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溪涧看着他眼巴巴的模样,不由笑了一下,“这么想骑?”
“当然了。”祝卿梧抬头看着一望无际的草原和更远处的荒漠, 虽然宫内的上驷院也能骑马, 但体验感哪里能和这里相提并论。
这里没有宫墙, 没有等级尊卑, 似乎只要张开双臂,便能和自由撞个满怀。
堂溪涧见状也没再多说什么,拉起缰绳翻身上马,然后冲他伸出手,“阿梧,上来。”
祝卿梧看得一愣,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堂溪涧到底是怎么上去的?
但也没有多想,只是把手伸给他,本想借着力上得和他一样潇洒。
结果和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哆哆嗦嗦半天才爬了上去,在堂溪涧前面坐下。
为了照顾他,堂溪涧骑得很慢,马儿像是散步一般,一边低头吃草,一边驮着他们两人慢慢向前。
暗红色的夕阳沿着远处的山一点点落下,只留下余晖影影憧憧,将面前的一切映得像水彩画一般。
祝卿梧有些不满意堂溪涧哄小孩儿一样的速度,转头对他道:“骑快一点。”
“好,那你抓紧我。”
堂溪涧话音刚落,祝卿梧便感觉到身下的马飞速跑了起来。
虽然他来时也是骑马,但来时多为人来人往的县村,路上多有阻碍,和现在完全不同。
他们面前只有一望无际的草原,没有围墙,没有人群,没有目光,没有阻碍,天地浩淼而宽广。
这是一种和从前完全不同的感觉。
似乎偌大的草原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祝卿梧再无顾忌,连呼吸都透着自由的气息。
“祝卿梧。”堂溪涧突然在耳边叫他。
堂溪涧叫惯了“阿梧”,骤然听他叫全名还有些不习惯。
“怎么了?”祝卿梧回过头去。
“没什么。”堂溪涧一手持缰绳,一手紧紧将他拥在怀里,见他转头,望着他脸上灿烂的笑容,也跟着笑了起来。
“只是觉得这才是你。”
祝卿梧闻言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抓紧了他,他们虽然纠缠了两世,但直到这一刻,才好像第一次真正认识了彼此。
因为祝卿梧腿上的伤,堂溪涧也没敢骑太久便勒了马,然后调头慢悠悠地向回走去。
营地升起了炊烟,祝卿梧这才觉得有些饿。
“回去吃饭吧。”
“好。”
堂溪涧说着把他送了回去。
祝卿梧本以为他会和自己一起,然而到了营帐门口,堂溪涧却道:“我还有事和袁先生商议,你先吃饭,不必等我。”
“要多久啊?”祝卿梧问道。
“一会儿就回去。”
“好。”祝卿梧这才点了点头,回了营帐。
虽然堂溪涧说过不必等他,但祝卿梧还是想和他一起。
然而祝卿梧一直等到饭菜变凉,堂溪涧也没回来。
看着桌上凉了的饭菜,祝卿梧本想端出去热一热,然而经过袁最的营帐时,见外面没人守着,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饭菜交给一个士兵,自己还是走了过去。
“袁先生?”祝卿梧一边叫道,一边掀开帘子。
然后就见堂溪涧和袁最坐在桌前正在说着什么,堂溪涧旁边还放着一个碗,满屋子的中药味。
堂溪涧听见声音抬起头来,看见是他,连忙起身走过来问道:“阿梧,怎么了?”
祝卿梧也知自己冒失,但毕竟已经很晚了,还是说道:“事情还没谈完吗?你还没吃饭。”
“你吃了吗?”堂溪涧问道。
祝卿梧摇了摇头。
堂溪涧一听便知道他是在等自己,于是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道:“好,那今日就到这儿,我们去吃饭。”
说着转头对袁最道:“袁先生,明日再说吧。”
“是。”袁最闻言立刻起身行礼,然后看向桌上热腾腾的药,“陛下,这药……”
然而袁最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堂溪涧打断,“风寒不是小病,药也快凉了,先生要按时服用。”
袁最闻言愣了一下,立刻回道:“是。”
堂溪涧说完便牵着祝卿梧一起向外走去。
一直到了堂溪涧的大帐,这才松开了他的手。
桌上已经换成了热过的饭菜,堂溪涧递给他筷子,然而祝卿梧却没接,只是看着他问道:“你受伤了?”
“没有。”堂溪涧立刻反应了过来,“是袁先生风寒,那药是给他的。”
祝卿梧没答,只是凑到他身前闻了一下,一股浓郁的药味立刻传来。
堂溪涧也知暴露,掩饰般的笑了一下,“小伤。”
“小伤为什么还避着我?要去袁先生那里换药?”
这方面堂溪涧从不说实话,因此祝卿梧本想直接扒开他的上衣看看,但一对上堂溪涧的目光,终究还是算了。
只是拿起筷子吃起了饭。
“阿梧,你生气了?”堂溪涧连忙问道。
祝卿梧摇了摇头,闷闷道:“让他们把药端过来吧。”
“不急,反正也是饭后喝。”
“那你刚才怎么没吃饭便让人煎好了药?”祝卿梧反问道。
堂溪涧闻言一塞。
“避着我,怕我担心?”祝卿梧说着,咬了一口手中的馒头,“可你这样,我会更担心。”
“对不起,我并非有意想瞒着你。”堂溪涧道。
祝卿梧没答,只是突然想起昨晚他独自一人睡在榻上的事,“那你昨晚不睡床也是因为怕被我发现你受伤了吗?”
“这倒不是。”
“那是为什么?”
“是因为你睡在旁边,只想吻你。”
祝卿梧闻言大脑瞬间空白了一片,刚才想说的话就这么忘了个干净。
空气似乎粘稠了起来,祝卿梧连忙低头吃起了饭菜。
堂溪涧笑了一下,让人去把药端过来。
正准备继续吃饭,却听祝卿梧道:“也不是不行。”
吃完饭,祝卿梧让人把药又热了一遍才重新端进来。
“趁热喝。”祝卿梧道。
堂溪涧接过,却没喝,而是抬眸看向他,可怜巴巴道:“苦。”
“良药苦口利于病。”祝卿梧劝道。①
然而堂溪涧依旧没有动作,祝卿梧被他的眼神看的受不了,道:“我去看看有没有蜜饯。”
然而还没起身,手腕便被堂溪涧握住,接着被他拉至身前。
“你……”
祝卿梧还没反应过来,唇瓣便被人堵住,接着堂溪涧舌头探了进来。
祝卿梧愣了一下,随即放松身体闭上了眼睛,由他亲了下去。
堂溪涧并没有亲多久,只是浅尝辄止,很快便放开了他。
“这样就不苦了。”堂溪涧说着一边眸色深深地望着他的唇瓣,一边将碗中的药一口喝尽。
“真的?”祝卿梧自然不信。
堂溪涧闻言,挑了挑眉,“那阿梧试试?”
“嗯?”
祝卿梧话音刚落便被他再次拉进怀里,堂溪涧的手扣着他的头,深深吻了起来。
清苦的中药味瞬间在唇齿间蔓开,然而堂溪涧说的没错。
似乎确实没那么苦。
明明一开始只是喝个药,最后也不知怎么,竟然喝到了床上去。
祝卿梧只记得堂溪涧抱着他,一次又一次地亲吻,直到大脑开始缺氧,几乎喘不过气,然而却怎么也推不开他。
“唔……”祝卿梧想要出声,但声音很快便被吞了回去。
直到腿侧似乎抵住了什么东西。
两人俱是一震。
他们虽然活了两辈子,最出格的事也不过是接吻,但毕竟都是男人,因此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两人这才从刚才的迷乱中回过神,空气似乎都静了一瞬。
堂溪涧终于放开了他,只是脸色通红,额上渗出了汗水,一看便是在忍。
祝卿梧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但转念一想,堂溪涧如今的年纪在现代还在上大学,也没有过女人。
自己比他大,总要肩负起年长者的责任。
因此轻咳了一下,试图缓解尴尬,“要,要我……帮你吗?”
堂溪涧闻言浑身一僵,明明已经忍得双眼通红,却只是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在他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
“不急,再等等吧。”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孔子家语·六本》
边关的日子虽自在, 但他们终究还是要回去。
回到郢都那日,善堂的孩子们看见他都格外激动,拉着他问东问西。
最后还是玉珠拉开了他们, 让祝卿梧先去休息。
祝卿梧回了房间, 屋内的摆设和他走时并没有什么两样, 他走了这么多日,房间内依旧干净, 一点灰也没有落,应该是有人日日打扫的缘故。
堂溪涧送给他的狸花猫又长大了不少,本来正卧在他的床榻上睡觉,听见动静立刻睁开眼睛,看见是他时还愣了许久,然后迅速跳下床向他跑了过来。
亲昵地用鼻子嗅他, 围着他打转。
祝卿梧蹲下陪它玩了一会儿,这才脱了外衣上床躺下。
在外奔波一个多月, 他也确实累了。
终于回到了家, 一颗心也彻底放了下来, 因此祝卿梧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
还是玉珠过来叫他吃早饭,祝卿梧这才睁开了眼。
吃完早饭, 祝卿梧想起自己的甜品铺, 于是去看了一眼。
因为一开始已经培训过,所以他不在的时候伙计们也按部就班,并没有出什么差错。
而且生意看起来不错, 一大早就排满了人。
祝卿梧看了下这些日子的账本, 已经开始盈利, 运营得确实不错。
只是再好吃的东西都有吃腻的时候, 因此祝卿梧算了一下时间,也差不多该推出一些新品。
除此之外,他还想再开一些别的店。
然而就在他钻进厨房一门心思研制新品的时候,善堂外突然停了一架马车。
是堂溪涧身边的人,说堂溪涧不舒服,想要请他入宫一趟。
祝卿梧一听自然跟着去,然而到了宫中才发展堂溪涧好好地坐在乾明殿批奏折,哪里有半分不舒服的模样。
“阿梧。”堂溪涧一看见他,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折子,起身迎了过来。
祝卿梧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哪里不舒服?”
堂溪涧闻言立刻抬手捂住胸口,“这里,伤口还未愈合。”
祝卿梧笑了一下,和他一起向里走去。
“药按时喝了吗?”祝卿梧问道,刚说完便想起在边关的营帐中堂溪涧喝药时的情形,耳下瞬间一红。
“喝了。”堂溪涧说着在他旁边坐下,握着他的手道,“只是想见你,想到伤口痛。”
祝卿梧知道这不过都是借口,但想起他满身的伤,终究还是心软,因此只是道:“那如今还疼吗?”
堂溪涧闻言笑了一下,“看到你就不疼了。”
祝卿梧知道他这是想见自己,也没拆穿,就这么留在了乾明殿陪他,这一陪就陪到了傍晚。
祝卿梧本想吃过晚饭便出宫,但刚一吃完饭堂溪涧便宣了太医来换药。
褪去上衣,祝卿梧才发现除了之前胸口的箭伤,竟还有几道新添的刀痕,有一道还是在手臂,然而之前在边关时,堂溪涧骑马训练,竟没有表现出来一点。
祝卿梧的心瞬间被他的伤重新占满,一时间也忘了出宫的事,在旁边紧张地看着太医给他换药。
换完身上的药便是喝的药。
因为堂溪涧手臂上的伤,祝卿梧主动端起碗舀起一勺药,吹凉了想要喂他。
堂溪涧见状,乖乖地喝下,然后望着他道:“苦。”
祝卿梧想起在边关的事,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旁边的宫人都已经退下,因此也没什么需要避讳的,于是祝卿梧起身走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堂溪涧见状,反而露出一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笑,“阿梧这是做什么?给我一颗蜜饯就好了。”
“你!”祝卿梧听他这么说,脸瞬间红了。
一把将手中的药递给他,转身想去找蜜饯。
然而刚一动作,手腕便被人扣住,接着堂溪涧一用力,便将他拉了回来。
祝卿梧没站稳,就这么跌坐在了他的腿上。
“我开玩笑的。”堂溪涧说着目光一点点向下,落在了他的唇瓣上。
堂溪涧的目光极具侵略性,明明根本没有碰到,然而却好似如有实质一般。
祝卿梧有些不适应地想要起身。
然而堂溪涧似乎察觉到了,停在他腰侧的手瞬间用力,将他拉至身前,然后低头吻了上去。
祝卿梧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亲密,因此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任由堂溪涧在他的口中攻城掠地。
许久,祝卿梧才想起什么似的,口中溢出一句,“……药。”
堂溪涧闻言这才放开了他,头抵着他的额头低低喘气。
“一会儿再喝。”
说完便又一次吻住了他。
祝卿梧本想着等他喝完药便出宫的,后来也忘了这件事,就这么睡在了宫里。
祝卿梧是被人吻醒的。
一睁眼就见堂溪涧抱着他在他唇上亲吻。
自从挑破了那层关系,堂溪涧便像一只开了荤的小狼,日日都要讨吻。
祝卿梧由他吻了一会儿,想起他还要上朝,于是伸手推开他,道:“你该上朝了。”
“我知道。”堂溪涧说着,又亲了亲他的脸颊,“那你再睡一会儿。”
祝卿梧哪里还睡得着,于是也跟着坐起身来。
唇瓣有些发麻,不知是不是破皮了。
祝卿梧一抬头,就见堂溪涧正望着他,目光落在他的唇上,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祝卿梧见状,有些无奈道:“你是不是一直没有女人憋坏了?”
堂溪涧一听不知想起了什么,连忙扑过来抱住了他,狼崽一样在他脖子上乱蹭,“你知道我没有女人的,上一世娶亲那日,我就随你一起死了。”
祝卿梧闻言立刻想起了上一世的事,心中一涩,抬手回抱住了他,“我知道的。”
此时刚过寅时,天还未亮,屋内依旧点着蜡烛,烛光将屋内映得温暖明亮。
他们就像一对最平常不过的凡俗夫妻,静静地享受着这一刻的安宁。
直到海恩站在外殿提醒道:“陛下,该上朝了。”
堂溪涧这才放开了他。
因为不放心堂溪涧的伤,祝卿梧在宫里一连呆了许多日才出宫。
出宫后他便继续研究他的甜品,试着做出了奶油蛋糕和大福。
这两样东西一经推出,便大获成功,一时间门庭若市。
他的甜品铺子在郢都很快便打出了名声。
然而这日,就在他正研究再开一家什么店时,突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不知为何,竟就这么晕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时,祝卿梧发现眼前竟出现了他无比熟悉的场景。
面前是一动六层高的老式建筑,看起来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外墙的墙皮脱落,露出大片大片深灰色的水泥。
这里是……他的家?
不,其实也不能算是家,成年后他便不能再继续住在孤儿院了,于是他便带着小豆子一起搬了出来,租住在了这里。
房东看他们可怜,所以房租很便宜,因此之后的许多年里他们从没搬过家,一直都住在这里。
可是这不是他在现代所住的地方吗?
祝卿梧抬头看着眼前的高楼街市,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回来了?
虽然还搞不清楚情况,但祝卿梧还是立刻向楼上跑去,他还记得自己穿越前最后的记忆便是被一辆疾驰而来的黑色轿车高高撞起。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到疼便晕了过去。
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小豆子有心脏病,也不知道自己出事有没有吓到他?
祝卿梧一口气跑到了六楼,然后走进最里面的房间。
他正想拿钥匙,却发现房门竟然没有关,就这么留着一条缝,似乎在特意等着他。
“小豆子?”祝卿梧见状,连忙推门走了进去。
然而虽然大门开着,屋子里却很安静。
里面又黑又暗,不见半个人影。
他们租的这间房并不是什么好位置,一天中大半时间阳光都照不进来,更别提如今还是晚上,因此只能借着月光勉强看见里面的情形。
屋子打扫的很干净,和他那天离开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除了……桌上摆着一桌子热腾腾的饭菜。
祝卿梧过去看了一眼,桌上摆着糖醋小排,干炒花菜,烧茄子和一条糖醋鱼,几乎是他们只有过年才会放肆吃的一顿饭菜。
只是这是谁做的?
因为小豆子有心脏病的缘故,祝卿梧对他可谓是娇养,平日里被子都是自己帮他叠的,也从没让他进过厨房,所以这应该不是小豆子做的。
只是不是小豆子做的,又能是谁做的呢?
难道这里换了新的住户,那小豆子呢?
祝卿梧想到这儿连忙向小豆子房间走去,然后发现小豆子房间的门也是开着的。
但一进去并没有看见人,仔细看才发现原本平铺的床上拱起来了一块,明显躺着一个人。
祝卿梧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一边叫他一边想要掀开他的被子。
然而不知为何,被子却怎么也掀不开。
“小豆子?小豆子?”
祝卿梧叫着叫着,声音一点点低了下去,他有些奇怪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明明自己的手就在这里,然而不知为何,掀被子时却凭空从被子里直接穿了过去,像是突然变透明了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
“小豆子?”祝卿梧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向四周看去,发现小豆子原本的书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张黑白的照片,照片旁放着一个骨灰盒。
而照片上的人是那么熟悉,正是他自己。
祝卿梧看到这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难怪他会重生在大凉,原来他在现代已经死了吗?
他终究还是死在了那场车祸。
再想到没有锁的大门,以及客厅桌上的饭菜,祝卿梧终于反应了过来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他在现代世界的“头七”,头七生魂返家,难怪他会回来。
他在大凉待了那么久,原来在现代的时间只流逝了七天吗?
思及此,祝卿梧突然想到,他是突然穿回来的,若是两边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那他在这儿呆这一会儿,大凉得过去多少年?堂溪涧会不会担心?
想到这儿,祝卿梧正想着该怎么回去,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极轻的声音,“哥哥?”
祝卿梧闻言一愣,连忙转过身来,他以为小豆子能看见他了,然而并没有。
原本躺在床上的小豆子坐起身来,身上蒙着一条薄薄的毯子。
他并没有看向自己所在的方向,只是头漫无目的地四处转着,“哥哥,你是不是回来了?”
祝卿梧连忙回道:“我回来了。”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小豆子已经听不见他的声音。
“房东奶奶说‘头七’的时候你会回来看看,所以我提前给你做了你爱吃的,我照着菜谱做的,不知道好不好吃,如果不好吃的话你托梦告诉我,我重新做。”
祝卿梧闻言向客厅看了一眼,原来那一桌子菜真的是他做的。
小豆子从来没进过厨房,肯定下了不少功夫,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被油溅到?有没有伤到手?
但他用毯子把自己整个人蒙着,祝卿梧也没办法查看,只能继续听着。
“房东奶奶还说我今晚要回避,最好的方法就是睡觉,睡不着也要躲进被窝,不然你要是看见我就会记挂,会影响你去投胎的,我不想影响你投胎,但还是想和你说说话,所以用毯子蒙着自己,这样你应该就看不见我了吧。”①
“虽然看不见你,但我能感觉到,你回来了。”
小豆子说到这儿哽咽了一下,但似乎怕他发现一般,很快便噤了声,待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继续说道:“哥哥,你别记挂我,我过得很好,我已经找了一份工作,老板很好,每天只用帮他看一会儿店,他便供我学费和一日三餐,我会好好学习,好好治病的,所以你不用记挂我。”
虽然努力控制,但说到这儿,小豆子还是泣不成声了,“我这辈子已经很拖累你了,所以你过奈何桥的时候一定要喝孟婆汤把我忘了,哥哥,你这么好,下辈子一定会投个好胎,会有爱你的爸爸妈妈,你一定要幸福啊。”
因为用毯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所以祝卿梧看不见小豆子的脸,只能看见他哭得一耸一耸的肩。
“不是累赘。”祝卿梧连忙否认道,然而小豆子根本听不见。
祝卿梧看得心酸,想要过去抱抱他,然而他现在只是一缕魂魄,自然什么也抱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一次又一次从小豆子的身体里穿过。
但小豆子却好似感受到了什么,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你从来都不是我的累赘,你也是我活下去的支柱,但我不能再继续陪着你了,接下来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祝卿梧说完,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他。
虽然隔着一层毯子,但祝卿梧却好像还是能看见他像从前无数次一样,难过时便哭得鼻头红肿,可怜兮兮的样子。
但他如今已经不能再向从前那样安慰他,因此只能一点点收回手指,和他告别道:“小豆子,再见了。”
小豆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隔着毯子伸出了手。
然而外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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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豆子口中的那个好心老板就是现代的五皇子,他俩会单独写一个番外,古代be,现代he,到时候会标清楚,不喜欢的小可爱注意跳过~
第55章 七星灯 “想提前和你共白首罢了。”
眼前的一切突然散去, 祝卿梧只觉得脚下一空,随即跌进一片深不见底的深渊里。
眼前是漫无边际的黑暗,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该如何回去, 无论怎么向前都像是在原地踏步, 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直到这时,他的心底才蓦得生出一丝恐惧。
或许其实他早就已经死了, 在大凉的这两世只是死前大脑给他编织的一场梦。
根本没有什么堂溪涧,没有什么小太监,他只是一个入不了轮回的孤魂野鬼罢了。
可是……
明明第一世绝望到想与堂溪涧死生不复相见,而今却又那么想回到他身边。
更何况万一在大凉的一切是真的,他死的那么突然,堂溪涧看见他的尸体该是何感受?
祝卿梧不敢想, 只能默默祈求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鬼神,至少让他回去和堂溪涧道个别。
然而无论他祈求多少遍, 眼前依旧是那浓重的, 似乎透不进一丝光线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阵他听不懂的声音,似乎有许多人在他耳边念经。
他下意识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突然身体一轻, 仿佛被吸进了什么东西, 接着,眼前出现了一道久违的光线。
祝卿梧慢慢睁开了眼睛。
入眼处是金丝绣成的床幔,床幔上面绣着熟悉的龙凤图案。
祝卿梧在这里生活过许久, 立刻便认出了这里是堂溪涧的乾明殿。
耳畔那些嘈杂的人声早已散去, 整个殿内很是安静, 只是又闷又热, 似乎很久都没有通过风,空气中隐隐可以闻到蜡烛燃烧的气味。
身上有些无力,他像是刚出生的婴儿一般还没能完全适应这副身体,因此许久才慢慢转过头来。
然后就见堂溪涧正坐在床榻边静静地望着他。
祝卿梧从晕倒到醒来就像是做了一场梦,明明感觉只过了很短的时间,然而眼前的堂溪涧整个人却大变。
他穿的还是朝服,眼下一片青黑,不知多久没有睡过,眼中红血丝布了一片,原本的一头青丝中不知为何竟掺杂了许多白发。
祝卿梧看得心惊,想要开口叫他,然而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堂溪涧应该看到他已经醒了,然而不知为何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依旧静静地望着他,一只手紧紧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上拿着一本看了一半的书。
堂溪涧对于他醒来这件事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握着他的手紧了一下。
祝卿梧不明白为什么,又缓了片刻,终于感觉到自己似乎恢复了一点对身体的控制权,于是慢慢动了一下被他紧握着的右手,用手指勾了勾他的手心。
堂溪涧似乎这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原本平静的眸子瞬间掀起一阵波澜,瞳孔瞬间放大。
“啪!”堂溪涧左手拿着的书就这么落在了地上,接着屋内烛火晃动,祝卿梧有些奇怪地向右看去,这才发现屋内的地上摆满了蜡烛和天灯,而刚才书落地时带起的风瞬间扑灭了几盏。
堂溪涧见状立刻站起身来,找起了什么东西。
祝卿梧身上终于有了力气,他强撑着坐起身来,然后就见堂溪涧拿起火折子,颤抖着手,小心地将地上刚才被扑灭的蜡烛重新点燃。
一边点,一边道:“不能灭,不能灭……”
祝卿梧有些不明所以,但看着他状如癫狂的模样,还是强撑着坐起身来想要下去,然而腿部的力气还没恢复,刚想要下床便整个人跌坐在了床边。
堂溪涧见状,终于顾不上地上蜡烛的明灭,丢下手中的火折子将他扶了起来。
“你……”祝卿梧刚想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然而刚一开口却被堂溪涧一把抱住。
他抱得那么紧,几乎要把他勒进身体里一般。
祝卿梧几乎喘不过气,却没有推开他,身体上的痛意终于让他有了几分重新活过来的实感。
“你终于醒了。”
堂溪涧一边说着一边把他抱紧,颈侧突然一凉,接着,祝卿梧听见了他带着湿意的声音。
“这些日子我幻想过许多次你睁开眼睛的样子,但每次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