果然是从南地嫁过来的。
“过去我们村里有好些人都这样,我嫁过来时还没有。”
他的因为双腿病变,已经走不动路,如今也是听说斜柳村出了个小神医,要的诊金不高,抓药也便宜,才让孩子推着自己过来碰碰运气。
“你这毛病是一种小虫子导致的,要发展成这样需要时间。所以你出嫁前其实已经患了病,只不过没有意识到。”
一听这个,不仅哥儿自己,连带身后的儿子和儿媳妇也都变了脸色。
“难不成是虫子在我的肉里爬?”
惊恐之下,连说话的声调都变了。
喻商枝用简单易懂的说辞解释了“寄生”,随即不得不无奈地说出事实。
“你的腿因为耽搁太久,很难恢复到原来的模样,但若是坚持治疗,肯定会比现在好很多。不过你们要考虑一下,这毛病需要每七日来我这里针灸一次。若要我上门也可以,不过诊金要多收一些。”
这家人来自小沟村,喻商枝自不能白白跑腿。
得知若要请郎中上门,每回的诊金就要多十文,哥儿的儿子当即道:“不就是七日一趟么,家里有板车,我们能来。”
他媳妇似乎也没什么异议,中年哥儿忍不住用一条旧帕子拭了拭眼角。
亏得自己当年有识人之明,不惜背井离乡,嫁了如今这个走南闯北的小行商。
后来生了孝顺的一儿一女,给儿子讨的媳妇也懂事,不然落成这样子,还不知道日子要怎么过。
“那今日来都来了,便先针灸一次。你们若是别人介绍来的,应当知道我这里药材不太齐全,这方子里有几味药你们得去镇上药铺抓。”
哥儿被挪到东屋里的床榻上,喻商枝掏出针囊,当场开始施针。
丝虫病会通过蚊子传播,在喻商枝上一世的记忆里,许多省份在历史上都曾大面积的爆发过。
好在因为气候缘故,这种病症很难在偏北的地区流行。
针疗结束后,放在桌子上的药方墨痕已干。
“方子收好,主要是行瘀软坚,利湿消肿的。每隔几日来针灸时,刚好再把脉瞧瞧。”
喻商枝嘱咐完后,告知对方要付的诊金和药钱,对方数好了铜板,在喻商枝的示意下给了一旁坐着的小孩。
收钱的小孩子自然是温三伢,他现今不似从前一般,成日只能病恹恹地躺在床上,除了继续翻那几本倒背如流的书,其余的时间就在东屋里帮喻商枝的忙。
他数了一遍铜板,确认无误,还在桌子上找来一卷像是账本的东西,在上面记了一笔,除了收了多少钱,上面还写了病患的名字与病症。
如此记录,也是喻商枝出于自己的经验考虑,避免遇上难缠的患者,回头来借着些由头找麻烦。
幸而有能写会算的温三伢帮忙,不然他一个人还真忙不过来。
送走中年哥儿一家,温三伢抱起钱罐给喻商枝看今日一天赚的诊金与药钱,里面大约有个三百文的样子。
喻商枝称赞了温三伢一句,“你成日帮忙,喻大哥也该好好谢谢你。下回再去镇上,给你买本新书去。”
温三伢欢喜地抱住喻商枝,嗓门响亮道:“谢谢喻大哥!”
字纸昂贵,一就要几百文,过去他不好意思问大哥要。
两人甚至拉了个勾,喻商枝保证,会亲自给他选一本好书。
天色将晚,一般这个时辰家家都开始做饭了,除了急症,不会再有人上门。
温野菜今日领着大旺去山上查看陷阱,尚未回来,喻商枝和温三伢洗了洗手进了灶房,帮着温二妞洗菜切菜,好让温野菜回来时就能吃上一口热乎饭。
喻商枝把米倒进瓷碗里,端着走到院子水缸旁,预备舀水淘米。
恰在此时,再次有人敲响了院门,大声叫着“喻郎中”三个字。
喻商枝转手把装了米的大碗递给闻声出来的温二妞,甩了甩手上的水,自行走去开门。
门一开,外头却是一个头发微微散乱的妇人,旁边还有个不敢睁眼往这看的熟人,不是吴郎中又是谁?
喻商枝刚想质问吴郎中这回又是闹的哪一出,就被那妇人突然扑上前,一把紧紧攥住了胳膊。
妇人好像是几夜没睡了一般,双眼布满血丝,乍看之下有些可怖。
“你就是喻郎中是不是?喻郎中,求求你!求你救救我儿!”
喻商枝后撤了一步,想要把自己的手臂从妇人手里挣脱出来。然而妇人的手指如钳子,竟是丝毫没有松的意思。
不仅如此,还用颇为偏执的语气说道:“吴郎中说你是神医,那就定能治好我儿的病!我儿还年轻,还要考科举当秀才,他万万不能有事!”
这些话加在一起,想不确定她是唐文的娘都难。
喻商枝瞥了一眼吴郎中,吴郎中偷偷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之前来过一趟的事情,并未跟唐家提过。
算此人还有点良心,喻商枝在心底哂笑一声,转而看向唐母。
“大娘,你是哪村人士,令郎又所患何症?”
唐母闻言猛地看向喻商枝,“我儿只是寻常的疹症罢了,你们村先前不是也闹过时疫,我瞧着就是那个!你既然能治好别人,就也能治好我儿!”
喻商枝简直哭笑不得,吴郎中上回说了不少唐家的情况,唯独没提唐家连花柳这个事实都不愿面对。
怪不得吴郎中想甩了这个烫手山芋,面对这样的家属,若是治不好唐文,怕不只是拿不到钱且被揍一顿的结果了。
“大娘,上回斜柳村闹的时疫,多半只会传染幼儿,敢问令郎今年多大?”
他耐着性子和唐母周旋,对方的状态看起来着实不太冷静。
联想一下王家人的状态,真是不知道一个生活不检点的唐文,要逼疯几个人。
“我儿今年弱冠,但你也说是多半,为何我儿就不可能得上,他先时也和你们斜柳村的人打过交道,你们斜柳村的孩子也去过我们村!”
这莫非是要指责是斜柳村把疫病带去了水磨村不成?
哪怕唐文所患并非时疫,喻商枝也冷下脸来。
“大娘,我们村里的时疫已经过去,且当初村长也同附近几个村子的村长都通过气,要大家注意村里幼童的状况,如也有发病的,我自会也前去诊治。如今半月过去,你又来说这等会惹人误会的话,为了斜柳村的名声,我恐怕不得不去请村长过来一趟。”
唐母名叫尤彩霞,她跟着吴郎中来找喻商枝,确实是存了一线希望。
如今听喻商枝这么说,一双三角眼不禁眯了眯,可对唐文的担忧已经覆盖了她的理智。
“我不管旁的,你就是把村长叫来又如何,你是个草医郎中,我只问你,现在我请你去我儿,你去还是不去!”
·她把手伸进兜里,往外掏银子。
“只要你能治好我儿,且让他脸上不留瘢痕,这些钱都是你的!等我儿金榜题名,为官做宰,你就是他救命恩人,要什么都有!”
喻商枝听在耳朵里,觉得眼前的妇人已经魔怔了。
就唐文那三年考不上个童生,还花天酒地逛窑子的水平,金榜题名,为官做宰,怕是下辈子也不成。
他把银子推回尤彩霞的手里。
“我去水磨村出诊只需二十文,施针、正骨、抓药等另算。大娘,你既请我出诊,那就稍等片刻,我进去拿药箱。但丑话说在前头,我只是个草医,不是大罗神仙,有些病得了,就不可能完全治好。”
先时不去是因为吴郎中从中牵线,实属荒唐。
如今既然唐家人求到了面前,喻商枝觉得自己有必要跑上一趟。
为人医者,不该拒绝前来求诊的任何人。
尤彩霞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盯着喻商枝。
她儿的病症状腌臜,若是去了镇上寻医,一旦走漏消息传到学塾里去,前程可就尽毁了!
可乡下郎中少之又少,既然吴郎中不中用,她如今只能指望眼前这个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年岁的小草医。
喻商枝嘱咐了温二妞和温三伢两句,进屋背起了药箱。
出门时他还忐忑,觉得自己这么去了水磨村必要惹得温野菜担心,哪成想巧就巧在他们在村路上碰见了。
“相公?”
温野菜领着大旺,身后背着弓箭,手里还拎着一只血迹斑斑的笼子,里头关着一些野物。
乡下人一怕屠子二怕猎户,因为这两类都是会舞弄刀刃的狠人。
尤彩霞警惕地看向温野菜,没成想他居然是这小郎中的夫郎。
这等体格,又是个猎户,难不成……
她蓦地想起王小玉曾经说起过的斜柳村老哥儿温野菜,倒是能和眼前的人对上号。
然而一想起王小玉,她的脸色顿时又阴沉了几分。
她来过斜柳村,知道王家住在哪里,这会儿的视线冷飕飕地往那个方向飘。
“阿野,我去一趟水磨村看诊,你们回去做好饭就吃,不必等我。”
喻商枝迎上去,同温野菜解释。
他背对着另外两人,给自家夫郎比口型,点明那个妇人是唐文的娘。
温野菜瞳孔微微一缩,又扫了吴郎中一眼,把手里的竹笼子往上提了提。
“你先别忙,我回去赶牛车,送你过去,不然这个时辰你来回一趟,回来都不知什么时候了。”
半晌后,连带尤彩霞和吴郎中都坐上了温家的牛车。
温野菜在前面赶车,时不时地转一下手里的鞭子。
无人注意到,有一道单薄的身影在道旁的墙角一闪而过,期间温野菜被猎户的直觉驱使,回了下头,却也什么都没看见。
到水磨村时,已经有好些人家的屋顶飘出炊烟。
依照尤彩霞的指路,牛车被停在了唐家门前。
唐文是独子,他爹是家中老三,阿爷阿奶都去世后,除了嫁出去的姐儿,家里兄弟就分了家。
所以唐家不似许多门户那般热闹,只有唐文连上父母一家三口。
青砖瓦房修得齐整,但在院子口,就能闻到了一股颇为浓郁的后院牲口味。
朝内简单打量,前院里的农具也胡乱摆放着,有一个笸箩上晒了些菜干,已经晒过头,发蔫了也没人收起,足以可见最近唐家人已经没有心思过日子了。
“你在外面等我。”喻商枝下牛车时同温野菜说到。
后者自也懂得不能进去添乱,乖乖点头,但不妨碍他扯着手里赶车的鞭子,给了吴郎中一个警告的眼神。
吴郎中见温野菜面对喻商枝和面对自己时,浑然两幅面孔,也只能有苦说不出,麻溜地跟在喻商枝后面进了唐家。
唐文的房间远比一般庄稼人要雅致许多,靠墙有一套桌椅,上面放着文房四宝。
旁边还有一个书架,零零散散放着二十几,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花瓶,里面插着两朵早就枯萎的山花。
不过喻商枝注意到,那书架上的书并非全都与科举有关。
譬如里面有一本叫《红袖记》,还有一本叫《香梦亭》。
看来唐文这浪荡子是欺负自家父母不识字,竟敢堂而皇之地把不入流的话本子摆在书架上,和圣贤书靠在一起。
把喻商枝和吴郎中留下后,尤彩霞就神神叨叨地去到屋内的一个方位,对着那里的小神龛拜了又拜。
而唐文一直在发热的状态下半梦半醒,嘴唇翕动,谁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吴郎中见温野菜神情复杂地看完唐文,又去看那袅袅冒烟的香炉,低声道:“别说拜佛了,前阵子还喊过一个神婆来叫魂。”
吴郎中抖了抖稀稀疏疏的山羊胡,对此不屑一顾。
他虽不算个多么高明的郎中,可也天然和这些装神弄鬼的事对立。
若是神婆子来蹦两下就能治好病,还要他们做什么?
喻商枝对他的回应只是,“往那边让让,别挡了光。”
吴郎中赶紧后退,一点也不觉得喻商枝这么个小年轻对自己这么说话有何不对。
他向来能屈能伸,谁的拳头硬就听谁。
喻商枝虽然拳头不硬,可他家哥儿可不是能轻易招惹的。
随后只见喻商枝撩了下衣摆,坐在了唐文的床边。
如今唐文的一张脸已是不能看了,那疹子一路没进衣领,喻商枝皱起眉,直接掀开被子,又掀开衣裳。
入目所及的画面着实太过有冲击力,哪怕吴郎中看过一次,都觉得十分辣眼睛。
他皱着眉撇过头,顺便在鼻子前面扇了扇风。
唐家人像是觉得唐文在屋里也见不得人,成日把厚被子捂得严实。
都快馊了。
而尤彩霞拜完了佛,转身回来,一眼就看见自家儿子下半身的衣服都被扒了。
“你们做什么!”
她一声大叫,上来将喻商枝推开。
喻商枝猝不及防地挨了一下,侧腰撞上了一架方几。
他疼得呼吸一滞,捂着腰喘了两口气才定下来,怒火直冲脑门。
“你说我们在做什么,我们是郎中,自是在看诊!你若如此不配合,那这病不治也罢!”
喻商枝抬高了嗓门,他温声讲话时声调和煦如春风,这会儿愠怒至极,恍若金石相撞。
尤彩霞早就将被子再度盖回去,“看诊还需要掀被子脱衣服不成?我儿还在发热,若是着凉了又该如何是好!”
“我是郎中还是你是郎中?”
说实话,唐文的情况远比喻商枝想象中的更严重。
按理说花柳,也就是梅毒的发展不该这么快。
他无声地看了一眼吴郎中,可别是和这个庸医先前用错的药有关系。
吴郎中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好似什么事都和他没关系。
喻商枝深吸一口气,上前把尤彩霞强行拽走。
虽说尤彩霞是个庄户妇人,可喻商枝好歹是个比她高许多的汉子,这些力气还是有的。
赶走尤彩霞,他再次坐回床边,一把握住唐文的手腕为其诊脉。
几个瞬息后,喻商枝抬眸,不带多余一丝表情地看向尤彩霞。
“我现在有两件事要告诉你。第一,你儿子得的病不是什么寻常疹症,而是花柳。第二,这病现在好好治还来得及,若是继续拖延,再过一两年,保不齐会眼瞎腿瘸,最终更是必定会没命!”
他放下唐文的手腕,直直地站起身。
“你们家人若继续如此逃避,不愿承认你们的儿子染上了这等病症,那恕我也无能为力。”
说罢他就拿帕子擦了擦手后背起药箱,竟是要一走了之!
“哎,喻郎中!喻郎中——”
吴郎中傻了眼,没成想喻商枝这么大气性,说走就走。
他赶紧对尤彩霞道:“大妹妹啊,你可不能糊涂,我跟你说,这小郎中着实有点本事在身上,你若放走了他,要么去镇上医馆,要么就得等死!”
这两个结果尤彩霞哪个都不想接受,偏生这时唐文醒了过来。
他伸出一只没有一块好皮的手,朝着半空中摸去。
“阿文,娘在这呢!”
尤彩霞哭着上前握住唐文的手,这时吴郎中才看见唐文的眼睛早已通红一片,怕是这花柳已经影响到了眼睛。
他早年跟着自己的师父学医时,见过一个得花柳好几年的老汉,整个眼眶子都塌进去了,躺在破床上苟延残喘,已经无法称之为人。
“娘,郎中来了么?我的病还有的治么?”
唐文看东西的视野已经有些模糊,他对自己得的是什么病,完全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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