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之下—— by陈隐
陈隐  发于:2023年10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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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胃口,况且我也不觉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唐蕴自己抬手抹了把眼睛,脸上全是愤恨,“我知道——你现在很急切地想要告诉我,是我误会了,你和你的前任已经断干净了,不会再见了,但是那又怎样呢?你以为我只是因为你今晚没有及时跟我说生日快乐所以在生气吗?”
匡延赫的喉咙渐渐干涩,他确实是不知道除了今晚,自己还有什么事情惹到唐蕴了。
“如果你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对,可以说出来,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你先别哭。”
“很多事情不是你想改变就能改变的。”唐蕴倔强地摇着头,好像已经对他完全失望了。
“我生气的点在于,你从来都是我行我素,高高在上,我好像是你养在家里的宠物,高兴了就过来哄一哄,抱一抱,没时间就扔在一边,不闻不问,给点钱打发。可我缺的真的是钱吗?你向我索要情绪价值,索要陪伴,索要安全感,限制我的社交,可是你自己呢?你自己又能做到什么?恋爱不是你一个人爽就完事了。”
“等一下,”匡延赫感到很茫然,“我没有限制过你的社交啊。”
“怎么没有?”
唐蕴那双眼睛因为委屈而不断掉泪,无论怎么擦,睫毛都是湿漉漉的,一簇簇黏在一起:“我和我朋友去酒吧小酌一杯你要管,我和我前任通电话你要生气,甚至连我和同事聚餐你也要查岗,我租我朋友的房子住你不乐意,你要我搬来和你一起住,我现在搬来了啊,你又有多少时间留给我呢?你每天到家除了对着电脑就是对着手机跟人谈事,我站在你面前简直就像是一团空气。”
匡延赫:“我承认,这段时间是比较忙,没办法抽时间陪你,但我的工作性质就是这样,一个阶段忙一些,过段时间就稍微空一些,就可以陪你出去旅游了,这些你在跟我恋爱之前就知道了啊。”
唐蕴冷冷地牵扯出一个笑容。
是啊,他是清楚的,可匡延赫那时候即使再忙,也不会连条信息都不发。
“前男友就不一样了啊,他值得你花费很多时间去陪伴不是吗?我就不信从你下班到家,那么长一段距离,你抽不出一个等红灯的时间来告诉我一声——我要陪我前任去验一下车,你要不要下楼来看看?但凡你跟我提了这么一嘴,我也不至于这么恼火。我气的不是你没空,而是你看不到我了,你能明白吗?匡总。”
匡延赫讨厌他那么喊自己,像冰锥刺入他的耳朵,这个称呼就好像某种封印,让他感到一切解释都变得苍白,变得难以启齿。
法典好似能感受到他们之间诡异的气氛,绕着唐蕴的腿来回走八字,又用脑袋蹭蹭匡延赫的小腿,一个劲的叫。
唐蕴全当没看见,继续倾吐着他的难过:“咱俩所处的阶层不一样,价值观也完全不同,相处起来就挺累的,就拿上次法典打碎花瓶的事说吧,你觉得很无所谓,但我真的很难过也很介意,很想要做点什么弥补,你却不停地反对我,觉得我较真就是没拿你当男友。”
匡延赫不懂了:“我不把它当回事,不去责怪你,这也是我的错?”
“你看,这就是你无法与我共情的情况。”唐蕴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解释道,“你从来就不缺钱,也没有穷过,你永远不会知道三十万对普通人意味着什么,我也没办法和你一样,轻轻松松就把那三十万抛到脑后,我们对彼此的感受都绝缘了,平时的沟通也存在牛头不对马嘴的情况。”
“你不断地向我提供经济价值,而我无法提供同等的经济价值啊,那就只能向你提供情绪价值了,一个人总要付出点什么才会被爱不是吗?所以我即便再生气也不敢和你大声说话,想你了也不敢去打扰你,不敢做任何违背你意愿的事,我把你的感受置于比我更高的位置,只有这样,我才觉得你会一直喜欢我,我们的感情才会长久……但现在发现,好像不是这样的,情绪价值并不值钱,很容易就被忽略掉了。”
像是有什么东西席卷而过,匡延赫的心一片空白,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谈起恋爱来有这么恐怖,值得唐蕴用这么多个“不敢”。
他们中间好像裂开了一道缝,而唐蕴还在继续用锤子敲击路面,一下比一下更重,完全不顾他的死活。
“我们在社会地位上的差异,总是让我觉得很没安全感,再加上你之前说你的新鲜感很短,不喜欢对象粘着你,所以我真的没办法像你所说的那样,自在地恋爱,我本身其实是个挺黏人的恋爱脑,我喜欢和我的爱人分享一切,哪怕是一片形状怪异的云朵,跟你在一起的话,我会压制住自己的分享欲,因为很怕你嫌我烦……我觉得这段时间的我心态变化很大,变得悲观、焦虑、敏感,又十分自卑,已经不是健康的恋爱状态了……”
匡延赫觉得十分震撼。
他感受过生活带给他的重锤,但从来没有哪种痛楚是这种形态的,仿佛在徒手挖他的心,绞他的肉,使他没办法呼吸,甚至快听不清对方的声音。
他和唐蕴之间连着的那根线,仿佛也要被烧断了。
“所以和我在一起,会让你感到很痛苦吗?”他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赤红的双眼看着唐蕴。
他希望唐蕴可以说一声不,或者保持沉默就好,然而唐蕴好像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要将这根线扯断,再也不给他任何弥补的机会。
“某些时刻是的。”
放弃从来不是一瞬间的事情,是无数个失望瞬间的累积,唐蕴望着那张让他反复心动的,英俊的面庞,视线再次被浓雾覆盖。
他同样也看到了匡延赫眼底闪过的脆弱,下一秒眼泪就要落下来了,但那种情绪也许被匡延赫视为懦弱的表现,所以他把视线移向另外一个很高的方向作为掩饰,接着掏出香烟点燃,很凶地抽了几口,一直都没有说话。
唐蕴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吐出那句:“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值得被很多人喜欢,只是我们真的不合适。”
匡延赫眼底的光芒随着烟头一起熄灭了,本就呼呼漏风的心脏又被一列卡车碾过,碎得不堪入目,以至于周身发凉。
“也真是委屈唐律了,憋了这么久才跟我说这些。”
俩人错身而过,匡延赫没勇气再去看唐蕴的表情,兀自回到卧室,推开洗手间的门。
汹涌的眼泪混入水流,无声无息,没来得及宣之于口的爱意,也一同被冲进了污浊的下水道。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好像要被黑暗吞噬掉了,他觉得自己特别可悲,也不能理解事情怎么会演变成今天这样。
唐蕴嘴上一直说着喜欢他,喜欢他的好,也喜欢他的坏,喜欢他的一切,会永远爱他,会坚定地站在他身后,所以他很放心地往前走。
他把他推到一个很高的跳台,结果又在他背后猛地推了一掌。
一点预兆都不给,一点生路都不留,就这样宣判他的死刑。
如果早一点知道,这些喜欢都是有限度的,那他一定不敢肆无忌惮地消耗。
每走一步,都应该回头看看唐蕴还在不在的。
在洗手间待了很久,外面也没有动静,匡延赫的视线越过围栏往下看。
灯亮着,唐蕴不在了,法典也不见了,电梯停在了负一楼。
虽然已经猜到会有这一幕,可当它真实发生的时候,匡延赫还是止不住地心痛。
他坐在客厅地毯上,对着已经关闭的电视机,接连抽了好几根烟,可惜抽烟已经无法纾解他的落寞和悲伤。
他的意志消沉,面如死灰,脑海反复放映着唐蕴失落的神色。
唐蕴今晚说过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微表情,都化成了针,刺入他的血肉,作为他的惩罚,他每呼吸一口,都在体味那种令人绝望的剧痛。
他缓慢地意识到,自己是个很无趣的人,除了钱以外,他拿不出什么其他的东西。
他不懂怎么爱人,也不擅于表达,身边的人都很注重利益,只要有钱就高兴,所以他就把钱塞到唐蕴的手里,以为唐蕴会因此而满足,会因为源源不断的金钱而爱他,永远留在他身边。
可惜事实不是这样。
钱不仅没有解决掉唐蕴的焦虑,反而加剧了唐蕴的焦虑,他从未在意过这一点。
也许闫楚当初说的没错,他根本不值得被爱,珍贵的爱意并不是他想买就可以买到的。
落在沙发上的手机因为银行卡的到账短信亮了一下,屏幕上的唐蕴在朝他笑,当时的唐蕴对待感情一定充满了积极的期望吧,所以才能笑得那么明媚,那么漂亮。
酸胀的情绪再次从胸口涌出。
他还是没办法接受唐蕴从他的生活里消失,没有办法。
相爱的人不应该走向陌路。
在匡延赫此前的人生里,遇到的所有困惑都可以有办法解决,这次……大概也是可以的。
毕竟唐蕴昨天还在说爱他,爱一个人的心总不会那么快冷却。
目光扫到了墙角的猫粮盆,匡延赫想到什么,从抽屉里翻出来当初他用茶言茶语逼迫唐蕴签下来的协议。
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法典属于俩人交往关系续存期间的共同财产,他们同时拥有法典的监护权和抚养权,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应当陪伴法典成长,给予它爱与关怀,直至它生命的尽头。

第八十二章 探视
放下协议,匡延赫登录特斯拉的APP,想看看唐蕴现在在哪里,然后很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手机失去了授权,上面不显示任何信息。
授权解除是需要人为操作的,也就是说,唐蕴刚才下楼,第一时间把权限关掉了。
匡延赫顿觉心口一阵绞痛,仿佛唐蕴关掉的不是权限,而是匡延赫走向他的那道门。
虽然唐蕴总说自己是恋爱脑,但匡延赫觉得他的头脑一直都挺清醒的,知道怎么做能叫人欲罢不能,也知道怎么做能叫人肝肠寸断。恋爱期间也做好了随时抽身的准备,要不然怎么能走得如此决绝。
不清醒的人是他自己,竟然会把唐蕴在床上说的话当真。
匡延赫连忙又点进唐蕴的朋友圈。
还好,动态还在,他没有被拉黑。
“生日快乐”这几个字在俩人对话框里停留了很久,匡延赫犹豫再三,还是将它删掉了,本来这就是引发这场争端的导火索,怕发出去以后又把唐蕴低落的情绪给点着,输出比刚才更直白,更狠心,更残酷的言论,宣布就此和他划清界限,互不打扰。
那样他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他的心脏今晚已经承受得够多了,再也经不住任何刺激。
在客厅枯坐将近半小时,匡延赫除了抽烟,什么事都没干成,其实今晚他还有许多工作要做,Victor在等他传审核过的资料过去,但他的大脑空空,特别烦躁。
笔记本里的文字漂浮在他眼前,像是黑色的小蝌蚪一样扭动,拼凑,再融合,进入脑海的又是那句:“你值得被很多人喜欢,只是我们真的不合适。”
摘下眼镜扔到一边,匡延赫狠命搓了把脸,接着起身去书房取了支钢笔,凭记忆把唐蕴刚才所说的那些问题还原到纸上。
匡延赫不知道的是,唐蕴下楼以后并没能那么快离开,他的眼睛哭肿了,无论他怎么调整呼吸,尝试想些其他的事情,眼泪还是不受控地往下掉。
和初恋分手之后,他以为自己已经无坚不摧,感情上的分分合合不可能再伤得了他,但是匡延赫却用短短几个月时间推翻了他的认知。
明明是三十度的天气,可他觉得冷,四肢不住地发抖,身体像破了大洞,风呼呼往里灌。
他趴在方向盘上,脑海闪过曾经听过的一句话:决定和一个人分开,就是和当初的自己告别,所以才会那么痛苦。
挺有道理,不过唐蕴觉得,他现在更像是和理想中的自我做最后的告别,和那个相信“美好的爱情能够击败残酷现实”的自我告别。
从今往后,他大抵是提不起勇气再去爱一个人,这段恋爱已经把他仅剩的那点力气全部消耗光了,他终将孤独地走向消亡。
到家已经两点多了,唐蕴把法典从猫包里放出来,路过全身镜时扫了一眼,被自己狼狈的疲态吓了一跳,他本来就有过敏性鼻炎,再这么一哭,鼻子彻底堵住,和眼睛一样,红彤彤的。
真是丑爆了。
他进浴室开了点凉水,整张脸浸在里面降温,憋气时,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匡延赫在泳池里教他如何憋气和换气。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算太长,但做过的事真不少,以至于唐蕴走到哪里,都能见到匡延赫的影子。
黎明时分下雨了,淅淅沥沥持续了很久,城市上空雾蒙蒙的。
匡延赫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翻看相册里的点滴,唐蕴则躺在床上,上拉聊天记录。
两个人都是一夜未眠,辗转反侧,可是谁都没有说话。
天亮时,唐蕴浅浅睡了一个多小时,闹钟便响了,好在这天他只有个庭前会议要开,是给嫌疑人做非法证据的排除,资料全都提前弄好了,基本不需要他动脑子,否则他真怕自己的状态会影响判决。
从法院出来正好是饭点,按理说,他十几个小时没吃东西,应该很饿了,但是他一点食欲都没有,闻到街边肉包的香气,甚至还觉得反胃,想吐,想来点酸话梅。
还好他是个男人,要不然真得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匡延赫搞大肚子了。
“下午空不空,要不过来和我小酌一杯?”他给梁颂发消息。
梁颂很快回复:“你不和你对象一起过了?”
唐蕴说:“我没对象了。”
本来梁颂下午是没空的,但听到这话,立刻改变了计划。
“你等着啊,我马上来,你喝啤的还是烧的?”
“随便啦。”
一小时后,梁颂提着两大兜东西推开了家门,东西还没放下就先关心:“啥情况啊?你俩闹别扭了?是不是他出轨了?”
“倒也不是……”
唐蕴把昨晚上在地库里的事儿描述给梁颂听,由于他主观上并不觉得匡延赫和前任有什么不清不楚的牵扯,表述时是比较平静的,但当梁颂问到,“那匡延赫难道没有阻止你回家”时,被压抑的失落卷土重来。
唐蕴难过地摇摇头:“没有,他跟我说完那句话之后就上楼了,我等了他五分钟,他没下来,我就带着法典回家了。”
“那你昨晚上怎么不告诉我啊,早知道我就过来陪陪你了。”
梁颂心疼地揉揉他的肩膀,毕竟都有过失恋的经验,他知道那肯定很不好受,况且俩人正处在热恋期,在这个阶段分手,就相当于把红绳生生斩断,疼得痛彻心扉。
“是不是一晚上没睡着?眼睛都肿着呢。”
“很明显吗?”唐蕴清早已经冰敷过一次了。
“有一点。”
梁颂去厨房把刚煮好的饺子捞出来,倒上一碟酸醋,端到唐蕴跟前说:“先吃点东西,反正你这也不是第一次失恋了,都失出经验来了,过阵子就好了,别把身体给搞垮了。”
唐蕴横了他一眼,埋怨道:“你会不会安慰人啊!”
“那我说的是事实嘛!”梁颂和他并排坐在地毯上,后背靠向沙发,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情情爱爱的都是小事情,他又不是你的衣食父母,没了他你也死不了。”
道理唐蕴都懂,他已经不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不可能因为失恋就抑郁,觉得人生无望。他有理想,有目标,有存款,有工作,对生活抱有期待,只是一想到在漫长的岁月里,都没办法和最最心爱的人在一起,他还是感到很难过。
就像赶海时捡到了漂亮的贝壳,在暮色降临时归还大海。
他只短暂地拥有过它们,却要用漫长余生来惦念。
梁颂见他这么伤怀,想尽办法安慰,先是上网找一些心灵鸡汤,但这些内容对唐蕴完全不起效,于是就想着转移他的注意力。
“要不我晚上带你去酒吧嗨皮一下,多看看年轻小帅哥,兴许你就没工夫想他了。”
唐蕴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第一反应竟然是去酒吧的话匡延赫会生气,随后才想起来,匡延赫现在已经不在乎他了。
他都回家这么久了,匡延赫既没个消息也没个电话,显然很赞成他分手的提议。
搞不好匡延赫盼这一天已经盼很久了,先前那半个月才会故意冷落他,等着他主动开口提分手。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匡延赫又为什么要和他一起规划蜜月旅游,甚至提前订好那边的海景酒店。当时匡延赫眼里的期待,不像是装的。
“你是不是又在想他了?”梁颂见他眼神直愣愣的,凑过去打了个响指。
唐蕴回过神,咬了半个饺子,缓慢地咀嚼。
“这样,”梁颂说,“我教你一个办法啊——你现在就想一些他的缺点,比如他睡觉时候的丑态,他的坏脾气,他凶你的样子。”
唐蕴照着他的方法去做,最先想到的就是匡延赫那天自己睡过头,责怪他没有及时叫醒他,后来又是匡延赫那么久的冷落。
是挺来气的。
梁颂继续说:“然后你再把手机给我。”
“干吗?”
“删掉他的照片啊,难不成留着怀念啊?”梁颂本来也不觉得匡延赫是个什么好东西,强势独断,脾气又燥,唐蕴跟着他就只有吃亏的份,“你只有把关于他的一切都清空掉,才能更快地忘记他,然后重新开始。”
唐蕴也清楚这一点,但是要他删掉照片和视频,是真舍不得。
他猛然意识到一件事:他和前面三任男友提出分手后,都是第一时间清空全部回忆,拉黑通讯录,有种“终于不用再纠缠”的解脱感。
然而到了匡延赫这里,曾经的经验都失效了。
“你不舍得的话我来帮你删。”梁颂气呼呼地说,“今天是你的生日,这么重要的日子,他都没点表示,就是默认分手了啊,你还在乎他干吗?对不对?人要往前看,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唐蕴眼睁睁地看着梁颂解锁了他的手机,点入相册。
凡是和匡延赫一起的,他都放在一个单独的相簿里面,所以梁颂一下就看见了,选择了全选。
正要按下删除,手机忽然响了。
是匡延赫的头像。
“妈呀!”梁颂像被一百度的开水烫到似的,手抖了一下,手机在他手心里弹起又落下,险些摔地上。
最主要的当然还是心虚,他才刚骂完人,这电话就来了,好像匡延赫把第三只眼睛放在家里了似的。
真诡异!
唐蕴犹豫不决,不确定要不要接,接了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于是按了静音。
很快匡延赫又打来了第二通,第三通,好像唐蕴不接的话,他会这样一直打下去。
唐蕴最终还是接起来,问他怎么了。
“吃过饭了吗?”匡延赫问。
明明才分开十几个小时而已,唐蕴却觉得这声音好像是从遥远的过去传过来的,是曾经那个对他很有耐心的匡延赫在说话。
“正在吃。”
接着是长达一分多钟的沉默,匡延赫应该在办公室,又或者是卧室,因为那边太安静了,静到唐蕴能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还有他含住香烟,缓慢吞吐的动静。
唐蕴夹了剩下的半个饺子,小声咀嚼,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对他毫不在意。
他一只手握着手机,屏幕长时间贴着耳朵,微微有些发烫,不过很快他就发现,发烫的并不是屏幕。
唐蕴接到梁颂递来的白眼,放下筷子说:“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挂了。”
“对不起。”匡延赫用带着歉意的口吻说道,“在你生日的时候,把你弄哭了。”
本来都已经收拾好情绪了,结果听到这句,唐蕴的鼻子开始泛酸。
“生日快乐。”匡延赫说。
“嗯,”唐蕴很客气地说,“谢谢。”
又沉默了好一会儿,匡延赫忽然问:“我什么时候能见见法典?”
“啊?”
“我已经习惯和它一起睡了,你昨晚把它带走了,我睡不着。”
“……”唐蕴觉得很荒谬,“可是典典是我的猫。”
“你忘记了吗?你把它分给我了,它有一半属于我。”
唐蕴这才猛然想起来协议的事,可现实哪有真的赠与抚养权这一说,他们的协议属于无效协议,法庭根本不可能认可。
“你是律师,怎么能出尔反尔?”匡延赫的口气不像在开玩笑。
唐蕴看向正在和假耗子玩得不亦乐乎的法典:“那怎么办,我又不可能把它分你一半,不然我重新赔你一只猫好了,反正虎斑猫都长差不多。”
“那怎么能一样?你会因为别人的儿子和你儿子长得像就认作自己的孩子吗?”
唐蕴无言以对,选择沉默。
“我喜欢法典,一天不吸都不行。”匡延赫理直气壮地说,“总之你安排一下,我想尽快探视它。”

第八十三章 靠近
“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梁颂在听完俩人的通话后得出结论,忧心忡忡地望向唐蕴,“他要来找你复合的话,你会同意吗?”
唐蕴摇摇头:“重复走一条看得见结局的路,没什么意义。”
他也不觉得匡延赫会真的来找他复合,那高傲的头颅不会为金钱低下,更何况只是微不足道的感情了。
梁颂:“你能这么想就很好,那来吧,把他的微信号拉黑。”
唐蕴有些不舍。
梁颂一语道穿:“那你就还在给他留机会。”
唐蕴坚持:“不,我不会和他复合的,但我想等自己从这段关系里彻底走出去之后,再亲手删掉。”
梁颂撇撇嘴,不过也理解唐蕴的不舍。
“其实想要走出去挺简单的,要么你找个新对象,要么他找个新对象,这段关系很快就断干净了。”
匡延赫找新对象?
唐蕴光是想到那样的可能性,就感到一阵凉意,好像他们之前的经历都成了一场荒诞的梦。
最终,唐蕴的二十九岁生日是在梁颂,还有几个好友的陪伴下温馨度过的,大家在饭店里吃了顿晚餐,之后转战KTV,玩到凌晨再各自回家。
唐蕴晚上躺在床上刷新朋友圈,看见匡延赫的新动态。
向恒新楼盘的开盘广告。
唐蕴点进他的头像,原来今天匡延赫发布好几条朋友圈,都是现场活动照片。
这次的开盘活动进行得很顺利,售楼处人满为患,穿着整齐的销售言笑晏晏地与客户签单。
最后一张照片里,匡延赫正坐在沙发里喝下午茶,他面前的那份茶点十分精致,吃掉了一大半,边上是一大叠资料还有他的笔记本电脑。
似乎失恋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该吃吃,该喝喝,该忙忙。
唐蕴有种很莫名其妙的好胜心,所以从隔天开始,他就有意识地调整自己的生活状态和心情。
很多人失恋以后会把精力全都投入到工作上,但他不是这样的,过多的工作压力只会让他感到生活索然无味,到最后适得其反。
所以唐蕴选择做饭、做家务、看电影、追剧、打游戏、短途自驾这种需要一点精力,却又完全不会给他增添负担的事情,去填补生活中的那点空缺。
衣柜里挂着不少匡延赫的衣服,唐蕴问他这些东西还需不需要,还要的话,他就发快递过去,匡延赫说,等他空了自己回来取。
唐蕴把它们全都收进角落很不常用的收纳箱,眼不见心不烦。
周末放假,唐蕴驱车两百多公里,再坐船两小时,去见大学睡在他下铺的舍友李维扬。朋友是体制内公务员,假期多,目前还是单身,所以平时挺清闲的,带唐蕴去吃当地有名的街边小吃,海边踏浪,堆沙堡,看夕阳,躺在沙滩上睡觉。
等到醒过来天斗已经黑了,海边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唐蕴起身伸了个懒腰,低头拍了拍身上和腿上的沙子。
“你别动。”李维扬站在他身后,拍打他衣服和屁股。
“你轻点好不?故意的吧。”
李维扬笑着转过身:“帮我背上也拍一下。”
他们游玩的这片海域每天都有专人清理垃圾,所以海水很清澈,李维扬说就算整个身体被沙子埋起来也没关系,海水一冲就好了,这里比很多泳池都干净。
“要是没有核污染就好了。”唐蕴遗憾地说。
李维扬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海岛居民,听到这话,眼神也略有些落寞。
“所以,趁现在,带你多吃点海鲜。”
“也不能多吃,我肠胃受不了,会拉肚子。”唐蕴说,“有机会过来找我玩,请你吃我们那边的牛肉火锅,新开业的,没有合成肉,汤底也很美味。”
“我现在就有时间啊。”李维扬看向他,“择日不如撞日?”
单身的快乐就是自由,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这样说走就走了,唐蕴毫不犹豫地说:“行啊,那你跟我回去?今晚先住我家,明天中午我再带你去市里逛逛,吃那家牛肉锅。”
“好!那我回家拿身衣服。”
回程是李维扬开车,唐蕴躺在副驾听脱口秀,不小心睡着了,醒来已经到小区门口了。
“你家停车位在右边是吧。”李维扬问。
“你新年的时候不是来过吗?这么健忘。”
“拜托,这都一年了。”
唐蕴纠正道:“还不到一年……先右边,看到柱子往左,看到电梯停下来就是了。”
“可是这边车位都满了诶。”
“啊?不会吧?”唐蕴往前伸了伸脖子,发现自己的停车位被匡延赫的大G占了。
车子在,人没在。
是来拿衣服的吗?
唐蕴扫了眼手机,确认没有匡延赫的信息。
怎么招呼都没打一个就过来了,万一他今天没回家呢?
“下一层楼,下边有免费停车位。”唐蕴这么说着,心思全落在匡延赫的车上,“我有个朋友好像来了,一会儿你自己先玩会儿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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