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碍其他,就是经脉先天堵塞,体质比一般人差一些,若是不习武,就没任何关系。”
“竟还有这种事情?”周恕之想了想,倒真平常心了许多,毕竟他自己知道自己对江湖并不渴望,他渴望的是江湖里的某个人,“那他……”
谭昭却没接着周恕之的话继续讲:“我的意思是,江湖并不苛求所有人都会武,心在江湖,便是江湖。”
周恕之一顿,随后陷入了沉默。
他饮了一杯酒,抬头看着冷月,忽然就没有了继续聊下去的兴致,但他不想聊,对方倒是兴致勃勃,甚至还跟他打听禹州乃至是整个江南地区好吃好玩的地方。
“诶?我吗?我不算江湖人。”谭昭摆了摆手,“若我是,就该去凑凑江南精英节的热闹了。”
抛开对方是柔章的江湖朋友这一点,周恕之很快察觉到,这实在是个非常讨人喜欢的人,不说对方的谈吐,对方身上这种肆意洒脱的气质,就不是一般人身上能有的:“禹州城的话,城外的二山寺挺有名的,那边的庙会在江南一带都很出名。”
“那明天就去二山寺看看。”谭昭非常随意地拍板决定,他说完,看着欲言又止的少东家,率先开口,“我还以为,你会问问小阿辞的事,你可真憋得住啊。”
周恕之:……谢谢,其实他下午一出酒楼就找人去打听了。
现在没开口,只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毕竟……孩子都认人了,那般大了,当时在楼梯拐角,他对上那双孩童澄澈的眼睛,脑子里就像被钝器击打了一样。
现在头脑稍稍冷静下来,也依旧充斥着不真实感。
周恕之得承认,他心里有些窃喜,柔章愿意生下这个孩子,或许她心里……还有他的一席之地。
“你愿意告诉我那孩子的事情吗?他是叫阿辞吧,是哪个‘ci’?”
谭昭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我倒是不介意说,但今天我已经被下过封口令了,你也看到盛夫人那个态度了吧,以你家的本事,肯定能找到他们的落脚之处,你没敢去却来找我,应该也是不想太过得罪她吧?”
毕竟人家小姐妹,回去吹吹耳边风,保不准印象更差了。
周恕之:……倒也没必要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但你也别太沮丧,至少盛夫人是个光明磊落之人,如果你拜托她什么事,哪怕她心里非常不情愿,她也会代为转达的。”
周恕之惊愕:“你怎么知道……”
“唔,阿辞他娘曾经说过我能掐会算,是个半仙。”
第一天,谭半仙因为半夜与人喝酒,非常成功地起迟了,不仅起迟,甚至连午饭都睡过去了。等他睡眼惺忪地开门,就对上了贺兰固有些怨念的双眼。
“谭哥,你今天好晚啊,我听说江南精英节就是今天开场,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江湖大会哎,我们去凑凑热闹吧?”
“万一凑热闹变成被人看热闹怎么办?”谭昭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就是个事故体质,为了系统的核心着想,他最好是不要去凑这个热闹了。
贺兰固:“……会这么衰吗?”
谭昭不太肯定:“或许,你要是特别想去的话,那我们晚点去也行。”
“想去想去!”
谭昭找小一点了碗阳春面配素二鲜的浇头,毕竟早饭嘛,还是清淡一些比较好。不过昨日就答应阿辞了,今天要带烧鸡上门,所以吃完早午饭,他一个人独自出门去给空间里的烧鸡过了明路,然后带贺兰固一道去了杨柳胡同。
不巧的是,他在杨柳胡同外,看到了某位周姓少东家。
这精神头是真好啊,谁说这位没有习武天赋的,他觉得就熬夜这项技能,周少东家非常地具有潜力。
谭昭随手打了个招唿,然后在对方羡慕的眼神中进了盛宅。
阿辞闻着烧鸡味出来,立刻高兴地跳了起来:“大哥哥,好香的烧鸡!是天下第一好吃的烧鸡,对不对?”
“对!喏,拿好了,这可是我单独请人做的,很难得的。”
阿辞立刻攥紧了油纸:“没问题!阿辞肯定拿稳!”
盛春芝很显然不在家,估计是去处理盛家的生意了,不过她人虽不在,家里的护院却非常多,防的是谁谭某人不说,但大家应该都猜得到吧。
“大哥哥,好好吃!”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好吃的烧鸡,阿辞眼睛立刻就亮了,不过很快他的眼神就耷拉下来了一点,“这么好吃的烧鸡,要是娘亲在就好了。”
小朋友理所当然的,就想把自己觉得最好的东西分享给最喜欢的人,在阿辞心里,娘亲排第一,盛姨第一,大哥哥就是第二,唔,小哥哥勉强跟小黄一起排第四吧。
“你娘亲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阿辞立刻凑过来:“那大哥哥,你能不能写信给娘亲,告诉她阿辞留了天底下最好吃的烧鸡给她?”
“唔,这好像有些困难。”
贺兰固也跟着泼冷水:“烧鸡放不起,等你娘亲收到信,可能已经不能吃了。”
阿辞啊了一声:“哎,娘亲好忙啊,没办法,我是男子汉大丈夫了,只能连同娘亲的份一起吃掉,大哥哥,我又攒了金豆豆,等娘亲回来,能不能买天下第一的烧鸡?”
谭昭:……真是让人无法拒绝啊。
于是在小阿辞的萌眼攻击之下,谭某人空间里倒数第一只烧鸡被预定了出去。
吃了小半个烧鸡,阿辞就饱了,小家伙困得直接在塌上打起盹来,盛春芝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小家伙睡得四仰八叉的模样。
时间差不多,谭昭起身告辞,带着贺兰固去凑江南精英节的热闹。至于门外的周恕之,盛春芝显然不欲多说什么,反正等事情办成,她大不了搬回北方去。
等谭昭和贺兰固出了门,又看到了周恕之,不过相较于方才,这位脸上的落寞肉眼可见的增多了。
“谭兄这是要去二山寺?”
“计划有变,准备去凑凑江南精英节的热闹,听说今日第一天还有英雄大会,是不是真的?”
抱着某些小心思,周恕之提出了一同前往,贺兰固虽然不理解,但有马车不蹭王八蛋,而且对方还在大会对面的茶楼定了包厢,那可是观看绝佳的位置,他今天上午特意找人去打听过,临近看台的位置,早一个月前就被订走了。
“周公子好厉害,那边的位置听说有钱都订不到的。”
“没什么厉害的,禹欢茶楼本就是家中的产业。”
贺兰固:……突然有些理解,谭哥嘴里的仇富是什么意思了。
禹欢茶楼距离杨柳胡同算不上太远,马车半个时辰不到就能抵达,加上不用往人群里挤,二人到的时候,群英荟萃的英雄大会才将将过半。
不过谭昭也就看个热闹,毕竟他对这个江湖并不十分了解,所知的也就是“二派九教十六阁”,其中因为十六阁数量太多,他甚至叫不上所有的名。连大门派他都记不清,更何况是小门派小侠客了。
江南二侠他还是来了禹城才知道的,其他的人就更不认得了。
“听说江南二侠似乎有意在此次江南精英节择选徒弟,所以这一次才来了这么多人。”这说江南二侠,分别是飞侠陈阳钟、蝶侠欧阳许和玉侠随舟。
飞侠陈阳钟以轻功见长,近些年更是已臻化境,他成名之战便是抓住了江湖上最臭名昭着的采花大盗;蝶侠欧阳许则擅长司虫,与苗疆蛊毒不同,欧阳许擅长牧蝶,他手中的蝴蝶千变万化,甚至能在千里之外追击敌人,是谁也不想得罪的人;而玉侠随舟,是二人里最能打的人,他有一柄玉郎剑,剑招千变万化,化简为繁,传闻他巅峰之时,甚至能以假招在天下第一剑客的手中走上百回。
玉郎剑,也是江南地带最负盛名的剑客,所以这次的精英节筹码,也是由他提供的。若不然,宝剑未出,谁也不傻会千里迢迢跑来争剑。
“少侠说得不错,此次玉侠随舟随大侠确有收徒之意。”
周恕之虽不是江湖人,消息却是这张桌上最灵通的,不过他话音刚落下,楼下的群英大会却发出了哄闹声。
不知是谁尖声喊道:“不好了,随大侠遇刺身亡了!”
贺兰固第一时间,就望向了旁边坐着的谭哥。
第292章 江湖剑雨(二三)
“你看我干什么?”这人死了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好不好,而且一开口就说是遇刺,可见凶手当时就在现场。
贺兰固默默收回了视线:“没什么。”
倒是桌上唯一的一个江湖局外人,脸上充斥着震惊:“这玉侠随舟传闻武功剑术都很了得,谁有那么大本事能将他刺杀身亡啊?”而且江南三侠名声在外,侠义无双,谁非得在江南精英节上杀人啊?
哪怕不是江湖人,周恕之也察觉到了一些江湖风雨,玉侠随舟的死,或许只是一个开始。
然而正是话音刚落,便又有人尖声喊道:“是悬水剑!是悬水剑杀了玉郎剑!”
一听悬水剑三个字,周恕之当即坐不住了,他冲到窗边,却只看到底下密密麻麻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却根本不见柔章的身影。
“谭兄,可看到柔章了?”
谭昭和贺兰固也紧随其后到了窗边,只是今日精英节,人实在太多,又因为高台之上死了人,现在底下闹哄哄的,什么都看不清楚,更何况是找沈柔章了。
“你先别急,就算是她真的杀了人,那也只能证明这玉侠随舟该死。”但实际上,谭昭并不认为沈柔章会杀人,毕竟……宿主是不能杀人的,要是真杀了,小青蛙早就跳脚跑来找他善后了。
周恕之一定心:“你说得对,我武功不济,此时最好不要拖她的后退。”
这一届的江南精英节因为头筹宝剑和玉侠收徒一事,办得格外得热闹,往常是在城中的沐晨湖边举办,但这一次因为人多,这才借了禹欢茶楼的地方。
禹欢茶楼说是茶楼,其实更像是一个开放式的戏园子,除了贵客所在的高塔区域,往下还有散客坐的大区域,远处还有戏台和比武场。
往常禹欢茶楼都是作为云游的戏班子、杂耍班子或者是有名的弹琴大家来演奏之类,因为能容纳的人多,所以场子一向很热闹,这一次也是因为江南三侠的名头,才能在这里举办江南精英节。
可偏偏,这一次玉侠随舟人没了,如果不把杀人凶手找出来,一定程度上也会影响禹欢茶楼的生意。
本是共商江南武林要事、切磋进步武艺,这下徒弟还没收,人却没了,下面的江湖人闹腾也算是情有可原。
而且,这可是悬水剑啊,谁不知道沈柔章那个女人比她的剑还要狂妄,如果真是她杀了随大侠,他们必然要她给一个说法,若不然,便叫她遗臭江湖。
“离得太远了,根本看不清。”周恕之有些焦急,“谭兄,你可有什么办法和柔章联络?”
正适时,门外禹欢茶楼的掌柜就一脸苦相地敲门:“少东家,那群江湖人说是什么杀人的悬水剑离奇消失,言我们茶楼里必然有密道,此刻正闹着叫您出面,说明密道的入口和去向。”
“胡说,禹欢茶楼根本没有密道!”
“小的也这么说啊,可那群蛮子根本不听,早知道就不把茶楼借给他们开精英节了。”掌柜的心里后悔,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少东家当时会松口,这群江湖人各个拿刀舞棍,着实吓人,“少东家,您快拿个主意吧。”
而且江湖人不好轻易得罪,若真是被记了仇,这些人三天两头上门,谁还敢再上禹欢茶楼来喝茶听戏啊。
周恕之做生意,向来和气生财,但如果有人跟他的钱过不去,那就是跟他这个人过不去。只是这次事关柔章,他才失了方寸。
正在他犹豫不决之时,一只手拍上了他肩膀:“不介意的话,我给周兄当打手,如何?”
周恕之扭头:……
“不像吗?”
“不像。”
“那就当高级打手。”
“……”这根本没有任何区别,但周恕之看他双手空空,“你不带个兵器吗?”
“哦对,兵器,我带了剑。”
贺兰固瞪大了眼睛:“谭哥,你这剑从哪掏出来的!”
“大人的事情,小孩少打听,你在这里乖乖喝茶,听到没有?”谭昭提着不给剑,示意周恕之先走。
贺兰固嘟起了嘴:“啊,我不能去吗?”
“你去的话,我大概就得思考怎么带你全身而退了,你忘啦,你现在可还是江湖香饽饽呢~”
贺兰固:……可恶!他根本没有什么屠冤剑的下落,那群江湖人为什么不愿意放过他!
下到一楼,果然门口堵了不少江湖人,领头的是个管家模样的人,旁边的人都叫他叶管家,传闻江南三侠是住在一处的,三人皆没有成家,早些年一同游历江湖,等年级大了,才在江南定居下来,舞刀弄枪少了,倒是学会了陶冶情操。
叶管家从前就是为玉侠随舟所救,因没有去处,就在三侠山庄当起了管事。
“公子便是禹欢茶楼的少东家?”
“不错,当初我出借茶楼给你们办精英节,原是好心,可现在你们却这般逼迫,我禹欢茶楼打开门做生意,绝没有任何蝇营狗苟的存在,说有密道之流,纯属无稽之谈。”
叶管家也不想将人得罪得太死,毕竟周家在江南是巨富之家,且与官府还有很深的交情:“少东家有所不知,今日本该是我江湖儿女汇聚一堂的好事,我家主人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悬水剑刺杀而亡,可此人却在众多英雄面前消失不见,若不是有密道,难道她还插上翅膀飞了不成?”
“就是,若不是有密道,难道她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玉侠随舟侠义盖天,悬水剑杀了人就跑,必然是心中有鬼,少东家不妨就将密道——啊!谁!谁动的手!”
谭昭抱着不给剑,微微上前了一步:“我!”
“你是何人,竟敢——”
“你对我们少东家出言无状,我打你就打你了,你难道还想打回来不成?”谭昭乜了一眼此人,态度倒算不上傲慢,“诸位江湖英雄,今日出了事,我们禹欢茶楼当然也深表同情,但同情并不是你们得寸进尺的理由,如果你们真的不信,大不了就去告衙门,叫衙门的青天大老爷还你们一个公道,如何?”
众所周知,江湖人并不喜欢被官府管,所以哪怕随舟在所有人面前被刺杀,也没有一个人兴起去报案的意思。
“你这小子,懂不懂江湖规矩!”
“我跟你们说理,你跟我谈江湖规矩,那好,我们就谈江湖规矩。”谭昭平视过去,“江湖纠纷,惯来不会牵连普通人,禹欢茶楼出借场地给你们办精英节,原是好心,也是好意,可你们不分缘由便说茶楼有密道,密道那是正经生意人会挖的东西吗?”
“红口白牙,嘴唇一碰便能随口胡诌,诸位江湖兄弟以前也如此断案吗?还是说,就想随便推卸一下,今日我看哪个,敢动禹欢茶楼一桌一椅!”
掌柜的脸上已经开始冒汗了,这也太强硬了!
“你——我倒要领教——啊!”
领教的刚冲上去,谭昭剑都没出,直接就被踩了下去:“我相信,诸位之中,如此人这般头脑发热者,必是少数,江湖人义薄云天、侠义心肠,必然不愿意见普通人受辱,今日禹欢茶楼好心出借却被出口栽赃,若真传扬出去,以后想必也没人再敢出借地方给江湖朋友们办盛会了。”
这就是敲打了,江湖人好面子啊,再说随大侠之死跟禹欢茶楼确实没有任何关系,若再牵扯下去,必然会有损江湖同道的名声。
那叶管家还没开口,便有一续着美髯的中年侠士快步而来,只他脸色有些苍白,脚步也不如寻常江湖人来得稳:“此事,叫少东家受惊了,我们相信禹欢茶楼的品格。”
“欧阳大侠,您怎么来了?”
“就是,您身体不适,还是莫要操劳为好。”
欧阳许摆了摆手:“无妨,此事原不该牵扯到茶楼,既是悬水剑杀了我兄弟,任凭她逃到天涯海角,我都要亲手手刃此人。”
“这位公子,不知可否放开他?他也是太想替我兄弟……”
这倒是来装好人了,谭昭看了一眼欧阳许,这位蝶侠倒是一如传闻,是一位喜欢和稀泥的好好先生:“放开他也可以,但他需向我们东家道歉,我们打开门做生意,不是随意叫人怀疑欺辱的。”
“你……对不起,是我刚才冲动了。”
谭昭随手将人丢出了门,那架势就非常熟练:“素闻欧阳大侠侠义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不过方才我一直听诸位在说悬水剑刺杀玉侠随舟随大侠,不知这一位可有什么仇怨?”
欧阳许沉默片刻,脸上带着明显的悲怆:“哎,我们三人与悬水剑素未蒙面,甚至鲜少与人结仇,竟不知她为何——”
“既是如此,没有仇怨,她为何当众杀人?再说,悬水剑与我禹欢茶楼也没有任何瓜葛,若我们茶楼真有密道,她又从何得知?还请欧阳大侠告知,到底是谁第一时间谈及密道的存在,虽说现下有欧阳大侠替我们主持公道,但我们禹欢茶楼也不是任人欺凌的存在。”谭昭随即朗声道,“不知是哪位侠士,可否上前一见?”
周恕之:……这位朋友,如果行商,肯定也是一把好手,就这化被动为主动的能力,绝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第293章 江湖剑雨(二四)
一瞬间,四下立刻就静寂了,方才还吵闹如菜市场,现在倒是一个个全部安静如鸡了。
谭昭抬眸扫视了一眼,脸上适时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没人吗?既是无人提及,为何诸位好端端地怀疑我禹欢茶楼有密道,又如何这般横行霸道地找上门来?我还以为是有理有据的怀疑,却没成想是空穴来风啊。”
“这……”欧阳许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很明显他也意识到了刚才江湖同道们的行为确有不妥之处,“这位公子,确实是我们行为鲁莽了,实在是我那随舟兄弟死不瞑目,我们兄弟几人在江湖上有些名声,江湖朋友们也是情之意切,这才差点酿成大祸。我在这里,向少东家及禹欢茶楼的诸位赔不是了。”
谭昭却手轻轻一托,将欲抱拳鞠躬的欧阳许直接稳在了原地:“欧阳大侠侠义无双,又是江湖前辈,我们少东家可受不起您这般大礼。再者,您心忧随大侠之死,当时必然没办法顾虑周全,若今日有人赔罪,也该是带头闹事之人,而非欧阳大侠。”
欧阳许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半晌没说出话来,便有人打抱不平:“你这人,年纪轻轻为何如此咄咄逼人,欧阳大侠都已经道歉,你还想怎么样?”
谭昭眼神立刻扫射过去,见是个拎着剑的中年侠客,便说:“你年纪不轻,也如此慷他人之慨,我看你的剑不错,若不送给我们少东家作为赔礼?”
中年侠客立刻抱紧了怀里的剑:“凭什么!剑是我的!又不是我说你们茶楼有密道的!”
谭昭露出了一副你很无理取闹的表情:“你看,你自己都不愿意,凭何将道歉的责任推卸在欧阳大侠身上啊,冤有头债有主,今日哪个说我们禹欢茶楼的不是,若还有骨气,便站出来!若没有,今日若有愿意指认者,我们茶楼必有重金酬谢!”
这……掌柜的额头又开始冒汗了,他忍不住看向少东家,其实在他看来,刚才欧阳许道歉,他们茶楼就该顺势借坡下,毕竟开门做生意的,哪能得理不饶人啊,反正江湖人从不讲道理,若是真把人逼狠了,万一做什么不利茶楼的事,他们哭都没地方哭。
他有心想跟少东家打眼色,可惜从来聪慧过人的少东家,今日就跟瞎了一样,任凭他的眼睛扇出风来,也没叫少东家回应他半分。
怎么回事啊,今日一个个强硬得怎都跟江湖豪侠似的?不过该说不说,少东家这位朋友是真厉害,一人舌战群雄,竟半分不损气势,那欧阳许好歹也是江南三侠之一,久负盛名,竟被人比得什么都不是。
不愧是他们少东家啊,交朋友都如此厉害。
这么想着,掌柜的也不流汗了,毕竟少东家是个心有成算的,现在也是他们占上风,若是露怯,反倒折损了茶楼的声誉。
而周恕之呢,他当然是巴不得谭兄找出凶手,还柔章一个公道。虽说哪怕柔章真的杀人,他也觉得是那玉侠随舟的错,但他并不认为,一心剑道的柔章,会是一个用剑行刺的人。
这并不是他了解的沈柔章,所以柔章必然不是杀人凶手。
既然不是,那就是有人陷害她,此刻距离刺杀过去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凶手很有可能还在现场,如果谭兄真能将那人揪出来,便是赔上茶楼也无事。
毕竟这间铺子是属于周家的,不能做茶楼生意,那就推倒换其他生意,百姓是非常健忘的,他只要换个掌柜换个营生,别人自然就认为这里易主了。只是会费些银钱而已,而周家刚好有的是钱。
周恕之望向门外的江湖人,在重金诱惑的前提下,果然有几人开始沉思,可见有利可图时,想要追逐利益的人不在少数。
不多时,便有人举手说:“当时那女子持剑将随大侠刺倒在地,近前的人一部分去查看玉侠的情况,还有一部分人去追那持剑的女子,几个唿吸的功夫,一群人竟将人追丢了,还说那持剑女子拐了弯便消失不见了。”
“随后我们就在那里翻找了三遍,均未见刺客身影,便有人说或恐有机关密道。”
“对对对,是邱烈说的!我认得他,就他额头有三颗痣那个,方才还在这里的!咦?这会儿怎么人不见了?”
“竟是邱烈?!”有人便说,“我方才看到他挤出去了,说是尿急!”
“啊——他在那儿!河对岸,他跑了!”
这人若是不跑,还能说是随口胡诌,这一跑,简直是将嫌疑直接背在了身上。而且这邱烈别的不提,轻功是真的厉害,竟没一会儿就不见人影了。
然而还未等他们出去追,便见一道人影一个起落便如落叶一般在河面上轻轻一点,再一眨眼人居然已经到了对岸。
好俊的轻功,好快的身法!江湖上,竟还有人有如此轻功吗?
江南三侠之一的飞侠陈阳钟便以轻功见长,欧阳许作为挚友兄弟,当然对轻功也很有见地,可若叫他出手,这么远的距离也大概率追不上那邱烈。
可这人——
太恐怖了,就轻功而言,恐怕已经无人出其右了吧,再想想刚刚此人一招制敌的轻松模样,江湖上何时竟出了这等恐怖的后起之秀?!
正是众人惊疑之际,有个黑点迅速逼近河岸,几个唿吸的功夫,便见方才咄咄逼人的少侠提着邱烈,足尖轻点河面款步而来。
好家伙,你是真不把邱烈当人啊,负重你还这么秀儿,简直是叫人头皮发麻了。
谭昭可不管在场人员的心路历程,他把逮到的邱烈扔在江湖众人面前,随后向欧阳许一拱手:“既是诸位江湖同道指认此人,还请欧阳大侠盘问,还我禹欢茶楼一个公道。”
欧阳许还能怎么办,他只能说:“这个自然,还请诸位放心。”
他说完,便走到邱烈跟前,语气也变得严厉了起来:“邱烈,你刚才为何要跑?”
邱烈早就吓破胆子了,谁懂啊,他明明已经跑得老远了,他提着的心都要放下来的时候,就直接被人揪住了后衣襟,他平时引以为傲的武功甚至都没使出来,就被瞬间点穴、动弹不得,那种被顶尖高手狩猎的感觉,让他此刻牙冠都在打颤。
“我我我我……无心的啊,就只是随口一说,真的只是随口!”
“即是如此,你为何要跑?”
邱烈战战巍巍地看向某个凶残的高手:“我……怕啊,方才茶楼咄咄逼人,我怕我被他……”
欧阳许深叹了一口气:“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只是随口一说?”
邱烈点头如捣蒜:“嗯嗯嗯,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欧阳许看向谭昭:“这位少侠,邱烈他……”
谭昭挑了挑眉,抱剑露出了一个看好戏的神情:“哦,原来如此啊,随口一说,你们三侠山庄的叶管家就带着这么多人上门,这邱烈到底什么来头,竟得叶管家如此深信,不加查探就强硬地要求我禹欢茶楼道出什么密道的入口,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这欧阳大侠都不觉得奇怪吗?”
欧阳许立刻看向叶管家,叶管家当即就说:“是小的情急,一听有些道理,便想快些替三庄主报仇,现下想来,实在是失了分寸,我……万死莫辞,今日听凭禹欢茶楼处置。”
“真只是如此?”谭昭露出不信的表情,“以免江湖朋友们说我们禹欢茶楼咄咄逼人,非要三侠山庄的管家以命相抵,所以我倒要瞧瞧,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追丢了刺客,让叶管家一瞬间就相信了邱烈口中的密道之说,不知欧阳大侠愿不愿意带路呢?”
禹欢茶楼的态度那可真是太强硬了,可谭昭所表现出来的武力,却叫所有人都不敢吱声,毕竟……这实在是一位强者,江湖人尊重强者,就跟写进了血液里一样。
“当然,如果你非要坚持的话。”
谭昭冲周恕之使了个眼色,周少东家立刻领会:“此事事关茶楼声誉,自然再谨慎都不为过,还请诸位带路,至于密道一说,我也可当场向所有人澄清。”
于是,一群人立刻转战到了刺客失踪的拐角,谭昭提着邱烈,等到了地方才将人丢在地上:“便是此处?你说这里,会有密道?”
别说是谭昭了,就连其他人,但凡脑子还剩一点思考的能力,都不会认为这里会有密道或者是机关,毕竟这种……地方,若有密道,也该是通向室内的,而如果是通向室内,刺客岂不是逃了个寂寞,毕竟当时室内可是刺杀现场啊,这不跟自投罗网没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