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那个弱柳扶风的丞相大人—— by燕行泽
燕行泽  发于:2023年1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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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琅性格温和,惯爱韬光养晦,蛰伏其中,瞧着无辜,却总会在顾峤以为自己要赢了的时候,用一枚棋子轻易地扭转战局。
而顾峤就不同。比起商琅那温吞的性格,帝王天生便是具有掠夺性的,在棋盘上也是大开大合,颇有金戈铁马之势,尽数是明谋,却偏偏锐利得很,让人束手无策。
他这样的性子,也不知道商琅为什么会觉得他适合这般君子的白玉冠。
不过既然是丞相大人喜欢,顾峤也不可能拒绝,当即挥手让人按照商琅的意思寻了和田玉来雕冠。
寻的是大桓雕刻技术最纯熟的玉工,结果也很让顾峤满意,不过再商琅念完那些祝词将玉冠抬起来的时候,看着那双修长白皙的手,顾峤莫名地觉得,这玉色还是更衬商琅。
玉冠落在自己头顶的时候,顾峤忽然意识到,商琅似乎很喜欢白玉。
先前送他的狼毫,笔管都是白玉雕刻,包括今日这顶玉冠。只不过商琅本人身上,除了腰间那一枚作为自由出入宫的令牌的白玉佩之外,顾峤不曾见过任何玉石出现在丞相大人的身上。
若非这几次送他的东西都是白玉,他或许还察觉不到这一点。
紧跟着玉冠落下的是商琅的一双手。
久病的人大概是天生就会比别人身上凉一些,眼下不过是双手落在了他发间,顾峤就已经感觉到了来自那双手上面的冰冷寒意。
与温凉的玉格格不入。
不过这种情况下商琅也只是在为顾峤梳理散落下来的发丝的时候才能碰到少年的皮肤,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没什么感觉的,只偶尔会被冰上一下。
那双手在他的头上折腾了许久才放下来。
顾峤抬眼,恰好与商琅沉静的目光对上。
加冠之后,就是赐字。
顾峤实在是太好奇,商琅会给他起一个怎样的字了。
“峤”字本身便是高而陡峭之山峰,虽然不知道当年他父皇是如何想着给幼子起出这样的名,总之是同顾峤自己这锋锐难当的性子也极为贴合。
字与名相关,商琅是要将这样的锋锐给压下去,还是说使其更胜?
他很期待商琅的选择。
商琅与他目光相接的时候,眉眼间似乎漾出了笑意来,只不过很浅很淡,以至于顾峤都怀疑那是个美好的错觉。
他在之后听见了商琅开口,说出来那个被他瞒了很久很久,经过深思熟虑之后选择出来的表字——
“燃犀”。
燃犀温峤。
那一瞬间顾峤就在想,是不是将那支白玉狼毫送给他的时候,商琅就已经想到今日之事了?
牛渚燃犀,商琅用这一个表字明明白白地表达了他的立场:洞察奸邪,惩恶扬善,还世间清平。
他希望顾峤身上锐利的光芒燃得更胜一些。
少年帝王眉眼间骤然染上了愉悦的笑意,直起身来,转身扬手,看着朝臣跪拜敬贺。
而商琅就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
哪怕两个人没能成功的并肩,但至少如今,他已经能让商琅与他站在同等的为止。
他是天下名副其实的主人,便能倾尽所有来护心上人周全。
加冠之后还要入告太庙,这一次便不用百官随行了,只有商琅和顾峤两人,坐上了去太庙的马车。
理应君王独驾,但是顾峤还是在这样的小细节上破了旧日的规矩,将商琅拉到了他的马车上来。
毕竟商琅算不上他严格意义上的长辈,这一次帝王的冠礼本身就特殊,不知道零零散散参考了多少前朝的习俗,又填补了许多新的东西,早就不能算是个与大桓过去规矩严丝合缝的典礼了,对此礼部也就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帝王之典开销极大,一辆马车也是不少的钱,能省下来,礼部尚书还能免于跟户部那群成天嚷嚷着没钱的官员瞎扯皮,顺着免去了不少的功夫。
因为此,礼部尚书对于帝王的行径半点反对也没有,甚至还怕人后悔,直接给敲定了下来,说什么也不改了。
顾峤乐得自在,眼下正心情愉悦地与丞相大人同处一辆马车当中,因着路途稍有些远,还与商琅闲聊了起来:“先生如何会给朕选择这样一个字?”
顾峤兴致盎然地看着他,商琅神色依旧平静,只在开口的时候带了些笑意:“陛下聪慧,想必已经猜出了。”
答案两个人心知肚明,顾峤没打算自问自答,便悄声朝着人身边蹭了一蹭,然后借此机会问道:“相识这么多年,朕还不知道先生的字。”
商琅脸上的笑意在听到顾峤这一问题的时候就肉眼可见地淡了下去。
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为了能成功得到答案,顾峤根本不打算给丞相大人拒绝的余地,接着抿唇,委屈巴巴地补充道:“朕的字是先生亲口相赠,其意如何先生再熟悉不过。礼尚往来,先生也应当告诉朕才是。”
这一番话半点因果都无,除非顾峤拿出帝王的身份来压迫商琅,否则丞相大人都没有什么被迫告知的理由。
顾峤小孩子的那一面在登基之后就被尽数掩藏了,只偶尔会在商琅面前软化一些,难得有像今日这样无理取闹般的撒娇。
让商琅忍不住地露出一个笑来。
今日是万寿节,是帝王的及冠礼,也是少年单纯的生辰。
在这样的日子里,商琅于公于私都不会拂了顾峤的面子,听到他这一番话之后就坦然地松了口:“臣的表字没什么独特之处,是为——‘月微’。”
玉石璆锵,朗月疏微。
清泠泠的一个表字,也的确与人相配。
只不过……
顾峤想着商琅入京时候的年纪,忽然有一个想法:“先生的表字,莫非是朕的父皇所起?”

第13章 生辰礼物
商琅及冠的时候已经入了京,京中又没有什么他的长辈,探花郎当年一心做学问也不曾拜过师,若是有表字,那么先帝来给他取的可能极大。
顾峤方才问出的时候是带着迟疑的,毕竟先前商琅及冠的时候并没有行冠礼,若非顾峤意外地知晓了那是他的生辰,这人甚至都打算直接当成平常日子得过且过。
所以在得知商琅有表字的时候,顾峤是有些惊讶的。随后想的便是,这表字来自何人。
却没想到,商琅摇了摇头:“与先帝无关,是臣父母所留。”
“留”。
顾峤注意到了商琅说的这一个字眼,眉梢轻轻一挑,但没来得及问——太庙已经到了。
商琅到底是外臣,没有进入太庙,而是候在外面。
顾峤从他身边擦过去,带着那一缕沉香的气息,迈进了太庙。
身后的门应声关闭,少年帝王抬起头,借着幽暗的烛火看向中央他父皇的牌位,弯了下唇,跪坐在了蒲团上,没有拜。
他只是仰着头,目光落在排位上一错不错,随后叹了一口气。
时至今日,他都不明白为什么当年他父皇会这么直接地将商琅留在他身边,仅仅是因为他是最后的嫡子吗?
明明在宫变之前,他的皇兄们比他要有作为得多。
入告太庙,本意是及冠之后告诫青年铭记祖辈之志,照理来总会有个长辈待在他身旁说教的。
而这一次只有顾峤在太庙当中,没有人知道他这“入告”究竟是告了些什么,他也就放松下来,放空了去思索他父皇当年作为的种种用意。
他父皇与他母亲,说不上伉俪情深,也好歹算得上举案齐眉,不然哪怕是中宫嫡子,他也不会有当年那个称得上是溺宠的待遇。
但是情爱是一方面,他父皇更多的还是一个着眼天下的雄君,所以他才会有那么多个皇兄——自身也不算太差,总能有一个儿子扶得上墙不是?
顾峤聪慧,小时候也模模糊糊地明白他父皇如此作为的用意,所以从来没指望自己会被推上这个皇位。
原先还当是商琅临危受命,但眼下回头去想一想,这更像是个很早就设下的局。
可能在商琅踏进京都,或者晚一些,在被先皇点作探花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今日要成为辅佐顾峤的孤臣。
不是随机应变,而是命中注定。
不过商琅的表字竟然不是他父皇所起,这一点倒是让顾峤有些惊讶。
但是“月微”这样清冷的字,也不像是他父皇的风格。
“琅”是美玉,月是清月。
会给儿子起出这样的名字的父母,怎么看也不像是会选择放孩子闯进官场这样清浊不一的地方的人。
商琅身上,有太多值得他探索的东西了。
先前忙着各种各样的事情,眼下最艰难的时候已经熬过去了,他跟商琅,还有许多的时间来相处。
顾峤思及此处,跪直了身子,神色肃正,朝着牌位一拜。
无论当年他父皇是怎样想的,如今将商琅留到了他的身边,两人亲密无间、没有隔阂,就足够了。
顾峤恭恭敬敬地施了这一拜,拎着繁重的礼服,推开了太庙的门,迎上商琅的目光。
“先生,”帝王眸子弯着,没有再提方才的话题,而是问道,“先生究竟为朕准备了如何的生辰礼?”
及冠礼过后,就是万寿节的生辰宴了。
商琅闻言只是清浅一笑,没有直说,卖了个关子:“陛下待会儿便知晓了。”
顾峤对这样模糊的回答没有反应,只是在太庙之前光明正大地抓住了商琅的衣袖,直勾勾地瞧着他,意有所指:“先生,朕已经及冠了。”
年及弱冠,他已经能够真正地独当一面了。
帝王从太庙走出来之后,心情就很好,商琅也被他这样愉悦的情绪所感染,唇角勾出个笑来,轻声应:“陛下长大了。”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似乎还有别的情绪,只不过很浅很淡,顾峤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人给掩藏过去了。
眼下他们两个也不能继续在太庙耽搁,上了回长生殿的马车,准备接着开启那一场生日宴。
本来这场宴会应该办在夜晚,但是因为冠礼,被顾峤给提前到了中午来。
等帝王落座之后朝臣就可以落筷了,顾峤坐在上首也没闲着,拿着公筷给商琅布了好几道菜。
原先商琅的地位便高,加上今日的身份也特殊,顾峤跟礼部那一群人唇枪舌战了一整天,总算是让人松口答应将丞相大人的位置安排在他身侧。
帝王的位置离着朝臣有些距离,也没什么人敢随意地窥探这边,顾峤便放开了胆子,直接拿着私下里的态度来对人,筷子夹过了不少菜,但是尽数都进了商琅的碗里。
商琅神色无奈:“陛下不必如此待臣,臣……也吃不下这么多东西。”
也不知道皇帝是个怎样的手速,商琅一出神的功夫,身前的碗里就已经被堆起了尖尖,本来食量就算不上多的他看着这满满一碗实在是有些头疼。
“朕还有一碗长寿面,哪里吃得了这么多菜?”顾峤不听他的,笑盈盈地反驳,“先生要养好身子,要喝药,也要多吃些东西才是。”
大桓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平民百姓,都有生辰时候吃长寿面的习惯。比起其他的庆贺方式,长寿面只需要一口锅和一点面加上几叶青菜就能完成,大桓每家每户都足够撑得起这一点点的消耗,自然是会经久不息地传下来。
在生辰这一天,其他东西都可以吃不完,这一碗长寿面可是一点不能留下。但是眼下那碗面还没有被人给呈上来,顾峤也就没怎么吃东西,热衷于看丞相大人用膳。
长得出众教养也好,商琅无论做什么,看起来都是赏心悦目的,顾峤对于这样的事情乐此不疲。
帝王的理由挑不出什么大错,在生辰这一日商琅对于顾峤比往日还要宽和,听他说完之后便也只是轻笑着妥协了,只不过让顾峤不要再朝着他的碗里夹菜——丞相大人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浪费这些珍馐。
顾峤应了,便只是坐在旁边看,偶尔伸着筷子夹起菜来往自己嘴里送几口,一直等到宴会中间,有宫人将那碗长寿面给呈上来。
御膳房做出来的长寿面自然不可能像寻常人家那般简单粗暴,看着便要精细不少,盛了满满一碗。
这么多年过生辰,顾峤已经对这一大碗面见怪不怪,不过吃完这一碗面之后他恐怕也吃不下其他的东西了。
这样,在一旁看着丞相大人继续吃,倒也是不错。
顾峤这般想着,嘴里吞着长寿面,忽然见商琅站了起来。
帝王眨了下眼,对于这样的行为有些茫然,然后就听见商琅说:“臣既为一国之相,便斗胆做这为陛下献礼的第一人。”
方才两个人的交谈都是轻声细语的,百官在觥筹交错之间很难听见他们的声音,但眼下商琅站起来之后,就扬了声音,一时间阶下朝臣也都停了杯盏,朝这边看过来。
他们自然也是为顾峤准备了贺礼,眼下便是等着商琅先送上之后,再依着位次献礼。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商琅会给顾峤送上这么一份大礼。
在话音落下之后,殿外就有宫人陆陆续续地捧着东西进来,手上托盘里的东西各式各样,打眼看过去全都是名贵至极的宝物。
长生殿因为要作为宴聚之场,在阖宫之中都算得上个宽敞之地,但即使是这样,在第一个宫人走到阶下的时候,最后几个才刚刚进了殿门。
说是几个,是因为最后面的东西竟然是一整车的书卷。
这些东西……
其他的朝臣暗自咂舌,觉得他们这近百人加起来恐怕都比不上丞相一人之数。
不是说商相两袖清风从不搜膏刮脂吗!不是说就连丞相府里面的一花一草一杯一盏都是皇帝亲赠的吗!
御赐的东西自然不可能再作为礼物送回来,那么这么多的宝物商相究竟是从哪弄来的?
朝臣傻了眼,顾峤也傻了眼,看向商琅的目光愈发茫然。
眼下皇帝还坐着,商琅守礼,便没有与人站在同阶,而是后退了几步,朝着顾峤一拜:“这些东西,便是臣要献与陛下之物。”
顾峤愣着,没来得及开口,就见这浩浩荡荡的队伍当中走出来一个只捧着一卷丝绸的人,顾峤认得他,是相府的管事。
说是丝绸,倒不如说是纸帛。
管事开口的时候,顾峤才意识到,丞相大人竟然奢侈地将贺礼的清单给写到了丝绸上面。
前几个倒还算正常,只是介绍了东西为何,但是过了几个之后顾峤就猛然听见,那贺礼之后除了说明这是个什么东西,还提到了出自哪个世家。
顾峤额心猛地一跳,坐直了身子,定睛看向下面那些亮闪闪的东西。
在管事声音响起的同时,也看见了几样熟悉的东西。
这……这不是那几个世家留着传家的宝贝吗?!

第14章 青史留名
顾峤在意识到这些东西从何而来的那一瞬间的,神情变得古怪异常,隐约猜到了这段时间商琅与各世家往来的目的,但却想不明白丞相大人究竟是做了什么才让这些人把自家的传家宝都给送上了。
顾峤心里一边想着,继续听那管事念礼物的清单,嘴角忍不住扬着,抬眼去看垂手立在一旁的商琅。
丞相大人也正巧在看他,眉眼柔和,里面似乎还藏着些顾峤看不明白的情绪。
两个人没有说话——整个长生殿上也就只有相府管事的声音,朝臣们都静了,瞪目结舌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如果说刚才发现商琅送来这么多东西已经足够让他们震惊的话,眼下知道了这些东西来自何方,朝臣已经是彻底呆滞了。
他们和顾峤一样疑惑,随之的却不是惊喜而是惶恐。
今天商琅有能力将世家收拾到这个地步,未来就有可能用同样的方法让他们无从反抗。
不只是那些传家的宝物,一些寻常一点但也算贵重的,也都被商琅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给算进了顾峤的生辰礼物里。
那一长串的礼物名字终于念到了最后——关于那一车的书卷。
这一次出声的不再是那位管事,而是商琅自己:“这最后一样东西,是臣理出来的,各世家的罪证。”
罪证?这么多?!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那些书卷。
史上所说的“罄竹难书”,他们算是亲眼见到了。
不过这些书卷上面能够写出来的东西可能更多。
令人咋舌。
顾峤在听到商琅说完之后,先是一愣,随后叹笑出声,站起身来,绕过桌几,手搭上了商琅的肩膀,笑意盈盈,却只言简意赅地说了四个字:“朕很喜欢。”
他没有再废话,转头吩咐人将商琅送来的这些东西给带下去安置,然后就移开了话题,让其他的朝臣继续送上贺礼。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跟商琅说,但很显然,现在在百官面前,实在不算合适。
有了商琅这珠玉在前,后面的人送出来的也没有多出彩的东西。
不过有不少人都送了白玉的摆件,雕刻得很精细,顾峤想着的却是能不能拆了给丞相大人雕一块玉佩,或者玉簪?
总之比个无用的摆件要好——宫中也从来不缺各色的贵重摆件。
献完礼之后,顾峤急着要与商琅说话,就没在此处逗留,挥手让朝臣自行用膳之后,就带着商琅跑到了御书房去。
那一车的书卷正在被宫人往御书房的内室里面搬,那个软榻上直接被这些东西给堆满。
趁宫人搬书的空当,顾峤随手拿了一本翻看,具体写了什么没怎么在意,只看见了那密密麻麻的字。
那字迹太过于熟悉,顾峤也一眼认了出来。
“这些书卷,都是先生亲手所写?”他转头去问商琅。
后者轻轻摇头,失笑:“臣哪有如此能力?大都还是他人帮忙誊写。陛下只是恰巧拿到了这一本而已。”
恰巧拿到?就这么巧合?
顾峤狐疑地看他一眼,不信这个邪,又从中抽出来几本,上面的字迹果然是变了。
物证就在他们眼前,商琅若是要在这上面隐瞒实在是太容易被揭穿,说的也的确是实话。
不过顾峤对于自己随手一抽就能抽出丞相大人亲笔这件事还是觉得不敢置信,最后确认了也是感慨一声:“看来朕与先生的确有缘。”
商琅但笑不语。
过了这一个小插曲,顾峤问起来正事:“先前先生出没在各个世家,为的就是今日之事?”
这已经是明知故问,但为了给少年定心,商琅还是颔首:“是——臣说过不会有违陛下。”
后面补充的这句里面顾峤莫名地听出来点控诉的意味,便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装作没注意到,继续自己的问题:“朕有些好奇,先生是怎样让那些世家将这些东西给拿出来的。”
这个问题商琅却没有回答他,只是温声道:“说来话长,陛下喜欢这个礼物就足够了。”
虽然将那段时间的目的和结果告诉他了,但是商琅做了什么,顾峤还是不得而知。
到底有什么好瞒着他的?
帝王的情绪一下子落下来,商琅视若无睹,也不安慰他,直接问:“罪证臣已经呈给了陛下,陛下万寿节之后欲如何?”
“自然是依律处置,一个个收拾干净。”放任这几个人好好活过这半个月已经是顾峤能忍的最大限度了,眼下万寿节已过,自然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早日处理干净了,血才能快点干。
“臣以为,陛下不必如此心急。”
商琅忽然开口,顾峤一拧眉,看向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原先商琅对于顾峤这样一口气处理掉世家的方式并不曾提过什么异议,今日有如此想法,自然是在这半月之中所出。
顾峤想想方才那么多从世家弄来的东西,都有些怀疑那群人是不是想着通过贿赂丞相大人来苟且偷生。
他没有怀疑到商琅的头上。
商琅自然也不会辜负他:“世家在京都这么多年,根深蒂固,所拥有的财宝自然也是无数。余下这些大多罪不至九族,若是陛下直接将人给杀了,那些财宝自然还是能留在他们家中,换了族支,却未改姓。如此,倒不如暂留他们一命,从中榨取更多的利益,也好拿来充盈国库。”
大桓的国库算不上贫乏也算不上充裕,而且钱这种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顾峤不会拒绝这样的提议。
只是觉得好笑。
他心中有了一个奇妙的猜想,说不定是那些世家想要借着商琅来访的时候拉拢人,却没想到外露了财宝,才让丞相大人产生了今日的想法。
“世家将这些东西交给先生之后,可知道是要送给朕做生辰礼物的?”顾峤顺着他这个猜测,来问商琅。
“自然不知,”商琅摇了摇头,“若是他们知晓,怕也就不愿意给了。”
这样的回答让顾峤更加相信自己方才猜想的是对的,笑意更甚:“朕实在是没想到先生对于世家会是如此……不留情面。”
“罪不容诛之人,哪来的情面可谈?”商琅声音淡淡,“拿这些东西来换几日不死,他们也算得上是拿钱消灾了。”
这话说得实在冷酷。
顾峤看着他这副冷肃的模样,有些恍惚。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商相就完全没有了先前那样的一身不沾尘俗的清冷气息,也学会了玩权弄术,学会了从其中榨取最大的利益,来为了他。
本该是个天上的仙人,现在为了他沾染上不少尘世的烟火。
商琅对于他,实在是太好了。
有一个人会如此认真温柔地待他,如果不是因为两人之间这一层君臣的关系,顾峤或许真的会认为商琅心悦于他。
年已及冠,他又不是什么不知风月的孩童,怎么会不知道一个人待另一个人无比特殊,会是什么样的意义。
偏偏两个人的身份摆在这里,偏偏两个人是君臣。
还不止于此,商琅还是他父皇专门留给他的孤臣。
哪怕顾峤在还没有登基的时候就整日整日的黏着商琅,但是商相此人在他眼里还是十分地神秘,以至于至今顾峤还在想着,当年他父皇选择商琅辅佐他,之后商琅又对他忠心至此,是不是因为先前与他父皇有过什么秘密的交易,或是受过他父皇怎样的恩惠?
总之顾峤没有朝着商琅会喜欢自己的上面去想。
无论如何,当年他年纪那般小,像商相这样光风霁月的人,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产生什么旖旎心思?
他连商琅会不会喜欢上一个人都持着怀疑的态度。
认识这么多年,当年与商琅的同科进士基本上都已经娶亲生子了,就连近几年那些比商琅年纪要小上一些的年轻官员,成亲的也不少。
反观丞相大人,身边连个女子都难见。
自然,顾峤也没见到哪个男子跟商琅有什么不一样的关系的——除了他自己。
这么看下来,商琅身边关系最紧密的还是他。
顾峤想到这里,眉眼一弯,忍不住又伸手去拽他衣角。
商琅是属于他的。
只要他抓得够紧,哪怕之后他将爱意永藏心底,他都不会失去商琅。
包括百年之后,在史书上面,无论是暴君佞臣,还是贤臣明君,他跟商琅的名字都会紧紧地挨在一起。
如此这般,似乎永远不让商琅知道,也未尝不可。
顾峤越想越远,回过神来,是因为商琅遮住了他的眼。
顾峤:“?”
“先生?”两人鲜少有这样亲密的举动。
若是顾峤出格,商琅只会出声提醒他,然后毫不留情地撤开。
但是他方才不过是出了个神,商琅就——为什么?
顾峤不明白,就这这个姿势仰头,像是隔着黑暗看他,在等人一个解释。
商琅放下了手,语气无奈,似笑似叹:“陛下,别这样来看臣。”

他方才……用了什么眼神看商琅?
顾峤对于丞相大人这模棱两可的指控有些茫然,随之而来的就是委屈,闷闷道:“先生如今看也不愿意让朕看了吗?”
“并非,”商琅向来拿他这样无理取闹般控诉没有什么办法,“臣只是——”
商相欲言又止,想同他解释,却又不知道为何而止住了,最后也就只说了一句:“是臣冒犯。”
顾峤被这轻飘飘的四个字气得不轻。
像是刚要撬开的蚌壳一下子又合上去,下一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愿意主动张开。
商琅究竟在瞒着他些什么?
“先生不愿意说,那便不说。”顾峤自己气归气,在商琅面前还是有意藏着心思,神色自若地摆了摆手,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君臣有别,陛下,”商琅再度开口,看着顾峤不解,便同他解释,“陛下为君,便是天下表率,万要注意言行,莫要像方才这般惫懒。”
商琅这一番说教般的话让顾峤更加云里雾里。
少年帝王自幼受的就是皇室的教养,哪怕是在私下,骨子里的礼数规范也不会轻易地被抛开,只不过会在商琅面前对人更加亲近罢了。
因为这个,除了偶尔商琅会因为他来拽他袖子而出言提醒之外,顾峤还没被说过什么“注意言行”的话。
丞相大人这几句话说下来,顾峤越发怀疑自己方才不单单是出神,而是因为先前在宴上的时候喝了几杯酒导致做了些什么让商琅忍无可忍的事情。
明明他都没觉得醉,失神也只是一时半刻。
实在奇怪。
“朕知道了,”顾峤若无其事地弯了下唇角,然后放下拽着商琅衣角的手,转而谈起正事来,“先生既然想要从世家手上再捞一点东西,可想到了什么好方法?”
不论先前商琅是用什么样的手段让世家心甘情愿地把东西给送上来的,眼下得知是直接将这些东西赠给了他之后,再想要用同样的方法撬开个口子,恐怕就难了。
而且……
顾峤眉峰一压:那些世家与皇室一样,也会养一些暗卫甚至死士,眼下商琅游走在各家之间,干脆利落地把人给耍了,而且拿走的东西还不少,若他们要报复,丞相府绝对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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