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那个弱柳扶风的丞相大人—— by燕行泽
燕行泽  发于:2023年1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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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峤心底阴暗的想法滋生,在一阵安静之后,却被人给抱住了。
抱住也不安稳,商琅当真是跟狼一样,这个时候还不忘叼住自己的猎物,不让他逃离。
两人狼狈地依偎在满榻的狼藉当中。
昏睡过去的最后一刻,顾峤还记着自己应当起来清洗一下的,不然明日宫人一早进来的时候,像什么话……
但意识很快就被铺天盖地的疲惫淹没,商琅又拥得紧,到最后顾峤也没能下榻。
酒香、沉香、檀香还有些胡乱散发出来的香气填满了整座寝殿,蒸腾出融融暖意来,绕着榻上熟睡的两人——
窗外“哗”地落了一场淅沥春雨。

顾峤次日坐在龙椅上的时候, 腰酸痛得要命。
商琅昨夜是半点也没顾及他的死活,顾峤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眼泪都流干了,方才起来的时候眼睛都还有些肿, 把来给他更衣的宫人吓了一跳。
好在有琉珠遮挡,在朝上也没有什么人敢抬起头来看他, 顾峤让宫侍用脂粉给他遮了一遮之后便匆匆赶了过来。
听着下面朝臣上奏, 顾峤的视线漫无目的地在殿中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商琅那个空处上。
丞相大人今早没来。
顾峤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想的,一早起来看见躺在身边的人的时候, 十分干脆利落地点了他的睡穴。
或许是不敢在那种时候面对商琅。
无论如何,昨夜的商琅都一直是醉着的状态, 但顾峤是清醒的——他纵容着人一步步进行下去,多少还是有些占了人的便宜。
仔细去想想丞相大人昨夜说得那些话,显然他并不知道顾峤的心意,那说一句是顾峤在人喝醉的时候趁虚而入套话也毫不为过。因而他也不敢去想,商琅在清醒过来之后, 对昨夜的事情记得多少,又会拿怎样的态度来对他。
倒不如先逃避一阵子。
只是,本以为自己在朝上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但一直到了朝臣退下去, 顾峤也没能止住自己对昨日种种的回想。
抬手一抹脸颊, 还是滚烫的。
在踟躇下去也没有办法,顾峤磨磨蹭蹭地往寝殿走,路上没忘了问宫侍一句商琅如今的情况。
随后就听见人说, 丞相大人已经醒了, 还命人收拾好了床榻, 此后什么也没做, 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待在寝殿当中。
这着实有点出乎顾峤的意料。
他也不再拖沓,加快了步子朝着走去。
他到的时候,商琅没有同宫人说的那般待在寝殿,而是就待在院中。
顾峤推开大门,猝不及防地跟人视线对上,又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先……”顾峤开口,一句话还没等说出来。便滞在了原地——
商琅见到他之后,直接跪拜下去。
顾峤脑海里“轰”的一声。
如果不是他下意识地赶上前去按住商琅的肩膀把人给带起来,可能丞相大人就要在这里给他来个三跪九叩的大礼了。
“先生这是做什么?”顾峤涩然开口,心已经凉了一半。
“臣昨夜——”
“先生是想要告诉朕,昨夜种种都不作数吗?”顾峤不敢听他将话说完,赶着开口。
商琅一下子沉默,没有接着说话。这态度方才顾峤眼里,与承认无异。
一股火气从心底涌起来,顾峤咬了咬牙,拼了命忍下来,道:“……进殿去说。”
话音一落,他直接绕开商琅,兀自走进自己的寝殿里。
浑身上下都写着“生气”二字。
商琅沉默地跟着他过去。
昨夜他们两个是在侧殿当中胡闹,帝王的寝殿当中却是干干净净,只有悠悠蔓延开来的沉香气味,比起昨夜那混乱一片的味道不知清冽多少。
顾峤忍不住扯了一下唇角。
他的寝殿干干净净,他自己身上却已经到处都是商琅的痕迹了。
旋身坐到贵妃榻上,顾峤这才抬眼去看商琅。
丞相大人应当是意识到了他火气的来源,这一次倒是没有直接跪下去,只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察觉到他的目光之后,睫毛颤了颤,才抬眸去瞧他,轻轻唤了一声:“陛下。”
顾峤没说话,而是忍不住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昨夜商琅唤他的时候唤得乱七八糟,最多的便是“娇娇”,其他什么“燃犀”“阿峤”也都时不时蹦出来,但从未叫过他一声“陛下”。
从前顾峤不觉得,但是如今,这样的称呼,就好像将他们两个之间一切的亲密给断开、止步于君臣一般。
商琅见他半晌都没有开口,最后轻叹一声,一撩袍,又在他面前跪下来。
顾峤一惊,下意识地想要去拦,却一下子被人给抓住了手——十指相扣。
他不动弹了,垂着眼,一眨不眨地瞧着商琅。
商琅也就着这个姿势,抬头看着他。
昨夜那双蒙着薄雾的双眼如今已经彻底变回澄澈,里面还带着顾峤看不懂的情绪,不完全是爱意。
但那些爱意已经足够灼热,让他的呼吸下意识变得急促起来。
“臣只是觉得,昨夜太过仓促,唐突了陛下,”商琅终于有机会慢慢开口,同他解释,“然昨日种种,皆出于真心。”
商琅口口声声说着“从不欺君”,实际上干过的欺君罔上的事情半点也不少,好在昨日那句话,还有几分的真。
“那你跪什么?”有商琅这句“真心”,顾峤的火气其实已经消了大半,语气缓和不少,又问他。
“臣怕陛下生臣的气,”商琅听他语气缓和,也是松了一口气,温声道,“不想又弄巧成拙。”
顾峤最受不了他用这样的眼神和这样的语调同他说话,欲言又止几次,最后还是作罢,别别扭扭地生硬开口:“朕不会。”
他对商琅的气从来都是一时,哪里会真正地跟人动火。
听他这般开口,商琅又是轻笑一声,一直拉着他的手,没有放开:“臣谢陛下宽宥。”
宽宥什么?
顾峤抿了下唇,问他:“昨夜的事情,先生记得多少?”
商琅定然是记着一部分的,但毕竟有人酒醉之后不记事,无论如何顾峤也还是要多问上一句,若是他忘了什么事情,自己却日后提起,难免尴尬。
“应当是都记得。”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昨夜种种也直接浮现在商琅的脑海里——帝王的纵容,和那身衣衫之下的另一面。
商琅惊觉,自己开口的时候,喉咙有些干涩。
顾峤也注意到了。
昨夜的绮丽、混乱,牢牢地刻在两个人的脑海当中,挥之不去。
“臣酒后失态,不知轻重,可伤了陛下?”
商琅终究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顾峤的脸也跟着又烫起来,结结巴巴地开口:“朕无事。”
商琅像是没有起疑,只点了点头,不过手上握得更紧了些。
顾峤瞧瞧松一口气,庆幸自己一早上爬起来上了这个朝,为了不让朝臣和其他的宫侍看出太多不对劲,生生忍着酸疼,端着姿势。
只不过这个小小的谎言在下一刻顾峤起来准备更衣的时候就被毫不留情地揭穿。
冕服厚重,一件件解下来之后,顾峤颈侧那些痕迹也便藏不住了。
商琅的目光一直都追着顾峤,自然也就迅速注意到了那些痕迹,一下子便定在上面不动了。
顾峤察觉到了来自身后的灼热目光,疑惑地转头去看,一边还在解衣裳,指尖在转头的时候却猝不及防地碰到了后颈的那个齿印。
毫无防备地“嘶”了一声,他就看见商琅蹙了一下眉,径直朝着他这边走过来。
顾峤没动,但莫名察觉到了一种危机感。
果不其然——商琅单手按上他的肩,另一只手直接在齿痕上抿过去。
顾峤这次是忍住了,但眼底还是下意识泛起了泪。
夜里到还没察觉,如今他才意识到商琅当时咬得有多用力,都见了血,仿佛要咬下他的一块肉,以至于疼到现在。
“陛下若是疼,不必如此,”商琅松开手,声音里带了点歉疚,“是臣的错——陛下殿中可有伤药?”
“在榻上暗格当中。”顾峤被商琅方才压得后颈还突突地疼,在人松开手之后就下意识地捂住了拿出,随口答他。
商琅一颔首,转身过去,看着那一排暗格,顿了一顿,还是没有开口多问,而是挨个翻找。
顾峤坐到了一旁,趁人在忙,做贼一样撩开自己的袖子瞅了一眼。
好在,商琅昨日没对他一双胳膊做什么,除了当时手腕被捏得有些疼,但如今连个印子都不见,倒也无所谓了。
顾峤不再管,将袖子给放下来,一转头,好巧不巧听见了玉石撞击的声响。
他猛地想起来先前被他丢在暗格当中的狼毫和笔搁。
刚要起身,商琅已经寻到了药,若无其事地走了过来。
顾峤见他没有提及,便也将满腹的话给憋下去,安静地坐在那里让商琅给他上药。
颈侧除了那个齿印还有其他几处青痕,商琅指尖蘸着药膏一一搽过去,清清凉凉的,顾峤心底也平静不少。
“陛下可还有旁处受了伤?”将脖颈上完药之后,商琅紧接着问。
当然有。
从上到下。
但即使坦诚相待过,顾峤在这个时候也会有羞意,于是他摇了摇头:“其他的地方,朕自己上药便是。”
“是臣过错,自当臣来弥补。”商琅难得跟他争,义正言辞。
顾峤却半点不信——他们心知肚明。
一夜时间足够让顾峤看明白商琅是个怎样的人:这位他记忆里的仙人早就堕入的红尘里,七情六欲尽数牵在他的身上,他们对彼此的心思,尽数相照。
“先生想看便直说。”顾峤毫不客气地拆穿了他。
商琅也没表现得太惊惶,比顾峤想象中的要淡然得多,被揭穿也只是弯了下眉眼:“陛下聪慧。”
也不知是夸他还是骂他。
“等夜里吧。”顾峤见到商琅这般坦诚,反倒是自己又别扭了起来。
“陛下,伤拖不得,”商琅在他面前蹲下来,目光分外地诚恳,顾峤还从其中隐约瞧出了点委屈,“还是说,陛下觉着臣会是那等会趁虚而入的小人?”
顾峤听他这话,忍不住想要掩面。
商琅当然不是,趁虚而入的小人分明是他。
冷静了一会儿,他也就只能破罐子破摔地应下,到榻上去,让人给他上药。
帝王耳根红透,将脸埋到被褥里,努力地去忽略商琅的动作。
但那道灼热的目光是忽略不了的。
顾峤到最后实在是没了办法,哼哼唧唧地跟人抱怨昨夜的事情。
骂他欺君罔上,骂他不知轻重,商琅都一一应了,手上还是轻轻柔柔的,没有半点恼怒的意思。
顾峤骂到最后实在是骂累了,也没了词语,便恨恨地吐出来一句:“朕昨日就应该死拦着不让你喝下那杯酒。”
商琅的动作顿了一顿,方才无奈道:“陛下说得是。”
这般逆来顺受让顾峤噎了一下,随后又犹犹豫豫地说:“倒也没什么不好——若没有那杯酒,朕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知晓先生的心意。”
“会知道的,”商琅规规矩矩地给人上完药,随后坐到榻边,垂着眼去看顾峤,指尖动了一动,最后没忍住伸出来,勾住了少年帝王的一缕发丝,在手中把玩——他一点点地同顾峤坦诚,“荆州之后,臣就在想着,寻个机会同陛下坦白。”
荆州的那场地动彻底破了商琅原本安稳度日的心思,再不甘于君臣。
只是,他不敢去辨认顾峤的态度。
小皇帝从小到大便黏着他,自己也尽力瞒着,加上商琅当局者迷,只当人对自己一直都是孺慕之情,从来没往情爱这方面去想——尤其在商琅眼里,顾峤干干净净,怎么也不像个知晓风月的。
如此才选择了一拖再拖,选择了细水长流。
本是想着主动一些,让顾峤一点点习惯他的靠近,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在把心意告知,谁知道被这么一杯就给乱了步子。
好在……好在顾峤与他的心思是同样的。
“若是陛下无情……臣或许便无法了。”商琅将自己先前的想法尽数告知之后,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朕又何尝不是?”顾峤主动地去拉他的手,“若非有昨日,朕或许也会觉着先生无意,瞒一辈子。”
“不过……”顾峤想起方才商琅同他剖白的话,就忍不住笑,“朕还想着,昨夜先生酒醉之后总是话说半句,如何会吐出那么一句,还当当时你有所酒醒——原来是已经在心底念过许多遍了。”
商琅同他说自己想了许多同他表明心迹的情状的时候,顾峤的确是惊讶的。
惊讶于他的用心。
这样的调侃也让商琅难得红了耳根,夹在黑发当中,却也分外明显。
“陛下,莫要调侃臣了。”
商琅无奈,握着他的手又紧了紧,随后被顾峤反握过去,听见帝王的狡辩:“朕分明是在欢喜。”
当然,日后能再温柔点就更好不过了。
顾峤心里想着。
“臣知晓了。”商琅忽然开口,顾峤一惊,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下意识地把话给说出了口。
“不是,朕——”顾峤刹那间又红了脸,开口想找补,在瞧见商琅愈深的笑意的时候又生生止住了,最后郁闷地重新将自己埋到了被子里去,不愿意见人。
丞相大人扳回一城,眼下心情正好,生怕顾峤那般埋着憋坏了,贴心地询问一句:“陛下今晨劳累,眼下可要歇上一歇?”
顾峤听见这句话,静了一会儿,想起来御书房那堆积如山的折子的时候,还是坐了起来,经不住地叹气:“还有正事,如何歇得?”
“那臣同陛下一起。”商琅毫不犹豫地开口。
顾峤习惯性点头,被人扶着重新穿好衣裳下了榻,快走到殿门口的时候后知后觉,瞧了商琅一眼:“先生今日如此主动,当真出乎朕的意料。”
“臣曾经随心所欲不得,如今得见陛下真心,合当坦诚些。”商琅道。
巧舌如簧。
“如此,朕瞧着商相怕是很快便要恃宠生娇了。”顾峤同他开玩笑,心底忍不住补上一句——
若他当真封后,怕是商相连如今这般宠辱不惊的模样都要演不下去了。

第88章 煽风点火
“臣不会, ”那如玉的脸庞上好像多了几分红意,在顾峤眼里,商琅如今温顺无害极了, “何况,若当真有那一日, 臣相信, 陛下也是识体之人。”
“也是,”顾峤眸子一弯,“若先生当真有祸国的那一日, 朕定不会轻饶。”
那个时候,他也就不用顾虑什么才华难以施展了, 可以直接将人留在后宫当中看顾。
想到这,顾峤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他一句:“若朕说要封后,先生可愿?”
商琅步子一顿,偏头看他, 没有直接开口。
顾峤攥了下手,克制着不让自己表现地太紧张,刚想找点什么话去将这个话题给跳过去, 就听商琅道:“陛下先前不是说, 心中并无立后之选么?”
感情是在这翻旧账呢!
顾峤哑然, 又见着商琅凑他更近一些,含着笑问:“所以,陛下当时, 莫非不是真心之言?”
听他这句话, 顾峤总觉得, 若是他眼下点了头, 丞相大人能反将他一军,说点帝王一诺千金,不该如此口无遮拦的话。
所以,这个头他如何也不能点。况且,当时说这话,倒也算不上是“违心”。
“自然是,”顾峤眸子一眨,果不其然瞧见商琅错愕的神色,忍着笑,接着道,“朕从来都没想过,要让先生困于宫中。”
“若是封后,难免招来不少的非议,百害无一利,朕不愿意先生被‘后宫不得干政’的理由困住,也不愿意日后先生背上一个媚上惑主的罪名。”
眼下即使有人这般说,他们也没有多少证据,更像是些吃醋拈酸之言,顾峤也不怕这样的言语会传到后世去。
但若是封后,就真真是被人给抓住把柄了。
“所以,燃犀连个名分都不愿意给我么?”两人已经走到寝宫外坐上了轿,商琅便换了称呼,压低声音,好不委屈。
顾峤下意识想去摸一摸耳朵——那里被丞相大人说话时带出来的热气燥得发痒——却怕人因为他这一个动作又想东想西,还是止住了:“我……从未那般想。”
在顾峤眼里,商琅的清白比什么都重要。
他要让他的心上人青史留名,让他干干净净。
再者……
“我又何尝不想给先生名分?”顾峤去握他的手,半途被商琅反客为主扣住,他也没挣,接着道,“时至今日,我还觉得,像幻梦一场。”
其实封后最好。
若是顾峤立商琅为后,他们两个也算是彻彻底底地被绑到一起去了,如此,才能让顾峤有一种他抓住商琅了的实感。
毕竟,两人除了互通了一下心意,身份关系都没怎么变。
夜里再如何抵死缠绵,表面上仍然是一对普普通通的君臣——哪怕大桓如今的臣子并不这么觉得,他日史官书写,也定然会有所润色。
不是只有商琅一个人想要这名分。
顾峤便想着,手中也下意识握得更紧了些。
一日时间表现出来的淡定,在此刻快要彻底瓦解。
从商琅酒醉,到稀里糊涂纠缠一夜,随后就是晨起的朝会,还有商琅的那一跪——种种事情叠在一起,让顾峤习惯性地藏起来了自己的情绪,用最多的理智来面对。加上商琅的情绪好像也没有太复杂剧烈的变化,两个人就这般风平浪静地聊到现在。
天知道,他有多想要昭告天下商琅是他的人。
将眼前这个人彻底地打上他的烙印,最好在千百年后,还有人记着史上有他们这一对爱侣——但不能。
“若我不是帝王该多好,”过往四年忙忙碌碌,没有太多的时候去胡思乱想,如今与商琅互通了心意,这样的心思便又蠢蠢欲动起来,“不是帝王,就不必再顾虑太多。我可以同先生成婚,也可以和先生一起游山玩水。”
只羡鸳鸯不羡仙啊。
“是臣误会了陛下,”商琅温声,又靠着顾峤近了一些,帝王几乎半个身子都靠到了他身上,如同被环抱住,“爱生忧怖,臣知晓陛下心意,但臣也希望,陛下能信臣。”
他同顾峤说过无数次,不会离开。
只是到如今,帝王似乎都还在患得患失。
“我怎么会不信——”
顾峤没来得及说完话,就被商琅吻了个结实。
这个吻比起昨夜可是温柔多了,像是在舔舐珍宝,一点点勾着顾峤沉沦。
后者也毫不让人意外地做出了最真实的反应。
商琅却在这个时候撤了身。
顾峤只觉得腹中犹如火烧,眸子里被吻出来雾气尚未完全消散,给那双圆瞪的眼添了一份柔和。
这次轮到他委屈了,抿着唇死盯着商琅,外面的宫侍却好巧不巧地在这时候提醒两人已经到了御书房门口。
有第三个人的声音插进来,顾峤顿时冷静了。
然后就是头也不回地下了轿辇走进御书房去。
丞相大人神情自若,顶着旁边那些宫侍忍不住悄悄投过来的探究的目光,紧随着帝王进到了御书房当中。
顾峤气鼓鼓地坐下来,因着椅子太硬,不舒服,又随手捞来一旁的披风,叠了几折垫在身下,随后听着商琅问:“陛下是……生气了?”
帝王闷着没开口。
商琅见他这般样子,正襟危坐在侧,一本正经地同人道歉:“是臣情难自禁,一时失了礼数。”
这倒也怪不得他。
两个人之间都是不知道多早便起了心思的,如今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自然是难以自控,就连顾峤自己也是时不时地想要去亲近商琅。
只不过,他现在还没有习惯这种用亲吻来表达爱意的方式——商琅再如何温柔也是主导的一方,总让顾峤有一种失控的恐惧感。
“无事,”他最后开口道,“朕未曾动气,只是,一时间尚未习惯。”
商琅何其了解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还有心事,但如今小皇帝不想说,他要是再去逼迫,反倒会让人更抗拒,便只能先就此揭过,准备着之后再寻个时间探一探。
两人安静下来,顾峤坐到书桌旁翻看奏折,前面的到还都是寻常琐事,一篇篇批过去,顾峤瞧见了一封来自于齐尚的信。
昨日那位荆州的来使也同他提起过这封信,只不过当时东西太多,顾峤随意就让人收到御书房当中了。这边伺候的宫侍又十分清楚帝王的习惯,直接将信同那些奏折放到了一起来,以至于顾峤到现在才发现。
商琅十分自觉地在一旁给他研墨,见到信封的时候手上的动作一停,低了头,靠着顾峤又近了点。
但没开口说话。
顾峤自然也不会避着他,直接将封泥给揭开,展了信。
齐尚这封信写得中规中矩,只是汇报了一下荆州如今的情况,再给顾峤送了生辰的祝福,还提了几句送过来的那些礼物的又来。
从荆州送过来的东西算不上贵重——以如今荆州的境况也承担不起,但是那字里行间,顾峤多少是切身体会了一把何谓“礼轻情意重”。
他们离开荆州到现在已经过了数月,按照车马行程,这封信也是几月前写下来的,约莫是在刚刚转年的时候,齐尚信中就已经见着些欣喜之意,看样子那边的情况还算不错。
顾峤放下心,长出一口气。
“等来日微服私访的时候,朕还想要到荆州去看一看。”他开口。
商琅没说话,静静地听着他说:“世家那边也没什么必要再拖下去了,寻个机会彻底处理完之后,稳固过朝堂,朕想要多用些时间到各州去走一走。”
如今的京都说不上是固若金汤,也差不太多——从去岁他们两个到荆州那么长时间朝中都安安稳稳这一点便能瞧得出来。
等解决掉世家那一点小尾巴,他便能彻底安下心来了。
“世家之事,陛下可还需要臣来?”商琅等他说完话,问他一句。
顾峤摇一摇头:“杀鸡焉用牛刀。先生先前已经辛苦良多,此番便不必劳烦先生了。”
现在的世家根本不足为据,顾峤随意选个亲信安排下去,也足够将其给处理掉了。
除了朱家。
顾峤轻蹙一下眉。
因为先前的事情,朱家如今在世家当中的地位实在是微妙,以至于他一时间有些犹豫。
朱五德是绝对不能同其他世家家主们一般对待的,毕竟他站在帝王这边这件事在京都人尽皆知,若顾峤当真选择了鸟尽弓藏,只会让良臣寒心。
相反,他应当给人好好安置。
但是顾峤也不敢施恩太多。
朱五德再如何站在他这边,也终究是朱家这个庞大世家的嫡系家主。
眼下他会选择顾峤,不仅是因为商琅和顾峤给他递过来的这根橄榄枝,还有如今帝王对于世家的打压态度。
在这般情况下,顺着这根枝与帝王交好,绝对是保全家族的最优选。
但如今顾峤能压住他,等到后世,等到朱家休养生息之后再有能力同他们抗衡的时候,朱五德绝对会毫不客气地翻脸。
所以顾峤既要赏,又要防着人东山再起。
“陛下是在忧心朱家?”商琅见他蹙着眉,便开口问出他心中疑虑。
顾峤直接点了头。
“不若交由臣。”他道。
顾峤忍不住抬眼瞧他,失笑:“旁人若是有先生这般地位,定然是想尽了办法推脱朝政做个富贵闲人,也可防着功高盖主惹帝王猜忌。先生倒是好,上赶着忙活。”
“臣本便是个闲人,若不再为陛下做些事情,倒显得德不配位。”商琅道。
商琅为先帝托孤之重臣,如今又为一国丞相,担的自然是佐助帝王朝政之职,而余下琐碎,皆有百官各司其职。
但顾峤自从为帝,勤勉异常,全然不像是曾经那个连在国子监待着都浑身难受的乖张肆意的七皇子。商琅这五年以来常常陪着人在御书房当中一坐一天,虽说是丞相佐政,但大部分时候的奏折还是帝王御批,鲜少假手于他。
这样一来,他这个一人之下的权相,反而成了满朝文武当中最无所事事的那一个,整日也不过是安静陪在帝王身边。
“如此,先生想要寻些事情做,便去做吧。”顾峤没再多阻拦。
其实像商琅如今这般“无所事事”,或许才是朝臣们最想要看到的。
毕竟商琅站得太高,与帝王也太过亲近,若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揽什么权,那群朝臣弹劾商琅估计还能弹劾地更起劲——
顾峤一顿:似乎他们从荆州回来之后,就鲜少再碰上朝臣弹劾商琅。
这是……?
没头没尾地,顾峤敛了眸子不再多想,准备之后再让云暝去查上一查,看看那段时间里面京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这群朝臣能集体转了性子。
“陛下,”两人一时间安静下来,顾峤继续在埋头批折子,商琅还在研墨,但动作慢了不少,显然是有心事,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同他说话,“今夜臣想要去朱家一趟——陛下可要同行?”
这句话一出,顾峤才有了点他们之间关系变化了的实感。
放在以前,商琅怎么可能会这么主动地请他跟他一起?
自然不可能拒绝,顾峤一颔首:“先生今日就要将朱家的事情给解决?”
商琅“嗯”一声:“以免夜长梦多。”
若是夜长梦多,那他们拖的时间还真是不短。
顾峤弯了一下唇:“也好。”
早点解决,他们能早点出去游山玩水。
因着夜里要去朱家一趟,顾峤手下批折子的速度又快了不少,商琅瞧他急,也放下了墨条,帮着他批。
近日朝中没什么大事,两个人一起批得也快,赶在了晚膳前将那满满一书桌的奏折给解决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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