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那个弱柳扶风的丞相大人—— by燕行泽
燕行泽  发于:2023年1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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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会特别冷静地收割人命的那种。
掌柜开口跟他说话的时候,牙齿都有点打颤:“这位公子……是有什么事情?”
商琅没有直言,而是从怀中掏出了点碎银——不算很多,至少在这表面足够奢侈的遂安府主城内应当不至于被人给盯上劫财:“今日之事,掌柜应当知晓该如何。”
他缓声开口,声音清亮,像是初春的碎冰,不算多冷,但亲自接触,还是会冰得一缩。
那掌柜如今就是这般模样。
丞相大人如今带着个平平无奇的面具,脸最多只是清秀,算不上有多惊艳,也就谈不上什么“以美□□人”。那掌柜完完全全是被他周身气度给惊到,随后又被话语威慑,喏喏地一应,也没敢上手去接商琅掌心的碎银子,还是等到丞相大人亲手将东西搁在桌子上,这才忙不迭地拢起来收好。
期间商琅半点目光也不曾施舍给在座的其他人,甚至对堂中那不少的见证者一点封口的意思都没有,只给了掌柜几块碎银,便施施然地重新回到顾峤身边去。
方才丞相大人在下面封口的时候,顾峤也没忘了正事,指挥着俩人将这群士兵给拖进了房间中,见到商琅来,便迎上来,与他一同进到房间中去。
彼时云暝已经倒了几杯子热茶给人扑醒,醒过来的人都还在捂着脸哀嚎。顾峤瞥了眼地上因为剧痛扭曲得不成样子的士兵,又瞧了眼那茶,越看越不对劲,等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立刻倒吸一口凉气,顿觉痛彻心扉:“云暝你简直……暴餮天物!”
顾峤没那么放心商琅去吃外面的东西,就连茶也不会亏着人,都是自己带了些宫中的云雾茶,除了之前坐船的几次,平日泡的都是这些,包括方才云暝拿来泼人的那些——用来刑讯,白水有什么不好?偏偏要用茶吗!

不过茶水用都用了, 顾峤痛心疾首,但是该做的正事还是要做的。
顾峤看了一眼在地上被烫得打滚的士兵,脸色铁青, 实在忍不住抬脚踹了他们一下。
对方大概是意识到了,自己碰上了什么不好惹的人物, 立刻不敢动了, 捂着脸的手在微微颤抖颤抖,强忍着痛呼。
朱家的人在遂安府这一片横行霸道已久,眼下如果当着想着自己是惹到了什么不该惹的人, 极大可能会把罪名推到齐尚身上。更何况他们这几个本来也就是来寻他们的,顾峤估计这几个人已经猜出来了, 他和商琅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不过现在一来就被收拾得这么惨,估计也不敢在他们面前如何了。
“朱家的人?”顾峤站在那里,垂眼看着他们,冷声开口问道。
地上的人被茶水烫了满脸,顾峤自然不指望人能说出什么话来, 询问之后瞧见他们身子一僵,就估计自己是猜对了的。
这些士兵到底与那些专门养起来的暗卫死士不同,都是拿着银饷做事, 加上还可以借着朱家的势力狐假虎威, 这才会如此效忠于他们, 嘴根本不会有那么严。
顾峤想到这,又踹了他们一脚,冷声道:“若还想要活命, 便好好答话。”
他这一看便是一副要亲自审问的模样, 商琅和那两个暗卫便没有说话, 都挪到了一旁看着。
躺在地上的那几个士兵闻言忙不迭地点头, 之后顾峤无论问什么他们都配合得很。自然,也是因为顾峤没强逼着他们开口,问的都是些点头摇头便能回答的东西。
不过也让顾峤知道了不少的事情——朱家这群人,当真是不知道在这地方胡作非为了多少年。
他最后信守承诺没有对人做些什么,直接将他们给送了出去,至于这群人之后的死活就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顾峤如今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气的是朱家这群混账东西在荆州不知道扎根多少年,不知道害了多少百姓,而无论是荆州知州还是身在京都的朱家家主朱五德,都与他们站在一条线上,隐瞒不报,官商相护。
笑的则是——好在先前他们动了那些手段将朱五德给拉到了他们的这一边来,让人成为了“世家的叛徒”,这才能尽量早一些知道荆州这边的事情,早做处理。
“那群人有陛下如此威慑,想必不会再来寻麻烦,”顾峤正看着那群人踉踉跄跄地走出大厅,就听见身后的商琅在同他道,“傅小侯爷与子桑公主应当无忧,齐状元并不会武,如今或许已经落入朱家手中,陛下……欲如何?”
“连他们府上的亲兵都伤了,再隐忍也毫无用处,”顾峤开口的时候语气里多少带着点烦躁,“只要朕不直接露明身份,那群人至多只会将我们几人认做什么江湖上面的人,只要他们不直接调兵,便无事。”
先前顾峤和商琅派出去的那两个北去的替身,可并不是单坐在马车里就行了的,途中还会或多或少地放出一些行动的痕迹来,让不知其中真相的大部分人都相信他和商琅的微服私访的确是往北方去的,如此多少能掩藏一番他们两人的真实行迹。
所以就算朱家一直盯着齐尚,一直盯着京都那边的状况,也不会立刻就察觉到什么不对。
更何况,荆州与京都相隔甚远,两边传递过消息来也得用上许久,顾峤完全可以在他们主动察觉之前多做一些事情。
“朕让伏悯和云暝护着先生,此次朕喊上傅翎一同去便好,先生在房中,千万保护好自己。”顾峤对他嘱咐,之后也没去看人的反应,就直接走了出去。
他本意是只想喊上傅翎,却没想到先前一直对此事不热衷的子桑公主竟然主动请缨要加入他们。
他们三个跑到朱家去掳回来状元郎,多少是有些杀鸡用牛刀了。
但顾峤并没有拒绝。
路上也恰好能问一问,这段时间他们过来的所见所闻。
然后就知道了,傅翎为何会乖乖地待在此处没有到处去游山玩水——整个遂安府都能称得上是人间炼狱,干干净净没有饥民的地方已经鲜少,就连那些本应该在这个季节变得青绿变得姹紫嫣红的山,都被饿慌了的百姓掏空了,连树根都不剩。
走出这主城,每一存土地上都堆叠着无数的饥民。
顾峤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再问其他的任何问题,只是沉默地越向朱家。
少年帝王心头的火不知道憋了多长时间,还越窜越高,闯到朱家的院子当中,也是半点都没有收敛,手起刀落之间已经不知道收割了多少的人命。
这一次还是傅翎先反应过来,急忙地将齐状元给救出来,然后拉着马上就要杀红眼的顾峤离开了朱家。
应当庆幸他们几个人杀过去的时候朱家主要的几号人物都还没来得及见齐尚,他只是被关在了一处牢笼里,顾峤杀的那些人中间也没见着几个重要人物。
等回到客栈的时候,他已经算是冷静了下来,一抬眼就对上了商琅担忧的目光,他一愣,也不清楚自己此刻究竟会是怎样的一个模样,总归是刚杀完人,不会好看。怕人担心,就只好递给人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转向齐尚:“说来,遂安府的知府如何?”
他们只知道荆州的知州是与朱家有关系的,却对遂安府这地方的那位知府不曾在意过。
顾峤也是方才在路上的时候,才刚刚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他们去得早,齐尚还没被怎么折腾,只有身上被麻绳勒得有些狼狈,听见人问,也顾不上其他了,拱手行礼,答道:“遂安府知府臣知晓,并非恶人,只不过……囿于世家权势,难以一展抱负。”
这话说得实在是委婉,好在在场的没有一个是傻子,听他这样说话已经明白了其中如何:遂安府知府本身虽无大过,但为人太过懦弱,或是说其权势根本就难以与朱家这样的大世硬碰,在这遂安府中根本起不到半分作用。
不过……若非贪官,等到他们将事情处理了个差不多,在如今这般一时半会儿择不出合适的地方官的时候,倒是还能让人顶上一顶。
顾峤心中思索着,也就不再去管这个无甚大用的人,一颔首,移开目光:“草包也罢,只要别是个出来拦路的便好。”
“陛下心中可是已有计策?”顾峤这几日的情绪算不得好,也就没有耐心去细谈什么,说得话也都是断断续续的,这其中去掉一个对政事关注不多的傅翎,也就只有一个商琅能听懂帝王的意思了,便直接开口问他。
“嗯,”顾峤果不其然应声,“微服私访是为了避开朱家锋芒,如今朱家劫齐尚,也能看出来他们半点不将朝廷给放在眼里,如此倒也没有什么必要再唯唯诺诺小心翼翼了。”
“这几日先给朱家使一些绊子,朕会传信给赣州知州调兵来,届时直指荆州知州府邸,而朱家这边,有势无权,就只能是个纸老虎,到时候也就不用顾忌什么了,杀无赦便是,”顾峤一边思索着一边开口,又将目光转到齐尚身上,轻笑一声,“这些事都得武人来做,便不必劳累齐卿,不过这段时日,齐卿千万记得,抓紧了时间拉拢民心,朕还等着你日后替朕来好好治理这荆州。”
齐尚受宠若惊地朝着顾峤行礼:“臣……定不辜负陛下期许。”
只是……
齐尚有些欲言又止,顾峤瞧他一眼:“但说无妨。”
“陛下,丞相大人……不也是个文臣吗?”虽然有了帝王应许,但是齐尚开口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生怕哪里话说错了触怒到帝王。
好在顾峤没空跟他生这毫无必要的气,只是含糊地道:“丞相自然有他要做的事情。”
大概是因为商琅太过于省心,也太过于了解他,顾峤都不需要将一些事情给摆到明面上来,丞相大人就知道自己应当做些什么,所以顾峤每一次安排的时候,都会习惯性地略过他。
曾经没什么人会跟他提及此事,商琅自己更不会说,也就是齐尚这种看似沉稳但说到底还是初出茅庐的年轻官员会敢在帝王面前提这么一嘴。
商琅应当是意识到了顾峤的窘迫,弯了下唇角,主动开口:“安排得太过周密反倒不利于随机应变,留臣一个闲人,倒也适合在关键时候顶上一顶。”
顾峤闻言,下意识地转头去看他,商琅也不曾避讳,也是在瞧着他,一双桃花眼里秋水盈盈,顾峤心尖像是猛地被掐了一下,耳根温度骤然攀升。
怕被人看出异样,他轻咳一声:“便如此吧,齐卿接下来几日莫要回府,就直接在客栈住下便是,也方便一些。”
将人吩咐完,顾峤就拿着“有话同丞相单独谈”的理由遣退了那几个人,等到门被阖上,他这才又看向商琅。
桃花眼依旧灼灼。

“陛下要与臣说何事?”
顾峤看向他之后就再没说话, 眼里全是商琅那双水盈盈摄魂夺魄的桃花眸,脑海里是混沌一片,已经彻底失了言语。等到丞相大人眉头蹙起来担忧地询问他, 这才回过神。
“无事,”那本来就是个借口, 顾峤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能跟商琅谈起的要事, 就只是低声道,“这段时日,辛苦先生奔波。”
“分明是陛下奔波最多, ”商琅摇了摇头,又忍不住轻叹:“臣尚能自顾, 陛下不必太过担忧,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便是,臣会一直待在陛下的身边。”
顾峤听着他这样的话,心口一阵酸软:“对于此事,先生可有何见教?”
先前在京都的时候, 顾峤除了处理政事,大部分的时间都会跟商琅待在一起。而如今到了荆州来,却鲜少有与人独处的时间, 就连夜里休息的时候, 因为太过于疲惫, 两人也交谈不多。
倒是显得他冷落了商琅。
可是丞相大人一直都不曾言语,神色也总是温和的——贤后也莫过于此了。
顾峤瞧着那张让他从少年时心动到现在的脸,反复地想要将人给封为皇后。
可惜商琅并非女子, 可惜商相非池中之物。
听见顾峤问的那话, 商琅没表现出来太多的意外, 只是轻轻摇一摇头:“陛下如此便已足够, 只是那些饥民,陛下欲如何?”
顾峤到底是个帝王,想要去扳倒一个只在一个小州府作威作福的世家分支并不算难事,荆州知州的命也算是掌握在他手上的,只要万事俱备,便不用担心。
偏偏这些饥民不好办。
有过出城那么一遭,顾峤现在一阖眼就能再看见那炼狱一般的景象,接下来恐怕就是要夜不能寐了。但如今荆州的这番情形,他的确是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荆州的储粮,绝对不够分给所有的饥民,更别说若他们当真要放粮,眼下百姓这般饿红了眼的模样,根本不可能守半点秩序,定然是要争抢的。
从国库调?顾峤已经准备修书一封会去扔给户部尚书了,但远水到底难解近渴,国库的粮食若从京都运过来,不知道需要多久,那个时候这群饥民恐怕早便饿死了。
“朕不知道。”顾峤低声开口——他从来都没有处理过这样的事情。
帝王过往的二十年都不曾离开过京都太远,虽然说儿时学了不少治国之术,但最熟悉的还是跟京都那些朝臣权贵周旋,已经习惯了心狠手辣,但是面对这群被权贵们折磨得痛不欲生的百姓,他实在是有些茫然无措。
“先生先前便在荆州,也比朕更了解百姓,可有什么计策?”
“先拉拢人心,”商琅一拢袖,开口道:“荆州缺粮,但臣观这城中光景,想来朱家的粮食是少不了的。”
“陛下不想直接灭杀朱家打草惊蛇,不如先将他们的粮食给拿到手。”
“怎么拿?”顾峤下意识地问。
丞相大人闻言,眸子弯了一弯,声音温和地吐出一个字来:“偷。”
顾峤顿时哑然。
随后便是哭笑不得。
哪怕是已经大概知道了商琅并不如表面这般是个如玉公子,但平日里还是会下意识地忽略这件事,更没想到这人竟然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罢了,梁上君子如何也顶了一个“君子”的名号。
以眼下荆州的局势,最快捷的方法无外乎直接烧了朱家的粮,让他们弹尽粮绝,但是显然,那样未免有些浪费了。
荆州缺粮,遂安府尤其,那朱家这样的地方大族,出点力倒也没什么。
顾峤被商琅这一句话给点醒,眸子顿时一弯:“先生果然胆识过人。”
商琅对皇帝这般的夸赞不置可否:“既如此,陛下欲何时行动?”
“明天!”顾峤语气雀跃,商琅听他那般说,毫不怀疑,若非傅翎跟齐卿已经陪着他这么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次,可能皇帝陛下现在就要冲出门去带着人跑到朱家搞事。
“如此也好,尽快些,百姓也能少吃些苦,”商琅缓声开口,又轻轻地一蹙眉,“只是陛下今日杀了不少朱家府上兵士,明日他们怕是会有所警觉。”
“先生可要相信朕的能力,”顾峤眸子还是弯着,“更何况,不是还有先生能在外接应吗?”
商琅精六艺,善骑射,虽然顾峤顾及到丞相大人的身体,不会让他跟着他们奔波,但只要身边有人护着,在远处放几支冷箭还是绰绰有余的。
听他这般说,商琅也明白了人心中或许已经有了大致的雏形,便不再担忧,颔首应下。
顾峤绝不是个会坐吃等死的人,两人好好休息了一夜,一早顾峤就带着商琅直接去寻了傅翎跟子桑瑶,跟人说明情况之后,打算先准备一番,然后趁着夜黑风高的时候下手。
他们本来还担心着朱家那边会暗中报复,但他们不知道是昨日被顾峤那连杀几十人直接血洗庭院的凶残行为给吓到了,还是因为见到了那几个被热水烫得脸上起了一层皮的府兵,总之这一路上他们都没遇上什么阻碍,顺顺利利地到了地方。
商琅在伏悯的保护下,站到了远处去,手中握着弓。
顾峤他们三人则是直接潜到了朱家当中。
粮仓的位置顾峤先前就已经让云暝寻找过一次,因此他们今日来可以直接顺着云暝画出来的线路过去,其中还给他们标出来好几处机关。
顾峤听闻朱家这地方竟然还安置了机关的时候就是嗤笑一声,笑他们怕死。
但再如何布置,在他们三个面前都是雕虫小技,轻易便躲了过去,直奔粮仓。
粮仓旁边就有一扇小门,先前是方便运输安置粮食,如今也方便了他们这几个“贼”带走这些粮。
云暝带着齐尚驾车正候在那里,傅翎去放哨,顾峤和子桑瑶则是在往车上运粮。
一切都按着今早几个人临时布置出来的计划顺利进行着,一直到一道寒光闪过,利箭破空而来,直刺入黑暗当中。
顾峤敏锐地听见了那暗处传来的利箭刺入皮肉的“噗呲”声,还有闷哼。
他猛地回头,几乎是在反应过来的瞬间,就一掌打了过去。
对方的反应倒也算快,竟然在这等受了伤的情况下接上了他这一掌。
顾峤顿时一蹙眉,加重了力度,想要速战速决,怕惊动了旁人。
不知道商琅远处射过来的那一箭究竟是伤到了对方身上何处,几个来回之后,已经是强弩之末,顾峤最后一脚将人踹到,脚尖恰好碰到了箭杆。
那支箭……竟然就在心口。
因为是在暗处,顾峤并不清楚是正中心脏还是偏移了几分,但无论如何,这人能在他手下过这么多招,也不是个简单货色。
顾峤越想越心惊,没有拖沓,取出藏在袖袋当中的短匕干脆利落地给人抹了以后,就急忙走了出去与其他人汇合。
彼时马车上已经安置满了粮食。
为了今夜,今早他们还逛遍了集市专门买下了这辆格外大的马车,眼下虽然不至于搬空朱家的粮仓,但让他们大出血一番,已经足够了。
那个人的死好像并没有惊动朱家的其他人,他们等到了天蒙蒙亮才将这些粮食安置完,顾峤如今精神有些亢奋,甚至都不打算休息,想趁热打铁地跑到郊外去熬粥分粮。
但看到商琅那一脸疲色的时候,顾峤还是惋惜地将这个想法给收起来,先让众人歇息了一会儿。
他和商琅坐到了稍远的地方去。
昨夜商琅只射了那一箭,但当真是能称得上力挽狂澜了。
眼下得了空,顾峤才问:“先生昨日……是如何知道那里有人的?”
连他这个就在一旁待着的都没有察觉!
“或许是因为臣站得高些,看得便比陛下清楚,”商琅道,“当局者迷,陛下当时忙着与公主殿下运粮食,本就难以注意到那细微的动静。”
“是朕小瞧先生了。”顾峤一叹。
在京都的时候顾峤一直都把商琅看作个瓷娃娃,丞相大人也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从未在他面前展露出这一手来。
就连骑马都是少数时候。
而昨夜,商琅站的那个位置在院外,夜间又风大,那支箭要有足够的准头和足够的力度扎入对方胸膛,已经可见丞相大人的射艺非凡了。
恐怕骑术也差不到哪去。
商琅会骑马这件事顾峤早就知道,但在京都的时候这人一直都是拉着缰绳慢悠悠地走,他口中曾经的策马一路到京都来赶考的事情顾峤也未曾亲眼见过,实在是想象不出瞧着文文弱弱的商琅与烈马相配的样子。
“今日得见先生射艺,不知道日后,朕可有幸再见先生的骑术?”顾峤感慨一句之后就仰起脸来,笑着问他。
“会,”商琅一颔首,不知为何又补上一句,“来日方长,陛下定会见到臣的骑术派上用场的时候。”
他会慢慢地,将自己的每一面,一点点剖给顾峤。

第68章 荆州地动
他们一行人往后拖了一日, 齐尚好歹也是遂安府的人,不至于完全地孤立无援,还是帮顾峤在熟悉的邻里当中寻到几个能帮得上忙嘴也够严的人, 然后一行人带着几桶刚熬好的浓粥跑到了城郊去。
顾峤没有直接放出消息,而是等到有饥民顺着香味跑过来的时候, 才放话说是朱家的人给他们放的粮食。
至于这消息什么时候才会传到朱家的耳朵里去, 就不是顾峤需要在乎的事情了。他现在只是让齐尚喊过来的那几个人张罗着放粥,附近的饥民都一点点凑了过来,顾峤站在一旁, 就瞧见远处被朱家侵占的田地上,就只剩下了干活的人, 一旁监工的朱家的家丁已经朝城中去了。
想必是想要去报信。
那几个劳作的男女,已经朝着放粥的这边看了许多次,见到监工离开,一踌躇,还是朝着这边走过来。
一开始来的饥民大部分都是些老弱妇幼, 因而还算老实,在齐尚的引导下都排好了队在等,但等到人多起来, 毫不意外地出现了冲突。
队伍已经排了很远, 后面传来声响, 顾峤一蹙眉,走过去,就看着几个青壮男子, 哪怕是饿得面黄肌瘦, 都没忘了在那里争抢。
无论是什么时候, 青壮的男子都会是占上风的, 顾峤走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不知道欺负了多少的旁边的老人孩童,甚至已经有倒在地上的。
大概是仗着顾峤他们一行人当中看着并没有什么能打的,这才敢这般大胆。
不过这都是在顾峤的意料当中。对于这种人,他也没给他们好脸色,便直接出手制住了对方,将那带头挑事的男人给一脚踹到在地。
顾峤这一脚实在是太狠,对方又是饿了不知道多久,当即偏头吐出一口血来,狼狈至极,一旁的人也都下意识地往后一退,面带恐惧地朝这边看过来。
顾峤淡声开口:“想要吃的,就老实些,别在此处闹事。”
那个人被他这么一踹,吐过血后就昏死过去,顾峤这些话,更多的还是跟旁边的人说的。
杀鸡儆猴之后,他就没再理会,回到了放粥的摊子旁边去。
他一回去就见着商琅一眨不眨地瞧着他,眸中隐含着担忧,轻声开口问:“公子可有事?”
“自然无事,”顾峤失笑,“几个小喽啰,还废不上我多理会。”
因为如今他们是顶着朱家的身份,听见商琅喊顾峤“公子”,那些饥民自然而然地就将顾峤当成了朱家的哪位公子,其中有胆子大些的,便直接开口试探:“不知道您是,朱家的哪位公子?”
顾峤看向那开口的人,轻轻摇了摇头。
他是顶着朱家的名号,可是半点也没打算让朱家占便宜。
而且……这种事情,等到朱家一来就会被拆穿的。
他们能将百姓糟践成这副样子,自然也不大可能会去在乎自己的什么名声。顾峤吃准了这一点,等到他们来人的时候,恐怕只会因为偷粮的事情与他们吵起来,绝对不会去顺势在百姓面前赚取名声。
他选择打着朱家的名号,就是为了早点引起朱家的注意,让他们快些赶过来,毕竟——顾峤遥遥地望了眼队伍尽头,先前尚有秩序完全是因为人少,眼下人渐渐多了,总会有人因为担心粮食不够而出现争抢,到最后只会是一团乱。
不过说实在的,如今这群饥民能安静这么长时间没有暴起争夺,已经是在他们的意料之外了。
随即而来的时更多的心疼。
这样的一群温顺良善的百姓,却要在荆州受如此苦难。
顾峤轻轻阖了一下眼,挪开目光,看向城门那边。
撇去报信和赶路的时间,朱家的人来得当真是能算得上快。
他们也丝毫没有出乎顾峤的意料,一来就是带着不少人准备砸场子。
尤其因为朱家的人并不认识他们几个,就只能骂到齐尚身上。
“齐状元去了趟京都果然是不同凡响,连朱家的东西都敢偷。”为首的府兵直接将事情给挑明了,顾峤顿时就听见了旁边传来的议论声。
“原来是齐状元从朱家偷过来的,我还说呢……他怎么会与朱家同流合污。”
其中有认识齐尚的人,像松了口气一样,虽然不知道是真情还是假意,但无论如何,给未来的齐知州多拉拢一些民心也是好的。
对方既然是冲着齐尚来,顾峤也就没有开口,把事情全权交给了他。
不知是不是他的幻觉,齐尚瞧着似乎是有些紧张,同先前那日在廷试上一般,脊背绷直。
顾峤在他身后看着,忍不住轻轻弯了一下唇角。
这几日齐尚在他们面前表现得还算自在,顾峤还以为人已经习惯了面对帝王,原来还是会紧张。
不过,顾峤也没有想着考教他或是如何。毕竟眼下朱家这般,他们完全没有必要跟人虚与委蛇,直接摊开了翻脸就是。
好在齐尚也是这般想法,讽刺人讽刺得直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如何不可?何况,诸位对于这些米粮的来源,都问心无愧么?”
怎么可能会问心无愧。
那些府兵隐藏不住什么心思,听到他这句话都齐齐一顿,随后便是恼羞成怒。
顾峤只觉得讽刺。
连府兵都知晓这些事情,可见先前朱家做这些事做得有多明目张胆。如此也谈不下去了,那府兵直接喊着人去砸那摊子,顾峤眼疾手快地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腕,向后一折。
府兵发出一声剧烈的哀嚎,顾峤神色冷淡,看向其他那几个:“停手。”
他手里这个显然在这群人当中地位不低,见到他如此说,那几个也都停了手。
顾峤垂眼看他,那府兵不知道是疼得还是被帝王的不怒自威给骇到,牙齿都在打颤。
“我要去见朱家家主。”
“不可能!家主岂是你——啊!”那府兵还想着嘴硬,顾峤手中又是一用力,拧过去,几乎快要将人腕骨给彻底拧碎。
如今他的手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弯折着,一旁看过来的那些饥民见到如此惨状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也意识到了顾峤的不好惹,更是不敢闹事,连拿到粥道谢的时候语气都恭敬了不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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