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峤愣愣地点头,忽然又反应过来,一下子抬高声音:“你说哪?!”
商琅被顾峤这惊诧的模样弄得一愣:“陛下不知……?”
他知道什么!
顾峤有些发懵,仔细回想了一下,御书房当中的书他应当都有印象,哪有什么涉及了房中事的东西?
一阵恍惚,他问商琅:“那几本书……叫什么名字?”
丞相大人于书籍上的记忆里向来惊人,仔细回想了一下便犹豫地吐出几个名字来。
名字一出,顾峤就明白了原因。
他对这些书名有印象,都极为晦涩,也都是被他束之高阁的,从来都没有碰过。
就算是去翻商琅看过的书也不会去碰这些瞧着就难懂的东西……
没想到其中竟然是这等荒诞不经的内容!
顾峤的脸已经红透了,方才情至浓处的时候都没有红成这样,满脑子都是——在他无知无觉的时候,商琅究竟看了多少这样的东西?尤其是这东西还被放在御书房这等庄重的地方,商琅当时看到的时候,会如何想他?
胡思乱想的功夫,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搭到了他的脸上,顾峤这才回神,听商琅温声同他说:“此乃人之常情,陛下莫要多想。”
不用顾峤开口,商琅都明白他心中所想。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顾峤莫名从他的语气当中听出来点惋惜。
总不能是惋惜他从未看过这些东西吧?
顾峤被自己这样荒谬的想法惊了一下,随后忍不住摇了摇头,将这些想法从脑海里面甩出去,轻咳一声,没打算再同他聊这些东西只是含糊地道:“知晓了……等朕改日瞧上一瞧——在这里耽搁许久,也该回寝殿了。”
商琅颔首,主动帮着人将中衣给系好,衣裳外套一件披风还不算,又给顾峤罩上件斗篷,裹严实了才带人往寝殿去。
外面冷风一点没沾到顾峤的身上,他转头瞧了眼没穿斗篷、显得有些单薄的商琅,轻蹙一下眉。
真要论身体好坏,商琅才是更应该小心受凉的那个,怎么被照顾的就变成了他?
想到这,顾峤忍不住挣扎了一下,身上的斗篷松了一松,他看向商琅:“先生不冷么?”
两人过来的时候均没有多带衣裳,顾峤身上的这件斗篷原先也是商琅的。
“臣无事,”商琅偏头看他,眸中神色在清冷的月光下更显温和,“陛下方才身上冒了不少汗,更应当小心风寒才是。”
冒汗还不是因为——
顾峤没有反驳出口,闷闷地不再说话,甚至还主动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将自己裹在一片暖意里面。
这个时候还有寒风料峭,回到寝殿解下斗篷的时候,顾峤触到外侧一片冰凉,伸手去碰商琅的衣裳,果然也是凉的。
顾峤当即喊来宫侍让人将地龙再给烧得暖一些,然后拉着商琅偎到了床榻上。
方才在温泉池闹的太多,顾峤现在还有些疲乏,神情倦懒,却还是忍不住去回想方才的种种。
尤其是那几本书。
在此之前,他当真是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尤其是没想到商琅既然在看到这样的书之后还能面不改色,看完之后一言不发地归还给他。
只不过被人这么一说,顾峤还是忍不住好奇,心中发痒,想要瞧一瞧,究竟是如何的内容。
但是商琅在侧,他怎么好意思去瞧?
心中烦闷,到最后顾峤坐也坐不住了,没骨头一般懒躺在榻上,伸直了腿搭到商琅膝盖上。
丞相大人顺势去给人揉捏。
方才在水中,因为商琅一直揽着顾峤的腰,帝王上半身几乎是完全动弹不得的,要挣扎就只能靠着一双腿,结果到最后也是腿上落下的痕最多。
小皇帝娇生惯养,皮肤也娇嫩,商琅看着那被他捏出来的红痕,就忍不住去想,当年顾峤习武的时候,摔打那么多,究竟受了多少苦。
明明只有过一次,商琅如今就已经能轻车熟路地从床头暗格里面寻出药膏来,想要给人上药。
顾峤原本享受着丞相大人的伺候,正阖眸小憩,却忽然听见旁的声响,一睁看眼,就瞧见了商琅手中拿的药膏,顿时一愣。
随后就是哭笑不得,连带着腿也下意识地曲起来,避开了商琅的手:“先生不必如此,都是些过夜便能消的痕迹,未曾伤及根本,还犯不着上药。”
“可是先前陛下恢复了一整日才好。”商琅垂了眉眼,语气坚持。
“这一次同那一次哪里一样!”顾峤坐直了身子,一双长腿便从商琅膝盖上落下来,怀中一空,眼前人眸子似乎垂得更低了,但顾峤没仔细探究,继续道,“我身上的伤如何,我自己最是清楚不过,先生当真不必如此担忧。”
生辰那日商琅醉酒之后可以说是半点分寸也无,每一次都是往狠了去,尤其之后顾峤身上许多经久未消的痕迹实际都是被他给咬出来的,要是随手捏捏碰碰就能伤重,顾峤这么多年身上早就青紫一片了。
顾峤拒绝得干脆,商琅抬眼又静静瞧他一会儿,最终妥协,一边轻叹一边将药膏给重新放回暗格当中。
两人静默一会儿,丞相大人似乎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方才顾峤话语中的意思,忍不住问:“先前那次……我是不是当真不知轻重地伤到了阿峤?”
说商琅懂得多, 如今顾峤来看,丞相大人跟他也是半斤八两。
“没有,”他懒声否认, 伸出手去勾着人的衣摆胡乱把玩,被人伸手握住了便利落地反握回去, “我当真无事, 如今也无事,先生不必想那么多。”
“再者,在先生眼里, 我还是那等逆来顺受的人不成?”
他分明向来都睚眦必报。
手中一用力,毫无防备的商琅被他拽倒, 顾峤翻了一个身,跪坐到了他身上去,一只手被商琅扣紧了,便用另一只手去勾散了他的发冠,发丝顺着落到他手里, 被顾峤一点点缠到了指上。
商琅一动不动地瞧着他动作,桃花眼温和又无辜,顾峤心里痒痒, 奈何两只手都已经有了事做, 就只好俯下身去, 鼻尖相碰,那双眸子骤然一缩,顾峤便忍不住笑, 终于开了口, 只是隐约还有些难为情:“虽然说那夜……确实过分了些, 但是若我当真不喜欢, 又怎么可能会有下一次?”
“商月微,就算是你,我也不会一声不吭地忍着委屈,”话到最后渐渐顺畅起来,顾峤俯低了在他唇边碰了一碰,“所以先生不必这般小心。”
扣着他的那双手松开了,下一刻,圈到了他的腰上,将他猛地压下去。
近在咫尺的长睫胡乱颤着,像只被雨打落之后挣扎的蝴蝶,顾峤只是看怔一瞬间,就被人圈紧了,吻了个严实。
方才才在温泉那边胡闹了一番,商琅却半点疲乏的意思也没有,顾峤方才带起来的那点困意也已经消散了个七七八八,火这么一撩起来,没过一会儿那雪白的中衣就坠了地。
顾峤抽出手来挥灭了外面的烛火,商琅似乎有些不满他的分心,有些用力地把他胳膊拽回来,带落了外面系得松散的帘帐,便连微光都映不进来,榻上成了一片黑暗。
商琅有些诧异地开了口:“陛下?”
明明先前两人都赤诚相见的,怎么忽然……
顾峤沉默着没有给他解惑,只是去拉他的手催他,黏黏糊糊地唤:“先生——”
接下来的话语被哽咽啜泣和沉重的呼吸淹没,顾峤不想说,商琅也便没有问,一声不吭地,在黑暗中摸索。
龙榻旁的暗格算不上少,也都被顾峤给放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商琅在这段时间里面已经将位置给摸了个清楚,顾峤听他在开那些暗格,却不知晓他究竟要做什么,直到触及了一片冰凉。
帝王瞳孔都颤了一颤:“商月微!你做什么!”
是玉石,温凉,圆滑,不规则。
顾峤就算是再乱放东西,也对自己暗格放的什么有点数,几乎是瞬间就猜到了商琅手中拿的物件。
是他先前送给他的那块白玉笔搁!
顾峤羞得整个人都好像充了血,脸上滚烫,他下意识地想要缩起腿,却被商琅牢牢抓着脚踝。
手在打颤,目光空茫地落在一片黑暗里,他不明白商琅为什么会忽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丞相大人也没有开口,小心摆弄着那块笔搁,等松开手方才轻轻道:“陛下不喜欢么?”
喜欢什么?喜欢这冰火两重天么!
不知道是不是这笔搁太凉,顾峤现在只觉得自己身上烫得过分,也难受:“你把它——”
商琅根本没给顾峤拒绝的机会,又去吻他,试图堵住他的嘴,但顾峤这一次似乎真的是被气狠了,在他探过来的时候咬了他一口,商琅无法,就只能稍稍撤开,在人唇边一点一点,试图将人安抚下来。
“陛下说喜欢这笔搁,却从未用过,”帝王被他弄得意乱情迷,缓着呼吸,没有开口,商琅便趁着这个时候控诉,将他被汗浸湿发丝拨弄到一旁去,声音好不委屈,“如今又在榻边收着,臣以为……陛下会喜欢这般。”
顾峤小时候瞧过的乱七八糟的书册也不算少,只不过到底没有商琅那般细致,从来没想过能有这么荒谬的花样,尤其用的还是商琅送给他的笔搁。
脑海中已经是一片混乱了,那笔搁就静静地躺在那里,很小巧,所以顾峤不动,倒是也没有什么余下的感觉。
商琅也没再闹他,这样的平和给了顾峤缓神的时间,他后知后觉地明白商琅的意图,一时间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想要把人给重新翻下来却不敢轻举妄动,最后就只能狠狠地偏头咬住人搭在自己腮边的手指,磨出个印子来才松口:“用,怎么不用?朕明日就将它给供到御书房去,日日观摩——丞相可满意了?”
“阿峤生气了?”商琅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带着笑问他。
“没有,”顾峤一下子泄了气,别别扭扭地低声开口,“只是那东西是你送我的,用来……”
顾峤憋了半天也没把话给说出来,最后只得一转:“总之,别的都好,先生能不能别……用这个?”
这还要他怎么坦然地瞧着这东西?尤其方才还放了狠话说要把笔搁放在御书房的书案上,到时候——
顾峤越想脸就越热,商琅却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的羞耻一般,意有所指地问:“别的都行?”
顾峤愣了一愣,没多想,只想着商琅应当是有分寸的,就直接点了头。
下一刻就被人重新拥紧了。
那块笔搁最后被丢到了榻边,无声无息地落进中衣里,商琅之后再没让顾峤见到什么太过分的花样,但也没好到哪里去,顾峤累到眼皮直往下垂的时候,混沌的大脑才明白了为什么商琅这会儿会比在温泉那时候狠。
后悔得他想回到几个时辰前让傻乎乎的自己收回那句喜欢的话。
他说无事是让商琅不必那般诚惶诚恐小心翼翼,哪里是让这祖宗碾着他的极限过去!
外面更鼓声响了几下顾峤都分辨不清了,他只知道自己浑身发酸,照着生辰那夜的情况来看,明日估计又要疼。
顾峤越想越觉得气不过,在商琅消停下来抱住他的时候,伸手在人胳膊上拧了一下,听见人闷哼一声,这才松了心神安稳睡过去。
在之后商琅应当是又给他擦了一下身子或者干脆直接带去沐浴了一番,顾峤醒过来的时候身上并没觉得粘腻。
似乎也没有那夜酸痛。
今日休沐,顾峤便急着起身,安静地躺在榻上,商琅就在他身边,一只胳膊还在圈着他,阖着眸子睡得极其安静。
顾峤小心翼翼地换了个姿势,静静地瞧着他,思绪不自觉地又飞远。
在他生辰之前,即使商琅断了药,顾峤也总把他当原先那个身娇体弱的探花郎,一直到最近,商琅这瞧着比他还好的体力,实在是让顾峤忍不住叹气。
照这么下去,总觉得最后先受不了的是他。
他叹出了声,两人又挨得太近,商琅眼皮动了动,不知是不是被他给惊醒了,缓缓地睁开了眼。
他对于顾峤的近在咫尺好像没有半分意外,眸子只迷蒙一瞬就清醒过来,微微一弯,轻道:“阿峤。”
顾峤一下子红了脸。
“嗯。”呐呐地应了一声,顾峤还是不太习惯这样近距离的交谈,便稍稍向后退了点,商琅也没有难为他,手中一松,抽了回来,问他:“昨日……可有哪里不舒服?”
顾峤摇一摇头,见商琅谈到这个话题,便正了神色,却没能严肃多久,最后开口也犹犹豫豫地:“我觉着……这般,贪欢太过。”
商琅似乎愣了一瞬,但等到顾峤注意到的时候,那双桃花眼里就已经剩了委屈,水盈盈地。
顾峤今早在商琅面前脑子难得转得快了点,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他想说什么,直接伸手过去捂住了他的嘴:“朕……我不是那个意思!”
商琅没挣扎,乖乖地被他捂着嘴,只不过眸子里添了几分疑惑。
顾峤也顾不上去分辨真假,继续道:“这几日政事不多倒也无妨,可日后……”
他没能说完,商琅就伸手将他手给掰了下来。
丞相大人叹气叹得无可奈何:“臣明白。”
这叹气显得更委屈了,顾峤被他抓着手,狐疑地瞧着他,不是很确定商琅是真懂还是假懂。
“数年痴梦成真,是臣情难自禁,冲动了些,劳累陛下,”商琅缓声,再开口又换了称呼,“我知道阿峤担忧此事伤身误时,阿峤不愿的时候,我自不会强求。”
“而且……”商琅一顿,“也的确不宜如此频繁。”
顾峤轻缓地眨了下眼。
话都是他想要听的,但从商琅的口中说出来,顾峤总觉得哪里不对。
就好像,丞相大人还憋着什么坏水。
但人如今看着他的时候,目光清澈坦荡,顾峤便只当自己是多虑了,不再去想,“嗯”一声,权做应下。
商琅眉眼更弯,主动起了身,要给他更衣。顾峤瞧着他心情忽然这般明朗,心中疑惑更甚,但还没来得及去细想什么,就听见一声轻响。
是方才商琅捡起榻边的中衣的时候,落进去的那块笔搁滚了出来。
第95章 鸠占鹊巢
都不用将这东西给摆到御书房的书桌去, 光是眼下再多瞧这么一眼,顾峤就已经忍不住去回想昨日夜里的那些荒唐了。
商琅自然是也注意到了那个笔搁,神色却比顾峤要淡定上不少, 弯腰拾起来,那块笔搁孤零零地在那堆衣服上待了一夜, 已经完全恢复成一开始的模样, 温凉干燥。
顾峤只看了一眼就撇过了头去,商琅倒也识相地没有闹他,只是将东西握在了手心, 看了看另一只手上这两件已经落到过地上的中衣,还是选择了让宫侍去重新备两件干净的衣裳来。
两个人折腾了有一会儿才将衣裳给完全穿好, 顾峤全程都沉默着,一直到用完早膳无所事事的时候,他才想起问商琅一句:“先生将那笔搁放到了何处?”
“在臣袖中,”商琅应了一声,问道, “陛下要如何?”
“先生送的东西,朕总不能将它给摔了。”顾峤不冷不热地说一句,直接朝着人伸出手来。
商琅好脾气地将东西轻轻地放到他手里, 知道如今小皇帝还在闹别扭, 便没有多说, 放到人手中之后直接拉住他:“陛下可要现在去御书房?”
手里还握着东西,顾峤嫌硌,便先抽了手, 将笔搁塞到袖袋里, 却没有反握回去, 只是道:“既是休沐, 自然要好好歇上一歇。”
商琅的目光一直跟着那笔搁,等到它消失在帝王的袖袋当中的时候才回过神,含着笑看向顾峤,轻声应:“好。”
顾峤说的“歇”自然不可能是干躺在榻上无所事事,尤其方才商琅唤宫人的时候,他还有意让人挑了件素净的来。
一看便是又要出宫。
这一次两人没再街市上耽误时间,顾峤出了宫就直奔一座茶楼,商琅安静地跟在他身后,两人进了个雅间,顾峤让人沏来一壶竹叶青,便没了其他动作。
只不过瞧着顾峤这副干脆利落的模样,显然是早有预谋,商琅见他不开口,也没问,十分贤惠地主动给人沏茶,顾峤原本心里还憋着点气,瞧见他这副样子,实在是忍不住笑,调侃道:“若先生是女子,必将是一代贤后。”
商琅手中动作一顿,愈发低垂了眉眼:“陛下总拿后位来调侃臣,却始终不愿意让臣掌这凤印。”
顾峤“唔”了一声,有意曲解他的意思:“那凤印如今就放在朕的御书房当中,若是先生想要,等回宫之后朕给你便是。”
“陛下。”商琅边叹气边轻唤他一声,不再言语了。
顾峤笑得欢快,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一只手揉了揉发酸的脸颊,另一只手朝着商琅伸过去。
桌子有些距离,他没有办法直接够到人,但商琅已经主动地将手给伸了过来,牵住了他。
顾峤眉眼间笑意更甚。
两人闹了一会儿,门忽然被敲响,顾峤一挑眉,扬声将人喊进来。
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云暝。
商琅看向顾峤的神情有些诧异,像是没有想明白为什么顾峤同自己的暗卫统领交谈,还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到茶楼来。
顾峤没转头来同他解释,只是看着云暝带上门之后走到他跟前汇报:“近日朱家当中的确多了几个人,且都做了易容,属下不能确定是从何处来,只不过依照人数……应当是各个世家都有参与。”
可不是么。
如今整个京都都被顾峤掌握在手中,也就只有即将启程去荆州的朱家能救他们。
只是顾峤没有想到,朱五德当真敢收。
帝王眸色沉沉,听完他的话,没有直接开口。
倒是商琅看了顾峤一眼之后,转头问:“那些人是如何被安置的?”
云暝一愣,回忆了一下:“都在后院当中,几个僻静地方。”
“没人伺候?”
“并无。”
商琅问完这几句就没再说话,顾峤抬眸:“先生有何见解?”
“朱五德应当没有这个胆子接下其他世家的这些人——他定然知道陛下在监视着朱家,”商琅开口,顾峤轻蹙了一下眉,但没有说话,听着他继续道,“臣以为,朱家那边还会有进一步的作为。”
将人带走的风险到底是太大,其他的世家如今又是强弩之末,几乎没法带给朱家什么利益,甚至朱家还可以在巨大利益之下假意迎合,等东西到手之后就直接翻脸不认,甚至还能将人给顾峤交上来,在帝王面前再讨一波好处。
顾峤听完商琅提醒,一时间又冒出来许多猜测,最后只好叹气:“罢了,既然先生觉着不会如此简单,那便再等一阵子瞧瞧吧。”
这话是朝着云暝吩咐的,他颔首,又问:“朱公子已经到了茶楼当中,主子可要去见一见?”
“自然,”顾峤起了身,朝商琅看一眼,“走吧。”
顾峤来茶楼就是为了朱家公子。
那一日他们两个着实是将人给吓得不轻,以至于到了隔壁雅间的时候,原本就坐立难安的朱公子一下子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二话不说朝着这边行了个大礼,顾峤在人高呼“参见陛下”之前眼疾手快地阖上门隔绝了声音,然后毫不客气地打断:“平身吧,不必多礼。”
哪敢不多礼?朱公子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来,还是恭恭敬敬地,狗腿的模样简直跟那酒楼小二有的一拼,哪里像个金贵的世家公子?
顾峤瞥他一眼,没理,自顾自地同商琅走进来,坐到桌边。
朱公子自然是不敢坐的,屁颠屁颠跑过去想给人倒茶,谁知道茶壶已经到了顾峤的手中。
朱公子顿在旁边看着帝王纡尊降贵地给商相斟茶,实在忍不住咋舌,暗自感慨商琅荣宠之盛。
“朱公子近来如何?”顾峤一边给商琅斟茶,一边开口问人。
朱公子被他突然的问话惊了一下,反应过来顾峤这近乎寒暄的话语之后懵了一懵,自然是连声应好。
顾峤“哦”一声,抬眸瞧向他,意有所指地道:“那便好,朕原先还担心,先前那次耽误了公子同友人交游。”
顾峤一提到先前的那件事,朱公子额头冷汗顿时就滚了下来,连声否认:“不,不是友人。”
“嗯?”顾峤发出个单音节,挑眉看向他。
朱公子如今对这位面善心狠的帝王恐惧至极,听见他这一声,腿一软,直接就跪了下来:“草民同那几人也就只是寻常关系,算不得友人,且有陛下提点,早已与他们断了联系!”
像是表忠心一般。
倒是个会说话的。
“朕随口一提,朱公子不必如此紧张。”顾峤笑盈盈地俯身,想将人给扶起来,朱公子哪敢劳累他,自己利利索索地站了起来,只不过那腿瞧着还在打颤。
顾峤在心中忍不住笑了一声,面上却没表现出来,生怕再给人吓跪下。
因为这位是家中小儿子,朱五德一直都没怎么去管教,单纯些倒是在顾峤的意料之中,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朱公子会是这般。
不过也倒是方便了他去套话。
“没有同那几人待在一处,莫非这段时日朱公子一直留在家中?”顾峤问。
云暝为了查那些本不属于朱家的人,这段时间不知道在朱家放了多少的暗卫,这位朱公子这段时间都做了些什么,只要顾峤想,可以知道得清清楚楚。
因而这句话不像是询问,更像是求证。
朱公子呐呐应“是”,不明白顾峤为何会来寻他问这些问题,应了一声之后又忍不住道,“草民在家中算不得什么重要人物,若陛下想知道什么,不如、不如去问一问我兄长。”
顾峤对于他这样的直白有些惊讶。
“不必,”抿一口茶,顾峤接着道,“都是些寻常问题,想来朱公子日日留在家中,也应当是知晓的——朕想要知道,朱家近日,可有什么旁人来?”
朱公子愣了一愣。
顾峤没有放过他一分一毫的神情,那副模样一瞧就是知道些事情的,只不过或许是朱五德提醒过他们,他并没有直言,而是为难道:“朱家来往的人向来不少,草民……草民又时常待在自己院中,知道得并不清晰。”
“如此,”顾峤神色自若,垂眼瞧他,又忽然笑,“看来是朕多虑,还当会有什么鸠占鹊巢之事,如今来看,倒是平常。”
朱公子被他这没头没尾的话惊得一愣。不过他再傻也好歹是世家公子,联系着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很快就猜测出来顾峤说的是什么,脸顿时就白了。
今日之前,顾峤曾想过,若朱五德当真答应下来那些世家要将人给一起带出去,究竟如何才是最稳妥的方法。
不排除他会猜到他去查户籍册,所以要想避免被查出来,就只能——一换一。
朱家家大业大,先前朱五德都能直接将荆州那一支给卖了,也能弃京中入朝贪污的那一支族人于不顾,用狸猫换太子的方式让那群人顶替朱家当中几个并不重要的人,并非不可能。
至于朱公子?
虽然是一个嫡系,但有先前那样光明正大与其他世家子弟交好的蠢事在前,以朱五德之心狠,必要的时候,将他给牺牲了也正常。
第96章 双手奉上
朱公子最后魂不守舍地出了雅间, 顾峤放下手中茶盏,没心没肺地感慨一声:“不晓得朱公子是何等品味,这茶还不及竹叶青。”
商琅失笑:“惊惧成那般, 即使是好茶怕也无心品味。”
顾峤扯了下唇角,不置可否:“也不知晓他回去之后会不会闹上一闹。”
若是闹了, 就算是提醒了朱五德, 权当做事顾峤给他的最后一次警告;若是没闹?顾峤不相信朱小公子真的会懦弱到坐以待毙。
成功地在世家这堆破事当中插上了一脚之后,皇帝陛下心情舒畅地拉着心上人跑到了城郊去。
上一次两人出来游玩,还是在去岁的花朝节, 遇见伏悯那一次。
想到这顾峤就忍不住又想起来了南疆的那群人。从傅翎跟子桑瑶离开之后,南疆此地都快要淡出了顾峤的记忆, 如今又是因为伏悯想起来,便自然而然地将话题给扯到了那位南疆国主的身上。
“先前子桑瑶同我说南疆那边要同我大桓交好,如今来看,子桑琼对此倒是懈怠至极。”
“他惯常如此,”商琅随口一答, 看向他,问道:“算来,距离那一次万国来朝商贸已经过了许久, 等之后解决掉世家, 京都安定下来, 陛下可要重开贸易?”
先前因为内忧太重,顾峤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理会外国,如今这么长时间过去, 也的确是该放开一些。
“也好, ”顾峤颔首, 想着方才商琅随口说的那句话, 又忍不住问,“先生很了解子桑琼?”
“算不上,”商琅摇了摇头,“只是儿时知晓几分。不过子桑琼自幼便是肆意之人,南疆又不同于大桓,若说他做出什么朝令夕改之事,也不至意外。”
顾峤“啧”了一声,甚至觉着有些羡慕。
比起南疆那边,大桓的君主要遵守的规矩多得可真是不止一星半点。
“等之后万国来朝之时,陛下说不定还能瞧见傅小侯爷。”商琅道。
“难说,”仗着人不在此,顾峤幽幽控诉,“你没瞧见他那满心满眼都是子桑瑶的模样?如今估计早就把我这个昔日好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六年不回京都瞧一眼,上一次舍得回来一趟,已经足够让顾峤受宠若惊了。
商琅轻笑出声,握着他的手紧了紧,道:“那也无妨——今时不同往日。”
是,今时不同往日,他如今可是同商琅互通了心意的。
不过那两个毕竟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顾峤每一次想起这件事情来就忍不住烦躁,抿着唇,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再这样继续下去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