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尤记得,含璋眼波横秀,水色跌宕,不知道有多动情……”
随着那一字一句从顾怀瑾齿间迸出,沈舒羞愤得差点晕死过去,他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看着血压飙升,又闻得顾怀瑾作下结尾:“含璋,你就不想再快活一次么?”
快活他妈!
沈舒一口咬上了顾怀瑾的肩胛骨,铆足了劲儿,誓要咬死他这个黑心肝。
顾怀瑾纹丝不动,凤眸微微眯起,肩上弥漫的痛意激发起身体里?的狼性,他一再克制,再也克制不住,在沈舒松口的一瞬间,拽着他吻了下去。
“唔唔……”
在顾怀瑾跟前,沈舒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顿时,两人?的衣袍犹如敝屣一般落于床下,乌发亦是重叠相缠,狭小的卧房里?一片暧昧铺陈,溢出许多旖旎靡音。
“顾怀瑾……顾怀瑾……别?亲……”
月色隐没,冷风搅动婆娑树影,老旧的窗台里?,模糊能窥见一道俊挺的轮廓俯下身去,窗外随之下起连绵细雨。
一刻钟后,沈舒点亮蜡烛,看到顾怀瑾腰间裹着的纱布,怔了一怔,然后幸灾乐祸地道:“你看你,受伤了还逞什么能,伤口裂开了吧。”
眼下,纱布里?正缓缓渗出血来。
只见顾怀瑾俊容苍白?,俊眉修眼上覆着一重恹色,人?却镇定得厉害,他跟那窟窿不是捅在他身上似的,瞧着沈舒及他身上的狼藉,勾着因接吻变得绯艳的薄唇轻轻一笑,戏谑道:“我受了伤,方才不还是让含璋缴械投降了么?还投降了三次。”
沈舒被说得羞愤欲死,恶狠狠的瞪他:“还不是你强迫……”
不然,他怎么可能那么不争气?!
顾怀瑾靠在沈舒的身上,懒洋洋道:“给我换药。”
沈舒扶起他的脑袋,欲要下床,又被靠上,没好气道:“你不让我去拿药,我怎么给你换?”
顾怀瑾抬了抬睫毛,示意他朝床头?望,沈舒才看到枕头?旁边有个精致的瓷瓶。
沈舒只得一把将?那瓷瓶抓过来,拆了他身上的纱布,拔了瓶塞,倒上瓷瓶里?的药粉。
他一面给顾怀瑾绑纱布,顾怀瑾一面不安分的亲他,眼瞧他又要胡作非为,沈舒赶紧绑完纱布,抵着他的脑袋。
便见顾怀瑾闭着眼,很没精神?地说:“含璋,我多番取悦你,现在该轮到你了。”
沈舒听了瞬间凝住,差点以为自己幻听,看向他的腹部,又看了看他的脸,不禁按捺不住暴走的冲动——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脸上无欲无求,身体有欲有求的?!
“含璋,你总不会想让我真的让你含璋吧?!”
顾怀瑾久未等到回答,睁开眼盯着沈舒难看的脸色,不徐不疾地道:
“你与旁人?私下相看的账,我可还没与你勾销。”
次日?,沈舒从梦中醒来,头?疼欲裂,撑着床沿准备下床的时候,明显感觉身旁多了一人?。
他侧首一望,忽见顾怀瑾那张昳丽俊颜,吓得抖了个激灵,然后开始回忆昨夜之事,脸上颜色疯狂变幻,一阵青一阵白?。
他原以为是梦,是喝醉酒做的荒唐绮梦,却不想顾怀瑾真的回来了?!
沈舒接受不能!
忆及昨夜他与顾怀瑾相互取悦,后面还与顾怀瑾疯狂交吻,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掌心血迹斑斑,全是从顾怀瑾身上蹭来的,因为他和顾怀瑾亲密时不慎压到了他的伤口。
沈舒整张脸都裂了开来,恨不得整个人?没存在过,捡起地上的衣物迅速穿上,仓皇欲逃。
顾怀瑾不知何时醒了,怏怏的倚坐在床头?墙壁上,阖着眸子满脸疲惫,道:“今午我就要走,你哪儿也别?去,在这儿陪我。”
沈舒骤然回首,眼睛发亮:“真的?”
“嗯……”顾怀瑾似乎不愿过多提起那些烦心事,“几?只蚂蚱拴在一起蹦跶得有点厉害,我得再回去收拾一下。”
顿了顿,他睁开凤眸,语气无不危险地问?:
“怎么,含璋希望我赶紧走?”
沈舒再傻这时候也不会承认,无辜的眨了眨眼,“哪能呢,你别?多想,你想吃什么?”
顾怀瑾说:“喝点粥水即可。”
沈舒赶紧去给他做。
用了早饭,沈舒给顾怀瑾换药,顾怀瑾的精神?好了不少。
沈舒问?他昨日?几?时回的,顾怀瑾道:“路上遇到伏击,耽搁了两天,不然早该回了。”
他回来是为了阻止沈舒相看,而今沈舒都相看完了。
他不由道:“含璋,女子无趣,还是我更能让你开心是不是?”
沈舒冷笑:“别?的男人?我还没试过呢。”
顾怀瑾一脸好笑:“左右我离了平梁村也管不得你,你尽管相看,看中谁我回头?杀了便是。”
沈舒骤然起火,刚要指责他,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张铁牛的声音,不轻不重的恰好落入两人?耳中。
“小舒,你醒了吗?我给你煮了醒酒汤来。”
沈舒心里?顿时咯噔一响。
顾怀瑾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看来舒郎是要同?他试试了?”
沈舒哑口无言。
的确,他昨晚好像答应要给张铁牛一个机会来着。
顾怀瑾见他不辩驳,眸底黑压压的沉,它的里?面好似蓄起汹涌风暴,狂乱得欲将?人?摧折,半晌却又突兀一笑,淡淡道:“看来含璋不与旁人?试试,是不会心甘情愿跟我的,既如此,含璋尽管去试,倒让我也瞧瞧你喜欢什么样儿的,是否抵我一半中用。”
“……”
沈舒头?疼。
他不好与顾怀瑾一直口舌纠缠,丢下一句“我先去应付一下”,便大步走了出去。
一踏出门槛,沈舒就看到张铁牛端着一个托盘过来,那托盘里?不仅有醒酒汤,还有专程给他做的早饭,两个香喷喷的肉包子以及一碗白?粥。
沈舒摆出一贯温和态度,笑着喊了一句:“铁牛哥。”
张铁牛见着他憨笑不已:“小舒,我娘今早蒸了包子,我特意给你拿了两个过来。”
自昨个儿沈舒答应给他一个机会,他已完全将?沈舒当作媳妇儿来看待,媳妇儿不就是用来疼的?
沈舒盯着?那?俩包子, 沉默着?犹豫着?,终还是下定决心把话同他讲清楚。
“铁牛哥,我头不疼, 早饭也已经吃过了……昨晚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这些你?还是拿回去吧。”
张铁牛呆了呆, 大约是没想到沈舒说变就变, 表情逐渐失落。
沈舒看了这一幕心里也极不好受, 倘若顾怀瑾昨晚没?回来?, 他?今晨定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怪只怪顾怀瑾苦苦纠缠着?他?, 还拿无辜之人的性命来威胁。
沈舒毫不怀疑自己要?是真和张铁牛在一起?,张铁牛就?会变成平梁村的一捧黄土。
他?亦觉得, 在自己没?有?彻底斩断和顾怀瑾的干系之前,心?安理?得的享受别人的追求也是对他?人的不尊重。
他?要?如何去做昨夜还与顾怀瑾亲密交吻今早就?受人殷勤的事?
他?的良心?承受不来?。
张铁牛低头问:“小舒, 你?是后悔了吗?是因为我长得丑吗?还是觉得我没?本事?”
诚然, 若非村子里断袖少,无论如何都轮不上?他?来?配沈舒的, 沈舒是村长,还是村学堂的夫子,头一个跟他?订婚的是秀才,后来?的顾怀瑾也写得一手好字,他?与他?们相比实在欠缺太多。
沈舒讶然:“你?怎么会这么想?铁牛哥,你?很好,是我昨夜饮酒冲动了些, 实在是愧对你?。”
张铁牛懂了, 其实沈舒一直对他?没?什么想法,是他?昨日缠得厉害趁了他?的危。
当时沈舒的确不太清醒, 他?不该跟沈舒表明心?迹,只是事情到了这一步,要?他?放弃还是太难。
他?抬起?头道:“小舒,昨日你?喝醉了,说过?的话可以不算数,不过?我没?醉,我说的话还是算数的,你?要?是想找个人搭伙,随时可以来?找我。”
沈舒闻言心?下一松,无声吁了一口气。
他?还真怕张铁牛同顾怀瑾一样,执拗不肯罢休,还好张铁牛比顾怀瑾善解人意得多。
“抱歉了,铁牛哥。”
沈舒再一次郑重向张铁牛道歉,感觉对他?不住。
这时,顾怀瑾忽从?屋子里踏了出来?,修长的身躯立在门槛前,慢条斯理?地插过?话:“含璋,让客人站在外面说话可不讲礼仪,不请人家进屋坐坐么?”
沈舒霍然背后一紧,好生无语。
他?分?明说管不得他?,让他?尽管同别人试,结果这点功夫都按捺不住,跑了出来?。
而张铁牛更是一瞬间就?朝顾怀瑾望了过?去,复又看向面色有?些尴尬的沈舒,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自然,他?明白的和沈舒考虑的不是一个东西,可他?仍然不愿退却,闷声对沈舒说了一句“他?待你?不好,你?再来?找我”,然后扭头就?走。
待得张铁牛离去,沈舒回首剜了顾怀瑾一眼,他?这波操作成功让张铁牛以为他?是因为“旧情人”回来?了才会拒绝他?。
顾怀瑾笑意盈眶,悠然惊叹:“含璋,你?的爱慕者可真不少,一茬接一茬,都赶得上?春天的韭菜。”
沈舒懒得睬他?,看也不看他?一眼,兀自越过?他?,准备进屋去。
孰料,顾怀瑾一下就?扼住了他?的手腕,也敛了笑容,质问:“你?既和他?将话说了个明白,又为何与我置气?”
沈舒甩开他?的手,颇为恼火:“你?出来?,便是让他?误会了我,误会我三?心?二意,将他?视作备胎。”
“备胎?”顾怀瑾闻着?新鲜,挑了下眉,“你?同他?划清界限本就?是因为我,误会了又如何?”
“你?当然是不痛不痒,可我还要?脸。”沈舒被气得不轻,“顾怀瑾,你?凡事不为我考虑,只会在床上?刁难我罢了。”
说完,沈舒便跨进了屋子,挑拣教材,准备去村学堂。
他?本也没?想真的留下来?陪他?,他?永远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然而,当他?抱着?教材从?屋子里出来?时,就?见顾怀瑾坐在墙头,吊儿郎当的悬着?一只脚,革带上?的玉饰也随之晃悠,不知要?作何打?算。
沈舒直觉不妙,仰头道:“你?在那?上?面做什么?”
顾怀瑾嘴角噙着?一抹弧度,懒洋洋道:“含璋不是说我凡事不会为你?考虑么,我这便为含璋考虑,同他?解释一下,你?是被我强迫的。”
沈舒瞬间变了脸色,气得脑瓜子嗡嗡疼。
他?想,顾怀瑾无疑怀疑老天是派来?克他?的,为的就?是让他?快些英年早逝。
就?闻得顾怀瑾朝着?隔壁喊了声“张铁牛”,接着?要?说出什么荒诞无稽的话,沈舒飞快截住他?的话头:“顾怀瑾,你?住口!”
顾怀瑾扬眉侧目,笑了一笑,“怎么,含璋又不要?脸了吗?”
“你?才不要?脸。”沈舒火冒三?丈,胸膛剧烈起?伏,“赶紧给我下来?!”
顾怀瑾道:“下来?可以,但话得说清楚。含璋,床笫之间你?我皆是欢愉,这种事算不得刁难。”
沈舒倏地涨红面皮,不知是被羞的,还是被气的,转身回去,甩上?了门。
适时,张铁牛闻到外面有?动静,从?屋子里走出,他?环视一圈,刚觉察异动看向墙头,就?瞥见一抹消失的衣角。
顾怀瑾门前轻敲,颇有?耐性和兴致。
沈舒怒然往门上?砸了只杯子。
狗东西!
鬼才放他?进来?!
顾怀瑾隔门感受着?他?的怒火,也不恼,瞥向了门旁的窗。
那?窗子并未关严实,他?也没?立刻就?翻,而是不紧不慢地说:“含璋,我可以同你?道歉。”
“滚!”
最终,顾怀瑾还是破窗而入,伏低做小哄了一上?午,堪才唤来?一匹骏马,扬长而去。
十三?仍是被留了下来?。
后日立冬,天气愈寒,自周家从?平梁村提走八万罐酱货之后,林家也提走了五万罐。
菌菇酱逐渐在邺朝各地大肆兴起?,走入千家万户,几乎不论是什么阶级的百姓,都对其赞不绝口,只觉得其酱香满满新鲜下饭,甚至不乏有?文化的食客,为其赋诗两首,交口传诵。
已经有?大商循着?酱罐上?贴着?的平梁村标签踏上?来?清河县的途中,但沈舒此时并不知道。
将要?立冬,所有?平梁村人都在忙,忙着?交粮储粮、裁制冬衣、以及搭砖瓦房。
粮税由沈舒去县城问过?石数,官府的人专程过?来?把集齐的粮食押走,而砖瓦房的搭建村民们则去了邻村,央了烧砖瓦的师傅,让他?多烧一些,整个平梁村的砖瓦房都指着?他?一人了。
然后,众人开始商议先从?谁家搭起?,毕竟搭房子是个大事,须得同村人搭手,这样才能搭得快,免得受寒挨冻。
沈四郎急不可耐,囔囔道:“这还用说?这主意我提的,让我搭了先。”
沈舒赞同,这村里估计没?有?任何一个人比沈四郎更想搭新房子了。
然而,一向凑热闹不嫌事大的凤菊姨插了一句:“咱们能搭瓦房都是村长的功劳,当然得村长先搭,四郎你?急什么急?”
村民们同意不迭:“就?是,四郎你?憋着?,明年再搭。”“咱们村儿还能有?人比村长更先?”“四郎,你?就?说我们说得对不对吧?”
啊对对对……
沈四郎对上?沈舒立刻就?怂了,嘿嘿一笑:“好吧,如果是村长的话我没?意见,村长,你?先搭。”
沈舒徐徐含笑:“我手头紧,四郎哥你?先。”
虽说大伙帮忙搭房子不要?钱,管管饭就?成,但买瓦还得要?钱呢。
此时,众人才想起?沈舒为着?买下几个村子的田方便做生意,管顾怀瑾借了钱,又掏了祖产来?垫。
是的,当初为了不引起?村民们的怀疑,沈舒将大部分?祖产说成是顾怀瑾借他?的,还告知了村民们顾怀瑾“衢州富商”的身份。
一片沉默后,村民们道:“四郎,还是你?先搭吧,等咱们村子把村长的钱还完了,再给村长搭。”
沈四郎“哎”地一声,心?里突然没?那?么高兴了,心?说沈舒为平梁村做了太多,哪怕现?在卖酱的钱他?们都自愿划一部分?给沈舒,这钱也不知道得还到何年何月。
然后,沈四郎开始搭房子,他?从?村尾搬到村里,搬来?的房子本来?就?破旧不堪岌岌可危,而今刚好拆了,先拆东边,西边留一间自个儿住,免得还要?住到别人家里去,这房子便搭得热火朝天。
沈舒也给他?帮忙,尝试着?调了下水泥,让水泥代替粘土,以使得这房子搭得更牢固。
沈四郎咧着?大白牙笑:“村长,书念得多就?是好,什么都懂,不知道我家瓦子明年出生,未来?能不能在学堂读出门道。”
沈舒诧异问:“四郎嫂怀上?了?”
沈四郎一边往砖上?糊水泥一边答:“村长你?这记性……我媳妇儿早怀上?了,等明年开春都要?生了,那?个时候估计读书人正好考县试呢。”
所谓县试也便是童试,考上?了就?是童生,也就?是秀才。
“呃……”
沈舒听得一愣,心?跳也漏了半拍。
县试,这么快?
看来?沈小萁的学习得抓紧了。
恰好,近来?还算安分?的沈有?志从?这边路过?,听到沈四郎的话,停下了脚步,他?冷冷的目光盯着?沈舒,阴阳怪气地插过?话来?:“四郎,你?若是真想你?家瓦子有?点出息,就?别把你?家瓦子送到村学堂去,我家小萁一天天在学堂干混,也没?见变聪明一点。”
沈有?志正是沈青蛾的丈夫,沈小萁的亲爹,对沈青蛾跟着?沈舒做酱却没?拿到钱的事极其不满,碍于沈青蛾时不时就?要?被一起?做酱的村妇们叫走,他?连撒火的机会都没?找到,这连日来?积攒的郁气和不满便全都忍不住发泄在沈舒身上?了。
第112章
对于?沈有志的话, 其实沈舒并不在意,毕竟村学堂的孩子们未来将有会什么作为谁都说不准,教育普及的重要性后世人已经证明。
即便最终平梁村的孩子一个有出息的都没有, 没法步入仕途福泽乡邻,起码自?己?可以立住, 懂得一些道理。
沈四郎听着沈有志的话刺耳得厉害, 却不好反驳, 当初沈舒执意要?开村学堂, 还?自?己?贴钱做奖励, 村民们就很?不看好, 现在因着沈舒在村中愈发有威信,村学堂被村民们接受, 但实际上谁也没对村学堂抱有期望,把孩子送去全为着土地的积分?。
“沈有志, 村长?教你家小萁教得最用心, 哪怕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怎么跟村长说话呢?”沈四郎真诚维护沈舒。
沈有志阴冷的盯着沈舒, 冷嘲地说道:“他到底为什么这么用心,他自?己?心里知道。”
沈青蛾做酱的钱只?拿了极少?极少?的一部分?回来,其他的全部交给?了沈舒,如今整个?平梁村就他们家的日子毫无改善,连相好的寡妇都逐渐对他爱答不理。
偏生沈舒只?点了沈青蛾做酱,没有点他做酱,就连县城道路的建设, 都没让他掺合进去, 他怀疑沈舒故意暗中针对他。
沈舒朗然道:“有志哥,小萁是学堂里最聪明的孩子, 他学得比别人都要?好,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
沈有志言辞愈发尖锐,讽笑道:“出息?什么出息?明年能考上秀才么?”
沈小萁今年才三岁,翻过年也才四岁,考上秀才显然是不可能,他刻意拿这话头呛沈舒。
不想沈舒无比认真地道:“我会尽力的。”
不是……
沈四郎扯了沈舒一下:“村长?,沈有志他明显给?你出难题呢,你别搭理他。”
沈舒朝沈四郎淡淡一笑,“无妨的,四郎哥。”
沈有志说的本就是他想做的,不然沈青蛾怎么和他和离呢。
沈有志哼地一声,看沈舒越发不顺眼,抛下一句“好,那我等着看”,就挟着满身火气的走了。
随即不到半日,这件事被好事者传遍全村,所有平梁村村民都议论?了起来,讨论?得很?是火热:
“其实我也觉得学堂在咱们村里没什么大用,还?不如改成放酱的仓库来得实在。”
“小萁明年才四岁,考得上秀才那真是见了鬼了。”
“哎,真不知道咱们村子什么时候能再出一个?刘敬和,没有有功名的人在咱们村里,咱们的粮税都比交得比往年多。”
“这事儿你就别想了,没个?百八十年祖坟冒了青烟,那都成不了。”
“村长?心是好的,就是凡事想得太容易了点,咱们村儿的学堂哪能和县里的私塾比呢?”
众人一致觉得,村学堂的存在委实没有必要?,也不指望这些孩子能读出头,还?是那句老话,念书念不出什么名堂不如种田养猪。
尤其是现在平梁村有了发迹,读不出头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平梁村做酱呢。
更甚至直接就有村民到沈舒家里去了,衷心建议沈舒取消村学堂,也放过不是读书那块料的孩子们,让他们帮着家里干农活、上山采菌菇。
哪想沈舒一力驳回,态度前所未有的严肃,道:“他们中间最大的才十二岁,不读书难道要?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还?是说,平梁村的日子比以前好过,你们就这样?满足了?”
提出建议的村民面色一讪,却又?振振有词的反驳道:“村长?,孩子们长?大以后待在乡下种田有什么不好,我们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只?要?有口饭吃,有点小钱花花,就算是好日子了,做官那都是富贵人家想的事,咱们这鸡窝怎么飞得出凤凰,那不是白日做梦么?”
这么多年了,平梁村拢共也就出了三位秀才,个?个?都没当上官儿,可见那官场不是一般人能进的,寻常人哪怕打破脑袋,也够不上那惊天的富贵。
沈舒不赞同的皱眉:“难道我们这么过,孩子们就要?这么过么?倘使孩子们读过书,知道自?己?有许多的出路,仍选择种田,我自?是没话说。但是咱们居于?这大山之中,却不给?孩子们一个?观天的机会,对他们也太残忍了。”
闻言,提出建议的村民瞪圆了眼,想也不想地说道:“咱们都是为了他们好,怎么就残忍了呢?村长?,你别太惯着他们……”
他们是孩子,当以孝为先,不让他们上学,他们难道还?能怨他们?
沈舒面无表情地问:“不许他们上学,当真是为他们好么?”
辩驳的村民顿时没了话说。
嗨,读书的好处人人都知道,既不用干活,又?有出头的机会,但这钱可是大伙出。
前段时间,为了培养孩子们写字,沈舒还?上县城订了一大批墨笔和砚台,这玩意儿几乎掏空了他们做酱上缴的所有银子。
要?是孩子们能读出名堂也罢,怕的就是读不出什么名堂,到时候他们捐的钱就全都白费了,可别最后栽培出若干刘敬和来。
“村长?……”默了半晌的村民犹豫着说道,“你看你这学堂翻过年也快搞了一年,明年县试咱们村儿能出个?秀才不?”
如果出不了秀才,大伙肯定是不愿意再给?村学堂捐钱的,没谁愿意将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全部打了水飘。
如果出了,那他们也没话说。
霎时,一股压力堆在了沈舒的脑门上,沈舒一派从容不迫,面不改色地道:“会出。”
村民追问:“那明年要?是出不了怎么办?这村中的公款……”
沈舒从善如流地接茬,“出不了,村学堂我自?个?儿掏钱,另外找地方修。”
村民说:“好。”
有了沈舒这句话,他们就坐等着看了。
他们自?是不想为难沈舒,心想哪怕明年真出不了秀才,也未必非得让沈舒把村学堂迁到别处去,但那么多公款都是村里人一分?一厘凑的,他们宁愿把这些钱花在修路上,也不愿意再往学堂里砸钱了。
随即,这个?村民从沈舒的家里离去,将沈舒许下的诺言传开,村民们都炸锅了。
“村长?真这么说?豆子,你可别骗我们啊。”
“哎,村长?也是为了咱们平梁村好,豆子你私下抱怨两句也就算了,怎么还?说到村长?跟前去了呢。”
“村长?好归好,就是在这事儿上拎不清,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伙的钱打水飘。”
“这话说得也是,咱们村儿的学堂那是一点用都没有,村长?要?是觉得小萁聪明,不读书浪费了,大可单独教小萁去。”
“沈有志可埋怨村长?了哩,前两天还?跟我说,要?不是教小萁的是村长?,早把小萁领回了家。”
事实上,大伙都是这么想的,要?是一力开设村学堂的不是沈舒,上课的不是沈舒,他们早让孩子们滚回家。
唯一支持自?己?孩子读书的怕也只?有沈小玉她娘,沈小玉她娘天天说读书好,也不知道好在哪里,村里人都说沈小玉以后长?大了嫁不出去呢。
反正,现在沈舒都松了口了,那他们就等着看吧,明年开春就知道结果了。
此时,沈舒正检查沈小萁的课业,因着事务缠身,沈小萁许多日没有和他同住,他也很?久没有考校沈小萁了。
沈小萁圆眼睛水汪汪的,眼瞳像是两颗养在水里的黑葡萄,眨巴眨巴纤长?的睫毛,要?萌到人心里去。
他软绵绵地说道:“夫子,五经我都学完了。”
沈舒着实疑惑,不由扬起眉毛:“嗯,这么快?”
沈小萁仰着包子脸,笑答:“顾夫子教的。”
之前顾怀瑾在村学堂授课,启蒙书教了几篇就给?扔了,说学这无用,直接教四书五经。
放学以后,凡是沈舒在忙,顾怀瑾就逮着补习,教得尤为细致,他这已经算是慢的了。
听言,沈舒不禁咂舌——
好家伙,两个?天才凑在一起,这学习效率真是杠杠的。
还?好顾怀瑾教了沈小萁这许多,不然自?己?的压力还?真是大,沈舒蹲下身来,平视沈小萁,轻声问:“小萁喜欢读书吗?若是喜欢,夫子多教你几个?时辰好么?”
沈小萁灿烂一笑,似月牙弯弯,点了点小脑袋:“喜欢。娘说小萁好好读书,以后就会有出息的。”
于?是,接下来的时日,沈舒抓着沈小萁学得昏天黑地,顺便把这具身体原本学过的东西?狠狠巩固了一下,和沈小萁一起飞快进步。
所谓鸡娃子不如鸡自?己?,沈舒甚至在学习的过程中冒出一个?惊天的想法,要?是明年县试村学堂的孩子们没人考得上,那就自?己?上。
万一他考上了秀才,未必非要?做官,但足以将村学堂延续下去,如此一想,肩上的压力大大减少?,前途肉眼可见的光明。
然而,他低估了沈小萁的聪明程度,如果说人生来就有智商高低的分?界,那么沈小萁便是最顶尖的那一撮,蠢人终其一生也无法跨越。
怪不得他没让顾怀瑾额外教沈小萁,顾怀瑾还?教了沈小萁那么多,想来是看到一个?好苗子,自?己?也忍不住,沈舒忽然对沈小萁充满了信心。
骏马疾驰, 黄土飞扬,官道旁竹林摇曳,竹叶垂落, 冷风簌簌。
顾怀瑾一人策马赴往边境,腹部的伤口随着一路颠簸起伏隐有裂开?的趋势, 他皱着剑眉, 不去在?意。
几个部落联合挑事, 战局本就有些危难, 他是击退了?他们一波, 确保短时间内不会再有异变, 堪才日夜兼程回到平梁村偷得这半日闲欢。
如今几日过去,几只杂碎想必又是蠢蠢欲动?, 意图破坏边境安宁,他须得?尽快赶回去主持大局, 以免军心中浮动?。
然而, 他策马狂奔了?一阵,骤然勒住缰绳, 望着前方寂静的竹林官道,面?色冷沉如冰,接着喝了?一声:“出来!”
竹叶飘,鸟声寂,不对劲,有伏击。
但见“咻——”地一声,一支锋利箭羽从竹林中窜出, 其准头力度比平梁村和小满村打村架时的小打小闹凌厉了?不知道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