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瑾利落拔出悬于马侧的宝剑, 一刀将那袭来的箭羽劈为两截,而后愈多的箭支如同?骤雨铺天盖地卷来, 叮叮当当的兵器交接之声便连绵不绝。
箭势一过,歹人继出,穿着黑衣的刺客持着剑四面?八方的攻上,同?顾怀瑾缠斗,招招凶狠凌厉,却?不料顾怀瑾受了?伤仍是勇猛,抬手起落间割下几只?头颅。
顾怀瑾与他们打斗,神智却?愈发清醒,此前他回来时便遭受过一次伏击,而今又遇到一次,想来是自己阵营里出了?内鬼,透露了?行踪,亦或者是有官员与异邦勾结,偷摸将异邦的杀手放了?进?来。
难以对付的始终是那些卖国求荣的内贼,否则邺朝泱泱大国,悍将无数,怎会连几只?杂碎都迟迟收拾不了?。
顾怀瑾眼神锋利,勾起薄唇,冷嘲一笑,他可没有沈舒那么好的度量,连一些背刺之人都容得?下。
此时,沈舒正?带着沈小萁去县里量体裁衣,因为冬日寒冷,往昔的破旧棉衣难以保暖,沈青蛾将赚来的钱都交给了?沈文庆,自然没法亲自出面?给沈小萁买棉袄。
她?央着沈舒给沈小萁做一身,银两大可去沈文庆那里支取,还道沈舒也可以顺势给自己做一身,就当她?感谢他尽心尽力照顾沈小萁的谢礼。
沈舒自然不会要,不过冬日寒冷,他的旧衣不耐穿,确实也得?给自己做一身了?。
衣铺是周家的产业,衣铺的掌柜也认得?沈舒,给沈舒和沈小萁量好了?尺寸,就给打了?八折。
沈舒不好占周家的便宜,执意付了?全?款,牵着沈小萁从衣铺出来时,正?见被按着头不情不愿过来巡视自家旗下产业的周子衡。
约莫是周子衡之前言之凿凿要继承周家的产业,周老爷有心让他尝一尝当家的苦,最近私塾一放假,他就被提溜着干活。
周蔚要忙着卖酱的生意,今日不在?他身边,他身边是个脸生的管事,穿着打扮和周蔚一样。
周子衡不期然瞥到了?沈舒,颓丧的表情瞬间一扫而净,迈大了?步子,挂着笑容上前叫道:“沈舒。”
沈舒闻声抬起了?头。
多日不见,周子衡比之前瘦了?一点?点?,但举手投足间的纨绔恣意,倒是一点?没变。
眼看街上走过来一个卖糖葫芦的老伯,沈舒举手说“等?一下”,走开?给沈小萁买了?支糖葫芦,他剥开?了?糖葫芦上的纸衣,递给了?沈小萁,然后才含笑的看向周子衡,道:“周公子,好久不见,可还安好?”
周子衡存心忽略他的话,兀自问:“那个姓顾的小白脸最近有回来过吗?”
沈舒不解地看着他,不答反问:“怎么?”
周子衡皱着脸,踌躇了?一下,道:“沈舒,那日你拒绝我,我回去认真?想了?一下,我这辈子不可能?不娶亲生子,也很难忤逆我爹娶你,但是我从来没有如此喜欢过一个人,难以这般轻易放弃,所以……沈舒,你能?不能?不要名分跟我,咱们来一段露水情缘不好么?我绝对比那个姓顾的小白脸更能?让你快活。”
话落,跟在?周子衡身边的管事嘴角一抖,实难想象自己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能?听到如此离谱的发言。
要不是这是自家的少爷,他一准忍不住开?口唾弃上了?,而当他偷偷瞄向沈舒时,沈舒的脸色竟然比想象中好很多,一丝发怒的迹象也无,仅是浅浅蹙着眉头道:“周公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周子衡执拗着语气:“当然。沈舒,邺朝男风盛行,男男之间荤素不忌不是罕事儿,若是连身子都合不来,多的是鸡飞蛋打的姻缘。再者,断袖之间难以孕育子嗣延继香火,哪一对不是及时行乐日日贪欢?我比那个姓顾的小白脸年轻且富贵,你想要什么,尽管跟我说,我都给你,便算是对你的补偿。”
停了?一下,他又迫不及待的补充道,“当然了?,倘若你我生出了?感情,我爹仍是不允我们在?一起,我可以买间大宅子给你住,总归不会弃你而去,让你无甚傍身。”
如此丰厚的条件,唯有他这样金尊玉贵的大少爷能?开?得?起,这也是周子衡敢大胆提出自己想法的理?由。
换之前,沈舒定然看都懒得?多看周子衡一眼,冷然袖手离去,现在?却?不知道为何,耐心多余得?厉害。
大概是他觉得?周子衡说的话其实也不无几分道理?,爱情三要素是激情、承诺与亲密,一直以来他只?被迫与顾怀瑾亲密,从未试过旁人。
被顾怀瑾取悦的感觉很好,好到他听了?周子衡的话忍住担心,万一自己习惯了?顾怀瑾,再难习惯旁人可怎生是好。
如此,他岂不是要跟原著里的苦情受一样,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诚实,一步一步心甘情愿的被顾怀瑾栓在?身边了?么?
这还不如跟周子衡呢。
起码跟周子衡在?一起,他不爽了?随时可以走,而顾怀瑾为人霸道,占有欲强,哪怕有朝一日厌弃了?他也绝不会放他离去,给别人染指的机会。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会如此轻易接受周子衡的蛊惑,身体上的欢愉换谁谁不能?给,大不了?他自己来,他又不是没这不能?活。
沈舒再次拒绝了?周子衡:“周公子,恕我无法答应你的请求,抱歉了?。”
说完,他牵起沈小萁的手就要走。
周子衡一把拦住沈舒,急道:“为什么?难道那个小白脸的活儿就那么好吗,让你如此恋恋不忘?”
沈舒面?色微红,双眸清冷:“青天白日的周公子还是收敛一些,莫要惹人耻笑。”
他的声音那么大,连路人都往这儿侧目,他不要脸,他还要脸呢。
显然周子衡顾不了?那么多,拽着沈舒的衣袖不停的央求:“沈舒,我比他能?干,不会输给他的,你便同?我试一试好不好?求你了?。”
沈舒是疯了?才会答应他,拂开?他的手,“周公子,在?下爱莫能?助。”
周子衡不甘心,却?又不得?不甘心,沈舒这朵高岭之花,他根本折不下来,他真?不知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打动?他……
蓦地,周子衡红了?眼,大声道:“刘敬和瞒着你在?县里和千金小姐暗通款曲,那个姓顾的小白脸如今也弃你而去,焉知那个姓顾的在?别处没有跟刘敬和一样暗中找了?别人?我周子衡虽然瞧着浪荡,但在?感情上却?是极为正?经。只?要你愿意跟我,我可以发誓,余生只?有你一个男欢,日后至多抬个通房生个子嗣,再不染指旁人。”
沈舒望着周子衡被逼急的样子,心中不无触动?,到底微微一叹,他道:“周子衡,我所求不过唯一,哪怕是一个通房,我也难以接受,谢谢你的抬爱。”
言罢,沈舒再没有给周子衡拦着他的机会,带着沈小萁匆匆走了?。
周子衡望着沈舒的背影极是颓然,袖子里的拳头不断握紧,咬紧了?牙关……
回去的路上,沈舒心不在?焉,就连沈小萁仰着脑袋盯了?他好久都不知道,然后沈小萁眨巴着眼睛,问:“夫子,你在?想什么呀?”
沈舒摇头说:“没。”
过了?一会儿……
沈舒停下脚步问:“小萁,你觉得?顾伯伯人怎么样?他会……”
他会像周子衡说的那样,在?别处同?别人厮混么?
倒也不是吃醋,只?是他若是同?别人厮混,下次他再回来,他无论如何都不许他摸了?。
眼见沈舒面?含忧色/欲言又止,沈小萁好奇的睁大了?眼睛,等?着沈舒继续把话说下去。
沈舒却?打住,几不可闻地轻叹:“算了?。”
问沈小萁也是无用,沈小萁还是个小孩子,能?知道什么呢?
回到家以后,沈舒照例做饭、处理?村务、教沈小萁做文章,然后在?天黑时,哄沈小萁入睡。
待得?沈小萁睡着,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坐在?书桌前,他无可避免的想起了?白天的事。
他觉得?顾怀瑾应当是不会同?人厮混的,原著里渣攻虽然渣,但是洁身自好,除了?屡有人想从他手中讨得?好处,设计若干献美人的桥段,他从未沾染半分女色、男色。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他应当想想自己是不是只有在顾怀瑾那儿才能讨到欢愉,正如周子?衡说的?那样, 这世上多得是鸡飞蛋打的姻缘,如果他同别人在一起, 是否会?因为身体上的?不合, 走向分崩离析?
之前他一味追求心灵的?契合, 身体上的?事从未想过, 而今他觉得自己该想想了, 不然又?出现与梁小莲在一起的?尴尬局面该如何是好?
所?以, 灵魂要契合,身体也要契合。
突然, 沈舒体内涌起一股冲动,大概是他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 有些暧昧的?事不能细想。
他的?面庞浮起绯红, 定?定?坐了一会?儿,没能消了那欲念, 不自觉低头看向袍摆,拢起眉宇。
半晌,他撩起袍摆,眼底一派挣扎犹豫,叹了一声。
这种事对于?男人来说实属正常,虽然他是个弯的?,但是应该也没什么?丢脸的?……吧?!
沈舒一面自我取悦, 一面神魂游离的?想着, 他漫不经心地盯着桌上悬挂的?墨笔,逐渐难耐地咬住了唇, 面上绯红逐渐变为深红。
这是沈舒第一次做这样火热的?事,难以形容的?羞耻伴随着不断攒高的?欢愉袭来,他看了那悬挂的?墨笔一阵,闭上了眼,不断的?安慰自己——
没关系的?沈舒,这很正常,自己有了快活的?法子?,以后?免受顾怀瑾的?支配,你不必贪图他给予你的?欢愉。
顺理成章地,沈舒又?想起了顾怀瑾那张惊艳绝伦的?脸,浓黑的?剑眉,狭长的?凤眸,以及勾着笑意的?唇……
顾怀瑾生得实在没话说。
他不该想起顾怀瑾。
起码不该这个时候想起顾怀瑾。
沈舒强迫自己将顾怀瑾的?容貌从脑海中扫去,试图换一个人来取代,一瞬间刘敬和、张铁牛、周子?衡等一些杂七杂八的?人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他们的?容貌无法停驻片刻,倒是有一副潜藏在记忆里的?出浴图幽幽飘出。
朦胧雾气里,冷白的?肤色、凹凸的?锁骨、匀称的?腹肌、以及那宛如峰柱一般的?长腿一一呈现在眼前,猿臂蜂腰,分明惑人。
沈舒从未发现自己的?记性如此之好,竟然记得那些不可言说的?细节,此刻给予了他无限遐想的?空间。
霎时,沈舒呼吸一重?,睁开?了眼,他未曾攀至顶峰,却无法再继续未完成的?事,面色变幻不停,羞恼万分。
这样暧昧的?时刻,他竟然只想得起顾怀瑾,谁都想不到,难道自己以后?快活,都要想着顾怀瑾的?面容么??
也是,认识的?诸多人里唯有顾怀瑾生得最?好看,也唯有顾怀瑾一人的?身体让他瞧见过,欢愉时刻,男人最?是遵循天性,他不想着漂亮的?,还?能想着某个丑八怪么??
接着,沈舒冷冷站了起身,不顾自己狼藉的?半身,坐在了床上。
既是如此,他不弄便是。
然而,他到底意难平,且不甘头一回就功败垂成,坐了小半会?儿,又?屈辱的?草草完事。
期间他竭力?压制着不去想顾怀瑾,思绪一片空白,完结的?那一瞬,他的?心里只有烦躁,并无欢乐,他发现自己动手竟然不如想象中快活。
过了几日,沈舒去县里取做好的?棉衣,新棉衣衣料不仅顺滑,里面塞的?棉花也厚实,这个冬天穿着它?估摸着不会?太冷。
待得踏出衣铺,沈舒并未立刻回去,而是在衣铺门口站了一会?儿,方又?折回身去,道:“能帮我请你家少爷过来么??”
衣铺掌柜无所?不应:“能,还?请沈大官人稍等。”
然后?,派了个麻利的?伙计去跑腿儿。
须臾,周子?衡赶到。
他一身衣冠楚楚,身后?仍跟着上回那个脸生的?管事,看他鼻尖沁着汗珠,想是得了信儿,就匆忙跑了过来。
见到沈舒,周子?衡十分欢喜,他以为上次沈舒拒绝了他,他们二人便不会?再见面了,没想到事情?峰回路转。
想到今遭是沈舒主动请他过来,周子?衡心里就极为期待,他快步走至沈舒跟前,一刻也不愿让沈舒多等,热络地喊道:“舒舒。”
沈舒果真不曾纠正他,只是皱了下眉,淡淡唤了他一声:“周公子?。”
周子?衡眼睛奇亮无比,唇角的?笑意压也压不住,道:“舒舒,你可是改变主意,愿意同我在一起了?”
沈舒默了一息,点了点头:“嗯,我们试一试,如若不成,一拍两散,你不能怨我无情?。”
真心不真心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他须得先验证自己的?身体是否非顾怀瑾不可。
待得他确认这一点,他自会?与周子?衡了断,再去寻得自己的?真爱。
至于?是否愧对周子?衡……
反正周子?衡未曾想过对他负责,也亲口说了是露水情?缘,若非如此,他不会?选择他的?。
周子?衡笑了,笑得神采飞扬,竖起两根手指作发誓状:“我不怨你,也绝不纠缠。”
能得到自己喜欢的?人,哪怕是片刻,也是意外之喜,还?能有何奢求?
却又?听沈舒说:“顾怀瑾并非普通人,他乃官身,权势滔天,若知我与你混作一处,许会?报复,你……可再想想?”
周子?衡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浑不将顾怀瑾放在心上,道:“他即便是官身,还?能只手遮天不成?我周家人脉甚广,未必怕了他去,况且即便我真受了他的?报复,丢了小命,只怪我命不好,我周子?衡认了。”
沈舒听他这么?说,松开?了眉宇,他淡淡一笑,道:“你不是说要给我置办间宅子??你置吧,以后?我们就在那里见面。”
周子?衡闻言喜上眉梢,忙吩咐旁边的?管事去办,管事心里直呼荒唐,但周老爷让他近日全心全意听周子?衡差遣,他也只好领命。
随即,沈舒抱着棉衣提出告辞,周子?衡心疼他步行,安排了一辆马车送他回去。
又?过了几日,周子?衡在县里觅到了一处极好的?幽宅,这宅子?离周家的?商铺甚远,远避周老爷的?视线,离县门极近。
周子?衡很满意这座宅子?,沈舒一进县里就能见到他,尽管他从周家跑到这边来费些脚程,但他分毫不在意。
于?是,他给沈舒去了信,约沈舒来县中私会?,还?派了最?好的?马车去接。
私会?当日,他仔细拾掇了自己的?外表,令自己看起来愈发像个正人君子?,堪才去见沈舒。
沈舒已经到了,穿着新做的?棉袍,棉袍宽大但不显臃肿,反倒衬得他脸小,气质愈发清冷。
今日之举大胆且放肆,但沈舒心里并无什么?期待,所?以也不曾好好整理自己的?外表,仅简单扎了个马尾。
他忙里偷闲过来与周子?衡见一见,过会?儿还?要回去忙手头上的?事。
随后?二人相见,周子?衡看到沈舒如同看到情?郎……不,准确来说,沈舒现在已经是他的?情?郎了。
他面容含笑,欢欣备至地喊了一声:“舒舒。”
沈舒目光触及他的?笑容,心间一顿,淡漠的?神色也缓了些许,笑了一笑:“周公子?。”
周子?衡大步迈到沈舒的?跟前,一把握住他的?手,不由分说就要带他逛宅子?,好显示自己的?财力?与眼光独到,并道:“你唤我子?衡吧,不然唤我小九也行。”
沈舒被握得一僵,垂目看向他握着自己的?手,下意识想挣开?,但理智告诉他不能挣,是他先答应了周子?衡要同他试试,不能出尔反尔,遂强迫自己挪开?了视线。
惊觉沈舒的?身体有片刻迟滞,周子?衡也并未在意,他一边引着沈舒往前走,一边问:“舒舒,牵一牵无碍吧?”
“无碍。”沈舒问,“你小名叫小九?”
周子?衡笑得露出大白牙,“正是。”
说着,他便牵着沈舒在宅子?里逛了一圈,带沈舒看宅子?里的?摆设装潢,问沈舒有没有什么?不喜欢的?,好着人进行整改。
沈舒心不在这宅院,态度散漫:“都好,只是一处可供落脚的?地方,不然总在街上拉拉扯扯,总归是不太像话。”
周子?衡亦作此想,不再强求,缓缓携着沈舒停在宅子?里的?锦鲤池边上,眼中装着沈舒一人,惴惴道:“舒舒,你是真心想同我试试的?么??”
沈舒与他对视,平静答:“当然,不然我也不会?来这里。”
周子?衡笑了,说:“我真高兴,今日咱们便先看看宅子?,待会?儿我带你上街去玩儿,过阵子?我带你去邻近的?衢州玩,保管让你不后?悔跟了我。”
沈舒却道:“我眼下无心玩乐,只想同你试一试,周子?衡,你想交吻么??”
周子?衡一瞬发懵,连道了两声:“啊、啊?”
这么?快么??
他还?没做好准备呢。
顿时,周子?衡的?面庞一红,和耳脖的?红连成一片,他小心翼翼觑了一眼沈舒的?嘴唇,淡粉色的?两片,薄而软,甚为诱惑。
周子?衡不禁用尾指勾了勾沈舒的?小拇指,心痒难耐道:“舒舒,可……可以么??咱们虽是露水情?缘,却也不必急于?一时。”
沈舒认真道:“可以的?。”
不吻一吻,怎么?知道自己是否非顾怀瑾不可?
第115章
周子衡闻言极是羞涩, 紧张得手心都在?滴汗,便好似原来不可高攀的神衹陡然落在?了他的怀里,还邀他奔赴极乐, 分明他们两个还没有亲上,他的心却已是醉了……
“舒……舒舒。”
周子衡临要好事当头, 反倒磕磕绊绊, 生怕沈舒反悔, 问:
“你当真愿意同我亲吻么?”
沈舒想了想, 从他捡到顾怀瑾开始, 或被胁迫, 或半推半就,从未掌过半点主动权, 于他而言,顾怀瑾的行为就是一方弥天大网, 无论得不得趣儿?, 总是让他喘不上气,或许这?一次他可以自己掌握主动权。
不能再受旁人支配了。
否则自己迈出?的这?一步毫无意义。
沈舒泠泠若泉道?:“周子衡, 闭眼。”
听到沈舒这?句话,周子衡不由自主飞快闭上眼睛,一颗心在?胸口?扑通扑通的狂跳,声?音十分?鼓噪,然而很快他感觉有点柔软的东西落在?了自己的唇瓣,如同蜻蜓点水一擦而过,顿时耳边万籁俱静, 整个天地都渺小起来。
沈舒浅浅啄了周子衡一下, 心神全然没能投入,只?心不在?焉的垂着眼睫, 分?析自己的心理现状——
很好,虽无感觉,也无厌恶。
果然,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他也不是不能同人亲密,比突然之间被人冒犯好多了。
接着,沈舒又吻了上去,从而进?一步验证自己从中是否能够得趣……
周子衡已经完全傻了,猛地睁开眼,眼睁睁望着怀里的人与他贴面,连鼻尖都差点抵在?一起,大脑一片混沌不清。
他只?觉有无数烟火在?耳边炸裂,沈舒的味道?沾染了一身,然而还不待他沉溺进?去,细细品味,就见沈舒容色淡然的退了一步,慢条斯理的抬袖拭了拭唇锋。
然后,沈舒问:“周子衡,快活么?”
周子衡很难说清当下的感受,目光游魂似的落在?沈舒的脸上,如踩云端,极不真实,却又下意识喃喃:“这?么一会儿?,能有什么快活的?”
沈舒却不纵着他,神色庄重而清冷……结论他已经得出?来了,他与旁人交吻虽不及同顾怀瑾深切缠吻来得刺激,但也不是没有一丝触动,所以他并不是非顾怀瑾不可的。
身与心,是两样东西。
情与欲,也可以分?开。
这?一刻,沈舒想的不是顾怀瑾带给他的感情困扰,而是庆幸还好他没有变成原著里的苦情受,被人亲一亲、抱一抱、睡一睡就屈服。
果然,他对顾怀瑾只?存在?低级的欲/望,并不存在?什么情意。
但,这?样的情意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是两情相悦、两心相知、情到浓时、水到渠成,哪怕牵一牵手,两人都能甜得跟吃了蜜一样,而他和顾怀瑾从未有过这?样甜蜜的时刻。
他们之间有的只?是无尽的胁迫、轻佻的狎语、失智的沉沦……
甚至,在?相互纾解之后,他们从未相拥过,或是各躺一侧两背相抵,或是四目相对回味无言。
尽管期间他也有过片刻沦陷,望进?顾怀瑾饱含笑意的双眼,有过一些恍惚和错觉,但如此低级的情感,同原著里畸形的禁宠之恋有何区别?
他不要,亦不愿。
他确信他对顾怀瑾只?有习惯,没有爱情。
“周子衡,今日且到这?里。”沈舒说,“目前我?对你,只?能做到这?么多。”
周子衡并不贪多冒进?,红着耳根子连连摆手:“做这?么多就可以了,你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沈舒说:“没有勉强。”
说完,沈舒转身出?宅子,周子衡急忙相送,他眼睁睁望着沈舒的马车离去,不自觉摸了摸唇,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沈舒刚才?虽然吻了他,但分?明没有任何情动,反倒像是在?研究什么功课。
他说愿意和自己试一试,是要试些什么?
等等……
沈舒总不会把他当那个姓顾的小白脸的替身吧?
思及此,周子衡面上蓦地一阵青一阵白,好不精彩,转而他又想到即便沈舒把他当替身,也是他自个儿?凑上去要结露水情缘,既是露水,他又怨得了沈舒什么?
顿时,周子衡想开了,难得心上人愿意拢向?他,得过且过及时行乐没什么不好,他又何必非要去贪图沈舒的真心。
沈舒见到了平梁村下的第一场雪,细细的小雪似雨点绵绵的落下来,还未着地已然化去,只?留下微不可见的雪点。
今日天阴得厉害,沈四郎家的砖瓦房却搭得差不多了,他这?屋子里的家具还没摆利索,人已经琢磨着摆个席庆贺乔迁之喜,让沈舒帮忙定夺席上的菜品。
按沈四郎的意思是:“我?是咱们村儿?第一个搭砖瓦房的人,年底到宗祠放鞭炮祖宗知道?了都高兴,咱们之前办席都是随便沾点荤腥打打牙祭,我?好面子,这?回琢磨着让大伙吃好点,咱兜里不差钱。”
沈舒无奈提醒他:“四郎哥,四郎嫂马上要生了,养孩子还得花钱呢。”
沈四郎踮着脚,一把勾住沈舒的肩膀,颇为放心地说:“村长,这?不是还有你吗?有你这?尊活财神在?,我?哪儿?还操心什么孩子的事?儿??最近左眼皮跳得厉害。”
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他隐隐感觉平梁村要发笔大财。
沈舒好笑道?:“四郎哥怕是太兴奋了,昨晚没睡好吧?行,既然四郎哥都开口?了,那我?就给你拟个菜单,这?头菜咱们上一道?腊味合蒸……”
两人一番絮絮叨叨神秘兮兮,引得过路人频频侧目,最后沈四郎一拍掌心,喜形于色道?:“好,就这?么办,村长你信我?,咱们平梁村肯定有好事?。”
沈舒点了点头,笑道?:“好,我?信你,四郎哥。”
摆席当日,沈四郎依着沈舒说的上了十荤两素,另有汤水,直亮瞎了平梁村村民们的狗眼。
村民们俱是一惊,眉毛抖个不停,问沈四郎:“四郎,你这?席是咋办的,怎地和平时不一样?”
“我?找村长出?的主意,你们就说我?这?菜好吃不好吃!”沈四郎浑身舒展,迎着同乡人的目光,说不出?的得瑟惬意,他大声?招呼道?,“乡亲们吃好喝好,等我?媳妇儿?生了,我?再办一席……村长,我?敬你。”
村民们齐齐呆住,然后心里疯狂大动——
今年他们不缺粮,兜里也有钱,这?席办了当真有面子,回头他们也办,也找沈舒商量上什么菜,一定要比沈四郎比下去!
毫无疑问,富裕起来的平梁村村民已经完全不考虑什么钱不钱的事?了,有沈舒在?他们还能没钱么?!
沈舒浑然不觉自己的可靠形象已经深深在?村民们心里扎根,喝了沈四郎敬的酒,含笑道?:“只?能喝一杯,不能多喝。”
上次他喝得迷迷糊糊,不小心答应了张铁牛的表白,又和顾怀瑾“玩”疯,这?次他吸取教训,绝不再让自己陷入无法思考的状态。
沈四郎原本还想跟沈舒喝个痛快,听见沈舒婉拒,只?好去找别人撒欢。
也在?这?时,一名村妇推开了沈四郎家的院门,远远喊道?:“村长,有人到咱们平梁村来了,说要见你呢。”
她的声?音大,但席上热闹,喝酒的喝酒,猜拳的猜拳,谁都没听到。
幸亏沈舒耳朵灵敏,朝院门处望了一眼,然后从一干嘈杂中抽身,他踏出?门槛,走上前去,问:“婶娘,是什么人?”
村妇老实巴交道?:“不认识,看着像是外地来的。”
沈舒微微一怔。
外地来的?
那就不是顾怀瑾。
约莫也不是周、林两家的人,周蔚和林富贵在?村里也混得脸熟。
沈舒拢了拢袖,温和道?:“劳烦婶娘带我?过去看看。”
村妇便携着沈舒匆匆往外走,一路到了村里的岔道?上,只?见岔道?上站着个衣着富贵的中年男人,金袍银带,织锦靴屡,还披着防寒大氅,比周老爷穿得还要光鲜许多。
他孑然一身,站在?空地上,也不急,数着手里的乌檀佛串。
村妇指头一指,小声?道?:“村长,就是他,偷偷摸到了咱们村子里,然后不认识路,走来走去,问了才?知道?他找你哩。”
沈舒谢过了村妇,走上前去,叫了一声?:“这?位老爷……”
那中年男人就抬起头来,看向?沈舒目光一讶,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道?:“沈村长,久仰大名,未曾谋面,今日一见,实乃三生有幸。在?下乃是陵州商贾,本名高要,远道?而来,想与沈村长谈笔生意。”
他实在?没想到一路沿途打听到的平梁村村长如此年轻,与想象中的出?入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