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那个弱柳扶风的丞相大人—— by燕行泽
燕行泽  发于:2023年1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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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峤侧头垂眸,朝着衣袖上看了一眼。
殷红的血落在晴蓝色的衣衫上分外显眼。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他转过头来看袖子的时候,余光里那少年似乎瑟缩了一下。
可是转过头之后再看, 人还是木木呆呆的,半点反应也没有。
更没有去答他的话。
顾峤颇有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到最后还是变得不耐烦, 眉间一蹙, 失了兴致, 转头见到云暝已经传完话回来,便挥手示意人直接动刑。
一边忍不住闷闷地打了个喷嚏。
云暝动作一停,转过来, 道:“主子可还要在此观刑?”
话说得委婉, 字里行间却是在劝着皇帝离开此处。
他毕竟刚从温泉当中出来, 就跑到这样极寒极潮湿的地方, 原先云暝没劝是想着顾峤平日身体还算好,又是他主子,除非要紧的事情,他也没有多少立场来劝。但是现在人都已经有了点风寒的迹象,不劝实在是不行。
顾峤却是摇摇头,甚至还睨他一眼:“你这是在商月微身边待久了,也沾上他的毛病了?”
平时明明都沉默干活从来不曾说过这样的事情。
云暝沉默着,无可反驳,也就只能由着人留在此地,转身打算按着皇帝的要求,对人严刑逼供。
两个人从这一个小插曲当中脱离出来,注意力重新转到少年身上的时候,却忽然发现,他眼下正直勾勾地盯着顾峤。
不像方才那样神情涣散无光,而是真真正正地将目光聚在了顾峤身上,带着快要化为实质的杀意。
顾峤被少年这忽然间的变化弄得一愣,如何也没想明白自己方才是做了什么让人突然对他起了杀意。
难道是……
“商月微?”顾峤喃喃地又说出这三个字来,然后就发现少年盯着他的眼神更加凶狠了。
顾峤:“……”
帝王额角青筋猛地一跳,手也下意识地攥了起来,几乎想立刻跑到丞相府去质问轻逸绝尘的丞相大人究竟是从哪里留下来的风流债。
也别问他为什么下意识就会想到风流债。
“商月微是跟世家订了婚了还是如何?这人究竟是从何处来的?”一旦想到了这上面来,顾峤看眼前的人就难免带上了憎厌的情绪。
可是也不对,世家真想要与商琅联姻的话,也应当会去选一个女子,怎么会搞出个男子来?
而且这样漂亮的少年若真的就在京城,他也不应该半点都不知晓才是。
顾峤一边火气上涌一边尽可能冷静地去分析,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被撕裂成两半,一阵烦躁。
“死士是张家的,但是他……”云暝难得在跟他汇报消息的时候沉默,到最后也只能承认,“属下并非查出分毫。”
也就是说,这漂亮少年很可能不是世家派来的,而是专门因为商琅来杀他的?
想到这,顾峤忍不住磨了磨牙,感觉更气了。
“再去查,”顾峤甩下一句话,重新走到少年跟前去,发现人一直都在盯着自己,便冷冷地扯了一下唇角,“你认识商琅?”
少年一动不动的,只有眸子里面能看出些许情绪,顾峤完全是靠着他眼里那些恨意的浓烈程度来判断人的反应。
果然,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他也会有反应。
商琅,商月微。
这两个名字他竟然都知道。就连他,对于商琅的字,也是前不久在及冠的时候才问出来的,他凭什么——
顾峤手骤然收紧,指甲猛地嵌进掌心,尖锐的痛感总算让他冷静了一点,撇过头去平复情绪。
“所以,你想杀朕,就是因为商琅在朕身边?”顾峤眸色沉下来,却还在接着问。
“你该死。”
少年竟然开了口。
只不过因为先前被伤的太狠,口里含着太久的血沫,下巴又脱臼过,眼下人说话的声音里面带着点沙哑,顾峤并分辨不出来他原先的音色,只隐约觉得还算清脆干净。
这样的人,丢到倌馆去实在是个绝佳的选择。
顾峤瞧他这副模样都不想要继续用什么酷刑折腾他了,满脑子想着的都是要不就直接将人丢到倌馆里面去遭罪,让他生不如死。
若非怕污了丞相大人的眼睛,他甚至还想拉着人跑到倌馆去探望。
“看来不是个哑巴,”顾峤心里盘算着各种折腾人的方法,心情一下子觉得舒畅不少,也就多问了他几句,“朕如何该死了?”
这一次少年却不答话了,还是那样恶狠狠地盯着他。
顾峤刚才好不容易升起来的兴致一下子便没了,瞧着他,怎么都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像是个被人操控着的毫无意识的人偶。
只有敲对了机关才会反应些许,其他时候,甚至连人究竟有没有对痛的感知顾峤都不敢说。
毕竟宫外到宫内这段时候,他一次都不曾见过人对那些伤产生过什么反应,蹙眉都不曾有。
“把人留在这,不必再多问,先去将身份给彻彻底底的查出来。尤其是,查一查他跟商相有什么关系。”顾峤跟暗卫嘱咐,裹了裹身上的衣衫走出诏狱,坐到候在外面的马车上,又吩咐驾车的车夫驶出宫去,去丞相府寻商琅。
一路上顾峤枯坐在里面,没有旁的事情可做,脑海里就忍不住一遍遍地浮现出来方才诏狱当中的一幕幕。
然后变得越发气恼。
等马车停在丞相府门口的时候,铺在帝王手底下的那片布料已经被□□得皱皱巴巴,在人衣摆上留下了一圈无伤大雅的褶子。
听到帝王亲临丞相府的消息,商琅是自己出来迎接的,顾峤看着人那衣着整齐还换了一件衣裳的样子,就知道丞相大人已经沐浴完有一会儿,忍不住惋惜了一下。
商琅还是如往日那样给他行了一个简礼,但是却难得在他下马车的时候抬手扶了一下。
两人指尖一触即离,顾峤却觉得自己要被那股沉香味道给染透了,受宠若惊。
难道是因为今日那件事?
丞相大人原来是,这么容易让出自己底线的吗?
顾峤思索着,想法渐渐地就大胆起来,蠢蠢欲动之际忽然听见商琅开口问他:“陛下受伤了?”
对方的语气十分严肃,顾峤一愣,这才注意到他的目光落在方才被那个少年的血迹沾染了的衣袖上,顿时哭笑不得,刚想跟人解释,丞相大人忽然直接隔着衣裳抓住了他的手腕,快步将人给带到了府里来。
顾峤脑海里那些组合起来的字句一下子破碎,重新变得散乱起来,甚至归于空白。
商琅这这这是做什么!
“陛下是因何受伤?”因为商琅这突然的一个动作,顾峤完全忘记了自己想要说什么,也就没能插上话,被人给抢了先机,又问了他一句。
顾峤抬眼,丞相大人正蹙着眉瞧他,眉心都被挤出几道褶子来。
他想要抬手去给人抚平,手抬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这样的动作实在是太过于亲密,便又若无其事地把手给垂了下去,总算找到时间跟人解释:“不是朕的血,是方才去诏狱当中审问刺客的时候沾上的。”
谁知道听见他这样说,丞相大人的眉心蹙得更紧了。
顾峤努力压了压自己蠢蠢欲动的手,装作若无其事,问:“可是有什么不妥么?”
哪里都不妥。
“陛下如此,若是被有心人瞧了去,再带上误解,怕是要大做文章。”一国之运系于帝王,君王有无上的权柄,要承担的东西也少不到哪去。
就像商琅所说的,若是君王受了伤,此事被人传出去,不敢说整个大桓,朝中和京都定然是要出现点动荡的。
“再者,诏狱湿寒,陛下方才沐浴过,去那等地方,实在容易沾染风寒,亦于龙体无益。”
丞相大人这两条理由说的都中规中矩,甚至拎到金銮殿上去说,别人都难骂他一句不忠或是狼子野心,只能污他伪善。
“原是如此,”顾峤弯了弯唇,瞧着灿烂,笑意却未曾达眼底,说出来的话也带了点轻浮的语气,“朕还以为先生不愿意让朕去诏狱,是想要亲自审问那个来刺杀朕的小美人呢。”

商琅听到他这样的话, 显然一愣。
顾峤也是在看到他这样,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语气多少有些不对。
好像个拈酸吃醋的妒妇。
不,才不是。
顾峤才想到这样的形容, 就立刻被自己给否认了。
绝不承认他会因为一个不清不楚的事情小气成这样。
“陛下是说……高台的那个刺客?”商琅愣了有一会儿才想明白帝王所言。
顾峤耳根没来由地烧红,大概是羞耻的, 闷闷地应了一声之后, 也用不上丞相大人拉着了,他自己反客为主把人推到了书房当中。
“方才朕所言……先生不必放在心上。”
顾峤一带上书房的门就同他解释,商琅轻轻地应了一声, 眉眼弯着,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愉悦, 就连应答的声音里面都带着明显的笑意:“臣知道。”
顾峤只当他是在笑他做这样的蠢事。
不过应当不是什么嘲笑,毕竟丞相大人君子端方,还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情,尤其是面前的人还是他的君主。
倒不如说是一种长辈看着小辈做出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时的反应。
顾峤深吸了一口气,怕在这个话题再纠缠下去, 他可能要变得更面红耳赤,便转开话题,道出了自己这一次来此的目的:“先生可是认识那个少年?”
商琅还是一愣。
那样的神色不像是作假。
顾峤自认为还算熟悉商琅, 丞相大人虽然善于藏匿真实的情绪, 但是一般时候为了防止出意外, 还是会直接垂下眼去遮住。
而眼下,那双清透的桃花眼就直直地望向他,带着货真价实的茫然神色。
如果两人不认识, 那么那个少年又怎么会对商琅的名字有这么大的反应……还是说, 只是一个对于商相分外狂热的拥趸?
哪怕顾峤是个皇帝, 像商琅这样容色一绝还大权在握的人也绝对少不了拥簇者。
就像是顾峤一手提拔起来的那些忠臣看不惯商琅, 觉得商琅是个媚上惑主祸国殃民的佞臣一样,这京都当中也不乏有那等觉得是顾峤有意捧杀商琅,一直利用着人去啃硬骨头,说不定等到世家被彻底啃下来之后,顾峤就会直接将商琅这样功高盖主的权臣给一刀做了。
而且,与朝中那些拥簇帝王的臣子一样,对于这些丞相大人的狂热拥趸,就算他解释有很多时候这些任务都是商琅主动请缨来做的,恐怕也没几个人信。
顾峤倒是一直都想让商琅歇下来,可惜的是世家这块骨头的确是太难啃了,非他和商琅不行,而在尘埃落定之前丞相大人也是一万个不放心,这才亲力亲为。
可是这样的事实,哪怕有商琅亲口去说,也还是会有许多人认为他是受到了帝王的威胁。
好在是顾峤没有那么在意这一群人对于他的评价,向来都是一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的态度,只要不伤害到商琅,只要他们做的是对的,百年之后自有青史来评说。只有闹得实在影响百姓的几个,才被他派人给收拾了。
不过那阵风只在商琅刚刚被他擢为丞相的时候刮了些许时日,顾峤自己都没有去派人处理,但是很快就沉寂下来,当时顾峤怀疑过其中有丞相大人的手笔,但是那个时候商琅在他面前表现得实在是太过于纯良,简直就是大桓光风霁月第一人,顾峤也就没有再去深究。
眼下再来想想,或许当年还真是商琅用了点什么他不知道的手段把那些人给稳了下来。
这样一想,或许那个少年就是来自那些人当中?
顾峤在心中猜测,听见商琅问他:“陛下如何会这样想?”
回过神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有那么奇怪之后,顾峤才开口:“无他,只是方才在诏狱当中审讯的时候,那人似乎是认识先生的。”
“何出此言?”商琅的眸子在这个时候才多出来几分异样的神采。
顾峤分辨不出那究竟是怎样的情绪,稍微一顿,再开口的时候不自觉地谨慎了一些:“当时是朕与云暝随口提到了先生,那人原先一言不发,在听到先生名讳的时候蓦然有了反应,朕这才特意赶过来问先生此事。”
商琅善解人意地没有去多问一句为何顾峤会在那个时候提到他,却是问了一句:“陛下可是觉得臣与那刺客有关?”
顾峤心里咯噔一声,以为商琅是误会了他所言,急忙地想解释,却听见丞相大人先补上一句:“若是那刺客是识得臣,或许不是世家所为。”
这一句话一下子偏移了顾峤的注意力,也顾不上多说什么杂七杂八的话了,连忙追问:“如何?”
“陛下先前中了那药的时候……臣便心有疑虑,”商琅沉吟着开口,“若当真是世家所为,那等机会,他们应当会用致命的毒。”
几年前因为商琅这个脆弱的身子,顾峤给人寻过不少的名医,也一度让太医院添了不少的名手,之后虽然商琅一直婉拒,此事不了了之,但是京都当中医术高明的人如今仍然不在少数。
自古医毒不分家,在这样的情况下,世家要是想在京中找出来那等能做出隐匿在衣衫当中的毒药的人,并不算困难。
所以在一开始发现顾峤中的是情毒,而且还不是那等非交.合不可解剧毒,商琅就对那少年的身份有了怀疑。
其他的死士或许会是世家的,但那少年……商琅与世家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说不上绝对的知根知底,对于那些家主的行事风格也多少有所了解,几乎是没有一个能与这一次的刺杀对上号的。
为数不多几个勉强能跟这样的手段沾上边的人,商琅还没来得及去探口风,就碰见了顾峤来。
“如此,那个刺客的身份,先生可有怀疑?”顾峤听着他说完,与他猜想的差不太多,也就没有多管,还是更在意这个少年的真实身份。
“此事……臣还需些时日来探。”商琅一犹疑,没有直接将话给说出来。
甚至连心中那个可能的猜测都没有告诉他。
顾峤轻轻眨了眨眼,觉得眼眶湿润了些许,及时止损,立刻道:“那朕等着先生去查——先生可要去诏狱看上一看?”
“不必,”这次商琅出乎顾峤意料的摇了摇头,“诏狱湿寒,臣体弱,若是染了风寒,岂不又要陛下忧心?况且,臣相信陛下足以处理好此事。”
对于商琅这般说法,顾峤也不知道是该开心人知道小心自己的身体,还是该伤心人会拒绝他。
不过这一次他倒是没有将情绪外露的太明显,善解人意地一颔首,然后道:“既如此,朕便先回宫去了。”
他还得去诏狱看人如何了。
不是他不想将商琅再带到宫里去,只是这一次是丞相大人自己提出来的回府,再如何顾峤都寻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让人跟着他回宫。
说完话,他转身便走,却忽然听见商琅喊住了他。
顾峤脚步立时一顿,心跳也不自觉地快起来,已经猜到了商琅会说什么话,但还是问:“先生还有何事?”
他转过头去看人,身子还定在原地,望见丞相大人清润的桃花眸,在书房的一豆烛火当中多添了几分亦真亦幻的温柔神色:“陛下可愿留在府中用膳?”
日薄西山,竟然已经到了快要用晚膳的时候了。
或许只是那昏暗的火光在做一些无名的渲染,实际上商琅不过是对着自己的君主礼节性地问出这一句话来,但顾峤还是被那样的神色打动了,心还在猛烈地跳,重到他差一点听不见自己应的那一声“好”。
不过丞相大人或许是听到了。
神色似乎也变得更加温柔了些,抬步走到他身边来,越过去,打开门,唤来人吩咐了几句,让他们前去备膳。
之后,这才体贴地轻声同顾峤道:“晚膳或许还需要忙碌些时候,若是陛下急着回宫,且属臣冒昧。”
怎么会急着回宫!
顾峤眼下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诏狱什么刺客什么小美人的,眼里只有商琅一人,听他这话连忙摇头:“朕若当真有什么急事,就不会留下同先生一起了。既然已经应下,自然不可失约。”
不是他的错觉,丞相大人的眉眼间显然添了一抹愉悦的情绪。
方才他听见商琅同那下人吩咐准备的菜品,除了几道顾峤熟悉的他爱吃的正菜,余下的就是一些百花制成的糕点。
商琅跟有什么读心的能力一般,好像看出来了顾峤心中所想,同他解释了一句:“今日花朝出了如此的事情,想必陛下并未玩得尽兴,臣府中也无其他,便只能让人做些糕点,望陛下莫嫌。”
“无妨,”丞相大人此举只要是为了他,就足够顾峤开心的了,听到他此言,当即摆了摆手,然后胳膊顺势伸过去扯人的衣袖,眉眼一弯,道,“若先生今夜有空,我二人也尚可于夜市一游。”

比起白日里出行, 去游夜市才算是两个人常做的事情。
往先白日里的各种事情实在是太过于繁忙,顾峤也就只能等着夜里稍有空闲的时候拽着商琅,用着“微服私访”的理由让人陪他去逛夜市。
而眼下, 似乎是从他及冠之后,商琅对他就越发地纵容, 就连他平时要拉着人做一些瞧着就不算正经的事情, 丞相大人基本都是会应下的。
让顾峤一度想着带人去秦楼楚馆走一遭,看一看丞相大人这样如玉制的谪仙人究竟会是一副怎样的反应。
说来……
他忽然想起今日中了情毒的那件事——他被人抱在怀里,看不到丞相大人的神情, 眼下却是好奇起来了。
商琅再像谪仙也到底不是个无情无欲的仙人,在那样的接触下, 哪怕商琅对于他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顾峤也不相信他半点反应都没有。
他那个时候神志不清的,整个人都像是被浸在了一个装满沉香的盒子里,被包裹着,蜷缩着, 任人摆布,身子一直都在绷着,尤其是最后。
始作俑者是商琅。
所以商琅自己……或者那天看着他那副模样的时候, 究竟会是怎样的反应?
顾峤忽然间就起了坏心思, 在丞相大人点头应下来的时候, 同他道:“不过那街市上,除了会多一些时下的糕点,想必也没有旁的有意思的东西, 不如我们换个去处。”
“陛下想去何处?”商琅问他。
顾峤弯着唇不说话。
论律法, 大桓的官员是严禁流连那些秦楼楚馆的, 不过若只是清倌, 便也无妨,那等纯粹的弹琴唱曲的地方甚至还能被人称上一句风雅之地。
顾峤无论如何也不敢真的将商琅带到那些藏污纳垢的地方,不过去听听曲乐倒也无妨。但是这样的话他还是不敢直接同商琅说,生怕丞相大人太过洁身自好,连这种地方也不愿意去。
既然是要使坏,自然得先将人哄骗过去。
“先生到了便知晓了,”顾峤眸子也弯着,怕多说两句就被商琅给撬出来了,连忙转移话题,“先用膳吧。”
好在丞相大人有这么一个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两人坐在桌子上用晚膳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交谈。顾峤吃得有点漫不经心,一直思索着要带商琅到哪里去。
顾峤曾经与傅翎把整个京都都玩了个遍,但自从傅翎离开之后,他就真的是一心扑在了商琅的身上,那些专供玩乐的地方再也没有去过,如今再去想,也觉得陌生许多。
尤其是在他登基后的这四年时间里,对于那些地方如何兴如何衰都已经不甚了解,虽然起了这样的一个性质,一时间还真没想到何事的地方。
那便去街上看一看吧。
那一些楼馆并没有直接大胆地开在皇宫当前,而是换了另一条街,也算繁荣——虽然官员没有多少敢过去的,但是那些家中富裕的,或者是一些文人骚客,都喜欢往这边跑。
两个人用过膳之后坐上马车,顾峤先将商琅给送了上去,然后避着人小声同那车夫说了几句,这才撩开帘子进到马车里。
这一小会儿的功夫,丞相大人已经分外体贴地给他备好了茶水,见他进来就将还冒着些许热气的茶盏递过去,顾峤接过来捂在手里,就听见商琅温声开口问他:“陛下这般,究竟是要将臣带去何处?”
顾峤听见他这般问,难免意外,玩笑着答:“丞相是怕朕将你绑去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囚了不成?”
他这样说话,本以为丞相大人会一本正经地同他表忠心,却只见后者一笑:“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待臣如何臣都会坦然受之,臣此问,只是有些好奇。”
“不远,”顾峤朝他那边挪了一挪,两人衣袖交叠,“先生很快就知晓了。”
出来之前,丞相大人到底是没让皇帝陛下顶着那袖子上的血跑出门,给人换了件衣裳。
只是这段时间商琅一直都跟着顾峤待在宫里,丞相府留下来的帝王的衣裳并不算多,顾峤难得挑了件浅的云水蓝与人相配,眼下一深一浅的衣袖堆叠在一起,如同瀚海白浪,连带着顾峤心里都荡起了一片浪花。
他隔着衣料把手搭在商琅的手背上,轻轻地,见人没有什么反应,心中稍稍一松,上身有意无意地朝着人那边斜:“不过,先生莫要如此说。”
商琅静静地瞧他,没开口,等着他下文。
顾峤如愿地碰上人的肩膀,继续道:“朕一直都极看重先生,只要先生忠心,朕自然不会做什么。相反的,朕若是言行有误,先生也大可以直言直谏。”
“臣知晓。”
商琅又是平日里那样应付的语气,顾峤抿了下唇,情绪刚刚要落下来,忽然见到人朝着他伸出了手,然后抓住他的手腕,用了些力气。
“陛下小心些。”顾峤一怔,这才注意到,方才因为他这歪歪扭扭的动作,手里的茶盏已经倾斜了,盏中的茶水差一点就要洒出来。
虽然那温度恰好能入口,哪怕是洒出来也不至于烫着人,但这件衣服定然是要污了的。
顾峤心有余悸地将茶盏给放到一旁去,朝着商琅扬起一个笑来:“是朕疏忽,多谢先生。”
没用商琅提醒,他就自觉地重新坐直了身体,只不过是比先前挨着商琅近上不少。
他坐直之后,丞相大人抬手抿了一口茶,此后顾峤便撩开帘子去看车外,两人一路无言,马车很快停在一个小巷子里。
顾峤连忙拉着人下车。
从这巷子走出去,就到了那条满是风流场的街市上。
从走出去,顾峤就一直在有意无意地观察着丞相大人的神色。
商琅情绪一开始还算淡漠,但等到两个人彻底走到亮光之下的时候,看见那满楼红袖招,丞相大人平静如水的桃花眸明显一震,狂风起涟漪,顾峤甚至瞧见人不动声色地朝后面退了一步。
他闷着笑,开口问:“这处地方,先生可曾来过?”
“不曾,”商琅的语气当中都带了哑意,如同在压抑着什么,“陛下缘何……要带臣来此?”
顾峤难得见到丞相大人有这样局促的时候,趁着人还没有生气甩袖离开,忍不住地逗:“自然是想带先生到个不同的地方看上一看。”
商琅闻言垂眼,对上了少年帝王那双坦坦荡荡干净清透的眸子,一下子竟然失了语。
生在皇家,顾峤对那些风月事不可能是半点都不懂,但是看他这副模样……商琅实在是不确定人究竟懂到什么程度。
“陛下,此地……”
“很漂亮,”顾峤看着商琅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生怕暴露真实目的,直接移开了眼,却恰好看见了湖上画舫,便顺着应了一声,指着那装潢华丽还堆着不少鲜花的画舫,“不若我们去那边瞧上一瞧。”
商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先看见的不是什么雕楼画栋,而是上面那些衣着大胆的男女。
如果不是帝王的目光太过于干净,商琅都要怀疑顾峤来这里是为了选妃的。
“陛下……”他又喊了他一声,最后轻叹,“陛下想去便去吧。”
好歹是现在有他在一旁看着,如何也不会有什么出格的事情发生。若他今日走了,等日后顾峤再对这边起了什么兴致,得不偿失。
顾峤并不知道商琅在心里还把他当成个好奇心颇重的小孩子,只是见着丞相大人这一副想要逃离却又硬生生忍住的模样好玩儿,也没多在意,跟人一起跑到了画舫旁边去。
湖边站着不少人,顾峤发觉竟然没有什么能带他们上船的地方,便转头问了旁边一人。
“那画舫上是醉花阴花魁的大选,一直便停在湖中,只有会功夫的才可登上画舫,像我们这等人,也就只能在下面远远地瞧着热闹了,”那人说着叹息一声。
顾峤听完他说的话,转头凑到商琅耳边,问:“先生可想着登船去看看?”
他对那花魁大选倒是没有太多的兴趣,毕竟京中的第一绝色如今已经是站在他旁边了,两个人出来的时候并未易容,但防着丞相大人这张脸太过显眼,顾峤还是给人戴了个帷帽。
眼下凑到人耳边来,便要掀开外面的白纱,顾峤边同他说话,边不自觉地瞧向人那被白纱映衬着的侧脸,细小的绒毛被灯火软化,看得顾峤心里发痒。
“在下未曾习武,怕是难登画舫。公子若是想去便自去吧。”商琅没动弹,目光还是直直地看向前方,轻声道。
“先生说哪里的话?”顾峤语气中带着点轻的笑意,呼吸间吹动了人鬓角碎发,“若是要登船,我自然是要带着先生一同的。”
话音刚落,顾峤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也或许是因为气氛实在是太好,他直接伸手揽住丞相大人那精瘦的腰,脚尖一点,在众人的惊呼当中踏水朝着画舫过去。

第46章 南疆国主
商琅的腰很细, 却算不上软。顾峤能清楚地察觉到那层薄肌的韧,落在掌心时触感极佳,以至于两人落在画舫上的时候, 顾峤还有些舍不得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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