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那个弱柳扶风的丞相大人—— by燕行泽
燕行泽  发于:2023年1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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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向暗恋小甜饼#
商琅色若春晓天生聪慧,年方十六就被先皇点为探花,后佐七皇子登基,一路封侯拜相,二十有七便位极人臣,成了大桓最年轻的丞相。
慧极必伤,这样一个人却是一日三餐都要喝药的病秧子。
顾峤年少称帝,早就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对臣子雨露均沾,唯独心疼他,上朝从不让人站着,到了冬日更是直接把人接进宫来生怕相府的地龙不够暖。
惹得朝臣一度怀疑商相是以色侍君祸乱君心把小皇帝养废了好把控大权。
弹劾的折子雪花一样飞进御书房,顾峤攥着朱笔瞥了眼坐在一旁督促他批奏折的丞相大人,暗叹一声——分明是朕对商相有非分之想。
商相谦卑自守含章可贞,简直是恪守君臣之礼的典范,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会以色侍君的。
顾峤本以为自己要单相思一辈子,却没想到商琅在他生辰一时酒醉,扯着他的袖子吐了心声。
明黄的衣袖被那双白皙有力的手攥得发皱,顾峤反握过去,红着眼低声问他:“商相这是胡言乱语,还是酒后真言?”
商琅仰视着他,一字一顿:“臣从不欺君。”
酒烧得烈,商琅虽病,力气却不小,等到顾峤发现不对的时候木已成舟。
等酒劲过去,小皇帝咬牙切齿瞧着眼前神色无辜的人:“商琅!”
说好的从不欺君呢?!
【1V1双洁】
狼子野心病美人权臣攻X阴沟翻船白切黑皇帝受
【食用说明】
1.攻虽然病,但他很行。受只是感情白纸。
2.写个小甜饼换换脑子,无大纲,看文开心就好,不要细究。
3.小白文笔,不喜请及时跑路,弃文不必告知。
立意:齐心协力攻坚克难
一句话简介:竟然对朕有非分之想
内容标签:强强 || 宫廷侯爵 || 情有独钟 ||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峤、商琅 ┃ 配角: ┃ 其它:

书房里檀香燃尽了最后一分,白玉棋子“啪嗒”一声落在了棋盘上,局势骤转。
一身藏青锦衣的少年抬眸,笑眼盈盈地:“先生输了。”
坐在棋盘对面的白衣人将已经将手上的黑子搁回了棋罐里,愿赌服输,利落地朝着他一拱手:“陛下棋艺愈精。”
“分明是先生心不静,”顾峤将罐子往旁边推了一下,手肘搁上来,托着脸静静地瞧他,精致的眉眼间依旧浮着笑,仔细瞧瞧却有些漫不经心,“先生在想什么?”
他明知故问。
登基四年的功夫,京都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势力就已经被他和商琅清理得差不多了 ,甚至他们下棋的这功夫,午门那里还在流着血。
这时候商琅能想的,无非还是这些事情。
只不过眼下世家大势已去,他自己的势力在这四年间也逐渐建立了起来,商琅不会再去担心他会出什么事情,更可能是在担心兔死狗烹。
毕竟,皇族把他捧得实在是太高了。
早在十多年前他父皇还在位的时候,就因为其才貌,直接将年仅十六的商琅给点为了探花郎,并且一路升到之后宫中兵变,他那几位好皇兄造反的时候,更是直接让人成了托孤重臣,将传位的圣旨交到了他手上。
更不用说顾峤自己这四年里的作为。
去岁逢春,顾峤更是直接下旨封商琅为相,那个时候人不过才二十有七。
从当年的一场科举,商琅就注定成为皇族的一把利刃,成为一个孤臣。
而现在,世家已经构不成威胁了,这把利刃也合该被封存了。
宝剑封刃,被束之高阁。
一个人呢?自然是死了最便利。
顾峤是这般猜的,却不知道商琅是不是这般想的,因为他只是温声道:“臣在想,陛下诞辰将至,不宜再见血光。”
他们拔了不少的世家大族的根,但是毕竟盘踞这么多年,要想彻底清理掉还需要花上不少的功夫。这一年的时间顾峤就一直在忙这些事情,午门前的血不知道流了多少,还没等上一层干涸个彻底,下一层就又覆了上来。
但是国中除了那群噤若寒蝉已经开始夹着尾巴做人的世家之外,都是一片叫好声。
可见先前那些有多仗势凌人,作恶多端。
顾峤只恨不得他们一夜之前全都死了。
“朕倒是觉得,不如拿他们的血来给朕做贺礼。”顾峤一拧眉,冷声道。
“陛下。” 商琅声音微沉,连眉头都蹙了起来,一副全然不认同的模样。
在万寿节这一日见血,听上去的确不合适,如同。
顾峤自身并不在意这些,商琅却不然。
或者说是,他这话若是到朝会上面去说,其他人只会和商琅是同一个反应。
换个人顾峤也就不会理会,偏偏眼前这个人是商琅。
商相当年会被点为探花,不是因为才学不及状元,完全是因为这一张脸漂亮得过分。
是的,漂亮。
商琅并不是寻常男子那样剑眉星目的长相,反而是柔和许多,一双桃花眼水光潋滟的,加上身体并不算好,便显得弱不经风的,十分惹人怜惜。
甚至于当年先皇点商琅为探花又加以重用的时候,京都当中传出来了许多腌臜下流的言论。
不过好在他父皇没有丧心病狂到干出这种事情来。
顾峤心里想得远了些,看着眼前这张十多年依旧觉得惊艳的脸,最终还是没舍得让人动气,绽开一个笑来,讨好似地去够他的衣袖:“朕听先生的。”
商琅见到他的手伸过来,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地后撤,却没能成功将自己的袖子从皇帝手里扯出来,便只能无奈地提醒:“陛下,注意礼数。”
顾峤直勾勾地瞧着他:“无妨,此处也只有朕和先生两人。”
商琅对于他这等亲昵无赖的行径已经见怪不怪了,又动了动,见人实在是坚持,也就没再挣扎。
顾峤得逞地轻勾了一下唇,绕过棋盘,直接坐到了商琅身侧去:“离着万寿节还有半月,先生可想好要送朕什么礼物了?”
不知道是不是顾峤的错觉,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商琅的小指似乎蜷缩了一下,然后温声问他:“陛下想要什么礼物?”
这四年来,每一年的生辰商琅都会给他送礼物,而且每一次都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顾峤一直都很好奇商琅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待在丞相府就是跟他一起待在宫中的人,究竟是从哪里找出来的那些精巧还恰好能戳到他心尖上的物什,因此每一年都很期待,甚至一到这个时候就会像今日这般主动问询——虽然商琅一次都没有正面回答过他,每一次都不动声色地将话题挪开。
这一次也是同样。
“丞相,朕是天下之主,”顾峤正襟危坐,难得在人面前正经——虽然攥着人衣角的手一直都没有放下来过,“若非要说,什么东西都合该是朕的,哪还有什么求之不得的东西?”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顾峤稍稍一顿,不动声色地继续说下去,意有所指:“朕想要的,只是丞相一个心意。”
“臣知道了。”商琅答道。
这是……知道什么了?
顾峤一怔,罕见地没能接上话,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问:“丞相……何出此言?”
商琅被他问得也有点茫然,连开口的时候都有些犹豫,似乎是拿不准皇帝的心意,生怕被责怪,小心翼翼地:“陛下的意思难道不是……让臣同往年那般随心相赠吗?”
原来是这般。
顾峤暗中松了一口气:“是——无论先生送朕什么,朕都是欢喜的。”
商琅听完他这话,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温声应了一句“好”。
“时候不早了,陛下,臣该告退了。”宫人进来将那些棋子收好,明明外面的天光还大亮着,商琅却忽然提出了告辞。
平日若是遇见这样的情况,顾峤说什么也会死缠烂打地将人给留下来,甚至冬日里还能以宫中的地龙更暖、对商相身子有益的理由留人住在宫中。
但是今日顾峤心里实在是有些乱,加上方才那三言两语的差点把自己的心事脱口说出来,不敢再留商琅,怕自己本就算不上稳固的心神被再次扰乱,最后酿成大错,就只是点了点头,将攥着他衣袖的手轻轻松开,瞥过目光:“朕送先生。”
御书房离着宫门还有不远的距离,眼下又是乍暖还寒的时候,顾峤生怕商琅那弱不经风的身子受了凉染了风寒,取了自己的斗篷来还不算,直接拒绝了丞相大人说的要走着出宫的提议,喊人备了轿辇。
帝王的轿辇,不仅是软和舒适,里面还放着几个汤婆子,商琅甚至能感觉到热气朝他脸上扑过来。
顾峤跟在他后面,半点不给丞相大人拒绝的机会,将人给推进了轿子当中。
小皇帝在他面前向来不管那些君臣尊卑,商琅无法,但还是遵着一个臣子的本分,委婉地去提醒顾峤:“陛下如此,被有心人见到了,又该来弹劾臣狼子野心了。”
“随他们弹劾,”顾峤不以为然,不知道从轿辇的哪个地方摸出个暗格来,将里面放着的果脯和蜜饯随手递给商琅,“先前那些折子朕批都不曾批,原封不动地派人送了回去,若他们再要来,也得不到什么结果。”
商琅身子不好,一日三顿都要喝药,但又耐不住苦,因此府中常备着蜜饯。
后来顾峤将人强留在宫中的时候知道了这件事,便也养成了备着蜜饯的习惯,甚至还能在各种长得差不太多的蜜饯当中准确地挑出来商琅喜欢吃的那几种,然后递给他。
帮着商琅挑挑拣拣完,全都递过去之后,顾峤往自己的嘴里也塞了一颗,然后含糊着轻声道:“除非朕亲眼看到丞相谋反。”
商琅虽是寒门出身,教养却极好,还谨遵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将方才小皇帝递过来的蜜饯细嚼慢咽了之后才开口:“臣不会。”
“朕当然知道,”顾峤很快地接过他的话来,迎上他清润的目光,忍不住弯了下眸子,道,“商相含章可贞,怎么会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以下犯上的事情?”
轿辇很快到了宫门口,顾峤主动将商琅给扶下轿子,一直把人送到了丞相府等在宫门口的马车上,这才依依不舍地同人告了别。
明日恰逢休沐,没有朝会。虽然说他完全可以将商琅给邀进宫中来,但是因为丞相大人不愿如此,顾峤又不想过多纠缠惹人厌烦,便只能作罢,然后眼巴巴地等着休沐日过去。
丞相府的马车上挂着一盏写着“商”字的灯笼,顾峤负手站在宫门口,看着那盏灯笼晃晃悠悠地消失在人潮当中,眸子里的情绪晦涩难明,指甲掐进了掌心。
商相含章可贞、谦卑自守,自然不可能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以下犯上的事情。
想要以下犯上的,分明是他自己。

第2章 燃犀温峤
当年商琅的那张脸,在刚入京都赴考的时候就已经传开了,被点为探花的时候更是轰动万分,那些打着“榜下捉婿”的主意的大家族也不管别的那些进士了,可了劲地去追商琅这个探花郎。
哪怕后来被商琅以年纪尚小只一心做学问的理由给尽数推拒了。
可惜顾峤当时没有时间去看那一盛景,一直到了隔日的琼林宴上才得见探花郎。
没有人会不为那样的容色惊艳。包括顾峤这个在宫中不知道见过多少各色美人的七皇子。
那个时候,顾峤就对商琅上了心。
他甚至都动了让商琅来做他先生的心思,却被他父皇拿商琅年幼还需历练的借口给拒绝了,不过倒是在他的软磨硬泡之下松了口,应允了他可以去寻商琅求教。
探花郎毫不意外地被安排到了翰林院当中,顾峤一空下时间来就会跑过去寻他,到后来更是直接一口一个“先生”。
一开始商琅还会温和地提醒他一声,被顾峤好几次以“大人授我学问,自然算得上是我先生”的理由给反驳回去之后,只能放弃了那无谓的挣扎。
宫中到处都是皇帝耳目,顾峤如此作为,起初还担心他父皇会出面阻止,却没想到几个月过去,他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顾峤那时候不过才十岁,还是顽劣的年纪,加上前面有那么多个兄长,顾峤自认为这皇位无论如何也是落不到他手上的,听先生讲学的时候从未认真过。
见到商琅之后,为了防止随口问个问题会被探花郎嫌弃太蠢,顾峤这才开始认真起来,加之天生聪慧,才学一时间直接拔了上来,甚至让那几个已经及冠了的皇子都产生了一丝威胁之感。
顾峤后来想,或许正因为如此,他父皇才没有多管他和商琅之间的事情。
他虽然年纪小,却是中宫嫡子。和他一母同胞的二皇兄出了意外之后,若他父皇还要立嫡子,那自然而然就是他了。
如此想想,当年他游手好闲的时候估计把他父皇气得不轻。
没有人阻碍,他跟商琅的关系自然是更进一步。六年之后他登基,商琅作为先帝的托孤重臣,顾峤更是明目张胆地去偏宠,不知道给了他多少权力,没拜相之前已经有了无上权柄。
一开始顾峤并没有对自己这样的举动多想,直到在一场淋漓的梦里,骤然瞧见了商琅的脸。
他从梦中惊醒,恰逢早朝,起身更了衣,心中的惊悸还未定,就在殿前瞧见了一身紫色官袍,龙章凤姿的商琅。
顾峤呼吸都要停滞了,在人朝他走过来行礼的时候强装镇定,坐到龙椅上之后恍惚了一整个早上都没有反应过来,眼前全是梦中的一幕幕。
实在是,过于清晰了。
而且眼下商琅本人就站在他的下首,顾峤一垂眼就能隔着琉珠看见他,便又忍不住去回想。
一整个朝会都没听进去什么,最后顾峤只是摆了摆手让人有事上奏,就匆匆地离开了金銮殿。
肉眼可见的仓皇,甚至那一日顾峤都没敢将商琅再召到御书房当中来。
少年帝王把自己埋在奏折当中一整天都没能摈除掉自己脑海里的那些旖旎的念头。等夜里歇息沐浴的时候,顾峤把自己泡在凉水中,终于承认了自己对于商琅的心思。
八年的亲近,终于是变成了一份妄念。
顾峤记得很清楚,几日前恰好是他十八岁的生辰,商琅送给他一支白玉狼毫,那玉质的笔杆上是商琅亲手刻下的字——“燃犀温峤”。
他当即深吸了一口气,猛地从水中脱出来,大步走向床头,将那支狼毫笔从匣子里面拿出来,然后放进了床边最深的那个暗格当中。
还铺上了一层绸缎。
不过那支狼毫并没有就此封存,反而是时常被他拿出来把玩,两年时间过去,玉质看上去都润了不少,也难为刻着的那四个字没被他给完全磨平。
两年的时间没能让这样的情绪消散,反而愈演愈烈。
到现在,若非生在皇家,还对帝王之术研究甚深,早就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甚至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点瞎话,顾峤觉得自己现在可能已经把心意一字不落地告诉商琅了。
今日这不是就差一点露出马脚。
顾峤从记忆里慢慢地脱回来,身上因为久站着有些发凉,心里也是后怕地发冷。
他喊商琅一句“先生”,商琅便算是他的师长。君臣,师生,两层关系加起来,就按照商相那个规矩的性子,哪日他真将自己的爱慕说出口来,估计这人能够直接气到辞官归乡。
再严重点,撞柱死谏都有可能。
每次顾峤想想一时冲动可能造成的后果,就果断地打消了跟商琅坦白的心思,觉着自己就这么把心思藏一辈子也是好的,至少还能每日见一见人。
不过……
顾峤想着这几日被陆续递上来的奏请选秀的折子就头疼。
还有半个月。
过了这半个月他就及冠了,朝臣肯定会想方设法地往宫里塞人。
先前也不是没塞过,甚至是顾峤刚登基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动了心思。毕竟没有哪朝的帝王会等到及冠才想着纳后宫——及冠之后连孩子都有了才差不多。
但是顾峤前两年忙着国事,后两年想着商琅,自然不可能去选什么秀纳什么妃,一直推脱着,推到及冠,连个“年纪小”的理由都没法再拿出来。
叹一口气,顾峤转身上了轿,直接回到了御书房去。
棋盘早就被收好,燃尽了的檀香也被重新换下来,安安静静地,像是人不曾来过一般。
顾峤睫毛颤了颤,径直走到桌前,翻开了那些奏折。
今日顾着跟商琅下棋,压根没时间去处理这些奏折。
到现在一打开,上来就是一本弹劾商琅的。
四年时间足够他培养起来一批心腹,但这些心腹未免是太为他着想了些,着想到隔三差五地就要来弹劾一次商琅,反复提醒顾峤。
他们生怕顾峤会被商琅这个“奸臣”给蒙蔽了双眼,毕竟商相要权有权要脸有脸的,无论是当祸水还是当奸佞都能让顾峤寸步难行。
对于这样的事情,一开始顾峤还会好声好气地回他们几句,见他们还是一副痛彻心扉,觉得自家皇帝可能已经被人给蛊惑了的模样,干脆就不再管,把弹劾的折子全都给原封不动丢回他们府上。
君君臣臣此番来往已经一年有余,而且朝臣人数还在不断增加,不知道废了多少的纸。
到最后顾峤实在是恼了,在一次朝会上直接把那些奏折摔到了地上,并且威胁他们若是弹劾再没有什么实际的证据,就以欺君罪处。
这话一出,顾峤的书桌上果然干净了不少,但是偶尔还是会有那么几个人递上折子,拿各种的捕风捉影来怀疑商琅的忠心。
因为商琅大部分时间都是跟他在一起的,这些朝臣呈上来的东西大都是在休沐的时候所见,顾峤还因此知道了不少商琅平日里的行踪。
甚至还有几次,顾峤在之后对了一对,从商琅的行踪当中找到了他给自己送生辰礼的端倪。
有这几个朝臣在,顾峤自己都不用额外费心思派人跟着商琅。
这本折子虽然说不是在休沐的时候递上来的,但是马上就要到他的生辰了,说不定还是跟他的生辰礼物有关。
顾峤心中想着,定了定神开始看那本折子。
越看眸色越沉。
这折子上提到了几处商琅去的地方,无一例外,全都是那些世家。
有已经被他杀了个差不多的,也有因为这一场万寿节暂时留下命来的。
怎么会。
商琅心思缜密,无论是十年前初入仕途还是如今位极人臣,都对自己的身份明白得很,除了皇家的人谁也不曾亲近过,在朝中就是一个孤岛——顾峤的心腹认为他对于皇权是一种威胁,其他派系的官员也不可能去拉拢他这个“天子近臣”。
商琅的身边本来应该只有自己。
奏折的边缘都要被他攥得软皱了,顾峤深呼吸一下,告诫自己不要去随意质疑商琅。
十多年的相处,他应该相信他对自己的忠心。
但又忍不住想起来方才商琅所说的:“不宜见血光”。
话说得有理有据,也是为他着想。但是大概帝王天性便多疑,现在想来,顾峤竟然会忍不住猜测商琅这话里是不是还有别的意思。
比如,给余下的这些世家一个苟延残喘的机会。
一旦起了怀疑,就会忍不住深想下去。
顾峤近乎狼狈地将这本奏折甩开,阖上眸子,好一会儿才将心里那些惶恐给藏起来。
“云暝,”他喊来暗卫,缓缓将被他甩到地上的折子给重新拾起来,“去看着些商相,看看他在做什么,如有反常,即刻禀报。”
那些朝臣盯商琅,终究只能是看到皮毛。
真的要知道他的好丞相平日里都在做什么,还是要靠他自己。

次日休沐。
顾峤一晚上没睡,将书桌上的折子都给清了个干净,一早也没闲着,直接让人备了马车去丞相府。
才刚刚到辰时,顾峤不担心商琅人不在,到了相府门口,摆了摆手,没让人进去通传,自己下了马车直接顺着烂熟于心的路走了进去。
商琅这丞相府并非是拜相之后才建起来的,顾峤本是想要给人建一座更加富丽的宅邸,却被人给拒绝了,最后只是在原先的宅子的基础上又修缮了一番。
商琅出身寒门,又是两袖清风的,在这寸土寸金的京都想要购置一座挨着皇宫的宅邸自然是极难的,就是原先这座小宅子,都是顾峤在先前刚登基的时候,拿着担心商琅遇到危险的理由劝他,这才让人接受了这座宅邸。
四年时间已经足够顾峤将这宅子摸清摸透,加上商琅又不是个喜欢折腾得性子,眼下顾峤就算是闭着眼也能知道这其中的一花一草被放在何处。
虽然说在外面没让人通传,但是进了府中,好多下人都瞧见了他,顾峤不指望他们全都不作声,果不其然,还没等他绕过书房,商琅就已经穿好了衣裳出来迎他。
商相整日整日穿的都是素净的白衣,甚至连个绣纹都少见,除了上朝的时候,顾峤在他身上看不见半点其他的颜色。
商琅这张脸衬着,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的,但是人本来就因为身子弱脸色有些发白,一穿白衣,更是半分血色也见不到了。
脆得顾峤总觉得这人下一瞬就会随风逝去。
“陛下如何来了?”商琅没在意帝王心中在胡思乱想什么,只温声开口问。
顾峤早在登基的时候就免了商琅的礼数,到这个时候竟然有些可惜,觉得这般他就没有靠着扶人起来顺势触碰的机会了。
不过帝王一诺,若他突然让商琅行礼,按商相那玲珑心思,必然会多想。
“朕今日无事,想让商相陪朕出去走走。”顾峤道。
商琅一怔:“陛下是要……微服?”
顾峤:“……”
“是。”他咬着牙应下。
商琅给了他这个理由,若是他说只是想要跟人一起出去逛逛,估计丞相大人能够义正言辞地拒绝他,还能顺便劝诫他回去好好勤政。
谁知道他这么一说,商琅却蹙起了眉:“陛下可是得知了何事?”
这话问得含糊,顾峤本来就有心事,听他这么一说,自然而然地就想起来了昨夜那本奏折,但是眼下不是个直接跟商琅对峙的好时候,无论是坐实了还是一场误会,对他们之间的关系都没有好处。
于是顾峤也是含糊地应:“算不上,只是突然想起,出去逛上一逛罢了。”
“陛下,”商琅又唤了他一声,声音还是温温和和的,但顾峤莫名地从其中听出些不容置喙来,“若今日无要事,陛下不若多歇息一阵子,莫要操劳过度。”
顾峤听到他这话,想起自己昨夜没睡,莫名有些心虚,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脸。
商琅无奈提醒:“您的脸色已经快要比臣还差了。”
顾峤又看了眼商琅,沉默不言。
丞相大人见他这般,适时给人递了台阶:“若是陛下不怕委屈,歇在臣府上亦可。”
顾峤眸子骤然一亮。
商琅会主动邀请他,这可太难得了。
哪怕知道丞相大人是因为看到他这般憔悴心中不忍,但是能有这样的结果,对于顾峤此行,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自然是直接答应下来,顾峤忍着没让自己喜形于色,在与商琅同行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勾了一下唇角。
作为主人,商琅自然不可能让顾峤这个皇帝睡到厢房去,在顾峤点头之后商琅直接吩咐了人去收拾自己所居的正房,只不过时间太短,顾峤一进去就闻到扑面而来的药味。
商琅平日身上也有浅淡的药味,但是为了面圣都会另作熏香。沉香的味道和那药味缠在一起,顾峤说不来,但是一直都很喜欢。
而眼下浓重的药味一下子冲淡了所有的熏香,顾峤长睫轻颤了一下,总觉得商琅似乎比自己所想的还要病弱。
难怪从来没让他进过他的寝屋。
这病是商琅在入京之前就有了的。
只是虽说人是寒门,顾峤却查不到关于他曾经的多少信息。
太孤独了,以至于连个了解他的邻里都寻不到。
顾峤曾让人去商琅的故乡查探过,他那昳丽容色摆在那里,又有如此才学,合该是个让别人见之不忘的人物——事实也的确如此,他们很快就问到了见过他的人,那些人对他的了解却并不多。
谁都不知道这样一个长相出众天赋也出众的少年是从何处来的,第一次被人注意到,就已经是在乡中的童生试上了。
之后也是,只有考试和放榜的时候他们能看得见这长得过分漂亮的小少年,对于他家住何方半点也不知晓,就连名字都是从榜上得知的。
“简直就像天上下来渡劫的文曲星。”那个人最后是这般说的。
顾峤知道这个消息的之后,一段时间里都怀疑过商琅的身世。
若非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世上不可能有那些神啊仙的,或许会与那些人有同样的想法。
毕竟商相实在是……不同于常人。
包括这病。
十多年过去,到现在顾峤都不知道商琅究竟是什么样的病。
他甚至都让人取过他熬过的药渣子,但是商琅喝的药似乎很乱,太医院商讨了半天也没商讨明白这到底是什么一场大病,能让人喝上十年的药还是这副模样。
明明他们从那药方当中能猜出来的东西,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
顾峤身上也带着帝王家的那种近乎恐怖的控制欲,一旦发现了什么超乎他掌控的东西就一定要一查到底,当年为了商琅的事情不知道暗中派人跑了多少地方,一无所获。
到现在,他已经放弃了再做探寻,只求这个人能好好地待在他身边,如此,他也不多强求了。
但是今日到了这屋子当中,顾峤顾不上去思索为什么商琅会突然松口,还是主动地邀他前来,满脑子都是那横冲直撞的浓烈药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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