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而已[重生]—— by日暮为安
日暮为安  发于:2023年10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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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祝卿梧看见他犹如看见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你能带我入宫吗?”
十七看着胳膊上的手愣了一下,随即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这才摇了摇头。
“那你能帮我送一封信吗?”祝卿梧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问道。
十七垂眸思索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祝卿梧闻言,立刻走到书桌前拿起纸墨开始写信。
因为心中焦急,笔怎么也拿不稳,写出的字迹歪歪扭扭。
明明憋了一肚子的话想问,然而写到纸上时却只剩下了一句。
【我想见你】
祝卿梧写完后看着信上的字,自己都不由愣怔了起来,他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也会写出这样直白的话。
没有任何的矫饰,内心所有的想法都融成了这句话明明白白地铺陈在了这里。
祝卿梧下意识想要把这张信纸揉皱撕碎藏起来,然而刚准备动作便听外面已经传来了玉珠的脚步声。
他来不及再重写一张,因此连信封都没装,只是匆匆一折便塞给了十七。
十七刚接过便见玉珠推开了门,祝卿梧心中一惊,正不知该如何解释,然而玉珠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
祝卿梧再一回头,这才发现十七轻功了得,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虽然已经托十七送信,然而祝卿梧一颗心依旧提着。
窗外夜色深沉,声音寂寂,祝卿梧依旧是那一个姿势枯坐在桌前,等着十七。
似乎一时间全世界只剩下了这一件事。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处终于传来了极轻的开门声。
祝卿梧连忙转过身来,身体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变得僵硬,因此只能慢慢起身。
十七走了进来,递给了他一封明黄色的信。
祝卿梧连忙打开。
上面是堂溪涧的字迹,然而他没有允诺自己入宫去看他的事。
只是写道:
【顷诵华笺,具悉一切,吾好,阿梧莫忧心。】②
作者有话说:
①方法来源于网络
②刚刚读完你的来信,已经了解信里所说的一切。引自网络

第50章 太阴关 只是不疼一疼,还以为我是在做梦
祝卿梧不知道堂溪涧说的“吾好”是真的还是只是为了让自己不要担心。
可他见不到堂溪涧, 只能通过宫内不时传出的消息来判断他的近况。
然而每次听到的似乎都是不好的消息。
堂溪涧的身体每况愈下,最近已经连早朝也不去。
堂溪涧突然病重,他尚未娶亲又无子嗣, 一时间谁是储君便成了街头巷尾最关心的话题。
一般皇帝无子, 继位者便会从皇帝的兄弟或宗氏旁支中挑选。
光帝子嗣虽众多, 然而如今凋零,众皇子中也只剩下了当年夺嫡唯一未被牵连的四皇子和年纪尚小的七八九皇子。
但七八九皇子年纪太小, 因此一时间众人的目光纷纷轮到了四皇子的身上。
四皇子从前虽跟着太子,但一直安分守己,不争不抢,从无夺嫡之心。
他似乎也被最近的局势吓到,跟着病倒,一直闭门不出。
然而最近不知是不是看堂溪涧的病越来越重的缘故, 心中有了底,这才从王府走了出来, 日日都入宫侍疾。
一波未平, 一波未平。
堂溪涧的病还没好, 便听边关来报,近来吐落勾结草原十二部,小规模结兵骚扰边境。
然而袁最一旦出兵, 他们却又很快退去, 似乎并没有进攻之意,只是不断试探,不知究竟是何意。
袁最意在请示, 然而堂溪涧却久久没有回复。
没有得到准许, 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加强了边关的防范, 对吐落的这些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虽然这些事看似并没有什么关联,然而不知为何,祝卿梧却总觉得似要变天。
果然,不久便听边关传来消息,吐落联合草原十二部夜袭太阴关。
最近因为吐落日日试探而从未进犯,使得袁最大意轻敌,竟被打的节节败退,连夜带兵后退,竟将太阴关就这么拱手让给了吐落。
消息传回郢都,一片哗然。
堂溪涧听闻此消息,病情骤然加重,昏迷不醒,听闻太医院的太医全都在殿外守了一夜,这才将他救了回来。
而堂溪涧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袁最革职,并连夜押回郢都。
吐落得到这个消息,也不再掩饰自己的野心,纠集大军在边关进攻,很快便连陷三城。
朝中对此瞬间吵成一片,希望堂溪涧能尽快派人平乱。
而此时除了已经下狱的袁最,似乎也挑不出什么合适的人选。
因此有人便上折子希望堂溪涧能暂时释放袁最,允他戴罪立功。
甚至还打起了感情牌,说袁最在边关多年,最了解吐落各部的情况,且又是堂溪涧的骑射老师,希望能宽大处理。
然而有关袁最的奏折堂溪涧一封也没有批复。
谁也不知道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然而就在大臣们一个个急的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时,堂溪涧却突然下旨说他将御驾亲征,平西北之乱。
旨意一出,朝廷上下瞬间哗然一片。
大臣们纷纷上奏希望他保重身体,收回成命。
然而堂溪涧却铁了心,当日便拖着病体整顿大军,以待出征。
祝卿梧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和其他人一样只觉得他疯了。
行军打战身体是第一位,他如今病成这样怎么可能禁得起这样的舟车劳顿?
他想要劝阻,然而却根本见不到堂溪涧。
只能像上一世一样被困在郢都,时时打探着从边关传来的消息。
他听到大军出发,听到两军于太阴关交战,听到大凉的军队节节败退,听到堂溪涧于战场受了重伤,危在旦夕。
多日以来所有的担心都在这一刻爆发,祝卿梧再也坐不住,起身想要向外走去。
这些日子玉珠一直陪着他,见状连忙拉住他道:“祝哥哥,你要去哪儿?”
祝卿梧其实也不知道,只是听到堂溪涧受伤的那一刻便下意识向外走,直到被玉珠拉住,意识才仿佛回了笼一般。
原本空白一片的大脑慢慢聚起一个逐渐清晰的念头,他要去找堂溪涧。
“边关。”祝卿梧缓缓吐出这两个字来,似乎自己都有些不确定。
玉珠闻言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什么?”
“边关。”祝卿梧似乎也是这一刻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语气一点点坚定起来,“我要去找他。”
祝卿梧说着便抬步继续向外走去。
玉珠见状赶忙挡在他身前,“祝哥哥,你疯了!你怎么去?那里可正在交战。”
祝卿梧没说话,只是绕开她继续向前走。
玉珠见状只能死死拉住他的衣袖,“祝哥哥,你冷静一点,边关距离这里五六百公里,更何况你怎么去啊!”
“我雇一架马车。”祝卿梧说着想要甩开她的手。
“就算雇车,你也总得收拾行李,准备好银子,你什么都没有,也太着急了吧。”
祝卿梧闻言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
玉珠愣了一下,缓缓松开了抓着他的手。
不知何时,祝卿梧的眼眶红了。
“祝哥哥……”玉珠有些无措地叫他。
祝卿梧摇了摇头,似乎想要掩饰自己的失态,然而却根本控制不住。
嗓子里仿佛堵了一团棉花,一开口声音湿漉漉的,“他……受伤了。”
“他本来就生着病,一路舟车劳顿,又受了伤,肯定很难受,我得去看看,不然我放心不下。”
“可是很危险。”玉珠也红着眼睛劝他。
“我知道。”祝卿梧说着嗓心口一酸,“可我怕不去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玉珠摇了摇头,似乎还是有些不解,“祝哥哥,你不是不喜欢陛下吗?”
祝卿梧闻言不由一愣,缓缓抬起头,像是上一世很多次那样望向西北的方向。
不喜欢吗?
怎么会不喜欢?
其实每一次张望都是他无法言说的喜欢和挂念。
只是他们从前隔了太多太多的东西,以至于他不愿意承认,总是逃避。
但如今,他想告诉堂溪涧。
祝卿梧不会骑马,因此本想雇个马车。
然而车夫一听说要去边关纷纷拒绝。
祝卿梧问了一天也没问到愿意去的马车,眼见天色已晚,正不知所措时,突然听到身后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你去边关做什么?”
祝卿梧闻言回过头来,然后就见一个膀大腰圆的男子正望着他问道。
“去……探亲。”祝卿梧随便扯了个理由。
“探亲?”那男子说着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似乎并不相信,但也没多问,只是道,“一百两,我送你去。”
“一百两!”祝卿梧惊讶道。
“对,去不去?不去算了。”男人一副没有商量的余地。
虽然他在漫天要价,但此时此刻祝卿梧也没什么选择的余地,只能咬牙点了点头,说道:“去。”
“先付五十两。”男人又说道。
“什么?”
“万一我给你送到了你付不起怎么办?我不得先看看你财力?”
祝卿梧有些犹豫,但他现在别无他法,只能同意,从包袱里摸出五十两递给他。
男人接过,在手里掂了掂,又瞟了一眼他的包袱,这才转身向后走去,“走,我送你。”
祝卿梧跟着他一连走了许久,才看见一辆马车,只是那马看着又老又瘦,也不知能不能将他送到边关。
那中年男人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道:“别看它瘦,其实一把子力气。”
钱都已经交了,事到如今祝卿梧也只能选择相信,就这么坐了上去。
马车里面很简单,空荡荡的,不过祝卿梧也不挑剔,只希望能早点到边关。
马车摇摇晃晃,很快便出了城。
此时已是深夜,然而祝卿梧却睡不着,车窗上的帘子随着马车一晃一晃,不时可以透过缝隙看见外面的场景。
“你什么亲戚在边关啊?”那中年男人突然问道。
祝卿梧没想到他会突然开口,被问的一愣,许久,才含糊道:“弟弟。”
“弟弟啊,现在那儿正在打仗,家里人确实担心。”
“你是郢都人吗?”
“嗯。”
“家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祝卿梧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打探自己的事,到这儿已经有些不适,因此随口敷衍道:“没了。”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也跟着转移了话题,“夜深了,小兄弟你睡会儿吧,等天一亮,差不多就能到瞿县,刚好到那儿吃个饭再继续赶路。”
“好。”祝卿梧点了点头。
祝卿梧出发前已经提前问过了路线,出了郢都便是瞿县,男人说的没问题,他也终于可以安心。
因此祝卿梧靠着车壁闭上了眼睛,却没有真的休息。
一方面他确实睡不着,另一方面,出门在外终会还是要小心。
车马摇摇晃晃不知走了多久,祝卿梧突然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
他睁开眼睛刚想问是不是到了?然而余光瞥见车窗外,却见马车不知何时拐上了一片山路。
周围空荡荡的一片,一个人也没有,安静得近乎死寂。
祝卿梧心中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中年车夫突然转过身来,想要掀开车帘。
祝卿梧见状,连忙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便感觉那车夫钻了进来,见他睡着了,还特意放轻了声音。
然而这马车破旧不已,那车夫每挪动一下,便能听到马车发出“吱呀”的声音。
祝卿梧听着这“吱呀”声,只觉得一颗心也跟着提起。
大脑空白了一瞬,不知该作何反应。
然而就在这时,“吱呀”声突然停了下来。
祝卿梧正在猜测那人想做什么,便感觉到鼻尖处突然一热。
祝卿梧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那人呼出的热气。
祝卿梧只觉得从头到脚凉了个彻底,然而他知道此时不知睁眼的好时机,只能继续闭着眼睛假装睡熟,努力控制着自己面上的表情。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终于离他远了些,伸手轻轻地拽着他手里的包袱。
祝卿梧一边装着无知无觉,任由他拽着,另一边悄悄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然后就见中年男人就蹲在他面前,低头小心翼翼地拽着他手里的包袱。
祝卿梧见状,也不再装,猛地睁开眼睛,用手指狠狠戳了一下车夫的双眼,然后便推开他向马车外跑去。
马车内很快便传来车夫暴怒的哀嚎声。
祝卿梧不敢回头看,拼命向山下跑去。
然而那车夫却很快便追了过来,一边捂着眼睛追他,一边骂骂咧咧。
这里也不知是哪里的荒山野岭,一个人也没,祝卿梧听着身后紧追不舍的脚步声,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
但也只能埋头不断地向前跑,一步也不敢停。
然而跑的太快,一只脚绊住了地上的石头,另一只脚没有反应过来,祝卿梧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扑倒在地,手里的包袱也飞了出去。
祝卿梧连忙想要起身,然而却还是晚了一步,身后的中年男人已经追了上来。
他手里不知何时提了把刀,另一只手还握着眼睛。
见祝卿梧摔倒了,满脸凶狠道:“跑啊!怎么不继续跑了?本来老子只是想劫财,今天非弄死你不可!”
说着便举起了手中的刀。
祝卿梧吓得连忙闭上了眼睛,很快他便听见了刀剑割破血肉的声音,然而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反而听到了奇怪的水声。
祝卿梧睁开眼睛,这才发现面前不知何时立着一道修长挺括的身影,正将手里的剑收了回去。
“咣当”一声,那个中年男人手里握着的刀就这么落下。
祝卿梧向他看去,然后就见刚才还凶狠不已的中年男人满脸错愕,脖子上破了长长的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正争先恐后地向外流出,很快,他整个人便像面条一样倒了下去。
祝卿梧吓了一跳,还没缓过来,就见一只手伸过来将他扶起。
“十七!”
祝卿梧叫道。
十七冲他点了点头,然后直接将那男人的尸体从旁边的悬崖推了下去,然后这才开口道:“祝公子,我送您回去。”
祝卿梧闻言下意识跟到他身后向山下走去,可是还没走几步便反应了过来,连忙停下脚步问道:“回哪儿去?”
“善堂。”十七回道。
祝卿梧一听连忙摇头道:“我不回去。”
十七没说话,只是侧头看了看旁边的悬崖,“这一路很危险。”
祝卿梧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摇了摇头,抱着怀里的包袱向山下走去。
然而还没走几步,突然听见十七在身后叫住了他,“祝公子。”
祝卿梧闻言回过头,十七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淡淡地说道:“我送您去。”
“你……”
“在这儿等我。”
祝卿梧的话还没说完便见十七向山上走去。
祝卿梧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乖乖地等着,很快便听见一阵马蹄声传来。
祝卿梧抬起头,然后就见十七解开了刚才马车上的那匹马,骑了过来。
月光下,黑衣少年眉目淡淡,骑着一匹红棕色的马停在他旁边,然后对他伸出了手。
祝卿梧犹豫了一下,将手递给了他,手上瞬间传来一股大力,祝卿梧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坐到了十七的身前。
虽活了两世,祝卿梧还是第一次骑马,因为马背上的地方不大,虽然十七刻意拉开了距离,但还是不可避免地会靠近。
祝卿梧刚开始还觉得有些尴尬,但很快他便被颠得头晕眼花,完全没有心思再考虑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骑马比驾车快了许多,只用了两天便到了位于边关的梁州城外。
祝卿梧下马的那一刻只觉得天旋地转,扶着十七缓了许久才缓了过来。
他看着面前的梁州城,想要去找堂溪涧。
然而刚一进城,便听城内大军已经离开,两日前大捷,堂溪涧亲自披甲上阵,一举击溃吐落联军,并带兵乘胜追击,一日之内收复三城,并将他们打出太阴关。
与此同时袁最趁他们大本营空虚,带兵突袭,已攻占吐落,生擒吐落部可汗。
此时他们两队人马正在太阴关外汇合,打算彻底平叛草原其余十二部。
祝卿梧连着两日未曾合眼,头脑有些迟钝,因此许久才反应过来这些话的意思。
堂溪涧联合袁最大败吐落,如今两军会合,还要彻底荡平草原其余十二部。
可是袁最不是之前因为战败而被押回郢都了吗?
而堂溪涧生了重病,如今为何又能领兵?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不明白,只是沉默地和十七一起向太阴关赶去。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过了太阴关时已是傍晚。
一出太阴关,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漠草原,夕阳西下,余晖落在地面的沙石上,像是金子一般。
他们很快便看见了驻扎的军队,一排排的帐篷外升起袅袅炊烟,此时将士们正在生火做饭。
祝卿梧还没靠近,便被守卫的官兵拦下。
“干什么的!”
祝卿梧下了马,拖着疲惫不堪的脚步走到他们面前,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帐篷,不知道堂溪涧应该住在哪一个帐篷里。
“站住!干什么的!”士兵又问了一次。
祝卿梧这才收回目光,回道:“祝卿梧求见陛下,还望通传。”
士兵看着面前的人,衣服倒是上好的料子,只是上面沾了不少的灰,头发散乱,像是几日都没漱洗过一般,怀里抱着一个包袱,脸上脏兮兮的,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虽不知他是谁,但守卫还是去通传了一声。
堂溪涧正在营帐内和袁最看地图,商量明日的作战计划,突然听见有人进来通传,说一名叫祝卿梧的男子求见。
堂溪涧一心都在地图上,下意识说了句,“不见。”
“是。”士兵说完便准备离去。
堂溪涧这才猛地反应过来什么一般叫住了他,“站住!”
士兵猛地停下脚步,“陛下?”
“你刚才说谁要求见?”堂溪涧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
那名字拗口,因此小兵回想了一下,这才回道:“陛下,祝卿梧求见。”
那通传的小兵还没回来,因此祝卿梧只能继续在原地站着。
不远处的将士正在做饭,饭菜的香味顺着风飘了过来,祝卿梧闻到饭香,这才觉得自己有些饿。
这两日他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路上,一路赶来竟忘了困和饿。
只有疼。
因为摩擦,大腿两侧早已被磨破,虽然没有检查伤口,但能感觉到肯定是一片血肉模糊。
肚子不受控制地叫了起来,祝卿梧怕被人听见,连忙尴尬地向旁边走了几步。
然而这时,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这边走来。
与之相随的还有一声声,“参见陛下。”
祝卿梧愣了一下,抬起头来。
然后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向他走来,他身上的盔甲还未褪去,夕阳落在盔甲上,反射出金色的光来。
只是一眼,祝卿梧的眼前便模糊了。
他不知道堂溪涧何时走到的他的身边,不知道自己何时进到的营帐。
等他回过神时,整个人已经身在堂溪涧的营帐中,周围没有一个人。
堂溪涧心疼又惊喜,正小心翼翼地给他擦着眼泪,祝卿梧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哭了。
“你骗我。”
祝卿梧这才回过神一般重重锤在他身上,整个人几乎被巨大的委屈所包裹。
然而堂溪涧身上还穿着铠甲,不仅一点事儿没有,反倒疼得他直咧嘴。
堂溪涧见状,连忙伸手将身上的盔甲脱了下来。
“这样打就不疼了。”
祝卿梧闻言只觉得更疼,将他上下看了一遍,见他好好的,紧绷了多日的弦这才松懈下来,而那股从心口处密密匝匝蔓延出来的疼也变成了怒火。
祝卿梧被憋得快要爆炸,一时间什么也顾不上,只想发泄出来。
“你不是病入膏肓了吗?”
“你不是又是晕倒又是呕血,连宫中的太医都束手无策吗?”
“你不是受了伤被人一箭穿胸了吗?”
堂溪涧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事到如今祝卿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气的直接大逆不道地踹了他一脚,“骗子!全都是你的计!”
“对不起……”堂溪涧承认得痛快。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你都是故意的,你知道昭月的心思,你将计就计是不是?装出一副病弱的样子,实际上只是为了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还散布消息说你受了重伤,你知不知道……”
祝卿梧说着,忍不住哽咽了起来,“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骗子,还一箭穿胸,你的伤呢?你的伤在哪里?”
祝卿梧越说越激动,直接伸手扒开了他的衣服。
本来只是一气之下的举动,却被想到扯开外衣,竟真的堂溪涧胸口处裹着纱布,最中间的位置红了一片,像是干涸的血。
堂溪涧见状想要将衣服拉起,然而却还是晚了一步。
祝卿梧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的身体。
堂溪涧的如今已经有了成年人的体魄,身量修长挺拔,筋肉分明,只是除了包裹的纱布,其余地方布满了伤。
有刀伤有箭伤,有些是新添的,有些已经是陈年旧伤,变成了暗沉的褐色,蜈蚣一般盘踞在他的身上。
他的胸口处不知受了什么伤,裹了厚厚的纱布,不知是不是刚才用力的缘故,竟又渗出了鲜红的血。
祝卿梧还没说完的话就这么哽在了喉咙里。
他从来都知道年少出征,戍边多年,可是却不知道原来他的身上竟有这么多的伤。
“骗子……”祝卿梧看着堂溪涧伤痕累累的身体,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这不是计吗?你怎么真受伤了?”
祝卿梧说着,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担心和难过都在这一刻化成了具象的情绪,他再也忍不住,就这么哭了出来。
“你怎么真的受伤了?”
堂溪涧见状连忙将身上的衣服拉了起来,然后将他抱进怀里安抚道:“这次不骗你,是小伤,擦破了皮,别哭。”
“你又骗我!”
“没有,不骗你,我再也不骗你了。”堂溪涧说着,将所有的一切和盘托出。
昭月和吐落暗通款曲的事他一直知道,甚至是纵容的态度。
边关多年纷扰,影响互市,一直都是堂溪涧的心头大患。
他也一直想找机会将吐落及草原十二部彻底收服。
因此昭月便与吐落暗中来往时,他便觉得机会已到,于是不仅任由他们往来,甚至在昭月给他下毒时也将计就计,让他们以为自己真的中了毒,随时都会殒命。
吐落得知他“病了”的消息,立刻暗中联系四皇子,直言说是他驾崩,必会助四皇子继位,而四皇子只要在宫中与他们配合就行。
然而四皇子当即便把这个消息递给了堂溪涧,堂溪涧则让他假装答应,将计就计,反将一军。
这些果然给了吐落信心,让他们开始集结兵力,联合草原十二部进攻大凉。
而袁最一开始的节节败退更是给了他们信心。
他们以为这次必胜。
然而堂溪涧只是假意押袁最回郢都,实则半路他便已经带人埋伏在吐落大本营。
堂溪涧虽御驾亲征,但他们以为堂溪涧命不久矣,以为他垂死挣扎,并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堂溪涧也如他们所想,一开始假意退让,直到将他们引到早已设好埋伏的梁州,这才开始反击,打的他们措手不及,几乎全军覆没在梁州城里。
其余残寇见形势不妙立刻想要向回撤退。
然而他们不知道,此时袁最已经带兵直袭吐落,趁他们后方空虚之际,一举端了他们的大本营。
祝卿梧听完他说的,整个人总算平静了一些。
但想到他胸口的伤,又难过了起来,“你把你说的这么厉害,怎么还是受伤了?”
“战场上难免擦破皮,都是小伤,不必在意。”
“小伤?”祝卿梧扯开他衣服,本想重重地在他伤口上锤几下,看他面上会不会疼得变色,可真的碰到时,却又舍不得,变成了轻轻抚摸。
“还疼吗?”祝卿梧看着他身上的伤,从前总是在皇宫中听闻他的各种胜迹,总以为他刀枪不入,战无不胜。
因为从未近距离接触,所以无法真切感受,原来上战场是一件这样残酷的事情。
刀剑真的会没过血肉,哪怕再厉害,也会疼,会怕,会流血。
堂溪涧终究也不过是血肉之躯。
“早就不疼了。”堂溪涧握住他的手,故作轻松道,“只是看着吓人……”
话还没说完,整个人便被抱住。
堂溪涧一愣,握着他的手不由松了,胸前的纱布被什么濡湿。
堂溪涧这才终于感觉到了疼,比战场上的刀剑厉害百倍,疼得他心口的那块血肉都要被蚀尽。
他这才知道,原来祝卿梧的眼泪竟是比刀剑还要厉害千百倍的东西。
“别哭,阿梧,真的不疼了。”堂溪涧说着,连忙低头慌手慌脚地给他擦着眼泪。
祝卿梧哭得眼眶通红,脸上的灰被眼泪沾得左一块又一块,然而堂溪涧却觉得可爱得紧,眼睛一刻也不愿从他身上离开。
“不哭。”堂溪涧只觉得心都要被他哭碎了。
然而祝卿梧却好像是水做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阿梧,不哭。”
“真的不疼了。”
“你再哭我都想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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