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加沙坐在窗边,借着夕阳擦着小刀,低声?喃喃自语:“今夜不也是发情夜吗……你当雄虫都是什么好东西?就这么嫌弃我,两?只雄虫都留下了,非得要把我赶走吗……好,言谕,你够狠,明天一早,我还来找你。”
可是阿加沙说是这么说,心却又跟着颤抖起来。
言谕摘了王冠,坐在王座上,面对?面地和他们分享对?异种的认知。他感觉到安全局的人类们并没有把自己掌握的信息和盘托出,言谕很理解,毕竟这也是两?个种族文?明之?间的博弈,他不会?逼的太紧,也不会?先?松口。
“那么,”对?方有一名叫何畔的男子说,“我们是不是可以达成共识,异种是不畏惧水火的、完全变态化的、可伸缩的半意识生命体?它们对?于死亡无所畏惧,但?是为了存活可以发展出高智商,生长周期是半年,以暗物质为食?”
温格尔说:“是的,异种来历不明,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们人类实验室研究出来的变异品,放到空间站里,一不小心就流浪进了我们的深渊?”
安全局的特遣队长谨慎地说:“我只能说,在我们所掌握的现有信息里,这件事与?我们无关。”
温格尔说:“明白了。”
很多信息具有隐秘性,不一定?在机构之?间共享,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
队长说:“听说帝国实验室正在研发毁灭暗物质的实验,有什么新进展吗?”
言谕没有第一时间就回答,听了他们关于驱逐异种的意见?,摸索着权杖,没有说出“有很大进展,可以建立合作桥梁”这种话。
合作者之?间,诚意很重要,尽管第一印象还不错,但?言谕决定?再看?看?。
言谕起身,从容地说:“没什么进展。夜深了,先?这样吧,今夜各位就留在中央星系,温格尔,麻烦你带他们离开。”
温格尔深深的望着言谕,王座之?上的虫母冕下神情平静,但?其实温格尔能感觉到他濒临极限了,估计礼服下的皮肤都会?被?汗浸湿了。一个临时标记只能坚持12个小时,所以,祂现在要去找……哈苏纳吗?
找他干什么?会?被?他再给一个临时标记,还是说……完全标记?
温格尔眼前是一片夜一般的黑暗。
……可哈苏纳是雄侍,不找他,还能找自己吗?
温格尔攥紧拳头,逼迫自己来到何畔身边,“请随我来。”
何畔低着头,温格尔看?了他一眼,这位男子穿着高领毛衣,个子和自己差不多,表情很严肃,一言不发,转身就率先?离开了待客厅。
温格尔拧了拧眉头,并未多言,带着其他的安全局工作人员出宫去了。
言谕这才颓然?坐在王座上,温格尔猜的没错,他确实撑不住了,身体的渴望越来越浓烈,似乎感觉到了虫母对?生殖腔需求的敷衍,生殖腔连同腺体上下不给他好受,一波波都电流通过,一过了12个小时之?后,浑身的汗腺就发达起来,现在,他只要摘了披风,整个虫就是湿透的。
言谕挣扎着回到寝宫,躺在床上,睁着眼,逼迫自己看?书,静心。
劳累了一天,哈苏纳端来自动煮水泡脚盆,放到言谕床边,“冕下,来洗脚。”
“哦,好。”言谕放下《战争的哲学?化特征》,慢腾腾地挪到床边,这会?儿他身上一波一波通过的电流弱了点,而?且,他保持一个姿势坐了太久,腿有点麻,一时间很难动弹,“先?生……”言谕求助似的看?着哈苏纳,“我腿麻了,等我一会?儿。”
金发的雄虫抬起头,看?着虫母拧成一团的脸,不由得好笑起来,“您看?这都几点了?不能等的。”他温和的站起身,抓着言谕的小腿,顺着他的肌肉纹理揉捏,“那冕下答应我,下次看?书时就不要一直不动,如果?你很喜欢这本书,我们可以坐在书桌前看?。”
言谕轻声?说:“可是躺着看?书很舒服……而?且,今晚我有点睡不着,靠在被?子上看?,会?睡的快一些。”
哈苏纳抬眸看?着青年,结束了一整天的疲劳,青年温柔的语气带了几分倦意,戴着平光镜的脸颊说不出的安宁,黑润的眼珠朦胧着雾气,被?束缚了一天的闪蝶翅膀懒洋洋地摊开,助听器也摘了一边。
“那也得悠着点,”哈苏纳轻声?说,“今天就很累了吧?别总是太逼迫自己,最近你用眼太过度了,每到夜里都有一段时间的失明,夜里如果?去卫生间也不方便,摔倒的话,我会?很担心你的,知不知道?”
言谕苦恼的点点头,这会?儿他的腿麻到刺痛,正是难熬的时候,麻得直抿嘴唇,终于捱过了麻劲儿,他才如释重负一样躺下去喘气。
言谕很抱歉,低声?说:“先?生,照顾我是不是很麻烦?”
哈苏纳笑了笑说:“怎么突然?这么说?”
言谕垂眸看?着自己的小腿,在哈苏纳先?生的手掌心里揉的很热,他看?着哈苏纳白皙的脸,一头流光般的金发不像前些日子那么亮丽,咬了下嘴唇,语气缓慢地说:“先?生最近也很累吧?”
哈苏纳微微笑着说不累。
言谕却说:“撒谎。我听说了议会?的反馈,您在荒星系推行?的自动屏障轨道系统很好,异种在荒星系附近徘徊,交通轨道的保护屏障让他们减少了很大的心理压力。我还听说您主张建了DRL特效药厂,基层保障和低价售卖做的都很不错,雄虫死亡率减少了50%,当地官员也很廉洁奉公,这很好。您很有政治天赋,不该被?雄侍这一身份埋没。”
“是谁说什么了吗?”哈苏纳说:“您是在赶我走?”
言谕想起最近权贵圈子里说哈苏纳的那些话,确实有顾虑,却温和的说:“没有,我只是想,您的前途可以更光明,如果?我的存在让您不自由,我会?很愧疚。”
哈苏纳很有耐心地说:“不会?的,您看?,我这不是已经在民众心里留下好印象了吗?这说明,金子在哪里都发光,比如我的头发。”
言谕抿嘴唇笑了笑,哈苏纳也笑了,抓着他两?只脚,脱了袜子,放进水盆里,热的言谕轻轻屏住呼吸,“……好烫。”
哈苏纳温柔的说:“等等就不烫了。”
言谕有残疾的那只脚骨骼是扭曲的,无法直接踩在水盆边缘,哈苏纳很耐心的等他的双脚都泡红了,才去按摩他残疾的脚。
言谕低着头,昏昏入睡,头一点一点的,抓着床边被?单的手指也渐渐放松。
哈苏纳看?着他想,他实在是太疲惫了,他每天都强撑着这副身体执掌政务,其实刚才在看?书的时候就大概睡着了,头都蜷成了一团,柔软的黑发搭在眼睫毛上,苍白病弱的身体在月光的照射下更加单薄,宽大的外套几乎把他淹没了,清冷的青年更显得病气沉郁。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精心养了这么多年,言谕还是身体素质很差,哈苏纳甚至伸出了手指,去摸了摸他的手腕,确保他还活着,才放下心。
哈苏纳拨弄水花的声?音轻轻的,没有让水声?打扰到他的睡眠。
骨骼拧曲的左脚洗好了,哈苏纳把他的脚搁在膝盖上,拿着修剪指甲的工具,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指甲修成圆润的半弧形,正好,也一起磨了他的指甲,给他光着的脚套上厚厚的袜子,搁在自己的左肩膀上托着。
哈苏纳再低头去洗他的右脚。右脚很健康,洗得很快,言谕雪白的脸被?热水熏得通红,看?起来是越睡越熟了。
哈苏纳心软的勾起唇角,先?是保持肩膀不动,将他刚刚洗好的,湿淋淋的右脚也搁在肩膀上踩着。
两?只脚都扛在肩上,衬衫就这样变得湿透,哈苏纳缓缓把水盆挪到稍远一点的地方,这才轻轻把言谕的左脚放下来,垂在床板和地面之?间,专心的去擦干他的右脚。
右脚也擦好并且套上了厚袜子之?后,哈苏纳才把他打横抱起来,膝盖跪着上了床,将熟睡的言谕放在床里面的位置。
言谕睡的真的很沉,眼皮都不抬,睫毛像蝴蝶一样簌簌轻颤着。哈苏纳给他盖上被?子,梳理好他碎乱的头发,把他另一边助听器也摘掉。
哈苏纳看?了眼时间,11:30,舒了口气,看?起来言谕今天不算失眠。
之?后他就没事可做了,换了套睡衣,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言谕睡觉。
基本上每晚,哈苏纳都盯着他入睡,生怕他夜里突然?生病,没有虫照顾他,再有个三长两?短的意外,哈苏纳无法和虫族交代,无法和慕斯元帅交代,更无法和自己交代。
所以,这么多年都是这么坚持过来的,哈苏纳的睡眠时间通常在下半夜和中午两?个时间段。
其实哈苏纳比谁都清楚,慕斯元帅走了之?后杳无音讯,言谕嘴上不说,心里非常难过,慕澜离得近,总是来看?望他,每次来都带许多新奇的物品,外星系的小动物,当地流行?的美食,来哄小弟弟开心。
言谕会?很开心,但?是也会?更加思念慕斯元帅,哥哥离开后,言谕会?把自己关进房间里,一整天不出来,第二天眼皮总是肿起来的。
哈苏纳轻轻叹了口气。
言谕翻了个身,在睡梦里喃喃着慕斯的名字,哈苏纳低垂着头,极力压抑着眼眶的震颤。
这不是第一次叫慕斯,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可是,今夜,哈苏纳不像以前那样平静。
他标记过言谕了。
看?着虫母无意识呢喃着其他雄虫名字的时候,哈苏纳会?感觉到无比的煎熬,尤其是那只虫是慕斯元帅,他不能嫉妒、不能愤怒、不能觉得心痛……因为那是言谕的哥哥。
哈苏纳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留在床边了,否则,他一定?会?忍不住去安抚祂的情绪。
哈苏纳很抱歉的俯身下来,摸了摸言谕的头发,然?而?这一靠近,甜蜜浓稠的香味就往他鼻腔里钻,不比白天,虫母的身体在夜里更加虚弱柔软,信息素可不是有理智的言谕,它毫无理智,有意吸引着附近的雄虫,引诱他们破戒、打碎、占有。
哈苏纳保持着残余的理智,推开门走进了隔间。
门一关上,这俊美的雄虫就靠坐在门板后面,他听见?门后的虫母发出被?抛弃了的可怜的啜泣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可是哈苏纳知道,至少言谕是不可能发出这种声?音的,祂那么冷静克制,不可能……
但?是那声?音切切实实存在,若非言谕主观意识上的反应,就是基因促使他发出这种委屈的声?音……
“先?生……”
冕下在叫自己的名字。
哈苏纳紧紧抱着头,告诉自己,不能进去,进去就前功尽弃了,他现在隔着门缝都闻得到虫母信息素对?于雄虫渴求的味道,更别想重新回到那屋子里自己会?变成什么鬼样……
哈苏纳几乎要把牙齿都咬碎了。
“吱呀——”
突然?间一声?轻响打断了哈苏纳的思绪,他猛地抬起头,凌乱的金丝长发遮住狭长的眼眸,瞳孔在剧烈颤抖。
宫门被?谁推开了?
走廊里泛光的镜子照出他的脸,这素来温柔体贴的雄虫顿时露出了极具攻击性的表情。
温柔久了的他险些忘了真正的自己是多么卑劣不堪的雄虫,那份一心一意爱着虫母冕下的脸庞无比的渴望,但?是那双眼睛却在清醒地沉沦着。
不能有任何虫在言谕的发情期靠近祂,除非是想、死。
第93章
静悄悄的寝殿里, 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步步传来,殿里的雕花落地窗前反射出迷蒙的月色,一道狰狞诡异的暗影悄然布局。
那是一条竹节虫的粗壮前肢,天生的隐蔽色让虫体完全攀附在墙壁上, 拟态的虫类身体如同蔷薇科植物生满尖锐的刺, 若不是祂的影子在微微颤抖、尾端的红色倒钩含满毒液, 肉眼是很难发现这身穿隐蔽服的雄虫的,祂似乎在警示闯入者——
远离我的虫母。
但是闯入者明显是个不怕死?的, 或者说, 他没?有注意?到恐怖的竹节虫, 而是压着步伐走到窗前,缓缓点亮壁灯,擎着一盏烛火, 走入长廊, 静静停在那道影壁墙外。
幽幽烛火勾勒出他高挑的身影, 他在黑暗里行?走, 却没?有撞到任何物品, 好像他从来没?见过光,那双眼睛已经习惯黑暗。
哈苏纳觉得他应该是有敌意?的, 但是这一关头又觉得,对方有很复杂的情感, 不止是敌意?,还有一层晦涩难懂的情绪深埋心底……
他是谁?
虫类拟态的哈苏纳细细嗅着空气里的味道,对方闻上去是个人类。
哈苏纳在蓝星执行?过数不清的暗杀任务, 人类对他而言是一个信号, 尽管那信号是疼痛的,难忘的, 可是身为一名从小被培养的前雇佣兵,哈苏纳能接受一切痛苦,至少能保全族群在虫族存活的能力,他可以付出一切,时间与生命,只?是宇宙长河里转瞬即逝的一颗流星。
和人类的合作前所未有,虫族从心里不认同人类,若不是虫母冕下愿意?和星际各族携手杀死?异种?入侵,虫族到死?也不可能礼貌接待人类。
事实上,人类也从未正视过虫族,以往无?数次战争说明了这一点。
所以人类为什么会在深夜回?到虫母寝宫?他是为了什么?
如果是刺杀,那他在宴席上、会议上都可以做,如果不是刺杀,那他在知晓帝宫里有两万名雄虫侍者的情况下依然夜里闯入,是否过于大胆了些?而门口守卫的比丝伦虫族们能把他放进来,肯定有绝对安全的理由?。
除非他不是人,而是某个伪装成人类的虫族,天性警惕的比丝伦们认识这男子,并对他有着好印象。或者说,男子有可以通行?的权势,至少在帝国范围内都是有头有脸的贵族或者官员,那么,他蓄意?伪装成人类,在虫母的发情夜到来,其城府复杂程度可见一斑。
哈苏纳在短短的一分钟里推演了无?数个可能性,所有的答案都指向了一个难以预期的方向,他没?有贸然打?断男子的行?动,而男子也只?在虫母门前停留了几秒,就迈动脚步,径直进了虫母的寝殿。
躺在床上的病弱母虫睡的不算安稳,并未察觉到脚步声的靠近。
这些年言谕的耳朵一点好转没?有,甚至比曾经还聋,以至于言谕该有的警惕心完全打?了折扣,冷热交替的空气里,他的呼吸愈发急促困难,交替呢喃着“哥哥”“先生”,再无?其他名字。
男子就坐在床边没?有说话,哈苏纳看见这个人类的背影,挺拔修长,漆黑的外套勾勒出优雅的身材,原本的黑发匀速拉长、褪色、垂落,直到一头雪白的银发披在身后直直拖到地板上,覆盖了他来时的脚印。
男子俯下身,似乎在认真端详虫母的脸,但是他没?有去碰虫母,哈苏纳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刚才的猜想是错误的,如果他是个狂热的追求者,至少会去触摸虫母的皮肤,因?为虫族很难抵挡发情期的虫母,这是一个共识。
但男子很能隐忍,至少在哈苏纳的角度来看,那男子大概是一位虫母冕下的故虫。
他有漂亮的外表,哪怕是虫族,纯白的长发也并不常见,纯白的虫纹是高?等级的殊荣,纯白的长发也是雄虫性能力的外表显化,哈苏纳只?见过一只?虫拥有月光般的白发,珍珠一般华丽的虫纹,那就是已经死?去多年的伊黎塞纳·科里沙。
哈苏纳静静地望着那一幕,金色的头发在夜风里飘扬,他知道他应该离开了,站在这里看着他们无?异于自虐,可是他拔不动腿,他就那样看着伊黎塞纳一言不发坐在言谕床边。
“何畔”,怎么会是伊黎塞纳?
蓝星一直存在着各种?实验室,甚至有时候会拿虫族做实验,因?为这个,议会上下议院一致认为人类这次的来访不怀好意?。
但是从接机开始,人类表现出的友善前所未有,顺风顺水的进入中央星系,第一件事并不是要求见虫母冕下,而是要求参观暗物质研究室,虫族没?有为难他们,带他们在外围观看了一圈后,便将?他们带去了宴会大厅,整个帝国都提高?了警惕,几乎将?防备写在脸上。
但是,没?有任何信息表明,伊黎塞纳也混迹在人类团队里,这八年他没?有死?,一直待在人类社?会吗?他是否已经背叛了虫族?
原本属于他的王权被言谕占据,如果不是言谕,那么今天睡在这张柔软大床上的一定是伊黎塞纳,毕竟在他的兄弟之中,他是最有希望继承王位的那一只?,可言谕登基时,他心甘情愿的放弃了,现在,是想回?来抢夺王虫的位置吗?以伊黎塞纳目前在虫族的声誉,他真的会是言谕强有力的对手。
哈苏纳想,如果伊黎塞纳胆敢碰言谕一下,他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伊黎塞纳,哪怕成为罪虫也在所不惜,虫母冕下好不容易统一了军权与政权,万万不可以被新王虫分走政权。
在言谕的引领下,四大家族前所未有的鼎盛,竹节虫族的监察官已经年老,族里因?为哈苏纳才稍微有了些地位,他催促着唯一的雄子哈苏纳早些与虫母冕下生一些虫卵,这似乎是每个族群对于高?等级雄子的统一要求,希望他们在虫母冕下面前获得一些地位。
哈苏纳每次都推辞说冕下身体不好,不能抽取生殖腔里的卵子,但其实他自己知道,言谕心里惦念着伊黎塞纳,虽然那不是喜欢,也无?关情与爱,言谕的感情被深深埋在土壤之下,对于关怀与爱护,祂屡屡回?应,可对于爱情,祂毫无?反应,只?有昨晚开始的发情期,才让哈苏纳意?识到言谕确实有些情感迟钝。
不知道言谕会怎样对待伊黎塞纳,但是,那都不是他该想的,他只?知道,保护言谕,深爱言谕。
与此同时,帝国大厦酒店顶层。
安全局的工作人员们围坐在一起,队长宋玉沉默片刻,问:“你们也看见阿拉诺陛下了,说说你们的想法……何教授呢?他在联邦研究院的时候不是最守时的一个吗?裴律,你们俩住一层楼,他人呢?”
副队长裴律看了眼手表,“这个点儿了,该睡了,研究院那边说何教授作息很规律,工作了四年从未迟到过,现在可能是睡着了,他住在二十八楼,总不可能从窗户跳下去,那是个人都摔死?了,宋哥,别担心了。”
一名戴无?框眼镜的组员说:“我真想和你们说,我觉得阿拉诺陛下很像一个人,至少他的虫母身份和他的长相让我产生了怀疑,这是来之前,联邦研究院内网给我发送的通缉图片,希望我们在虫族寻找这个实验品的踪影,你们看看。”
这位组员是安全局信息部的特派员,裴律信任他,便看着电脑念:“……联邦研究院失踪了一个战斗品,名叫“杀神”,编号1,通用称呼是“杀神一号”,遗失在一次人类与虫族的战争中……而且感染了虫母细胞,是个男孩,失踪那年……才六岁?这图片……不就是阿拉诺陛下!”
图片上的孩子有一双标志性的桃花眼,瘦弱的身形,从他刚出生到每一年都有相对应的照片记录成长,每一年都是他自己,每一年都是坐在床边的姿势,胆怯而安静,全然不是今天宴会上见到的温柔从容的样子。
宋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沉沉地说:“虫族把这孩子养的很好,如果他继续在实验室成长,也许往后十年二十年的照片都是同一样的吧。”
安全局的人们都沉默了,裴律敲了敲桌面愠怒说:“早该死?去的实验品成为了虫族的虫母,实验室在搞什么?我们还在和杀神一号谈判?现在让我们怎么办?继续谈判?他一怒之下会杀了我们所有人!”
组员说:“研究院的意?思是,虫母不能留,至少这只?虫母不能留。异种?对我们造成的威胁虽然不小,但虫族的威胁更大,只?不过虫族的科技比蓝星发达,小道消息表明他们对暗物质的攻克小有成就,蓝星需要这份实验报告,把杀死?异种?的主动权握回?手里,否则,其实我们之间可以直接开战明抢。”
裴律按揉着太?阳穴,粗声说:“所以,要我们在虫族杀死?虫母?开玩笑?吧?是他们没?脑子还是我们都是煞笔?”
安全局的各位工作人员都发出啧啧的声音,其中有一位来自于航天部门的特派员低沉的说:“杀神一号是什么东西你们根本不知道。一个从上千个精密试验品里存活下来的唯一幸存者,一个治愈力100%、攻击力100%、甚至实验室都不敢公开他身份的存在,他再柔弱,也绝不是你们想象中的可怜孩子。”
“他是个感染了虫母基因?的魔鬼。”
“把虫母带回?蓝星,交由?研究院处理销毁,才是最正确不过的决定。”
他摘掉帽子,露出一张被烈火焚烧过的脸,冷冷地说:“我这张脸,就是当年实验楼那场大火烧毁的,从那之后,我左手废了,不能再做实验了,无?奈转单位到了航天局做观测,如果不是因?为虫族,我们所有的研究成果不至于被大火毁掉,你们对虫母的怜悯,是无?数人类的成果换来的,哪怕他曾经是个人类孩子,但他现在已经是可怕的虫母了。”
宋玉却说:“柳峰,我问你,这孩子才六岁的时候有罪吗?”
“无?罪。”柳峰说,“可是需要有人类为了科技发展付出生命,我们也是命运共同体,而且言谕没?有父母,他本身就是孤儿。我理解你的想法,为了减轻这种?道德上的心理压力,我们没?有给言谕出生证明,户口ID,没?有证据证明他存在过,那么他的死?亡,也不会被发觉,他感染虫母细胞后,我们本想让他在大火中被烧死?,也好过面临现在这种?情况,最坏的情况也莫过于此了。”
宋玉冷静的说:“可他幸存下来了,不管是谁救了他,他都逃脱劫难了不是吗?我们把言谕带回?蓝星,之后等待他的一定是死?亡,哪怕他在位这么多年都没?有侵略蓝星,你们科研楼的人还是希望他去死??”
“如果科研讲感情,那么人类的科技会倒退,他不仅仅是虫母,也是杀神一号。”柳峰说,“虫母拥有虫族的爱戴这没?有疑问,但前提是他必须要出身虫族。难道你就没?想过,如果虫族知道了他们的虫母是人类,他们还会爱戴虫母吗?虫族对虫母的爱,也许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坚固,不是言谕也可以是其他虫,他们一样会爱。”
柳峰看着电脑说:“我们曾派遣过暗杀队,但是铩羽而归,我只?能传递整个联邦实验楼所有研究员的想法,那就是杀了“杀神一号”。”
“这也是为什么安全局能在一万多份简历里通过我的申请的原因?,否则,以我观测员的身份是没?有那么充分的理由?加入特遣队的,因?为我对言谕足够了解,我曾是他的直属研究员之一。”
宋玉和裴律都看着他,一个小分队二十五个人,视线全都聚集在柳峰身上,眼神或是认同或是不认同。
柳峰站起身,看着所有人,冷静的说:“不管他做出了怎样的功绩,只?要他是杀神一号,就必须死?。”
帝宫依然平静。
言谕做了个噩梦,他梦见了深渊,图雅消弭了,在空气里灭亡,异种?裹挟着伊黎塞纳的身体爬出来,他折断了翅膀,白发血污,伤痕累累,似乎窥见梦里的自己,他露出了冷漠的表情,雄虫尖利的肢节全然张开,杀意?凛然,俊美的脸变成黑眼蜜蜂的模样,不再是那只?可爱的小胖蜜蜂,他恨极了祂,拔出了光子炮,炮孔对准祂,六支蜂翼遮天蔽日地扑下来,黑色的羽毛如雪花飞舞。
分不清梦与现实,言谕下意?识的呢喃着:“伊黎……对不起……你可以……杀了我……”
黑发的青年帝王沉浸在发情期情..欲的火热与记忆回?溯的冰冷两个极端里,每一个极端都让他难以忍受,却沉浸在梦里无?法醒来。
没?有虫得以窥见过言谕的内心,没?有虫知道,这么多年,他不曾有一天放过自己。
伊黎塞纳是他无?法遗忘的伤口,在他心里结成了疤,他心里有帝国,有族民,唯独没?有他自己,这么多年,言谕早已习惯强悍,年少成王,言谕不给自己太?多的脆弱和考虑时间,新纪元的车轮撵着他往前走,不论是身为虫母还是帝王,言谕都不曾退缩过。
可是,只?有在察觉到伊黎塞纳不在了的时候,言谕才会有一些别样的感受,不再是冷静的状态了,相比于慕斯的生死?未卜,伊黎塞纳是99%的确切的死?亡了,每每想到他,这样的感受就一层一层逐渐加深,是心痛,抑或是遗憾,是朋友的离去,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伊黎塞纳……”
言谕喃喃着,“伊黎塞纳……杀了我吧……我不怨你……深渊很孤独……抱歉……我留你一个虫在那里……”
雪白的窗纱遮挡月色,伊黎塞纳望着他,终于说出了今夜的第一句话,声音很轻,有几分沙哑,“在你梦里,我就是这样不堪吗……?”
伊黎塞纳低垂着眼眸,白发从他耳畔滑落,轻轻落在言谕的脖颈上,低沉的嗓音哽咽些许:
“言言,你知道我从来不会伤害你,我从来都舍不得看你难过……我怎么会怪你……八年了……你可曾有……有一点,哪怕是一点点,想过我……”
言谕睡着,疑问无?答。泪水模糊了双眼,伊黎塞纳以为自己不会哭的,但是看见言谕的刹那间,他忍不住要闭上眼,眼泪一颗颗从脸颊上滚落下来,埋藏多年的秘密在这一刻难以隐藏,本来不知道如何给久违的岁月划上一个句号,直到听见言谕的梦呓,他再难保持理智。
不论你想不想我,我都好想你,好想你……
这句话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思念二字太?单薄,在深渊底部沉沦了四年,死?里逃生之后,那么多个不眠的日日夜夜里,伊黎塞纳都是靠着这份思念才活了下来。
活命的过程之曲折,契机之鲜有,伊黎塞纳自己都不敢细想,他发誓,如果言谕不问,他一定不说,甚至他今晚的到访都是个秘密,除了比丝伦们和哈苏纳,可能没?有虫会知道他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