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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偏执阴郁外侄×清冷矜贵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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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氏清安,世无其二
对于大晋,顾晏是不可撼动的权臣
对于顾氏,顾晏是尊崇敬爱的家主
*但对于沈恪而言,顾晏只是他的小舅舅,是将他从地狱拉出来的神明*
**亦是——他的钦慕之人**
【阅读指南】
*亲舅侄,有血缘关系
*年龄差八岁
*朝代架空参考魏晋,世家林立
↓↓↓同人图
温润白狐×乖顺狼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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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恪跪在地上,盯着面前木棺的一角,既没哭,也没闹,仿佛这棺材里面躺着的不是他的母亲一样。
旁边的丫鬟小厮见他这冷冰冰的模样,互相瞧了瞧,有些诧异,但都只是站在原地,谁也没上前询问。
在这安静的片刻间,急促的脚步由远及近响起,门被人从外推开,冷空气涌进来,将那股压抑的氛围顷刻间吹散。
“沈恪,快过来,赶紧跟我一起去见你小舅舅!”男人将沈恪一把拽起来就往门外面走,脚步又急又快,像在害怕什么。
一直沉默着的少年,直到这时候才有了些反应,他抬头,黑沉沉的眸映着男人慌张的身影,疑惑道,“小舅舅?”
沈恪从来没听过他还有个小舅舅,不过看沈庸今日这担惊受怕的模样,看来他那个小舅舅来头不小。
果不其然,沈庸还在絮絮叨叨地交代等会儿见了那位小舅舅应该如何如何,更是再三对沈恪强调不要乱说话,要谨言慎行。
沈恪将“不要乱说话”五字品味了一番,有些想笑。
他这父亲宠妾灭妻,将母亲生生困死在宅院之中,如今倒还怕被人知晓了去。
不过,他倒是对那突然造访的小舅舅起了兴趣。
沈恪的母亲原是顾氏的一位小姐,早年为了和沈庸在一起,闹出了许多风波,最后被当时的顾氏家主除名,从此与顾氏也就再没了往来。
如今这小舅舅,看来就是母亲的哪位兄弟。
至于哪位,沈恪不知道,毕竟无论哪位,只要是顾氏嫡系子弟,都够让沈庸战战兢兢了。
青州顾氏,远非徐州沈氏能比。
即便沈恪心里有了猜测,见到上座那人时,仍不可避免地愣了下。
主厅里聚了许多人,但沈恪第一眼就注意到上座的那个青年。
那人相貌清俊,一身墨蓝锦缎,气度矜贵冷淡,远非他周边围着的沈氏族人可比。
他身边围着许多人,最靠前的沈家大伯面上带着讨好的笑,小心翼翼地搭着话。
面对这些人的寒暄,那人仅不咸不淡地点点头,神色很平静。
而当沈恪进入厅内的那一刻,青年才终于有了动静。
他起身,向沈恪走来,周遭的人识趣地让到了两侧,等沈恪回神,青年已经到了身前。
“你就是沈恪?”他问。
沈恪应了一声,便听那人平静地道,“我叫顾晏,你母亲的族弟,称呼上,你可以叫我一声小舅舅。”
听见这两字,沈恪愣住,他下意识抬头,便与青年冷淡的双眸对上。
竟然,竟然会是顾晏。
该是惊讶的事,但沈恪又没太多意外,见到这青年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这样的人,即便在顾氏也绝非泛泛之辈,只是不成想,竟是顾氏如今的家主,顾晏。
顾晏,字清安。年二十,诗画双绝,六艺俱全,智多近妖,不过弱冠年岁,掌顾氏大权,任朝中重职,简在帝心,乾纲独断。
怪不得沈庸这些人这么慌乱,若来的顾晏,这便说的过去了。
只是不知,他这位小舅舅此行目的为何。
为母亲打抱不平?为自己出头?
他想了想,便摇了摇头,将这不靠谱的猜测丢掉。
听闻这位小舅舅早年丧父失母,生性冷淡,与母亲隔了一脉,想必交情也没多少,如今对于自己这陌生的外侄,又能有什么感情呢?
不过,后续的事情却一再令人惊讶。
顾晏先是让沈恪带着去灵堂为他这位姐姐拜了几拜,而后转身竟对着在场的沈氏族人道,他要带沈恪一同回顾氏。
沈恪听了这话,全然呆滞原地,只目不转睛地盯着青年的侧脸。
惊讶、不解,又夹杂着难以言说的期待。
周遭的沈氏族人也炸开了花,沈恪虽说在府中备受冷待,但名义上仍是沈庸名正言顺的嫡子,叫他去母亲的外族算什么话?
不过说这话的是顾晏,他们不敢直白的顶撞,只一个劲委婉的劝说。
但顾晏能走到如今这个地位,岂是这些人能劝退的,他连脸色都没变一下,只道,“如今,族姐已逝,沈氏对沈恪母子所作所为,顾氏不会追究,但沈恪,我是一定要带走的。”
他没将话说完,但在场诸人都明白,若再阻拦,这后果就远非被带走个沈恪这么简单。
沈庸这些人更是怕的哆嗦,没想到早已被顾氏放弃的女子,竟还被顾氏所关注。
等葬礼结束,顾晏带着沈恪离开,这些人才松了一口气,一个个互相看了眼,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看来那位确实没有追究的意思。
从顾晏提出要带沈恪离开后,沈恪就没再说话,他只安安静静地跟着顾晏,直到出了沈家大门。
沈家没有任何人挽留,也没有任何人来和他告别。
顾晏最后让他去收拾东西,他也只是摇了摇头,这沈府所有东西都不属于他。
他从来到这个世上开始,就如浮木,母亲幽闭于室,父亲刻薄寡恩,十二年间,竟无分毫值得留恋的东西。
但今时今日,沈恪第一次发现,这世上,大概有些人确实是不同的。
路上,顾晏简单地询问了沈恪的年岁、学业,便再没动静,随手翻了本书籍,靠在马车的窗边翻阅起来。
他不说话,沈恪更不会主动出声,便静静坐在一角,小心地打量着青年。
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翻阅着泛黄的书页,散落的天光从窗外落在青年周身,使他看起来清亮而俊美。
“有什么问题吗?”顾晏抬头,打断了沈恪的思绪。
沈恪意识到是青年察觉到了自己的视线。
他难得有些窘迫,脑子转了一圈,问道,“您是专门来见我的吗?”
顾晏似有若无地点点头,“不是见你,是带你离开。”
见沈恪疑惑,他继续道,“你母亲去世前,给我写了一封绝笔信。”
至于内容,不用顾晏说,沈恪也大致猜到了,肯定与他有关。
沈恪的母亲,被爱情蒙蔽半生,叛离家族,受尽蹉跎后,被愧疚与痛苦充斥,不敢再与家族有任何联系,只是临终,到底还是想为自己唯一的孩子求出一条生路。
沈恪沉默些许,最后没再多问,他这位母亲,他爱过、恨过、怨过,即便知道她为了自己做了什么,但沈恪也不可能就此感动不已,从而将这些年的怨恨消除。
顾晏将沈恪这副模样纳入眼底,没有去宽慰,也没有劝他放下心结,还是那冷淡的神情,“你母亲背离家族,顾氏不会为她做主,若日后你想为其正名,全看你自己能走到哪里。”
“恪明白。”
等到了金陵,顾氏族人见到顾晏身边多出来的沈恪,全都感到讶异。
沈恪察觉到那些人诧异的目光,明白此次将自己带回顾氏是顾晏本人的决定,其余人并不知晓。
从后来与顾氏子弟交谈中,他才知晓,此次顾晏离开金陵,主要是为了去安州赈灾,而他沈恪,应该是顾晏半途经过徐州时,因那封绝笔书,而临时多出的意外。
对于顾氏族人来说,这么一个背离家族的女子所生的孩子,他们是不愿认的,但顾晏在顾氏的威望甚重,他既做了决定,其余人也就半推半就地默认了沈恪的存在。
顾晏叔父,顾安,对于顾晏的这个决定没有明确反驳,只是在私底下询问了几句。
顾安过来时,顾晏正伏在案前作画,见顾安出面,他放下笔,道,“叔父,其实此事,是晏的一点私心。”
他幼时见过沈恪的母亲,顾萱。
年幼的顾晏便极为早慧,性情冰冷疏离,又加上顾氏下任家主的身份,承长辈期望,受小辈敬仰,俱是尊敬有余而亲近不足。
而幼时与顾萱见的几面,那名女子俱是温柔笑着与他慰问,是顾晏觉得陌生的亲近。
他说不上喜欢,但也不算厌烦。
不过后来顾萱出了事,顾晏就再未见过她,这次接到那封绝笔信,顾晏看了后,多少有些惋惜,最终还是决定帮他这位姐姐一次。
“顾萱已逝世,当年的事就这样让它过去吧。”顾晏道,“对顾氏来说,也许这只是简单的庇佑,对于那孩子,兴许便是另一个人生了。”
顾安听完这话,叹了口气,沉默着走了。
至于这些内情,沈恪当然不得而知,自那日被带回来后,沈恪就没再见过顾晏。
周围的一切对他而言全是陌生的,顾氏当然不会怠慢他,他生活用度上一应与其余人一般无二,相比于在沈家的蹉跎,现在的待遇显然好上数倍。
只是,自从那日后,沈恪就再未见过顾晏,他内心蔓延着一股从未有过的茫然。
母亲死了,他成功离开沈家,他来到了顾氏,可是之后呢?
沈恪迫切地想要见到顾晏,他不知道这种情绪因何而来,但他此刻就像溺水之人,而顾晏是他唯一能紧紧抓住的浮木。
他的小舅舅,他的,亲人。
经过一段时间的打听,沈恪大致知晓了顾晏的行踪。
因在朝中任要职,故一天内大多时间都在内阁办公,天未亮出门,直至深夜才回府。
怪不得沈恪见不到面,越是身居高位,越是殚精竭虑。
这日,夜色深沉,两行灯飘忽在黑暗中,照亮前面的院门。
顾晏于夜风中漫步而行,两排仆役支着灯在旁侧照路。
等快到殿门前时,火光映出前方明灭的人影,顾晏停下,看着那孤零零坐在台阶上的少年,眉梢微皱,“沈恪?”
沈恪的困意在听见来人的动静时,便全部清空。
他抬头,在看清青年熟悉的面容后,起身唤道,“小舅舅!”
“你怎么在这里?”顾晏问。
“我想见小舅舅。”沈恪回答的很坚定。
“想见我?”顾晏不解,“可是遇见何事?”
沈恪摇头,“没有,我就是想见见你。”
顾晏眉皱的更深,他向来不理解这些感性的情绪。
“你若是感到孤单,可以与族内少年们相伴。”顾晏道。
“一个人很好。”沈恪并没感到孤单,只是见不到顾晏会让他感到焦躁,因着那股迫切的心情,沈恪逾越地抓住了顾晏的袖袍,“我就是想见小舅舅,只想见小舅舅,旁的人我都不想见。”
他顿了半响,见顾晏未斥责他,又小心试探道,“小舅舅,以后我可以像今天一样见你一面吗?”
顾晏见他依恋而不安的目光,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被这十二岁的少年当成了唯一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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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依恋令顾晏难以适应,他可以承担家族的责任,可以承担众人的期望,但面对一个少年全部的感情寄托,却觉得自己无法担负。
他默许了沈恪的做法,任他像根小尾巴般跟着自己从院门到房门口,但也仅此而已,顾晏生性淡漠,将沈恪带回顾氏已经是意外,而今后的人生,这孩子总得自己走。
对于沈恪暂时的、至少在顾晏看来是暂时的热忱并未放在心上,他想,等沈恪与其他人熟悉后,就不会在这样依恋自己了。
但这热忱却持续了过于长的时间,顾晏每晚回府,总能看见寒风中微弱的灯火与孤零零候着的身影。
而白日,沈恪则在顾氏的族学上课,在这里上课的全是顾氏主家与支脉最优秀的少年。
对于被顾晏亲自带回来的沈恪,他们俱是感到好奇。
毕竟在顾氏年轻子弟中,顾晏是楷模、是敬仰的家主,他们爱之更敬之。
什么外姓人、背离家族之类的概念,少年人并不能感同身受的理解,反而因着顾晏的因素,对沈恪多有亲近之意。
只是沈恪并不在意这些,正如他对顾晏所说,他不觉得孤独,也不需要旁人的陪伴,只有顾晏是不同的。
他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投注到了功课之中,竭尽所能地汲取着所有知识。
因为他知道,顾晏不会在意一个平庸的小可怜,这种人的眼里所重视的,永远是聪慧而有潜力的人。
而沈恪,希望有一天,顾晏能够真正看到自己,而不仅仅是黑夜里的影子。
显然,沈恪的想法没错。
顾晏作为家主,即便时间再忙,也会抽出时间观察族中子弟的学业,在某次来到族学时,便听夫子赞扬了沈恪。
大致称赞那孩子聪慧又努力,进步非常明显,从开始的落后于人到现在已经与最优秀的顾氏子弟不相上下。
顾晏说不清此时的感觉,夫子曾经也称赞过其他优秀的顾氏子弟,但今天听到沈恪这样拔萃时,心头莫名冒出不同的欣慰。
这种感觉可能类似那种吾家有子初长成,顾晏想到每夜提灯守着的少年,心里第一次意识到,不管他怎么想,这孩子终究与他多了几分断不掉的羁绊。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这个境遇凄惨却聪慧坚韧的少年,顾晏希望他能真正地成长起来。
想到这里,顾晏做出了一个决定。
这天夜里,秋风卷落叶拂过衣衫,沈恪如寻常般跟在顾晏身后,像只小兽,亦步亦趋。
等到了房门前,沈恪站在门外就停下,然后像往常一样看着顾晏进入屋内,等着他关上门。
只是没想到顾晏把他叫住了。
“怎么不进来?”顾晏在门口站定,回头问他。
“小舅舅?”沈恪睁大眼睛,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顾晏的意思,疑惑转为狂喜,平素孤僻的眉眼生动起来。
“我进来了。”他几乎迫不及待地,在得到允许后,立马跟着踏进了屋内。
屋内陈设简单,极为规整,显出主人严谨冷淡的风格。
一想到这是顾晏平日起居的地方,沈恪就觉得这屋内所有东西都这样不同寻常,他小心地坐下,连呼吸声都跟着放轻。
除了收拾打扫的仆役,甚少有人能进顾晏的屋子,沈恪不合时宜地想着,小舅舅允许他进来,是不是说他在顾晏心中,与其他人也有些许不同呢?
沈恪感到高兴,露出少年人的快意。
顾晏见他这样愉快,摇摇头,难得几分无奈。
不过进个屋子就这么高兴,但看着这样的沈恪,顾晏神色也不自觉地缓和下来。
“我已经听了夫子对你的评价,阿恪,你很聪慧。”顾晏道,“我问你,你以后想走哪条路?”
沈恪迎上顾晏的视线,不假思索道,“我想跟小舅舅走在同一条路上。”
这话出乎顾晏意料,但是却又没太惊奇,他再一次意识到沈恪对自己的依恋有多重。
不过他神色未变,只是很郑重地对沈恪道,“如今局势动荡不安,我虽身居高位,亦不过空中浮云,你可知,不管是与我同行,还是日后为你母亲正名,都意味着你以后的路很难走。”
“恪不怕。”沈恪也郑重看着顾晏。
“既如此,以后每周休沐日,我会抽出半日时间亲自教导你。”
这是沈恪求之不得的事情,惊喜来的太快,他乌黑的眼眸直直盯着顾晏,透着纯粹的喜悦。
那眼神中的感情太浓烈,顾晏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抚在少年头顶,“在你长大前,我会教导你,希望日后你能拥有选择的权力。”
这已经相当于一个承诺。
沈恪心脏快跳到嗓子眼,全身上下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头顶的轻抚上,他想要发泄内心的喜悦,又怕过于放肆,沉默了好半响才低低“嗯”了声。
就此之后,沈恪最期待的便是每周最后的休沐日,在那半日的时光中,顾晏会带他进书房单独教导。
越是了解顾晏,越是敬爱得浓烈。
顾氏家主顾晏得以名扬大晋,绝非浪得虚名之辈,其才谋文识皆是非同寻常,曾得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儒赐言,“顾氏清安,世无其二。”
寻常人若是得顾晏指导几分,便已是收益无穷,更何况顾晏专门教导的沈恪呢?
而顾晏对沈恪这名学生也挑不出错处,沈恪确实聪慧,并且还有与其聪慧相当的毅力。
顾晏要求严苛,那么沈恪对自己的要求则更为苛刻,例如顾晏让他通读史书,那沈恪便会将所有史书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边看边抄数遍,直至深谙于心,更要将其所思所得批注下来。
他毫无保留地向顾晏展现出来他的光辉。
在教导中,顾晏看着沈恪一步步成长,仿佛亲手雕刻着一块璞玉,见证着惊人的蜕变。
不仅是诗书策略,在骑射武艺方面,沈恪也展现出来惊人的天赋。
骑射是顾晏亲手教授,而武艺则是另外请了最为知名的高手。
时人兴清谈玄学,故世家并不推崇军事武艺,骑射是雅,拳脚之类的武功则被贬为俗,顾晏让人授他武艺,出人意外。
顾晏看出他的疑惑,道,“文治武功,哪有优劣之分,如今世道不平,权势财富兴许下秒便如尘埃瓦解,而只有自身所得,才是你以后傍身之物。”
他说话的时候,正在为沈恪示范射箭,弓弦在修长的手指下绷紧,若满月般张开,随后指尖一松,“嗖”的一声,离弦的箭划破长空,以锐不可当的气势最终插在远处的箭靶上。
正中靶心。
恰巧起风,吹动青年鬓边发丝,露出半边白皙清俊的侧脸,衣衫浮动间,衬得越发如神如仙。
沈恪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顾晏这时转过头,将弓递给他,“你来试试。”
沈恪接过弓箭,呼出一口气,将方才因那惊艳一箭的波澜平息下去,回忆着顾晏方才的动作,拉开弓。
动作步骤基本与顾晏方才一般无二,但准头却天差地别。
沈恪看着自己连箭靶都未上,抿紧了唇,未等顾晏说话便又再次架开了弓,认真回想着方才顾晏所教授的要领,全神贯注盯着面前的靶子。
他正欲开弓,却整个人霎时僵住。
是顾晏靠了过来。
握着弓的手被另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握住,头顶传来仍旧平静的声音,“你的动作很标准,但射箭时同时要考虑风向、距离这些因素,我带着你,你仔细感受下其间应掌握的力道。”
青年控制着沈恪的双手,而后再次一箭中靶心。
接着是不同距离的箭靶,顾晏全都亲手带着沈恪试了一遍,让他感受这之间力道与准心的差距。
鼻尖绕着清浅的草药香,温热的温度透过皮肤被感知,沈恪眸子颤了颤,而后低眸掩饰异样,竭力让自己甩去这些杂乱的念头,将注意力集中起来。
果然,成效显著,准头明显精进。
顾晏面色平静,只点了点头,而就是这样微小的动作,便叫沈恪高兴起来。
“接下来,你就记着这次的感觉,以后每日来射箭场练习一个时辰。”顾晏道。
沈恪应下。
骑射由顾晏教授后,剑术等武艺则换了老师。
至于为什么这些不由顾晏亲自教授,沈恪也问过,得到答案时却皱了眉。
顾晏文谋卓绝,才智无双,也许便是连天都嫉恨这样惊才绝艳之人,给了他一具病弱的身子。
沈恪总算明白为什么青年周身萦绕不散的药草香是为何了,也明白为什么那人的脸色永远那般苍白。
从医师那里得知,顾晏的病根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治不好,只能用精贵的药材养着。
二十年的温养下,寻常已看不出大碍,只是较之常人虚弱几分。
知道顾晏身体不好后,沈恪每日便更加注意他的神色。
“我是瓷器还是玉石,你这样目不转睛看着我,是怕我一不小心就碎了?”顾晏在再一次感觉那股小心翼翼的视线后,终于出声。
沈恪没应声,但那神态分明表示他就是这样想的。
“那些名贵药材不是白用的,我的身体早已无碍。”顾晏道,“况且身体康健,是交由医师来管,你想这些有什么用。”
“不管是为了顾氏,还是为了你,我都不会就这样倒下。”
沈恪看着顾晏,心绪因那句“为了你”而翻涌,他低眸,睫毛颤颤,“小舅舅,你要倒下的时候,我一定会扶着你。”
自这次谈话后,沈恪越发刻苦,因为他知道,顾晏已经站在了太高太高的地方。
“沈恪!沈恪!这次秋猎你会去吗?”顾席凑到正在看书的少年旁边闹腾。
“不感兴趣。”少年连头都没抬,一口回绝。
“真不知道你这书有什么好看的。”顾席说着,低头去看少年手里的书,立马被里面枯燥难懂的字眼弄的眼睛一花,他埋头去看封面,惊奇道,“竟然是《妙华典》。”
“这不是那号称内容最最最广博、最最复杂深奥的医书吗?”他啧舌,“继法书、经集、史册、数论、太易之后,你竟然还涉猎医术!”
“说真的,沈恪,我是真的佩服你。”顾席道,“每次我见到你时,不是在看书练字,就是射箭习武,就没个休息时候,我看着都替你累。”
说着说着,他感叹道,“家主对你要求也太严了,刚开始还羡慕你能得到家主亲自教导,但现在我是一点想法都没了,这种福分给我我也消受不起。”
少年终于有了动静,抬眸觑他一眼,“家主很好,对我也很好。”
顾席被他盯的后背一凉,连忙改口,“行行行!家主对你好,对你特别特别好,行了吧?”
少年面容缓和下去,警告似地看他一眼,就又低头看书。
顾席不敢再闹他,只暗自腹诽,“平时看着冷冰冰谁都不爱搭理,结果一提到家主,这脸色变得比谁都快。”
等等,家主?
顾席眼睛一亮。
他故叹一口气,“沈恪你真的不去吗?听说这次家主也要亲赴木兰围场,观看此次狩猎呢……”
“家主也会去?”
果不其然,沈恪放下书,抬头看了过来。
顾席见他终于理了自己,嘴角勾起,“当然,前些日子东海王受诏入京,这次秋猎因着东海王的参与,规格不同往日,基本所有王公大臣还有世家大族里面的嫡系都要参加,家主自然也在此之列。”
“东海王?”
沈恪将这三字念了一遍。
东海王司马越,原只是宗室远亲,本不该有这样大的影响力,但因着其麾下有着十万东海亲卫,在东海封国地位牢不可破,故而朝廷也不敢小看这位封王。
只是不知,这司马越受诏,奉的又是谁的诏?
在顾晏的教导下,沈恪已经有了极为敏锐的政治直觉,他知道这次东海王进京,必定不太平。
顾席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只知沈恪好不容易搭理自己,总得趁机多聊几句,“怎么样,这次你总该感兴趣了吧?”
“嗯。”沈恪随意应了声。
“就这?”顾席被他这冷淡的态度打击到,“你就不能表现得惊喜点吗?”
“确实感兴趣,但并不惊喜。”沈恪说完,合上书,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诶——”顾席见少年要离开,连忙叫住,“你要去哪?”
沈恪头也没回,“见小舅舅。”
话落地,人已经没影了。
什么秋猎、什么东海王,沈恪都不在意,只是当有了顾晏,那不管什么事情,就都变得能够叫沈恪在意了。
书房外,沈恪听着里面传出的阵阵琴声,脚步顿住。
曲乐精妙,却听的心寒
琴音如流水,潺潺流动仿若平静湖泊,却潜藏急流,暗潮涌动。
一曲毕,沈恪沉下眸子,将情绪敛尽,进入房内。
知悉沈恪的来意,顾晏并未反对。
他端坐桌前,不过轻轻拨弄琴弦,落下碎玉投珠般的琴音。
“想去就去,我教导你,不是为了将你束之高阁。”
九月初九,木兰围场。
各色旗帜随着不同家族的队伍一起进入围场,在上空合着鼓声纵横飘扬。
“颍州方氏到场……”
“奉阳姜氏到场……”
随着礼官每叫一声,就见一队世家少年骑在马背上,在众人的目光中,神采飞扬地踏入场地。
这种队伍约摸有十个人,每个都是家族里最优秀的子弟,通常第二个人负责拿旗帜,而最前面遥遥领头的少年,便代表着这人是这个家族这一代中引领的人物。
至于各家族的家主长辈,则坐在四周高台上,笑意盈盈地看着这群小辈进场,然后不时寒暄,再互相恭维几下。
等到礼官叫到“青州顾氏到场”时,场面有一瞬安静,众人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
一行少年,着干练的骑服,驾着马从夹道走来。
青州顾氏子弟,相貌历来是极佳,且因着顾氏清贵,培养出来的少年周身气度皆矜贵温雅,非常人能比,单个挑出来已是人中龙凤,这数个并在一起便更叫人看花了眼。
但在如此惹人眼的少年当中,人们第一眼看过去,仍是被最前头的那名少年吸引了注意。
那少年脚着黑靴,夹着马腹,遥遥领先其余人。
窄袖红领的骑射服被他穿的格外漂亮,一双黑眸如星,五官俊美,额间系着绣有莲花的青色抹额,头发被束成高马尾飘在空中,只额前落下几缕碎发。
在快到围场时,他取下后背的长弓,半闭只眼,对着百米之外系着红绸的柳树射出一箭,速度太快,人们只感觉空中寒光一闪,那边红绸便应声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