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中,贺兰固是最无法接受的,他不明白,非常地不明白:“为什么!大姐,三哥,为什么韩宇哲犯下了错,你们却要杀了山庄所有人?大哥的小儿子乐乐今年才四岁,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怎么能如此心狠手辣!”
贺兰景闻言,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贺兰固,许久忽然笑了一声:“贺兰固,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明明是个应该在阴暗角落里发烂发臭的人,为什么你能长成这个样子?你就没有一点自尊吗?你为什么还能怜悯那些人?”
贺兰固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偏执的男人,是他温文尔雅、饱读诗书的三哥,事实上在这之前,他心里其实一直是将三哥当做前进动力的目标。
三哥能不靠家里考取功名,那么他应该也能……贺兰固不明白,为什么会如此?
“贺兰家的血太脏了,咱们的爹,一个滥情又无用的男人,他眼里只看得到大哥和二哥,我们呢?就跟小猫小狗一样,想起来的时候看一眼,想不起来就随便我们长大,后院的女人一个接一个,也就大娘还愿意陪他演戏,天天折腾这个,折腾那个,两人手里不知道沾了多少人血了。”
“还有大哥,和咱爹真是一脉相传,不仅长得像,滥情这一点也很像,你知道阿音是怎么被那个畜生糟蹋的吗?是咱们的好大哥,要不是他带着阿音出去,怎么会被那个畜生盯上!”
“还有咱们的好二哥,他倒是不滥情,但你应该还记得吧,小时候咱们二哥可没什么锻造天赋,你知道他为什么能炼成屠冤剑吗?”
贺兰固有些不太敢听了,因为他意识到事实可能比他想得还要可怕。
“因为他不知道从哪学来的古法,竟用人命铸剑!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他铸剑不让任何人进去了吧?因为这方法见不得人,他简直是个魔鬼!”
人命?!
这话一出,简直叫所有人哗然,这也……
“所以,自他手里出去的剑,剑未见血,早沾了人命,见过血的剑,当然比一般的剑要锋利许多!”贺兰景说这话时,面无表情,却格外地阴沉,“我就是用他铸的剑,杀了他,也算是替那些铸剑的人报仇了。”
“……那四哥呢?”
“他啊,不过就是个大哥二哥的应声虫,大哥二哥无论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做,你以为二哥为什么会愿意替他锻造宝剑?”
贺兰固不明白:“为什么?”
“那当然是因为他向咱爹立下了誓言,无论大哥二哥谁继承了山庄,他都会成为下一任庄主手里的一把利剑,他手里沾的人命,可不比你二哥手里少啊。”
好家伙啊,这就全员恶人?!
“所以啊,贺兰家的血太脏了,死绝了才好,你,我,大姐,都得死!都得死!哈哈哈哈哈哈!”
贺兰景是个疯子,此时此刻,所有人脑子里都形容了共同的认知。
不过能杀自己全家的人,精神也着实正常不到哪里去!
就在所有人都被贺兰景的疯狂和放剑山庄灭门案的真相冲击之时,有一个人又开口了,且声音清朗,非常抓耳:“三少庄主,你在避重就轻。”
就是这个人!若不是此人,他根本不会暴露这么快!
“是你,你是谁?”
谭昭摇了摇头:“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仅凭你一个人是做不到杀了放剑山庄所有人的,别说你可以,这话骗骗别人也就算了,那些尸体虽然不会说话,但他们的伤口却会,一个剑客怎么出剑,剑伤如何,你认为骗得过谁?”
贺兰景:……
“不错,我重金请了不少杀手,你该知道,江湖上做杀人买卖的,虽然不多,但只要有钱,想请他们出手也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杀手组织的严密性非常高,一般接了买卖,杀手绝对不会暴露买家的信息,贺兰景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一点,才敢张口就来。
“哦,是吗?但你也要知道,像杀这么多人,是需要出动不少杀手的,虽然杀手组织的人不会对外宣称是他们接的单子,但想必你也知道悬水剑在江湖上的名声和地位,若她出手请人查探这段时间内有什么杀手进入钦州境内,想必会有不少人愿意给她一个薄面。”
沈柔章当即配合道:“不错,我可以请人帮忙查一查。”
贺兰景咬牙切齿:……千算万算,算漏了这两个人!
他脸上狰狞一闪而过:“随你们怎么说,人确实是我杀的,要杀要剐,随你们便。”
“你既如此硬气,当初为什么不抹脖子一起死呢?方才你说了那么大一堆贺兰家该死的理由,可这一百二十八人中,真正流着贺兰家血脉的人才几个?那些仆人丫鬟,他们本就身不由己,难道也罪恶滔天,需要你这个‘青天大老爷’来定他们的罪?”
“三少庄主,别用你的卑劣去评判任何人,贺兰固是如此,其他人也是如此,你并没有夺走他人生命的权力,别把自己包装得太过冠冕堂皇,说穿了,你也就是个杀人如麻的畜生。”谭昭说完,又补了一句,“哦不对,是畜生不如。”
若不是沈柔章压制着,贺兰景已经要从地上跳起来了:“你懂什么!你究竟是谁!你凭什么指责我!”
“哦?你就这么好奇我的身份吗?”谭昭从怀里摸出一张面具戴上(实则是一键易容),瞬间他就从清俊爽朗少侠变成了潦倒烂赌的说书人老松,“三少庄主,我若是这般模样,你应当就能认得我了吧?”
“是你!”
谭昭得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然而贺兰景的态度,非常直白地印证了他心里的猜测是正确的。
说书人老松的死,并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的。
他的死,就是非常直白地为了灭口,更甚至当初放剑山庄给贺兰固说书的任务无人接手时,或许是有人刻意引导老松欠下巨额赌债,好让老松不得不接下这个任务。
“看来三少庄主当真认得在下啊。”谭昭嘿嘿一笑,随后袖子在脸上一拂,又去掉了易容,“我就说嘛,我的赌运虽说不太好,可也没道理一晚上输四百八十两银子,可怜咯,大半夜的被人推到河里去,秋日的河水已有些凉了,我可差点就没爬上岸。”
贺兰景面如土色,如果只是悬水剑沈柔章的突然到来打破了他周密的计划,那么说书人老松没死这件事,就是他计划里最大的疏漏!
“你——你既是江湖人,为何要去扮那潦倒落魄的说书人!你有病啊你!”贺兰景最终还是没憋住,气得直接骂人了。
谭昭叉腰:“你管天管地还管别人怎么活啊,你杀人你还有理了!是不是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啊,啊呸!我当说书人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砸五百两请我这个不入流的说书人去编书劝人的,这不是有钱烧得慌,就是买命钱,你看除了被追赌债的我,哪个敢接你放剑山庄的单子?”
他说着,直接弯下腰与贺兰景的视线平齐:“所以啊,为什么呢?反正你都要死了,说出来让大家听听呗,带着秘密下地狱,保不准阎王爷都要拉着你讲悄悄话呢?”
难怪了难怪了,谭兄的口才如此之好,原来竟在钦州城中隐姓埋名当说书人啊,谭兄真是太谦虚了,这还不入流,其他的说书人怕是都要没饭吃了。
不过窝在这小小的钦州城中,确实是太屈才了。
系统听到新宿主心声时的反应:……累了,就这样吧,还能离咋地。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承认我对你出过手,但你不是没死吗?再者,此事发生之时,放剑山庄可还在呢,你可别把其他人忘了啊。”贺兰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脸上又重新露出了笑容,他看向贺兰固,“你还活着,我真是惊讶啊,彩灯楼的人果然不行,竟连你都杀不了。”
藏在人群中的羽裳兄弟:……玛德,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根本藏不住。
“三少庄主,有没有说过,你实在不太适合当一个运筹帷幄的谋士。”
这个人的嘴,是怎么做到每一句话都这么难听的?如果眼神能杀人,贺兰景早就已经把此人大卸八块了。
想到此处,贺兰景又忍不住接话了:“你究竟是为什么会怀疑贺兰萦?她在前几日应该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才对。”若是有,青衣教的人早该怀疑她了,他也不会冒险易容前来,正好被人抓了个正着。
“没有吗?”谭昭看了一眼眼眶含泪的贺兰萦,“当日放剑山庄出事后,我随贺兰固一同来到山庄,除了衙门的衙役捕头之外,是最先来的,之后才是二少夫人及她带来的青衣教严香主。这乍一看确实没什么问题,但当日那位香主表现得非常强势,一副要接管放剑山庄所有的架势,试问一个小小的香主,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胆量呢?”
“这并不能证明什么。”
“这确实不能证明什么,但当时案发后捕快去韩家通报,假使二少夫人知道消息后,去请青衣教的人帮忙,那位严香主就是她请的帮手,可那日严香主对二少夫人的态度,可实在说不上尊敬。”谭昭指了指旁边的韩横川,“你想想啊,前些日子韩大舵主不在钦州,青衣教的事务都暂由副舵主负责。试问二少夫人娘家出事,副舵主会在不问韩大舵主的情况下,就贸然对放剑山庄出手吗?”
“这是僭越,韩大舵主,你说对不对?”见韩横川不理他,谭昭也并不觉得冷场,“后来我就稍微打听了一下,很奇怪,那位严香主竟是韩家二少的好友。既是好友,这位严香主为何又对二少夫人如此不尊重呢?”
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的贺兰景:……
“所以,严香主是你找的人吧,毕竟要嫁祸青衣教,怎么的也得是内部人员,对吧?”谭昭打了个响指,“因为提前安排了,所以他才会带人来得这么快,态度又如此坚决,要不是贺兰固没死,放剑山庄确实会成为青衣教的囊中之物,哦不对,是你的囊中之物。”
被完全猜中计划的贺兰景:……玛德这狗东西这么会编,怎么不去说书啊!哦,这家伙好像确实是个说书人来着。
“贺兰景,承认吧,你从来就没想过要死,所谓替你妹妹复仇的理由,可能只占了很小一个因素吧。如果你真想复仇,早干嘛去了?你隐瞒武功、又考取秀才,怎么看都像是在韬光养晦、伺机而备什么?”
此人好敏锐的心思,贺兰景发热的大脑终于沉静下来,他明白自己不能再多说下去了。
可他不说,谭昭却要逼他说,毕竟最主要的点还没问出口呢:“所以,那把屠冤剑到底在哪里?它和贺兰固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要不然,为什么要几次三番设计贺兰固去死?在知道贺兰固没死后,还特意派死士来杀,很明显贺兰固本人身上带着连他本人都不知道的讯息。
“我不知道,我没见过屠冤剑。”贺兰景抬头,“二哥把它当宝贝一样供着,不想交给彩灯楼的饭桶也是理所当然的,对他而言,死一个没用的弟弟保住心爱的宝剑,是一桩非常划算的买卖。至于贺兰家其他人,当然也不会在意贺兰固的命。”
这话刚刚听还非常刺耳,可大概听得多了,贺兰固反而淡定了下来,竟连声都没吭一句,全由谭哥来开口。
“什么宝剑啊,一个两个都没见过,光只有虚名,那还能称得上是宝剑吗?”谭昭自己就是个锻造师,他可太懂铸剑师的心理了,“铸宝剑而不宣扬于人前,便如同锦衣夜行,你二哥是庙里的和尚吗?这么好的成名机会,他都不要,这么能忍啊?”
刚好今日来的人里面就有铸剑师,应该说是和放剑山庄交好的铸剑师,此人闻言便立刻开口:“就是,做铸剑师的,最期盼的就是铸造一柄闻名天下的宝剑,我们又不是剑客,非得将宝剑据为己有!你们放剑山庄的屠冤剑也传了几年了,每次上门都推三阻四不给人看,我还以为是不给外人看,现在好嘛,竟连自己人都不给看,别不是没有剑,纯粹是个假名声吧!”
贺兰景闻言,哀叹了一声,随后他眼神奇怪地看了一眼贺兰固,然后开口:“当然不是,屠冤剑当然存在,但就像你们说的那样,这柄剑如果真是我二哥铸造的,他当然非常乐于炫耀,但假使这柄剑是他捡的呢?”
“捡的?”一直沉默的沈柔章听笑了,“什么地方还能捡到宝剑,不如说出来,叫大家都去捡一把试试。”
贺兰景却说:“当然是一个好地方,我二哥就是自那时开始杀人祭剑的,因为在捡到这把屠冤剑旁边的地方,就躺着这本古法冶铁的书。”
接下来,这位巧舌如簧的贺兰家三少庄主绘声绘色地编了个贺兰家杀人夺宝的故事,故事编得挺不错的,且还跟贺兰固有关,因为这把剑和冶铁法子的所有者,属于贺兰固的母亲。
贺兰固的母亲早亡,甚至他都没什么记忆:“人都死了,你当然说什么都可以了,而且我娘……”
“你娘姓屈,你知道吗?”
贺兰固不信:“怎么,你不会还想说是屈原的屈吧,三哥,你也是读书人,不会不知道屈原不姓屈,姓……”
“姓芈,春秋大姓,古法冶铁,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贺兰景抬了抬下巴:“我知道你有一把匕首,是你娘留给你的,你宝贝得很,小时候四弟跟你抢,你还把四弟咬伤了,这把匕首你应该还留着吧?”
贺兰固一僵,他确实还留着,并且当初离家出走时,也只带了那一把匕首:“这又能说明什么!”
“我只是想说,那把匕首上说不定就有证明你娘姓屈的证据。”贺兰景笑了笑,“十数年之前,江湖上有一个非常有名的铸剑大师,他也姓屈,且他曾经受邀为当时的大儒辜鸿斐铸齐身立志剑,然剑还未成,辜鸿斐就被冤打入大牢,辜家满门抄斩,剑却不翼而飞。”
话说到这里,大家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刻就有人开口:“你说的,不会是屠冤剑的来历吧?”
“不然呢,不然你以为这剑为什么叫屠冤剑呢!”
贺兰景话锋一转,又怼到了贺兰固面前,“所以,你想不想知道你娘究竟是怎么死的?她啊,可是屈大师唯一的女儿,却因为被辜鸿斐连累,只配给咱爹当小妾,当小妾还不算,还要被一家老小逼问宝剑的下落,而你——”
“就是,贺兰锋要挟她交出宝剑的唯一软肋。”
第287章 湖剑雨(十八)
贺兰固的娘叫屈芳芳,小名芳娘,她生得秀丽端庄,因为母亲早逝、父亲又沉迷铸剑,她很小就开始操持家务,也因为多跟江湖人打交道,她也学了些武艺,虽然不足以对付江湖高手,但应付普通地痞流氓已是绰绰有余。
如果生活一直平顺下去,她或许会嫁给一个江湖人,过浪迹天涯、神仙眷侣的生活,也或许会嫁给一个普通人,操持生活、相夫教子,又或许会因为看惯了江湖莽夫,从而对家庭没有期望,所以选择自立女户。
只可惜命运没有如果,十数年前,屈尧屈大师的名声在江湖上如日中天,一柄抽鸣剑更是将他的名声推到了至高点,彼时来屈家求剑的江湖人络绎不绝,而屈大师对此却相当高冷,并且传出话来,五年之内不会再接定制剑。
但有人不信邪,砸钱的、威胁的,一时之间屈家父女不受其扰,愤而选择搬家。也是巧了,父女俩刚好就搬到了大儒辜鸿斐隐居的长水县。
当年辜鸿斐在儒林,就如同现下悬水剑之于江湖一样,这位大儒脾气也很古怪,他不喜欢儒林弟子一直来请教他学问,于是不堪其扰的他也选了长水县暂时隐居,两人比邻而居,又因为差不多的理由来到此地,自然是很有话聊的。
聊的多了,自然也就成了朋友,本来不想开炉的屈尧,立刻就表示要为友人锻造一柄宝剑,剑为心剑,为当世大儒心忧天下、达济人间之心,同样的,他也想要凭借为大儒锻剑,来提高自己的铸剑水平。
屈尧想要向所有人证明,他不仅能够为江湖人铸剑,也能为普通人、读书人乃至是所有人铸剑,剑并非剑客独有之兵器,它可以被所有人接纳。
抱着这样的信念,屈尧开炉了。
然而铸剑一开始就非常不顺利,一则是因为辜鸿斐是文人,文人佩剑一向重量偏轻,他年纪又不小了,太重的剑他肯定拿不起来,所以这就非常考验铸剑师锻造锤炼的技术。
屈尧花费了近一年的时间,才将材料锤炼到满意。
但这远远不够,在屈尧的想象中,这是一把前所未有的宝剑,它的出世会让所有人惊叹,而如果只是眼前的这块材料,是远远达不到他心中期望的。
于是他开始搜索各种材料和书籍,最疯魔的时候,他甚至三天三夜没有吃饭睡觉,等他晕倒在铸剑室里的时候,就连辜鸿斐都劝诫说不要再铸剑了。
但屈尧之所以能成名,便是因为他对铸剑的热爱和野心。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屈尧终于将剑胚打了出来,他难得高兴地歇息了一日,并且还对女儿芳娘说,等这把剑铸完,他就彻底封炉,到时候他就做个耳顺的家翁,不会再跟江湖人打交道。
芳娘也有些期待剑成的模样,然而……就在这柄宝剑即将铸成之时,辜鸿斐被下大狱了,且罪名很快敲定,辜家满门抄斩,就连屈尧也因为跟辜鸿斐相交私密而被连累。
芳娘无计可施,在被多方追击之下,只能带着这柄未完成的心剑隐姓埋名来到钦州,她以为她躲开了厄运,却没想到……真正的厄运才刚刚开始。
“那小子,还不吃不喝呢?”
谭昭点了点头:“嗯,劝过了,但确实吃不下,倒也不用太过勉强。”
沈柔章一直觉得,谭昭是个非常神奇的人,先不说高深的剑术,就是人也很有趣,这与男女之情毫无关系,但平心而论,她很喜欢跟这样的人交朋友:“你觉得,贺兰景说的,有几分是真的?”
“不好说,人都死无对证了,他说什么都可以。”
这话的意思翻译翻译,就是我不信的意思了,沈柔章也听懂了:“最近,江湖上又流传出来另一桩传闻。”
“什么传闻?”
“辜鸿斐是曾经的大儒,辜家也曾经是名门世家,家财丰厚,传闻当年辜家被查抄时,所搜到的财物却只有很少一部分,朝廷甚至特意命人搜寻辜家宝库,可惜一直没有音信。”
“所以?”
“所以现在有个传闻,说是辜家早有预感会被下大狱,所以将藏书古董乃至于很大一部分财宝提前藏了起来,为了让后人能寻到它们,便将搜寻之法放在了那柄心剑,也就是如今的屠冤剑之中。”
对此,谭昭简短发表了他的评价:“离谱。”
沈柔章挑了挑眉,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可惜,江湖上相信的人却并不少,事实上,已经有人准备来找贺兰固麻烦了。”
先不说如果真有这笔宝藏,以贺兰山庄的卑劣会不占为己有这事,就是……把家族传承放进剑里这种骚操作,他记忆里也就只有“倚天屠龙”干过,说实话,他现在半夜想起来,也依旧会怀疑某位黄姓女侠铸剑时的精神状态。
就很离谱啊,但居然真有人信,并且相信的人还非常之多。
果然,每个江湖上的智商盆地都一抓一大把,谭昭对此甚至觉得非常正常:“好吧,看来留给少年郎悲伤的时间并不多了。”
“你觉得屠冤剑里没有东西?”沈柔章有些好奇地开口,当然她本人对屠冤剑并没有任何的渴求,但人嘛,总归有好奇之心的。
谭昭看了一眼沈柔章,有些奇道:“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会知道这个?”
沈柔章搓了搓手,很难想象一个大美女剑客做这种动作,但她做得自然极了,且半点儿不违和:“怎么说呢,如果有人现在告诉我,你能掐会算是个半仙,我也会相信的。”
要不说人与人之间有差距呢,反正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贺兰萦,然而……这位当初一照面,就在怀疑人家了。
“……谢谢,我不会掐算。”会掐算的是他某个邓姓朋友来着。
沈柔章脸上甚至露出了可惜的神情:“真的不会吗?”
“谢谢,真的不会。”谭昭坚决道,“至于屠冤剑里到底有没有宝贝,我就直说了,想要在剑体里藏东西,又要保证剑的品质,这是一件非常非常困难的事情,如果是藏在剑柄里还好,如果是刻在剑上也还好,但关于屈尧铸剑的心理历程你也知道,一柄绝世的宝剑,它的外表是绝不可能有瑕疵的,所以如果真的有东西藏于剑里,那只能是在剑体之中。”
沈柔章面色古怪起来:“你不会……还会铸剑吧?”
“一个习剑的说书人会点铸剑术,这很奇怪吗?”谭某人大言不惭地说着,“嗯,只是略通一些而已。”
此刻,一只系统再次陷入了沉默:……
沈柔章也不得不叹服对方的多才多艺,而也因为相信谭昭,她想到了一点:“那如果是真的有,那又该怎么取出来呢?”
已知屠冤剑是一柄切金断玉的宝剑,如此宝剑肯定很难砍断,而如果能砍断屠冤剑,那么势必就需要一柄比屠冤剑更加锋利的宝剑。
而这样的宝剑,无一不是江湖名剑,它们多数都在剑客手中,而剑客是绝不会愿意损坏手中宝剑的,毕竟……名剑如妻。
想到这里,沈柔章乐了:“算了,就让他们找去吧,我明天要送阿辞他们去扬州了,他还老念叨你,想把你一起带着下江南。”
“那你告诉他,有机会我去扬州找他,带最好吃的烧鸡给他吃。”
“那你可一定要去,若不然他能念你一辈子,我儿子可是很记仇的,你要是带的烧鸡不好吃,他可是会直接气嘟嘟地跟人说,这根本不是世上最好吃的烧鸡!”
谭昭:……说早了。
不过他很快就想起来,当初去宋馄饨位面进货时,里面就有五只蜜汁烧鸡,虽然已经被吃掉了两只,但匀出一只来应该还是可以的。
贺兰景死了,死在了韩横川的手下。
这其实不是难预料的事情,毕竟贺兰景杀死了韩宇哲,父为子报仇,天经地义,哪怕是传扬出去,也不会被人诟病。
但即便如此,韩横川也失去了青衣教在钦州的舵主之位,甚至因为以公谋私等等罪名,还被青衣教逐出门派,没有了青衣教的庇佑,韩横川没过多久,也被寻仇者杀死在了某个漆黑的雨夜。
他一死,整个韩家分崩离析,韩家老大武功虽然不错,但他不通人情世故,自然也不会管贺兰萦。
也因为没人管她,贺兰萦逃过了一命,她带着女儿躲躲藏藏,命至少还在。
也正是此时,贺兰固终于从“自我放逐”中醒来,他洗了个澡,痛痛快快地干了三碗馄饨面,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谭哥,我准备去长水县看看。”
长水县就在镇州辖下,距离扬州倒也不远,因人杰地灵,所以在江南一带其实挺出名的。
“那就去,不过以如今江湖上的传闻,你或许需要易容一下。”
贺兰固啊了一声:“什么传闻?”放剑山庄和青衣教的事情,不都了结了吗?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你三哥身后明显还站着别人,不然你以为帮他灭门的人哪来的?又是谁帮他散播谣言,还有你那柄匕首,如果真跟你的身世有关,你三哥四哥都能发现的事,你以为你的父亲会不知道吗?”
贺兰固:……谢谢,现在脑子有点清醒了,但好像清醒得也不多。
钦州地处南边,多山林树木,雨水丰茂,冬日里再冷也冷不到哪里去。
这是贺兰固第一次离开钦州,虽然他现在的兴致不高,但看到人生中从未出现过的风景,他的注意力还是多多少少被吸引了起来。
离开钦州前,他去为娘亲迁了坟,至于贺兰家其他人,他依旧按照看好的日子给所有人下葬,但摔盆哭丧就没有了,毕竟在知道娘亲经历过什么遭遇之后,他真的很难再用从前的心去看待父兄。
而且,谭哥说放剑山庄被灭门,是因为三哥身后还有其他人,可是为什么呢?大费周折对付一个在江湖上都没有三流名声的剑庄,难道就只是为了替三哥复仇吗?
哪怕贺兰固再傻白甜,也能察觉到这里面的水恐怕很深。
贺兰固忍不住摸了摸怀里的小匕首,独自一个人的时候,他也悄悄将小匕首仔仔细细看了个遍,然后就在匕首的手柄末端发现了一个用篆体写的“屈”字。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不是说想骑马吗?前面就是马行了。”
托继承了家业的福,至少这一次贺兰固出门不再发愁钱财了,他怀里有一块对牌,是大通钱庄给大额存户的,只要凭对牌就可以在全国所有的大通钱庄兑换银钱,是江湖人行走江湖的必备单品。
贺兰固一听马行到了,立刻快走两步:“马匹贵吗?租赁划算还是买下划算?”
“看你需求了,如果你对马匹速度有需求,那么不要随便在外面的马行买马,一来是马行看你是外乡人,很有可能会宰你一笔,二来这种大多做租赁马匹的店,里面的跑马血统都是很普通的品种,你看那边,如果去掉马身上的马鞍和铃铛,你认得出每匹马的模样吗?”
贺兰固当然会骑马,但骑术只能说非常一般,因为很少出门,所以他是庄内唯一没有马的少庄主。好在这段时间他一直坚持泡药浴,虽然味道一次比一次考验人性,但坚持还是有效果的,至少他现在已经能够非常明显地感觉到自己体力的提升。
“不太能,不过那匹白马好帅,我能租它吗?”
马行的牙人一听,立刻眼珠子一转:“诚惠一百两,押金加上租金,如果客官需要套马车,则需要另外收费。”
好贵!一百两,都能在钦州城外买个小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